攻:羅建飛
受:季夏(谷宇)

軍犬訓導員谷宇在一次任務中意外犧牲,重生到紈褲子弟季夏身上,背上了一屁股爛桃花債。

為了躲債,也為了扭轉紈褲子弟的扭曲人生,奔向正直的人生大道,谷宇決定重新入伍,繼續做一名光榮的軍犬訓導員。
不過他才不會說,其實這一切都是為了接近那個特種兵狙擊手,達成他的千里追夫大任。

PS:這就是一個胡編亂造的故事,列位看官請勿較真。

內容標籤:重生 軍旅 制服情緣

搜索關鍵字:主角:季夏(谷宇),羅建飛 │ 配角:周昭云,高坤;飛電,飛龍,飛……等等 │ 其它:軍犬,訓導員,特種兵,狙擊手,訓犬,軍文,重生




1、第一章 生死狙擊

  天色微明,茂密的叢林中浮起了淡淡的薄霧,在晨風中飄忽不定,仿若仙境。林中草木葳蕤,灌木叢生,看不見任何人跡,只有從睡夢中被驚醒的鳥兒發出幾聲單調的叫聲,很快又安靜下去。
  
  露水在樹葉上凝成水珠,匯聚到葉尖上,最後不堪重負,倏然墜落。水珠一直往下,啪嗒一聲,並沒有滾落到草叢中,而是落在了一根黑乎乎的鋼管上,那鋼管是從草叢裡伸出來的。順著鋼管往那頭看,長長的黑管、掩藏在雜草中的瞄準鏡、黑色的槍身,分明是一支7.62毫米口徑的中國產85式狙擊步槍。
  
  這個看似平靜的清晨,潛伏著一股巨大的暗流。
  
  草叢中,一個偽裝的鋼盔微微動了一下,探出半個腦袋,露出半張畫滿油彩的臉,黑白分明的眼睛炯炯有神。他悄悄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後拿出一個望遠鏡,仔細查探一千米外木頭房子的動靜,然後用氣聲說:「對面還是沒有動靜,咱們要什麼時候才能動手?起霧了。」
  
  他說話的對象在掩體下將兩條腿調了個位置,打了個哈欠,面無表情地說:「不知道,等命令。昨晚就讓你回去,你偏要留下。」
  
  谷宇笑了一下,沒有再出聲,繼續用望遠鏡探看情況。他現在是狙擊手羅建飛的臨時觀察員,羅建飛的觀察員病了,沒能來參加這次行動。而他正好跟來執行任務,雖然他的任務已經完成,卻並沒有立即返回,而是留了下來,自告奮勇給羅建飛做觀察員,儘管羅建飛說自己不需要觀察員。
  
  谷宇是這麼認為的,四隻眼睛總比兩隻眼睛看得寬,這是實打實的戰爭,一個不留神就會喪命。反正都已經來了,怎麼能留下羅建飛獨自涉險,自己雖然沒特別的本事,但是幫忙注意動靜還是可以的。
  
  羅建飛抹了一把臉,瞥了一眼盤在谷宇旁邊那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下巴朝它一抬:「它還不錯,我以為會叫。」
  
  那東西的耳朵微微顫動了兩下,從睡眠中醒過來,撐著前肢半立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原來是一條軍犬。它看見谷宇,張嘴打了個無聲的大哈欠。谷宇放下望遠鏡,伸手在它的頸脖處揉了揉,給它喂了一截它最愛的火腿腸,它閉上眼睛,輕輕嗚了一聲,津津有味地享受起美味來。
  
  「飛電乖著呢,不會隨便亂叫。要是亂叫,我怎麼敢帶它留下來。」飛電是谷宇訓練的追蹤犬,昨天正是它帶著這次行動的特種隊伍根據線人留下來的線索,追蹤到了這處位於邊境上的製毒窩點。他們這次的任務,就是端掉這個製毒窩點。
  
  一般來說,這樣的任務,最好是晚上偷襲,偷偷潛伏過去,炸藥包一扔,炸掉就算完事。但是打入敵人內部的臥底說今天會有一個大毒梟過來,這個大毒梟是個中國人,出了名的陰險狠毒,在金三角有好幾處製毒窩點,每年生產的大量毒品全都流向了國內,幾乎佔總份量的三分之一。
  
  為了抓住他,相關部門絞盡了腦汁,已經犧牲了好幾個臥底,上級領導發了狠,一定要消滅這個毒梟頭子不可。所以這一次上頭便派遣了最精銳的夜鷹特種部隊,對大毒梟是勢在必得。
  
  臥底約定等對方到了之後會給大家發信號。於是大家趁著夜色摸索過來,潛伏了一夜,就等著戰鬥打響。
  
  谷宇也是一名特種兵,但並非特種作戰隊員,而是支援兵,一名軍犬訓導員,服役於夜鷹特種大隊軍犬班。與一般特種兵不同的是,他在體能、格鬥、槍法、特種技能上統統不佔優勢,他最大的優勢是飛電,一條四歲半大的黑背昆明犬,立過三等功的功勛犬。
  
  受過嚴格訓練的軍犬,只有在主人要求叫的時候才會出聲,平時都是十分安靜的,所以它跟著谷宇在叢林裡潛伏了一夜,卻從沒弄出過任何聲音。
  
  羅建飛讚許地點點頭,拿出一包壓縮餅乾,撕開來,遞給谷宇。谷宇受寵若驚地接過去,他暗戀羅建飛許久,從他進特種大隊就開始了,羅建飛是個很出色的狙擊手,性格有著所有優秀狙擊手的共同點——冷靜、忍耐、沉著,但同時也很冷漠,他用了一年的時間才跟他熟悉起來,但也僅止於此,沒有再進一步的關係。
  
  谷宇對目前的狀態還算滿意,羅建飛除了他自己小隊的戰友,與外人基本都不接觸的,一張臉總沒有表情,酷酷的。但是谷宇還是喜歡看,這張輪廓分明的臉對他有著致命的誘惑力。作為一個GAY,是拒絕不了直男帥哥的誘惑的,更何況羅建飛身上還有一種同類的氣質——對人有著近乎抗拒的疏離,彷彿是行走在荒原中的孤狼,不願意跟同類接觸。
  
  但是他倆表現的方式不一樣,羅建飛是一種由內而外的冷漠疏離,面部表情和肢體表情都在表示生人勿近;谷宇則經常面上對人笑嘻嘻的,而內心卻幾乎從不對外人開放。他們都有著各自執著的東西,羅建飛是對槍,谷宇是對動物——準確說來,是犬,現在谷宇多了一樣執著的對象——羅建飛。心裡有寄託,永遠也不會空虛寂寞。
  
  暴風雨前的平靜,沉寂得令人抓狂,但是谷宇甘之若飴。像這樣與羅建飛近距離單獨呆好幾個小時,聽著對方均勻的呼吸,說話的時候甚至都能將鼻息噴在對方身上的機會,簡直是千載難逢,幾乎都要令谷宇的靈魂顫抖尖叫。是以他一整晚都興奮難耐,一刻都沒有入睡,他捨不得浪費這種獨處的機會,手心裡一直在冒汗,這感覺比他捧著剛新出生的仔犬還要心癢難耐。
  
  谷宇甚至都希望這戰爭永遠別打響,那麼他們這種狀態就永遠也不會結束了,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天色大亮起來,霧並沒有變濃,谷宇拿出望遠鏡,再次確認敵方的情況:「他們大概會有六處射擊點,一點和十一點鐘方向各有一處7米高的瞭望哨卡,距離分別為1050米和950米,每個哨卡上各有兩個哨兵;零點鐘方向有三個距地面2米高的窗口,距離1000米,暫時看不出有動靜;十一點鐘方向還有一處低矮建築,大概是廁所,有一個離地面1.5米的小窗口,距離1000米。我們現在的海拔為1900米,風向西南,風速4米每秒,溫度25度,空氣濕度85%。」
  
  報完數據,谷宇開始調試自己身前的備用狙擊槍,雖然狙擊主力是羅建飛,他是副手,但是能幫多少是多少。他的射擊成績也還不錯,十發在九十環左右。「一會兒開始的時候,我解決左邊的哨卡。」
  
  羅建飛不置可否,只是一聲不響地根據剛才的數據調整自己的瞄準鏡。他心裡其實有點詫異,谷宇是個訓導員,他怎麼會懂狙擊觀察,但是也沒問出口。
  
  太陽照進叢林的時候,左側的廁所窗口出現了一條紅絲帶,那是約好的信號。羅建飛動手了,啪、啪,無聲的兩槍,右邊瞭望哨卡上的哨兵都掉了下去。他調轉槍頭去射左邊的哨卡,發現上面的目標已經消失一個了,顯然是谷宇的功勞,他補了一槍,第二個也掉下去了。
  
  突擊隊員從潛伏地點衝出來,撲向林中木屋,一時間槍聲響成一片,驚起了林中無數的飛鳥。對方的反應也極快,立即還擊,而且火力極猛,看得出來也是花了大價錢裝備槍械的。
  
  羅建飛趁著對方還未注意到自己,接著又是兩槍,解決了窗口的兩個機槍手。而此時谷宇還在瞄準第三個窗口的機槍手,羅建飛與他同時開槍,都擊中了第三個窗口的機槍手。
  
  「撤了。」羅建飛簡短地下命令,拿起自己的槍,開始換地方。不在同一個地方發兩槍,這是狙擊手的基本常識。剛才他先發制人,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搶佔了優勢,連續放了六槍。這時候不得不撤了。
  
  谷宇趕緊收拾起東西,對一直安靜匍匐在原地的飛電說:「來,飛電,靠!」飛電立即起身緊緊跟上。他們貓著腰開始轉移,迅速穿過一叢灌木,谷宇突然感覺到不對勁,下意識地將羅建飛往地上撲,子彈已經射穿了他的左胸。那是一枚7.62毫米的狙擊子彈,來自毒販狙擊手手中的美式M21式狙擊步槍,準確無誤地射穿了他身上的防彈衣。
  
  羅建飛的反應相當迅速,下意識地抱著谷宇往旁邊一滾,藏身於一棵大樹後。再看谷宇,他的胸前一片殷紅,羅建飛急紅了眼:「谷宇,挺住,我給你包紮!」一邊手忙腳亂地解他的防彈衣,鮮血汩汩地往外冒,頃刻染透了谷宇的半邊身子,羅建飛用手壓住槍口,想阻止血往外噴湧。
  
  谷宇強睜開眼看著羅建飛的臉,他的臉上是一種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驚惶,但是那張臉漸漸模糊起來,谷宇咳了一聲,血沫子從他嘴裡噴了出來,他張了張嘴,吐出幾個字:「羅建飛,我喜歡……」然後閉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羅建飛仰起頭,發出無聲的哀嚎,然後拿起狙擊槍,往旁邊一滾,拉動槍栓,給谷宇報仇去了。
  
  飛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它不明白自己的主人怎麼突然睡著了,他身上好髒啊,它伸出舌頭,舔了舔谷宇嘴角的鮮血。但是主人沒有醒過來,他可能太累了。



2、第二章 意外重生

  谷宇是在一種異常強烈的憋悶感中醒來的,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死了,他動了一下腦袋,發現頭浸泡在某種液體裡,鼻腔和嘴巴裡全是粘稠而噁心的液體。他艱難地動了一下,發現他的身體被掛在某處,全身疼痛難當。儘管如此,他還是艱難地撐著身體,將腦袋抬了起來。下一刻,他翻落在地上,拚命咳嗽起來。
  
  喉嚨裡的東西被咳出來一些,一股辛辣酸鹹的味道直嗆入氣管,又引起一陣劇咳。谷宇明白了,他剛才是趴在一個泔水桶裡。他心裡泛出一股強烈的噁心,拚命嘔吐起來,但是牽一髮而動全身,胸腹兩處都扯得生生地痛。谷宇不敢睜眼睛,剛才在泔水桶裡泡著,此刻睜開眼,髒東西就要進眼睛裡去,他閉著眼拚命地咳喘。大腦卻在飛速運轉:這是在哪裡,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行動失敗,自己被毒販抓住了?他抬了抬手,自己並沒有被捆綁起來,這到底在哪裡?
  
  過了好一會,他被一陣異樣的觸感扭轉了思緒,有一個柔軟的大舌頭在他臉上舔來舔去,從額頭一直舔到臉頰上,甚至都舔到嘴角了。他心中一喜,伸手去推那個舔他的對象,並說:「別鬧,飛電!」
  
  豈知正在舔他的那傢伙受了驚嚇,猛地往後一退,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警告聲,谷宇的眼睛還閉著,但是已經聽出不一樣了,這不是飛電的聲音。他豎起耳朵:「飛電,是你嗎?來!」
  
  沒有任何回應。他可以肯定,這不是飛電,飛電那麼乖,從來都是在第一時間內執行口令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自己這是在哪裡?飛電呢?還有,羅建飛呢?他想了起來,之前他正在和羅建飛執行任務,在叢林中潛伏,後來和毒販交上火了,再後來,自己中了一槍,然後他看見了羅建飛萬年冰霜的臉上顯出了驚惶之色,再後來,就不記得發生什麼了。
  
  「我沒有死嗎?」谷宇心中一陣欣喜,他試圖睜開眼,刺痛難當,趕緊閉上,往身上摸去,希望能找點東西來擦一把臉。他艱難地抬起手去摸胸前的口袋,他一下子愣住了,他的左胸,並沒有包紮,準確來說,是沒有槍口。那兒也沒有口袋,這到底是什麼情況?他抖抖索索地解開衣服鈕子,撩起衣擺,薄薄的一層,明顯不是自己的軍裝,也不知是什麼布料,他也顧不上,趕緊擦了一把臉。
  
  這時一陣悶雷響起,很快便有豆大的雨點砸下來,頃刻便變成了瓢潑大雨,谷宇仰躺在地上,任由雨水沖刷。不多時,他抹了一把臉,睜開眼睛,雖然還酸澀難受,但已經可以視物了,天是黑的,路燈昏黃,四周有模糊的建築輪廓,自己並不在茂密的邊境叢林中,而是在城市的街道上,好像是條小巷子,透過雨簾,他依稀看見了巷子盡頭的五彩霓虹,這是久違的人間煙火,自從入伍後,就沒見過了。
  
  再扭頭一看,哪裡有什麼飛電,剛才被他嚇跑的那個舔他的東西原來是條流浪狗,看體型還是條大型犬。那傢伙正努力使自己的身體往屋簷下靠,避免被雨淋著。谷宇掙紮著想坐起來,卻發現全身都疼痛難當,彷彿骨頭被人一節一節敲碎了一般,身上沒有一處不疼痛,他再次摸了一下左胸口,確認了一遍,沒有槍口。怎麼回事?怎會沒有傷口?!
  
  就在他怔愣那會兒,屁股後面傳來一股酥麻感,很快有什麼東西響了起來,谷宇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應該是手機在響。
  
  他心下疑惑得很,雖然現在是人手一機,但是在部隊裡,是不允許用手機的,他根本就沒把手機帶身上。自己身上現在有個手機,這又是什麼狀況?他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從屁股後面的口袋裡將手機摸了出來。
  
  那是一個觸摸屏的手機,還是蘋果5代。谷宇從來沒有用過觸摸屏的手機,他入伍足有四年多,剛入伍那陣子,觸摸屏的手機正開始流行,但是他沒用過。在部隊裡這些年,幾乎是與世隔絕的生活,除了訓犬和訓練,就是出任務,根本沒機會用到這些時髦的電子產品,不過倒是見戰友用過。
  
  手機鈴聲是非常幼稚的麥兜起床歌,上面顯示一個叫做死八婆的名字,谷宇皺著眉頭,艱難地找尋著接聽鍵,但是沒有。就在這時,手機安靜了下來,谷宇鬆了口氣,結果這口氣還沒松完,手機又吵嚷起來。谷宇想了想,用手指按著屏幕上的那個圓點劃了一下,接通了。
  
  他將手機放在耳邊,裡面傳來一個尖銳的女聲,還有點氣急敗壞:「季夏,你死哪兒去了?還不接我電話!你讓我給你約了嘉惠,結果卻放我們的鴿子,你還是個男人麼,下次別想求姑奶奶給你做任何事,滾你媽的蛋!還有,我幫你約了人,是你自己爽約的,答應給我的那個包你還得給我買!……」
  
  對方接下來還說了什麼,谷宇沒去聽了,他只覺得有一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閃電般蜂擁而至,頃刻間幾乎將他淹沒,一種無可名狀的恐慌向他襲來。原來他覺得奇怪,自己明明在戰場上,卻出現在了城市的街道上,身上雖然疼痛,卻沒有槍傷,因為這具身體根本不是他的,而是一個叫季夏的人的。
  
  手機落在了地上,裡面那個女孩繼續在咆哮般發洩怒氣,谷宇已經不去聽了,積水和雨水打濕了手機,不一會兒便黑了屏。不知是沒電了,還是被水泡壞了。
  
  谷宇沒去理會,他努力在消化這個事實,自己遇到靈異事件了,靈魂穿越,還附體?他咬著牙,忍住疼痛坐了起來,就著暗淡的路燈和霓虹的光線,看見自己身上辨不出原色的襯衫和牛仔褲,再抬起雙手,反覆看了看,這雙手指節修長,一看就知道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沒有厚厚的老繭,也沒有訓犬時被飛電咬的舊傷痕,而是光潔細膩的。這些事情無不清晰地提醒他:這不是自己的身體!
  
  大雨兜頭澆下,他身上沒有一處是乾的,但他渾不在意,這點雨,對經歷過云南雨季的人來說,實在是小菜一碟,出任務的時候,常常冒著雨在叢林中一待就是兩三天甚至更久。谷宇伸手用力抹了一把臉,閉上眼睛,咬著牙狠狠搖了下頭,睜開眼時,還是剛才看到的那番景象。一定是在做夢,快醒過來,他伸手往臉上扇過去,綿密的大雨中響起一聲脆響,谷宇痛得扯了下嘴角,痛感那麼真實。倒是屋簷下的那條流浪狗被驚了一嚇,「汪」地叫了一聲。
  
  如此清晰的感覺,竟然不是在夢中。這是說,他現在附身在這個叫季夏的人身上了,自己的身體呢,這個軀殼裡原來的主人呢?這種怪力亂神之事,以前說起來都嗤之以鼻,沒想到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閉上眼睛,屬於季夏的記憶片段閃現了一些出來:他先是對著鏡子左看右照,打扮得像只花孔雀,然後出了門,在一家酒吧門口被一群人堵住了,拖到後面的街巷裡,二話不說一頓死揍,末了還被按進了泔水桶裡……
  
  過了許久許久,谷宇以手撐地,慢慢站起來,看著地上那個泡了水的手機,不知道壞沒壞,還是撿起來,順手塞進褲兜裡。抬腿想走,回頭看著屋簷下那條流浪狗,它正專心致志地盯著自己看呢。他向那條狗走過去,那狗退了一下,往角落裡躲去。
  
  谷宇站直身,向它招了一下手:「來,我帶你找吃的去。」
  
  那狗不動,把頭低了下去。谷宇無奈地笑了一下,這不是他們基地的犬,沒經過訓練,聽不懂口令,也看不懂手勢。他只好走過去,那狗雖然有些畏懼往後縮了縮,但是並沒有跑開,可見並不拒絕人,以前是被人養著的,不知道它的主人為什麼又將它扔掉了。
  
  谷宇是個愛狗如命的人,所以當年他入伍,新兵訓練結束之後,連裡安排他去做訓導員,在他簡直是瞌睡遇到了枕頭,他的戰友都一臉沮喪,獨他一臉興奮。所以這個訓導員一做就是三四年,兵役期滿之後,他又轉了志願兵,繼續做訓導員,他打算一直做下去,直到非轉業不可。
  
  在谷宇看來,不管是土狗還是名犬,都有其獨特的個性,都是可愛的,所以對流浪狗,他也毫不嫌棄。他走到流浪狗身邊,伸手揉了揉它的腦袋和頸脖,然後拍拍它的腦袋:「好了,乖,跟我走吧。」這手勢是人和狗狗相處的通用語言,表示親暱和嘉獎。
  
  谷宇走了幾步,那狗遲疑了一下,果然跟了過來。一人一狗走進雨幕,昏黃的路燈將他們的身影拉長又縮短。谷宇帶著流浪狗出了小巷子,夜已經很深了,街上的車流十分稀疏,因為下雨,行人更是寥寥,商家店舖多數已經關門。他看了一下,帶著流浪狗往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麥當勞走去。
  
  麥當勞的玻璃門裡映出一個極度落拓的人,全身濕透緊裹在身上,頭髮緊貼在腦門上,還沾著食物殘渣和油垢,衣服敞著,露出單薄的胸膛,臉上身上色彩斑斕,如開了染料鋪,整一個流浪漢的造型,而且又帶著一條流浪狗,一人一狗比落湯雞還狼狽。
  
  這個點麥當勞的人很少,值夜班的服務員靠在櫃檯後面閒閒地看著外面的雨,百無聊賴。谷宇推門進去,立即引起了服務生的注意:「歡迎光臨麥——」聲音戛然而止,服務生一時間進退兩難,不知道是該歡迎呢,還是趕客比較好。
  
  谷宇也沒在意,他看了一下,找到衛生間的位置,走了過去。一個服務生小哥說:「先生,我們這裡不准帶寵物進來。」
  
  谷宇停下來,對身後的流浪狗說:「坐下,等我回來。」一邊說一邊將狗狗按在地上坐著,順便還拍了拍它的腦袋,以示獎勵。
  
  流浪狗對著滿屋子的食物香味渴慕不已,它蹲坐在那兒,無意識地搖著地上的尾巴,向人討好著。但是麥當勞的小哥沒有看見它的討好,只是和他的同事竊竊私語討論這一人一狗去了。
  
  谷宇進了洗手間,將腦袋放到水龍頭下去沖洗,閉上一隻眼看了看,從牆上的洗手液瓶子裡擠了一堆洗手液,將腦袋脖子好好洗了一通。雖然剛剛淋過雨,但是粘在頭上的油垢並沒有那麼好去掉,那股子酸臭味刺激得他直作嘔。
  
  好不容易洗乾淨,抬頭看著鏡子裡的那個人,一張陌生而熟悉的臉,雖然色彩斑斕,但也掩蓋不了長得好看的事實,而用谷宇看慣了硬朗軍人的眼光來說,實在沒什麼看頭,雖然眉毛是眉毛,鼻子是鼻子,但對一個男人來說,說好聽點是英俊,說不好聽,那就是娘。
  
  他對著鏡子發了三分鐘的呆,然後扯出幾張手紙,胡亂擦了一把頭臉,走了出去。流浪狗的哈喇子此時已經流得一尺多長了,對一隻長期處於飢餓狀態的狗來說,這已經算是很有風度了。
  
  谷宇走到點餐檯前,要了兩份巨無霸漢堡,三份雞翅,一份可樂。服務小哥看見他洗了個臉回來,已經變身為帥哥了,有點怔愣,甚至都沒去打單,谷宇很自然地從褲兜裡摸出錢包:「多少錢?」
  
  那小哥才驚醒過來,連忙打單:「哦哦,一共是六十二塊,謝謝。請問是外帶還是店內用餐?」
  
  谷宇頭也不抬地說:「打包。」拿錢的時候突然愣住了,自己怎麼會知道身上有錢,還如此自然地掏錢包呢?
  
  服務小哥看他半天不拿錢,又重複了一遍,谷宇醒過神來,拿出一張一百塊的鈔票遞過去。
  
  谷宇將紙袋拎在手裡,推開門,對流浪狗說:「來,出來吃飯。」
  
  流浪狗果斷跟著他出去了,地板上留著一灘從它身上淌下來的污水。
  
  谷宇就在麥當勞的台階前坐了下來,將東西分了一半給流浪狗,自己拿起另一個漢堡啃了起來,彷彿餓了很久了一樣,其實他記得早上才和羅建飛一起吃過壓縮餅乾。想到這個,他又頓了一下,是早上嗎?這身體不是自己的,認真算起來,應該是一晚上沒吃東西了。
  
  流浪狗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正兒八經地吃過食物了,所以對著谷宇給它的漢堡和雞翅,簡直是狼吞虎嚥,甚至連雞骨頭都不捨得吐出來,全都嚼吧嚼吧吞進肚子去了,一邊吃,一邊發出滿足的嗚嗚聲。
  
  谷宇低頭看了一眼那傢伙,它正沉浸在美味當中毫無察覺。谷宇嘆了口氣:「狗狗,我們今晚去哪兒?」
  
  流浪狗不理他,閉著眼睛享受著嘴裡的雞翅骨頭。一陣夜風吹來,谷宇打了個哆嗦,接連打了三個大噴嚏,他摸了一把鼻涕,嘆了口氣,看來只能回季夏的家了,至少現在,他還頂著這個叫季夏的人的身體。



3、第三章 複雜家庭

  谷宇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他只是下意識地跟著這個身體的記憶走,本來是要打車的,但那條狗認定他了,一直緊緊跟著他,谷宇決定將它帶回去,出租車司機看見那條狗,死活也不願意載他們。
  
  谷宇看著絕塵而去的出租車,比了個中指,罵了一句粗口,罵完之後,他自己也愣了,這是他平時會做的事嗎?
  
  雨已經停了,雨後的空氣倒是難得的清新。他帶著那條狗,沿著馬路牙子往家走,走了快兩小時,才找到家門。站在門口,谷宇驚住了,居然是一座四合院,還是獨門獨戶的,不是大雜院。他知道自己現在在京城,能在京城住四合院的人,非富即貴,看樣子季夏很幸運,投生在了一個有錢人家。
  
  他摸了摸身上,從褲兜裡找到一串鑰匙,但是卻遲疑了,不敢去開門,彷彿一開,就會有一個他無法預知的世界打開,而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猶豫了半晌也沒拿定主意,突然身後亮起了強光,「唰」的一聲,一輛火紅的跑車停在了他身後。從車上下來一個人,跟跑車司機揮揮手,跑車開走了,回頭看到谷宇,上下打量了一番:「喲,我看這誰呀?大半夜的像個乞丐一樣杵在這兒,被人揍得找不著北了吧?還真難得,居然還能找得到家門。」
  
  谷宇聽出這個聲音就是電話裡的那個女聲,知道她是季夏同母異父的妹妹,懶得跟她計較,沒理她,繼續作思想鬥爭:進到底還是不進?
  
  周昕云踩著高跟鞋,蹬蹬地走到谷宇面前,仰起頭看著谷宇,狠狠剜了他一眼,一甩頭髮:「滾開,好狗不擋道,不進就讓開。」沒想到引來一陣狗叫,嚇得她猛地往旁邊一跳,緊接著一聲慘叫,高跟鞋崴腳了,「啊,我的腳!什麼鬼東西?!哪來的死狗?」
  
  原來她剛剛從谷宇身邊走過去,不小心踩到了流浪狗的前爪,它吃痛驚叫了起來。谷宇聽見狗叫,連忙蹲下去給它看爪子,瞪了一眼周昕云:「你走路不看路,這麼大隻狗都能踩著。」
  
  周昕云這一下扭得狠了,半天都沒站起來,下過雨的地面又髒,委屈地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兒。谷宇安慰完流浪狗,看見周昕云還沒站起來,伸手想要拉她起來,被周昕云用力甩開,嫌惡地尖叫:「別碰我,髒死了。」
  
  谷宇收回手,插回褲兜裡,摸到口袋裡那把硬硬的鑰匙,猶豫了一下,拿出鑰匙將門打開,招呼了一下流浪狗,頭也不回地進屋去了,不過也沒有順手把門關上。周昕云在背後繼續尖叫:「季夏,你神經病啊,帶條野狗回來,髒死了你沒看見?」
  
  谷宇皺皺眉頭:「你要是有病,就去醫院看看。我的事,不用你管。」
  
  周昕云氣急敗壞地隨手抓了個東西向他的背影扔過去,待到發現是什麼的時候,便看見自己心愛的手機已經五馬分屍一般散落了一地,這回她抓狂一般咆哮起來了。
  
  谷宇熟門熟路地進了中院,開了西廂的一個房門,縱使是有季夏的記憶,也還是很吃了一驚,雖然是老建築,裡面的陳設卻十分現代化,奢華得叫人吃驚。谷宇掃視了一眼,看樣子季夏是個極懂得享受的人。
  
  他帶著流浪狗進去,也不脫鞋,原木地板上落下了一路的泥水印子,徑直走向浴室。也不忙著給自己洗澡,而是將流浪狗推到水龍頭下,給它洗刷起來。這流浪狗大概很熟悉這種事,不但不抗議,反而很喜歡,安安靜靜地閉著眼睛任由谷宇在它身上揉搓。
  
  正洗著,谷宇聽見門響了,豎起耳朵聽了一下,一個男聲在問:「小夏,你在裡面吧?」
  
  谷宇拍拍流浪狗的頭:「乖,等會兒來給你洗,別亂動。」擰開水龍頭,將手沖洗了一下,出了浴室,發現房裡已經站了個高大的男人,穿著絲質的睡衣,衣服敞著沒扣,露出精壯的胸膛,戴了副眼鏡,努力裝出一副斯文的樣子,卻掩飾不住一股子王霸匪氣。他看見季夏一身狼狽,皺了皺眉頭:「又跟人打架去了?」
  
  谷宇低下頭,捋了捋袖子:「沒有,是被人揍了。」他腦子裡努力搜索,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對方挑了一下眉頭:「這次你又去招惹誰的女人了?」
  
  谷宇聳聳肩,說實話,別說他不知道,估計就是季夏本人也不清楚是哪筆爛帳。
  
  對方走到沙發邊坐下來,往後一仰,靠在沙發背上,翹起二郎腿:「你再這麼下去,遲早有一天不知道怎麼死。讓你讀書你不讀,去我那上班也不願意,你到底想混到什麼時候?你就算是不想做正經事也沒什麼,二哥養得起你,但是你得乖一點。你再這麼鬧下去,別說老爺子不待見你,我也要停了你的那些卡。」
  
  谷宇想起來了,這個男人是季夏後爹的二兒子周昭云,是周家唯一一個對季夏還算友好的人,他皺起眉頭想了想,說:「我去讀書。」
  
  「什麼?!」周昭云顯然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繼弟從小到大沒幹過幾件正經事,脾氣又臭又硬,性子陰沉,雖然長了一副好皮囊,也沒能討得幾個人的喜歡,除了自己,誰還正眼瞧過他?
  
  谷宇說:「我想去讀書。要不,我就去當兵。」季夏現在是十九歲,按說早該高中畢業了,但是他渾,上到現在都還沒畢業,估計畢不畢業也無所謂,但現在他的芯子裡不是原來那個混子季夏,而是谷宇,所以他的人生得由谷宇來重新規劃。
  
  周昭云嗤笑了一聲,他挑了挑眉:「你去當兵?開什麼玩笑。」這個弟弟今天吃錯什麼藥了,平時讓他走二里地,都要坐車或開車,能躺著絕對不坐著,能坐著絕對不站著,用他自己媽的話,就是比別人多長了一根懶筋,他居然會想著去當兵,這年頭,除了真想在部隊奔前程的和那些山溝旮旯裡的農村人,誰還去當兵啊。
  
  「不過我想先上學,要是考不上大學,再去當兵。」考大學,自然也是軍校,因為他記得羅建飛一直在為考軍校而努力。不管如何,他還是要去云南,要去找羅建飛,還有他的飛電。
  
  周昭云抬起頭,仔仔細細打量了一下他:「你今天吃錯藥了?」
  
  谷宇笑一笑:「我要洗心革面做人了,絕對不會再讓那些人瞧扁。」
  
  周昭云站起來,走到谷宇身邊,想伸手拍他的肩,看見肩上的髒污,將手換了個方向,落在了相對還乾淨的頭上:「好,小夏終於長大了,懂事了。哥等你有出息。」
  
  谷宇聽著他的語氣,不由得起了身雞皮疙瘩,這語調,完全是在哄小孩一樣,親暱又帶著寵溺。谷宇心道,這個便宜哥哥對季夏的心思恐怕不止對待弟弟那麼簡單。不是他敏感,而是作為一個GAY的直覺。
  
  浴室裡突然傳來了動靜,周昭云眼神倏然銳利起來,擰起眉頭看向谷宇:「小夏你帶人回來了?」
  
  「啊?沒,我撿了條狗。二哥,家裡能養狗吧?我明天就帶它去打疫苗。」谷宇知道大部分人對流浪狗都是忌諱的,怕髒、怕有病,看周昕云的反應就知道了。
  
  「你想養狗?」周昭云不太置信地看著季夏,他平時是醬油瓶子倒了都不願意去扶的人,有人倒他面前都會繞道走,居然會撿一條流浪狗回來,是一條什麼樣的狗呢?「我能看看嗎?」
  
  谷宇點點頭:「可以,不過我還沒給它洗好澡。是條串串,有拉布拉多的血統,應該是很聰明的狗。」谷宇一說到狗就來了興致,甚至有點忘了形。
  
  周昭云心下越發狐疑,季夏今天渾身不對勁,不像以前那樣小警報拉得高高的、夾槍帶棒地跟自己說話,不過這似乎也算是個好現象。想到這,周昭云嘴角淺淺彎了一下。
  
  谷宇沒注意他臉上細微的表情,只是走向了浴室,推開門讓周昭云看他帶回來的流浪狗。那狗正趴在地板上玩沐浴露瓶子,擠得地板上全是沐浴露,它身上和地板上全是泡沫,谷宇走過去開了水龍頭給它沖洗:「就是它,非常帥的一條狗,不知它的主人怎麼把它扔了。」
  
  周昭云抱著胸,站在門口看了一會,那狗洗乾淨了,看起來還是條挺健壯的狗,模樣也還不錯,他隨口問:「你準備給它起個什麼名字?」
  
  谷宇想了想:「叫飛龍吧。」
  
  周昭云抬手撓了撓眉毛,想不出來這落水狗跟任何龍有什麼關係。「你願意就養著吧,早點洗完睡吧,我先回屋去了。」
  
  一宿折騰,谷宇破天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自從他入伍之後,從來都是比太陽還起得早。睜開眼,並不是一場夢,還是在那個陌生的房間裡,外面的光線透過窗簾的縫隙落在了地板上,谷宇才驚覺有多晚了,他猛地坐起來,才發現身上還是痠痛不已,搖搖頭,心下暗忖:難道因為接受了這個身體,連這個人的懶散都全盤接收下來了?這可不行,得改!
  
  他起來洗漱,飛龍從床頭的地板上站起來,討好地搖著尾巴蹭過來,對於這個新家,它是很珍惜的,畢竟流浪的日子實在是太艱辛了。
  
  谷宇洗漱完畢,給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設,才打開門出去。院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人蹤,院裡種了些花草,中間立著一株龍爪槐,樹枝上掛著好幾個鳥籠子,不過都是空的,那鳥籠子也有些斑駁,積了不少灰塵,似乎掛了不短時間了。
  
  谷宇摸摸肚子,非常餓,他打算去廚房找點吃的。正準備往前院去,有人從後院出來了,兩個女人,一個就是昨晚的周昕云,走路一瘸一拐的,昨晚估計扭得厲害了,被一個皮膚白皙的保養得很好的中年女人扶著,女人和周昕云的眉目有些神似。谷宇很快明白過來她是誰,站在原地,猶豫了很久,嘴巴動了動,開口叫了一聲:「媽。」
  
  這一聲媽把謝雪瑩驚住了,她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聽到兒子開口叫自己了,她有些激動地看著季夏:「小夏,是你——叫媽媽?」
  
  谷宇猶豫了一下,轉過臉去,躲過謝雪瑩熱切的目光:「我餓了,要去吃飯。」
  
  謝雪瑩笑了起來:「媽約了你姑媽一起吃午飯,正要和昕昕出去,你也跟我們一起去吧。」多久了,兒子終於肯和自己說話了,這個當媽的喜得跟撿了寶似的。
  
  谷宇還沒答話呢,周昕云就撇了撇嘴:「媽,你就不怕他當著姑媽的面給你難看?上次的事你忘了?」
  
  謝雪瑩的嘴巴動了動,想起三年前有次拉著兒子和周家的人一起吃飯,結果鬧得雞犬不寧,從那以後,他就被排除在周家的所有活動之外,不禁神色有些黯然,但很快又打起精神來:「那時候你四哥小,不懂事,現在長大了,就不會亂說話了,對吧,夏夏?」夏夏是季夏的小名,是季夏三歲前的暱稱。
  
  周昕云撇了撇嘴,翻了個白眼。
  
  谷宇被這聲夏夏叫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他笑了一下:「我不去了,媽,我要帶飛龍去寵物醫院。」
  
  周昕云看見昨晚的流浪狗從他身後鑽出來,雖然洗乾淨了,但也還是條毛色黯然且有些斑禿的野狗,不由得退了一步,尖聲說:「季夏,家裡不能養狗,三哥最討厭狗,難道你不知道?」
  
  謝雪瑩看著那條狗,又看看兒子,小心地說:「夏夏,你三哥不喜歡養狗,要不,你還是繼續養鳥吧?」
  
  谷宇皺起眉頭,看著龍爪槐上那一溜空籠子,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便說:「我不會在這裡養的,快開學了,過兩天我就出去租個房子,先去上幾天補習班。」據他對季夏記憶的接收,這傢伙是個混子,上高中後就沒好好讀過書,而他準備考軍校,若是不拿出點狠勁來,鐵定是考不上去的。
  
  謝雪瑩激動得睜圓了雙眼:「小夏你要搬出去住?」兒子轉性了,要搬出去住,還要讀書,天啊,天啊,她不是幻聽了吧。
  
  谷宇說:「嗯。我餓死了,先去吃飯,回頭再說吧。」他一向不太擅長跟長輩打交道,尤其這個女人並不真是自己的媽,而且還是個在這個家裡地位很微妙的女人。



4、第四章 告別過去

  飯廳裡的電子掛鐘上顯示的時間是:XX年8月8日10點47分。谷宇看著那個電子掛鐘,愣了半晌,他清晰地記得,自己出任務的時間是5月16日,一夜之間,時間跨越了兩個多月,誰來告訴他這是怎麼回事。
  
  他機械地扒著飯,一個決定慢慢在心裡形成。吃完飯,他回房間收拾了一點東西,背了個小背包,想了想,在桌上留了個字條,說是出去旅遊。出門的時候,飛龍跟了上來,亦步亦趨的,討好地搖著尾巴。谷宇想了想,找了根繩子,系在飛龍脖子上:「我帶你出門,你要乖一點,不能亂叫,也不能亂咬人。」
  
  飛龍舔了一下他的手心,表示答應了。谷宇拍拍它的腦袋,然後起身出門。到了火車站,想買一張去Z省的車票,沒想到暑假旅遊高峰期,當天的票並不好買,最快也得後天了。谷宇猶豫了,要不還是晚兩天再去吧。抬頭一看牆上的電子顯示屏,出現一個J省的地名,他心中一動,湊到窗口去問:「有沒有去白城的票?」
  
  沒想到還真有,不過是趟普快,要十好幾個小時,谷宇買了張臥鋪票,票是下午的,離發車還有四個多小時。谷宇想了想,找了家寵物店,買了點寵物用品:狗糧,項圈,還有一個託運的籠子。到時候只能讓飛龍坐貨運車廂了。買完這些,又去超市買了點禮物。
  
  折騰了一圈,終於上了車。谷宇躺在臥鋪上,將手擋在眼前,透過指縫看窗外的陽光,心裡想的卻是命運真是奇怪,昨天他還在云南的邊境叢林中,今天居然就在去白城的火車上了,多麼戲劇性。
  
  為什麼會決定去白城呢?因為那是羅建飛的家鄉,一個聽起來很美麗的城市,白城,白色的城市,他第一次聽說,就記住了。他曾經偷偷想過,跟他去他的家鄉看看,據說到了冬天,那兒白雪皚皚,一望無垠,可以溜冰,可以打雪仗,可以冰釣。只是沒想到有一天,他自己會悄悄地過去,去看他的家鄉,生他養他的地方。
  
  北方的夏天,白晝非常漫長,到了夜裡七八點天還沒黑,谷宇激動得睡不著覺,倚在窗戶邊上看夕陽下的風景,廣袤無垠的東北平原,綠油油、坦蕩蕩,充滿了生機,令人雀躍,又不由自主地沉醉。
  
  夜色籠上來,窗外變得一片漆黑,除了火車的輪子磕碰車軌,發出有節奏的咔嚓聲,四周的一切都靜了下來。谷宇睡著了,他做了個夢,夢裡羅建飛站在一片雪地裡,手上拿著一塊自制的滑雪板,微笑著向他伸出手來,要帶他去滑雪。谷宇心中激動難耐,拚命朝羅建飛跑過去,但是腳下的積雪太厚,他跑不動,儘管離得很近,他也始終夠不到羅建飛的手,他又急又慌,最後被積雪一絆,往前一撲,摔了個狗啃泥。谷宇一驚,醒了。
  
  天還沒亮,車廂內的空調開著,鋪蓋在他腳下纏成一團,估計剛才就是被被子纏住了。谷宇抹了一下脖子,居然都是汗,他將手蓋在臉上,想起剛才的夢,甜蜜又悵惘,長嘆了口氣:羅建飛,羅建飛,我們還能見面嗎?你還會認得我嗎?
  
  後半夜再也沒法入睡了,蜷在黑暗中,將自己與羅建飛認識相處的點滴都細細回味了一遍,甜蜜又苦澀,但此時卻成了滋養生命的甘露,也許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要依靠這個來支撐了。
  
  天亮之後,火車到了白城,一個北方的小城。即便是一年中最炎熱的八月,最高溫度也不過二十幾度,早上更是涼爽,人們不緊不慢地悠閒過活。谷宇聽著當地人的口音,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他們說話跟羅建飛真像,但是都沒有他的聲音好聽。
  
  谷宇花了點錢,將託運箱子寄放在一家小店裡,用牽引套了飛龍,帶著它去了長途汽車站,買了一張下縣城的車票,羅建飛家的地址他記得滾瓜爛熟,因為他常看他將自己的津貼寄回家去。羅建飛父母早亡,家裡親戚不願意領養這個拖油瓶,靠著年邁的奶奶拉扯他長大。
  
  到了縣城,谷宇又買了點時下的水果,叫了一輛出租車,報上羅建飛家的地址,徑直開過去。松嫩平原地勢平坦,偶有小山包,起伏也不大,此地肥沃無垠,放眼是綠油油的稻田,大片大片的棉花地、甜菜地、草甸,藍天白雲綠草地,清幽的河流和水窪,令人見而忘俗,心曠神怡。最主要的,這些都是養育羅建飛的水土,怎能不令人親切!
  
  出租車司機有著東北人特有的豪爽和健談,嗓門很大,性情開朗,一路問了谷宇許多問題,聽說他從北京來訪友,不由得露出了曖昧的笑容:「小夥子來看你對象的吧?」
  
  谷宇愣了一下,旋即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對象這個詞真好,囊括男女,不分性別,不由得紅著臉說:「還沒有確定呢。」
  
  司機大叔哈哈笑:「小夥子長得俊,丈母娘一見就喜歡,保準能拿下。」
  
  谷宇笑了笑,丈母娘麼,早就不在了。
  
  地勢平坦,路也好走,很快便到了地頭,谷宇揮手作別司機大叔,帶著飛龍進了莊子,尋了個老大爺問路:「大爺,我跟您打聽一下,你們莊有個叫羅建飛的吧,您知道他家在哪兒嗎?」一邊說,一邊給老大爺遞了一把荔枝。
  
  老人愣了一下,將谷宇打量了幾眼,拿人手短,又不好不說:「你找建飛啊?他在外頭當兵呢,沒在家。」
  
  「嗯,我知道,聽說他還有個奶奶,我來看看奶奶。」
  
  老人的臉色黯然下去:「小夥子,你來晚了。建飛他奶已經去了倆月了,建飛那陣子還回來過,你要是早來倆月,就能碰上他了。」
  
  谷宇如遭雷擊,半晌都沒說出話來,沒想到自己一覺醒來,就發生了這麼多的變故。羅建飛——他能撐過來吧?
  
  最後在老人的指點下,谷宇找到了羅建飛大伯家。羅大伯不在家,羅大娘在,她見到谷宇時面無表情,後來看見谷宇將自己拎的大包小包往她家炕桌上放,便高興起來了:「你太客氣了,來看看我們就算了,怎麼還帶這麼多東西來呢?這怎麼好意思。建飛這孩子真有福氣,有你這樣的好朋友,可惜他現在在部隊,不在家。」話是這麼說,卻毫不客氣地將谷宇帶來的荔枝、桂圓抓出來,往孫子懷裡放。
  
  谷宇從未聽羅建飛提起過奶奶以外的親人,剛才那位老人也說起過,這大伯一家狠著呢,羅建飛父母去世後,接管了他家的責任田,扒了他家原來的房子修新房,把羅建飛和奶奶趕到老屋裡去住。
  
  谷宇說:「大娘,我想去看看建飛和奶奶住的地方。」
  
  羅大娘連忙點頭:「哦,哦,好。柱子,拿著老屋的鑰匙,帶這個叔叔去老奶奶住的屋去看看。」
  
  柱子是個六七歲的孩子,正吸溜著鼻涕啃荔枝,孩子有東西吃,心裡高興,忙不迭答應了。
  
  谷宇牽著飛龍跟著柱子,拐了好幾拐,終於到了一個破敗的小院,院牆早已頹塌,柴門半掩,兩間頗有點歷史的小屋失去了人氣,只有門頭上貼著的白色輓聯還沒有完全褪色。
  
  柱子開了門,自己並不進去,站在門外等。屋裡有點陰暗,谷宇過了好一陣才適應了室內的光線,裡面空蕩蕩的,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收拾得倒還是很工整,只是長時間沒人住,已經落滿了塵灰。
  
  谷宇進了另一間屋,屋裡有一張床和一張櫃子,石灰牆上貼滿了褪色的獎狀,谷宇走過去仔細瞧了瞧,全是羅建飛的,從小學一年級到高中二年級,一張不落,再往後就沒有了。谷宇知道,羅建飛是高二的時候應徵當兵的,應該是奶奶年紀大了,無力再負擔他的學費,他選擇了另一條人生路。
  
  谷宇找了一圈,想找點有紀念意義的東西回去,沒有找到,東西應該都被羅建飛收走了。谷宇失望而歸,不過在大伯家的相框裡,谷宇看到了羅建飛小時候的照片,和好幾個大點的孩子一起照的舊彩照,羅建飛最小,他站在最邊上,抿著嘴笑著,十分靦腆可愛。
  
  谷宇費了很大的勁,最後還拿了二百塊錢,才說服羅大娘同意他把照片帶走。因為和羅建飛一起照相的,是她家的孩子,這照片對他們來說也很有紀念意義。谷宇承諾說,回北京之後,一定找照相館將照片複印沖洗出來,給他們寄回來,羅大娘這才同意的。
  
  這一趟白城之行,可以說是一無所獲,也可以說收穫頗豐。谷宇將那張陳舊的照片放進錢包的最裡層,不管怎麼樣,還算是聊以慰藉吧。
  
  谷宇直接從白城買了去Z省的火車票,一路從北向南,途中又去北京轉了車,輾轉了兩三天,終於到了那個他熟悉的地方。
  
  他曾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卻也難找到歸屬感。從小,他就在父母的吵鬧和打罵聲中長大,那兩位稍有不順,就拿他當出氣筒,吃盡了苦頭,後來他大了些,哀求這兩口子離婚。但是這兩口子卻不願意離,他們暴力成癮,深知沒有誰比對方更能讓自己紓解內心的暴力因子。
  
  從小谷宇身上就經常青青紫紫的,全都是被掐捏出來的痕跡,他沒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遠在千里之外的四川,連個庇護的人都沒有,小朋友也看不起他,唯一的安慰就是從外面撿回來的流浪狗。別人不要的,他偷偷撿回來養著,從自己的口糧中省出來給小狗吃。
  
  小狗比人好,你花錢花精力去討好別人,第二天人家照樣給你兩個鼻孔眼,理都不理你;喂了一次小狗,第二次它就會跟著你回家,你難過的時候時候它會陪著你,無聊的時候會和你一起玩,比誰都懂得知恩圖報。這是小谷宇的人生經歷給予他的結論。
  
  谷宇沒有進家門,他站在自家樓下,聽見二樓的窗口裡傳來噼裡啪啦的摔東西的聲音,緊接著是父母的吵架聲,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咆哮。樓上有個壯漢探出頭來,大喝一聲:「又找打是不是,你們再吵,我又拿斧頭去劈你家的門去。」
  
  屋裡突然噤了聲。谷宇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壯漢他不認識,應該是他離開後搬過來的。不多時,便聽見他媽連哭帶唱的聲音:「我的兒啊,你個短命鬼,你怎麼就犧牲了呢?你看看你媽是怎麼被人欺負的,我這個烈士家屬當得這麼窩囊,別人不同情我還算了,還天天欺負我,誰把你放在眼裡了,你就是白犧牲了啊……」
  
  樓上那戶人家嘭一聲將窗戶關上了。谷宇一臉鬱悶,這都哪跟哪啊。
  
  這時過來兩個老太太,都是谷宇認識的,但是他記著自己現在的身份,只是禮貌性地點頭笑了笑。兩個老太太拿著大蒲扇,一邊搖一邊說:「老谷家的婆娘又在嚎了,當初小宇多麼好的孩子啊,他們哪天不揍個兩三頓,現在人沒了,每天倒是要哭上好幾回,在生的時候怎麼不對他好點?哎!」
  
  「就是啊,作孽啊,攤上這樣的父母,自己的命也不好,下輩子投個好人家吧。」另一個老太太無奈地搖搖頭。
  
  谷宇眼眶有些澀,站在那發了許久的呆,最後看了眼二樓的窗口,準備離開。這時樓梯口出來了兩個人,定睛一看,可不是他爸和他媽,兩個人收拾得光光爽爽的,手拉著手,絲毫看不出剛才還在出演全武行的樣子。
  
  谷宇站在那兒,目送他們離開,他爸發現一個年輕男孩牽著一條狗站在那兒看他們,回頭來瞅了一眼,面無表情。他媽拉了一把丈夫:「看什麼呢?趕緊走吧。」
  
  谷宇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抹了一把臉,拉了一下趴在腳邊的飛龍:「走吧,飛龍。」他已經祭奠了自己的過去,接下來,就得全力以赴新生活了。



5、第五章 改頭換面

  回到京城,少不了被周昭云削一頓,他手機也沒帶,招呼也不打,一跑就是一星期,音訊全無,要不是留了個字條在家,還以為被誰綁架去了呢。
  
  谷宇渾不在意地笑了笑,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的,又不是舊社會,他也不是什麼豪門繼承人,誰來綁架他啊。
  
  周昭云見他手機壞了,給他買了個新的,卡也換掉了,以前那些狐朋狗友全都不許再聯繫。本以為季夏會反對,沒想到他半句怨言也沒有,只是平淡地接過了新手機。
  
  離開學還有半個多月,谷宇找了個補習班,提前去感受一下高三的氛圍。他翻開書時才發現,這個季夏,真是什麼都不會,高中混了三年都沒畢業,完全是沒讀過書。谷宇認命地拿起高一的課本,從頭學起。
  
  谷宇,哦不,現在該叫季夏了,因為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他是谷宇,人人都管他叫季夏,也有人管他叫小白眼狼,總而言之,不是谷宇。不管他是否情願,他的確頂著季夏的皮囊,有一個繼父,一幫子繼兄,還有周家一幫子親戚。此外還有姥爺一家子親戚,所有人都認定他是季夏,他不得不以季夏的身份存在著。
  
  季夏,記下,誰給他起的這個名字呢?似乎是想全世界都記住他,但是真正記得他的人有幾個?季夏苦笑了一聲,也許,能記得他的只有那條狗吧。
  
  他在外面找了個小公寓,帶著飛龍和行李搬了過去。對他的搬出去,除了謝雪瑩和周昭云,似乎沒有人不樂意。謝雪瑩是覺得和兒子的關係剛有了起色,他就要搬出去,自然有點不捨;周昭云則是覺得,季夏搬出去,就脫離了自己眼皮子底下,不太好管。
  
  離開周家大宅,季夏明顯鬆了口氣,他現在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季夏了,語言行為肯定會和以前有很大的差別,雖然大家幾乎都對他的存在視若無睹,但也架不住會出婁子,還是趁早搬出來的好。
  
  季夏搬出來,謝雪瑩非要給他安排個保姆給他洗衣做飯,被他拒絕了。他現在不是以前那個一無是處的季夏,在部隊生活的那幾年,早就培養出他超強的生活自理能力和自制力,獨自生活完全難不倒他。
  
  他搬出來之後,周昭云倒是來了幾次。有一次正好是晚上,彼時季夏下了晚自習,給自己下了碗麵條做宵夜,準備吃了之後繼續學習一個多小時,很簡單的西紅柿炸醬麵,但是卻讓周昭云起了疑心。這個弟弟,他是看著長大的,別說做炸醬麵,就是簡單的泡方便麵,估計都不知道先要燒開水,他怎麼可能會自己做面條。
  
  季夏吃麵的時候,周昭云坐在沙發的另一端,死死地盯著他,突然陰惻惻地說:「小夏,我覺得你變了個人。」
  
  季夏心頭一跳,強自鎮定地抬頭看著周昭云:「二哥,你覺得我現在變成這樣不好嗎?」
  
  周昭云面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卻如兩泓深潭,黑幽幽的看不出什麼情緒:「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壞,但是你跟我以前認識的那個小夏不一樣了。」以前那個季夏,是一個小無賴,一事無成,但是會依仗他這個二哥,現在這個季夏,看起來比之前懂事禮貌得多,對自己也客氣得多,但卻有一種疏離感。
  
  周昭云挪到季夏身邊,伸手去摸他的後腦勺,被季夏不著痕跡地躲開了,他站起身端著碗往廚房去,回頭說:「哥,我都這麼大了,別像對小孩那樣對我了。」
  
  周昭云眼中的疑惑又淺了些,這樣的季夏,又和以前的季夏是一樣的,他依舊抗拒自己的自己的親暱行為,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心思,卻總是不著痕跡地拒絕。周昭云站起身來:「我先回去了,明天我給你找個保姆來給你做飯,你要學習,還要自己做飯,別太累了。」
  
  季夏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別,哥,我討厭陌生人在我的地盤裡出現,以後我也不自己做飯了,從外面買回來就行了。謝謝哥!」他知道,周昭云對季夏的心思不單純,但是關心卻是實打實的。除了那層關係,他願意和這個兄長維持好關係,畢竟每個人都不是單獨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
  
  周昭云顯然很受用:「那成,缺錢了跟哥說一聲。」
  
  「好!」季夏看他關上門出去,鬆了口氣。直到看到樓下的車子發動離開,這才帶著飛龍下樓去溜躂,這是飛龍每天唯一可以出去活動的時間,大型犬需要經常運動,否則就容易引起各種疾病。
  
  開學之後,季夏回到了久違的學校,這學校不管是對季夏還是谷宇來說,都是久違的。季夏這樣的學生,學籍掛在學校,但是一學期也見不到幾次人影,學校領導和老師都知道,這就是個混子,他願意哪天畢業就哪天畢業,只要不在學校惹事就行。沒想到這次開學之後,他居然如期來報了到,並且每天還跟著所有的高三學生一起上早晚自習,簡直是脫胎換骨,換了個人似的,知道他的人幾乎都跌破了眼鏡。
  
  不過知道他的人真心不多,他是留級生,原來班的同學早就畢了業,現在的同學沒有幾個知道季夏這個人的存在,大家都將他當成插班生。季夏樂得自在,兀自看自己的書,做自己的題。原來那個季夏的基礎太差,他自己雖是讀過高中的,但時隔太久,也忘得差不多了,等於是重學。
  
  所幸的是季夏本人極其聰明,一學就通,又加上現在肯用功,學起來是事半功倍。用老師的話來說,那簡直就是海綿吸水一般迅速,各科老師提起他都喜上眉梢,這真是浪子回頭的典型啊。
  
  日子在緊張忙碌中度過,除了上課,餘下的時間就用來訓練飛龍。飛龍是拉布拉多和中華田園犬的混種,從牙齒磨損情況來看,起碼有五六歲了,正值壯年,當初的主人不是什麼專業人士,也沒對它進行過系統的訓練,已經錯過最佳的訓練期了,一般的犬,三個月到一歲左右是最佳訓練期。
  
  季夏也不指望將它訓練成工作犬,能夠執行簡單的日常命令就不錯。所幸飛龍非常聰明,不到一個月,它就知道去規定的地方方便、吃飯、睡覺,還會聽從簡單的口令——來、坐、臥下、等待等等。這對季夏來說,也算是聊以慰藉。
  
  國慶節和中秋節是挨在一起的,不是什麼整數年份,政府也就沒什麼大慶典。學校給他們放了假,季夏被謝雪瑩叫了回去,參加周家的團圓宴,這是三年來的頭一回,因為季夏現在的確已經重新做人,跟以前不可同日而語了,待遇自然也不同往日。
  
  季夏興趣缺缺,但覺得也是情理中事,雖然和周家沒什麼血緣關係,但自己被母親帶到周家,也算是周家的一份子,別的不說,謝雪瑩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在京城這地界上,非富即貴的人一抓一大把,周家只是其中的一家。周家祖上是資本家,雖然不是什麼根正苗紅的革命世家,卻懂得不斷加強官商聯合,倒也跟本朝政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比如謝雪瑩,她家是行伍出身,世代從軍,季夏的舅舅謝振國,不到五十歲,已然是陸軍少將了。
  
  季夏的祖父季老爺子也出身行伍,與謝老爺子是多年的老戰友,不過季家人丁單薄,到中年之後才得季夏父親一個兒子。季夏父親季學君響應「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號召,學了工科,投身於科學事業,留大學任教。但因過於痴迷科學,忽略了妻兒,謝雪瑩彼時正好認識喪偶的周正剛,孤男寡女一拍即合,給季學君戴了綠帽子。
  
  季學君有著知識分子的清高,非常乾脆地和謝雪瑩離了,當時季夏被判給了父親。季學君哪裡有功夫帶孩子,就把季夏託付給了自己父母。結果不久,季學君在實驗室做實驗的時候出了意外,發生了爆炸事故,當場喪命。
  
  季夏的奶奶老來喪子,沒能扛過打擊,也撒手人寰,留下季夏和爺爺相依為命。但是季爺爺曾在戰爭中受過傷,身體裡有幾塊彈片,隔三岔五要去療養院療養,季夏他媽便將兒子帶回了自己身邊,承諾孩子不改姓,繼續姓季。那時候季夏已經六歲了,開始知人事,知道母親拋夫棄子,所以一直都懷恨在心,對謝雪瑩的態度一直都帶著敵意。
  
  爺爺在世時,季夏心裡還有個寄託,到他初三那年,爺爺也病逝了,他的叛逆期正式到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別人越管他越叛逆,簡直就成了一個混世魔王。周家子弟多,又家大業大,各懷心思,看他這樣,樂見其成。只有謝雪瑩擔心他,但是兒子最反感的就是她,想管也是無能為力。
  
  這天團圓飯是在XX飯店吃的。現在人都懶了,逢年過節都不願意自己動手燒,電話一打,訂幾桌酒菜,吃完了碗筷一撒,自然有人來收拾,他們接著趕下一場活動,樂得清閒自在。
  
  吃飯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把目光聚向了季夏。如果季夏還是以前那個紈袴樣子,自然沒人注意他,扶不上牆的爛泥,誰稀罕,隨手扔點什麼食物殘渣,就把人養活了,不會跟他們有多大的利益衝突。但是現在不同了,這小子他覺醒了,聽說正在發憤圖強,要考大學,將來是不是也想進軍周家集團公司,跟他們分一杯羹?所以人人自危,警報拉得高高的。
  
  周家人丁興旺,不管是兒子女兒,逢年過節都聚在一起,長輩們坐一桌,小輩們要擠兩桌。周昭云拉著季夏和他們兄弟幾個坐一起,季夏和這些人素來接觸少,算不上多熟絡,只埋頭吃自己的飯。
  
  大哥周旭云的妻子葛玉清看了一眼季夏:「小夏你越來越瘦了,是要多吃點。聽說最近在發奮學習,準備考清華還是北大啊?」這話語不是不揶揄的。
  
  季夏隨口說:「我閒得無聊,學著玩。」
  
  旁邊的老三週曦云嗤笑了一聲:「大嫂你也太抬舉他了,你以為這年頭還跟以前張鐵生交白卷考大學的年頭一樣啊?就算咱家面子大,交個白捲上去,咱也不好意思拉下臉去求人吧。」
  
  周昭云沉著臉,加了一筷子魚肉放到季夏碗裡,轉頭對周曦云說:「你當初考了二百分,讓爸給你找關係你覺得就好意思了?多吃閒飯,少說廢話。」
  
  周曦云被二哥揭了老底,臉上一紅,憤懣地瞪了一眼季夏。季夏笑得肚子疼,但是面上卻不動聲色,對周昭云這個二哥不由得又添了一分好感。
  
  周旭云開口說:「咱們家的孩子,只要是想上學,不管考不考得上,什麼學校都不在話下。小夏,告訴大哥,想讀什麼學校?」
  
  季夏抬頭對周旭云笑了一下:「謝大哥,我想讀XX學校。」這所學校是羅建飛一直想考的。
  
  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了,XX學校是一所外地的軍校,並不在京城,出了京城地界,周家恐怕也是鞭長莫及。
  
  季夏又笑著說:「大哥,不用擔心,我自己考,不麻煩大家,考不上也沒關係。」
  
  這話一說出來,沒有人再嘲笑他,季夏既然想考軍校,以後不管是從軍從政,應該都對他們家的事業完全沒有興趣了,所以紛紛都鬆了口氣。
  
  只有周昭云皺起眉頭:「考那麼遠做什麼,京城也有很多軍校,隨便你挑。」
  
  季夏淡淡地說:「我喜歡那兒。」



6、第六章 爛桃花債

  吃完飯,出了包廂,季夏被謝雪瑩叫住了:「夏夏,過來。」
  
  季夏一扭頭,看見母親和一個穿著筆挺軍裝的中年男人站在一起,他的松枝綠底肩章上,綴著金色的枝葉和一顆金色的五角星,少將軍銜,季夏忍不住在心裡吹了聲口哨,真帥!他走過去,不自覺地挺直腰桿:「大舅。」
  
  謝振國一向對自己這個外甥心懷憐憫,不過後來知道他破罐子破摔,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今天再看到,不由有些意外,這小子的精神氣與之前那種頹靡相去甚遠,腰桿筆挺,頗有點軍人後代的風範。不由得露出笑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小夏最近看起來很精神嘛,聽你媽說,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季夏撓撓腦袋,嘿嘿笑了兩聲:「我已經長大了,不能再混著了。」
  
  謝振國點點頭:「不錯,早該這樣的。聽說你準備考軍校?」
  
  「我想試試。如果考不上,我想去當兵。」季夏沒有把握能考得上軍校,畢竟基礎實在是太差了。
  
  謝振國笑眯了眼:「好啊,有志氣。需要大舅幫忙的地方只管來找我。」
  
  季夏連忙立正,給謝振國行了個標準的軍禮:「謝謝首長!」
  
  謝振國擺擺手:「去吧,陪你姥姥姥爺說話去。」
  
  「是!」季夏心下雀躍得很,這下大舅開了口,怎麼也不用擔心了,到時候要去哪兒,不也是大舅一句話的事?
  
  謝雪瑩有些擔憂地望著兒子的背影:「大哥,真讓小夏去當兵啊?」她家是行伍出身,自然知道當兵的辛苦,家裡什麼都不缺,光他爺爺留下來的遺產都夠他衣食無憂一輩子了,何至於去吃那個苦。
  
  「你捨不得?我覺得挺好的,當兵不見得有什麼大前途,但部隊是個煉鋼的好熔爐,孩子在那裡能學會吃苦,沒準還能學點本事。退一萬步說,在那裡不會學壞,不比放在這京城惹是生非的好?難得他自己也願意去。」謝振國自己出身行伍,自然對部隊充滿了感情。
  
  謝雪瑩想一想,也對,要是去了部隊,這種和平年代,上戰場的機會是極少的,在那裡,兒子是安全的。要是在京城,三天兩頭跟人打架,這打死人或被人打死也不是不可能的。
  
  中秋晚宴散了之後,季夏原本打算回去繼續複習的,但是被舅舅家的表兄弟們拉住了,說一起去K歌,季夏想一想便答應了,權當放鬆吧。結果這一去就差點出事了。
  
  正值黃金週期間,各大娛樂場所全都爆棚,表哥謝璽早就在一傢俬人會所定了包廂,帶著弟弟妹妹,又叫了幾個好朋友,一群年輕人浩浩蕩蕩殺過去,喝酒、唱歌、跳舞、做遊戲,場面火爆又喧鬧。季夏看著這場面,已經有點後悔過來了,飛龍在家還沒喂食呢。
  
  他被灌了兩瓶啤酒,想去包廂裡的洗手間放水,沒想到有人在佔用洗手間。他等了一會兒,裡面的人還沒出來,便伸手敲了敲門:「怎麼還沒有好啊,要多久才能出來?」
  
  身後有人笑了起來,季夏回頭一看,一個耳朵上帶著鑽石耳釘的男生曖昧地笑看著他:「裡面的人正嗨呢,要撒尿,去外面公用的吧。」
  
  季夏看了一眼那個男生,又看看衛生間的門,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沒好氣地踹了一腳衛生間的門,逕自出去了,他準備上完廁所就直接回去。
  
  高檔會所,外頭公用的衛生間也是相當講究的。季夏撒尿的時候,發現旁邊一個人頻頻往他這邊看過來,他自己是個彎的,所以對這事敏感得很,便有些後悔在外頭便池撒尿了,只好微側過身體去。
  
  沒想到對方尿完了並不走,而是杵在原地:「喲,這不是季少麼?好久不見啊,還以為你已經從良了。」
  
  季夏嫌惡皺起眉頭,瞥了一眼那人,有點面熟,但是叫不出名字來,沒理他,自己去洗手,心裡罵道:你他媽才從良,你們全家都從良。
  
  對方湊過來,伸手去攀他的肩:「季少,別當不認識嘛。挺巧的,走,一起喝酒去,坤哥剛才還在念叨說好久沒有看到你了呢。」
  
  坤哥是誰?不認識!季夏不著痕跡地躲過那隻手:「不了,多謝。」然後匆匆往外走去,也不回包廂,拿出手機給謝璽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先走了。
  
  剛出了會所大門便有些後悔了,這種會所,自然不是修在大街上的,總是挑了環境比較清幽的郊區,不然怎麼顯得出高級會所的檔次來。來這邊的,基本都是私家車,很少有出租車。
  
  他琢磨著還是回去等謝璽一起走,或者讓會所的人幫自己叫一輛出租好了。一回頭,看見會所裡出來了一撥人,足有五六個,其中就有剛才在廁所遇上的那小子。季夏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這些人該不會全都衝自己來的吧?結果那些人還真是,一看見他便大步走了過來。季夏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見他後退,對方拔腿向他跑來。
  
  季夏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拔腿就跑,後面的人呼啦啦地全追了過來,帶頭的那個還在叫嚷:「小夏夏,看到哥跑什麼,別忘了你還欠了哥什麼吧?你小子像條泥鰍似的,從家裡搬了出去,手機也換號碼了,到處都找不到人,是不是欠老子的債想賴賬啊?」
  
  季夏猛地想起來了,這個坤哥是京城的一霸,家裡也很有點背景,黑白通吃,混得很開。關鍵是這傢伙好男色,不知當初季夏跟他做了什麼交易,人家不要錢,只要人,陪他玩玩就行,玩什麼,用屁股想都知道。想到這個,季夏真想把自己給掐死,這混賬東西,遲早是要把自己給弄死吧。
  
  有人在後頭嚷嚷:「坤哥,開車追。」坤哥果然不再追,等著小弟去開車。
  
  季夏剛才使出了吃奶的勁,才讓自己沒被對方追上。但是兩條腿怎麼跑得過四個輪子,他心下一陣慌張,看見對面來了一輛車,來不及多想,沖上去就攔車,對方開得不算慢,看見他攔車連忙踩了個急剎車,將將碰著他將車停下了。司機一停車便破口大罵:「我操,你小子不要命了?」
  
  季夏連忙跑到門邊:「救命,有人要追殺我,麻煩你帶我離開。放到鬧市區就可以了。」
  
  「啊?」那司機聽說這事嚇了一跳,哪裡敢開車門。
  
  正說著,車後門開了:「小夏?」
  
  「二哥!」季夏喜出望外,趕緊躥上車去,將周昭云往裡擠。車後座發出一聲驚叫,原來後面還坐了一個女人。
  
  季夏也顧不得太多,擠了上去,砰地合上車門:「對不起,擠一擠,趕緊走,二哥,那些人要追上我了。」
  
  周昭云往中間挪了挪,緊貼著季夏坐了,對司機說:「開車,先送楊小姐到會所。」
  
  季夏拉著周昭云的胳膊:「哥,別去會所了,先帶我離開這裡。」
  
  周昭云看著他,點了點頭:「那就先回市區,楊佩,今天我弟弟遇到麻煩了,不能去會所了,下次帶你去。」
  
  叫楊佩的女人有些哀怨地看了一眼季夏,但是什麼話也沒說。
  
  坤哥眼睜睜地看著季夏從自己眼前一溜煙走了,自己的車開出來的時候,季夏已經沒影了,不由得發了一通脾氣。不過也沒太在意,既然還在京城,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季夏坐在周昭云身邊,驚魂未定,就算是在戰場上,面對死亡的威脅,他也沒這麼驚慌失措過,大概死亡也比這種未知的恐懼要踏實得多。
  
  車進了市區,周昭云先將楊佩放下了,說晚點去找她,然後回到車上:「到底是怎麼回事?剛才誰追你?」
  
  季夏苦惱地鼓起腮幫子:「坤哥。」他也不知道坤哥的全名。
  
  周昭云額上青筋爆跳:「高坤?他追你幹什麼?」
  
  季夏用手扶著額:「我也不知道,他說我欠了他的債。追著我還債。」
  
  周昭云一巴掌拍在季夏後腦勺上:「混賬東西,你沒事去招惹他幹什麼!這麼不知輕重,遲早有一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很顯然,周昭云也知道高坤是個什麼人,而且對這人還有點忌憚。
  
  季夏哭喪著臉,心裡哀嚎不已:這難道是老子想看到的嗎?那個妖孽季夏,早就已經死過一回了,現在頂著這個倒霉鬼殼子的是老子,老子無緣無故還得來承受這個不長腦子的東西惹出來的一切禍事。
  
  「現在怎麼辦?」季夏知道事情有些棘手。
  
  周昭云看看後面沒有追上來的車,說:「暫時別回四合院了,去你自己那兒待著,最近老實給我待著,別出去惹事,我去找高坤談談。」
  
  「哦。」季夏心說,自己難道還不老實麼。
  
  季夏沒想到,高坤並不好打發。周昭云更是沒有料到,高坤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咬定了非要季夏不可。
  
  這說來說去,還是得怪季夏,沒事長得那麼漂亮,讓一干老色鬼不知偷偷淌了多少口水。偏生他家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別人還不能隨便動他。這小子又滑溜,大概知道自己被人覬覦,便態度鮮明地表示自己對龍陽之道毫無興趣,女朋友是換了一茬又一茬,比換衣服還勤快。
  
  所謂不作就不會死,偏生這小子膽子肥,不分青紅皂白,該不該招惹,看見闔眼的女的就去勾搭,不管是少女還是少婦。這邊勾搭,那邊就要撒手,不知道弄碎了多少芳心,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路神仙。
  
  跟高坤之間的交易就是這種爛帳惹出來的,他睡了別人的媳婦,那男的也是有頭臉的人物,嚥不下這口氣,便要教訓季夏。當時正好高坤在場,便出面保他,說替他解決這事情,但是季夏得陪他一晚上。季夏病急亂投醫,便答應了。
  
  其實高坤並沒有替他解決好這個問題,否則季夏就不會被人浸在泔水桶裡,小命都沒了。但高坤不知道這事,他在季夏出事的第二天去找了對方,人家已經教訓過季夏了,願意給高坤一個面子,不再追究季夏。
  
  高坤便認為自己將事辦妥了,自然要來找人兌現交易,沒想到季夏消失了,手機打不通,人也不見了。這不,過了快兩個月,就在高坤以為季夏躲到外國去了的時候,季夏好死不死自己送上門去了,誰願意將嘴邊的肥肉吐出去呢,尤其是高坤這種雁過都要拔毛的。



7、第七章 我要當兵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弟弟?」周昭云隱忍著怒氣望著高坤,他都願意讓出一塊地皮,高坤都不肯罷休。
  
  高坤的腿架在茶几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抖著,看起來要多欠抽就多欠抽,他嗤地笑了一聲,擺擺手指頭:「周老二,你這便宜哥哥管得夠寬。不過你說什麼都沒用,讓季夏那小子自己來。這是我跟他的事,除了他自己,誰來都沒用。」
  
  周昭云面色鐵青:「你是不願意放過他了?」
  
  高坤哈哈笑了一聲:「周老二,還有誰比我更懂你的心思呢?那小王八蛋撩得你心癢,同樣也撩得我心癢,你就不想我把他拿下,然後你接手過去好好安慰安慰,這人就是你的了。當然,這得要你不介意穿我的破鞋。哦,你要是不願意在我後頭,你可以先把他辦了,再送過來給我也行,我不介意,我沒有處男情結。」說完還攤攤手。
  
  周昭云額上青筋暴綻,牙根幾乎都要咬裂,一手拍在桌上:「高坤,你不要欺人太甚!當我們周家沒人是吧?」
  
  高坤捏著下巴:「我想想,你們周家確實沒有我們高家有人。」
  
  周昭云的氣焰頓時洩了下去,高家的背景確實比周家深厚,周家只是在商界有些頭臉,他爹在政協掛了個名,但是高家是實打實的政府背景,這也是高坤如此肆無忌憚的原因:「高坤,你什麼人找不到,何必為難季夏?」
  
  「不容易得到的,才是最好的,這你難道不知道?你越寶貝他,我就越想嘗嘗滋味。」高坤說著還猥瑣地舔了下下唇。
  
  周昭云看得幾要作嘔,真想揮拳過去揍扁那張臉,他努力深呼吸了一下,然後站起身:「那咱們就走著瞧。」
  
  高坤拉長了音調:「那行,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季夏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惹了這麼大個婁子出來,他皺起眉頭:「這個高坤怎麼這麼噁心,像塊牛皮糖一樣呢?」
  
  周昭云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腦袋:「我抽死你這個不長腦子的東西,叫你到處去惹是生非。」
  
  季夏抱著腦袋:「二哥,我知錯了,以後再也不犯了。但關鍵是現在要怎麼辦?」
  
  「涼拌!」周昭云沒好氣地說,「找個地方躲一躲吧,時間一長,他沒準就把你給忘了。」
  
  季夏心想,能躲哪兒去啊。
  
  周昭云又說:「我給你辦個護照,你出國去,他總不會滿世界追著你跑吧。」
  
  「不去。」季夏想也沒想,就直接拒絕了。
  
  周昭云氣個半死:「那你自己看著辦吧!」
  
  季夏說:「秋季招兵開始了,我既然不能讀書了,那就去當兵吧。我不信他能追到部隊裡去。」軍中紀律嚴明,倒還真是個好庇護所。
  
  「你不考大學了?」周昭云心中還是有點不捨。
  
  「考大學以後再說,部隊裡也是可以考的嘛。」雖然計劃有變,但是季夏還是忍不住心中雀躍,殊途同歸,只要最終目的是一樣的,什麼方法都可以。
  
  十月份正好是秋季招兵的時節,季夏果真去武裝部報了名,然後就搬到軍區大院他姥爺家去了,這樣是為了杜絕高坤對他的圍追堵截。
  
  謝振國有點奇怪外甥怎麼不考學,這麼快就去當兵了。
  
  季夏比著手指頭說:「大舅,我努力學了兩個月,數學考試得了八分,按照這個速度進步,明年六月份就要考試了,我高考大概能得四十分,您覺得我能考上大學不?算了,我還是不給大家丟人了,直接去當兵好了。」這自然不是實話,他數學成績再差,也不至於真得八分。
  
  謝振國也沒說什麼,外甥考不上學,願意去當兵,在他看來也是浪子回頭金不換了,怎能不支持。
  
  季夏涎著臉又笑:「大舅,有個事想請您幫忙,我想當特種兵,您看您有沒有辦法?」現在的特種兵大部分都是從地方上直招,少數從部隊中選拔,選拔|出來的那是精英中的精英,而且數量極其有限,季夏倒不是篤定自己做不到,只怕這個時間太長,羅建飛那邊有什麼變數,到時候讓他去哪兒找人,直招去特種大隊既快捷又便利。
  
  謝振國有些詫異地看著外甥:「你怎麼想去特種部隊,是不是最近看那什麼特種兵的電視劇了?你少看那些,拍得假得很!」年輕人都有些英雄情懷,最容易被鼓動,以為特種兵就特了不起,只是他們不知道,特種兵看起來八面威風,但那苦是一般人能夠忍受的?而且這種和平年代,特種部隊是唯一需要作戰冒險的部隊,那是真有生命危險的。
  
  從私心裡來說,謝振國並不希望外甥去冒險,他也不好跟妹妹交代。而且外甥這種在蜜罐子裡泡大的孩子,跟個瓷娃娃一樣,能吃得了那苦頭嗎,別到了地頭,不知道怎麼哭爹叫娘呢。
  
  季夏伸手撓頭:「不是看電視劇的緣故。特種兵是兵王,我認為既然要做,那就盡力做到最好吧。我知道這些年我也渾得很,沒少讓我媽和舅舅操心丟人,舅舅您放心,從現在開始,我一定要為舅舅爭光。」
  
  謝振國看著季夏的眼睛,他的眼神清澈而堅定,謝振國捏了捏他的肩膀,眉頭緊鎖,這麼單薄的肩,能扛得住嗎?轉念又想,就是當家長的擔心這個操心那個,所以才讓孩子永遠長不大,沒擔當,於是點頭說:「行,那就去特種部隊,只要體檢能過關就可以了。」
  
  季夏雀躍起來:「謝謝大舅!大舅,還有,我能不能去成都軍區的西南獵鷹?要是云南省軍區的夜鷹特種大隊就更好了。」獵鷹是成都軍區特種部隊的代號。夜鷹特種大隊是西南獵鷹下屬的一個支隊,也就是羅建飛所在的特種大隊。
  
  謝振國皺起眉頭,瞪著季夏:「你小子搞什麼幺蛾子?到底是要去云南當兵,還是要去當特種兵?」
  
  季夏嘻嘻笑:「我想去云南當特種兵。我有個好朋友,他前年去當兵了,現在已經是夜鷹特種大隊的特種作戰隊員了。我想近朱者赤,給自己找個目標。」
  
  謝振國搖了搖頭:「你要是去成都軍區參軍是可以的,但是要直招去那邊當特種兵,我沒有辦法。成都軍區的特種部隊不在我們這邊徵兵,你想去當特種兵,東北猛虎、雄鷹或者暗夜之虎都可以。你自己選,去當特種兵,還是去成都軍區?」
  
  季夏愣了半晌,才咬咬牙說:「我去成都軍區。」去成都軍區當兵,至少還有機會進偵察連,參加全軍比武,只要表現突出,還是有機會去西南獵鷹,若是去了北面這幾個特種部隊,這輩子都不一定有機會見到羅建飛了。
  
  謝振國點點頭:「行,那就去成都軍區。云南去不了,咱們這邊正好有一批新兵要分到西藏林芝去,你就去林芝吧。其實只要好好表現,在軍區比武中拿了名次,照樣可以進西南獵鷹,不過可別怕吃苦。到地頭好好幹,別給大舅丟人。」
  
  謝振國當然不是沒辦法讓季夏直接進西南獵鷹,不過是麻煩一些而已,但他覺得正好可以趁此機會讓外甥不去做特種兵,全軍拿名次,那是說拿就能拿的嗎。
  
  「是!保證完成任務!」季夏一聽,給謝振國敬了個軍禮,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當初羅建飛就在林芝地區當的兵,也是從軍區比武勝出後選拔|出來的。只不過自己這樣一來,怕是要先脫掉幾層皮了,他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胳膊,不由得嘆了口氣,前途漫漫啊。
  
  周昭云擔心季夏在軍區大院裡呆不住,隔三岔五過來看一眼,沒想到這猴子真收了心,安安心心地呆在大院裡,每天陪陪老人,看看書,逗逗狗,鍛鍊身體,似乎還挺滋潤,半分頹廢和不耐也不見,不由得放了心。
  
  高坤知道季夏人就在軍區大院,但是他不可能進大院裡來逮人,因此只能乾瞪眼。心裡有氣沒地兒撒,便處處為難周家的生意。這一點周昭云不怕他,他不怕高坤和他比智力,就怕他和自己比蠻力,於是兩個人你來我往,鬥得不亦樂乎。
  
  周昭云在心裡嘆氣,自己費了這麼老大的勁,那小王八蛋到底懂不懂呢,哪怕只領一分情,自己這麼累死累活也心甘情願啊。
  
  山中無甲子,世間已千年。很快便到了12月,入伍的時間到了。季夏在大院裡住了兩個月,從來沒有喊過悶,每天陪著姥姥姥爺喝茶看花,逗鳥下棋,還把飛龍和姥爺的叭兒狗訓得聰明伶俐,人見人愛。這讓老人們別提多欣慰了,孩子終於改邪歸正了,高興啊。
  
  季夏也放了心,起碼飛龍有著落了,飛龍是他撿回來的,當初還擔心自己要是走了沒人照顧,現在放姥爺這裡正好,有小狗做伴,還能看家護院,至少不擔心流落街頭了。
  
  換上綠軍裝,戴上大紅花,背上行囊,踏上南下的列車。火車一路往西南去,到了成都再轉汽車,路上顛顛簸簸,開了兩三天,在骨頭散架之前,終於到了目的地——一個有著連綿雪山、峽谷、密林和草甸的地方。
  
  林芝是西藏的江南,這裡降水豐沛,地形複雜,植被豐富,孕育了大量的峽谷、湖泊、草甸,風景極其優美,如果僅是來這裡旅行,那真是選對了地方。但是來這裡當兵,那就是嚴峻的考驗。
  
  新兵們需要適應的第一件事,就是高原反應,這裡的平均海拔在3000米以上,他們這一批全都是來自低海拔的華北平原地區,剛下車,差不多就有一半以上的人都中招了,輕則頭暈眼花,重則噁心嘔吐,個別的還有面部水腫情況。
  
  季夏就是那最倒霉的個別者,他原本是這批兵中長得最惹人注目的,劍眉星目,唇紅齒白,比那些個電視裡的男明星都好看。幾個比較開朗的戰友開玩笑說,這幸虧部隊裡沒有女兵,不然全都被季夏一個人勾走了。
  
  然而第二天睡醒來,季夏的帥哥臉就變成了豬頭臉,眼睛被擠成了一條縫,躺在衛生所的病床上掛了三天的水才消下去,等他好起來,新兵連的訓練早已開始了。雖然他這是正常的高原反應,但大傢伙私下裡還是傳開來了,這個季夏,長得帥是帥了,卻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8、第八章 煉鐵成鋼

  在基層部隊裡,長得帥不頂用,家裡有錢也靠邊站,有背景,好,你敢亮出來,不怕磨不死你,唯一能比的,便是實力。季夏比人多活一世,上輩子又是當過兵的,這點道理自然是比誰都清楚。他知道自己這樣子有點扎眼,所以很自覺地收斂起脾氣,踏實地歸隊訓練。
  
  很顯然,他的身體底子不算好,原來那傢伙年紀輕輕就沉迷酒色,差點被掏空了底子,瘦得跟猴似的。他接管這個身體之後,已經在有意識地進行鍛鍊,但效果也不是一天兩天就顯現出來的,堅持了幾個月,也就能趕上他這個年紀正常人的體力,要做尖兵,那還有著很大的距離。所以這第一次上高原,就差點沒扛住。
  
  季夏覺得很丟人,也下定決心要好好訓練,決不讓人瞧扁了。更何況,他還有著遠大的目標,要和羅建飛並肩站在一起,而且要盡快!
  
  歸隊之後,死人臉班長把他拎出來,面無表情地對大家說:「這是季夏,大家都認識了吧,名字好記,長相也很好記。希望你能抓緊時間把訓練趕上來,讓你的成績也讓大家全都記下來。聽明白了沒?」最後一句簡直是吼的。
  
  「聽明白了!」季夏大聲回答。他知道班長對他有點意見,但也是情理中的事,新兵連的訓練成績也是要比賽的,班裡只要有一個人落後了,就會拉開大家的成績。季夏一來,就在醫院躺了幾天,這樣的破體能,班長不指望他有多優秀,只巴望到時候能不拉大家的後腿。
  
  季夏不知道的是,這些老兵們幾乎全都知道他是有背景的,在京城混不下去了,跑到部隊裡來求庇護,這樣的人,在大家看來,那就是垃圾,社會上的渣子。好,既然你敢來部隊,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你要是沒能耐,就別怪別人把你往死裡操。
  
  他們這批新兵,是陽曆十二月底到的營地,新兵連的訓練正好是一年中最寒冷的三個月。林芝位於藏東南,氣候相對還算濕潤,但是到了冬天,西南季風早已被西北風壓過去了,他們的營地正好修建在一個峽谷裡,寒風凜冽,從峽谷這頭進來,往那頭出去,風大的時候,風聲簡直就是鬼哭狼嚎,人幾乎都站不穩。大風捲著沙石枯草橫衝直撞,直往人裸/露在外的部位肆虐,一層一層地打磨著人的肌膚。
  
  不出一個月,大家臉上都結了一層殼子,有的還多了兩團鮮明的高原紅,嘴唇皴裂,時不時滲著血絲,讓一群從來沒有遭受過如此洋罪的年輕人叫苦不迭。他們都是來自北方的兵,北方的冬天雖然寒冷,但是室內有暖氣,冬天甚至比南方還好過得多。
  
  林芝的冬天,夜裡最冷的時候也就是零下幾度,比起北方來說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但是在這裡,房間裡是沒有暖氣的,空調、暖炕都別指望了,室內的溫度和室外的一樣低。
  
  連隊還算人性化,給每個宿舍都準備了一個火爐子,一撮煤塊,讓你自己生火。季夏剛從衛生所搬回宿舍的那天晚上,發現大家都早早泡完腳裹到被窩裡去了,煤爐子放在中間的空地上,冷冰冰的,一點火星子也沒有。
  
  「怎麼不點火?不是有個爐子嗎?」季夏問。
  
  他上鋪的大個子張賢從被窩裡探出頭來:「你點吧,我們不冷。」一邊說一邊絲絲地吸著涼氣。其實說真多冷也沒有,都是年輕火力壯的小夥子,扛一扛也就過去了。只是習慣了暖氣的北方人比南方人還不能扛凍,為了禦寒,大家都裹得跟個蠶繭似的,生怕凍著了。
  
  季夏想了想,多半是大傢伙都不會生煤爐子。現在生活條件好了,人們都用暖氣或者空調來取暖,就算是農村的,也基本上都是用電暖爐了,就算是不用電暖爐,也沒幾個年輕人會動手燒炕燒煤爐,因為家裡頂多也就一兩個孩子,男孩子不會做家務太正常了。
  
  季夏將爐子提到門外,放到背風處,找了點木片和樹枝,先將火點起來,等柴燒得旺起來之後,將煤塊放上去,不多久,煤塊就接上火了。然後將煤爐子拎回屋,發現所有人都從被窩裡探出頭來:「點著了嗎?」
  
  「燒起來沒?」
  
  季夏點點頭:「好了。」說著又加了些煤塊進去,然後去開了點窗戶,「點爐子的話要通風,否則容易一氧化碳中毒。」
  
  大家看季夏的眼神都變了,張賢說:「季夏,你居然生煤爐子,看不出來啊。」
  
  「就是啊,你家不是北京的嗎?北京難道不用暖氣的?」另一個人附和。
  
  「小時候跟我奶奶學的。」反正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跟誰學的,「睡吧,誰要是半夜起來了,順便加塊煤就好了。」
  
  會燒爐子的季夏形象立即有了改觀,原來他也不完全是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嘛。季夏當然不是繡花枕頭,新兵訓練的基本內容,除了體能上不顯優勢,其他方面都表現得非常突出,軍姿站得跟個老兵似的標準,內務整理得連排長都挑不出毛病,射擊成績在一干新兵中尤其突出。
  
  這天上靶場訓練射擊,連長拿著全排的射擊成績,掃了一眼:「喲呵,怎麼又是這個季夏第一。一排長,你的兵還不錯嘛。」
  
  一排長彭向陽是季夏所在排的排長,他笑咧了嘴:「是,連長。這小子還真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為是個來混的呢,沒想到表現還行。」
  
  「射擊成績挺好,沒準還能培養成個狙擊手。」連長用手指點了點成績表。
  
  彭向陽笑著說:「連長,您開始不是打算把他留在警衛分隊麼?」每年新兵訓練結束之後,新兵都會按需分配,一些身材高大、五官端正的新兵會被挑去警衛分隊當警衛,因為這是首長的面子嘛,當然要好看才行。
  
  連長笑著搖搖頭:「我看警衛隊留不住這小子,人家可是衝著西南獵鷹去的。」
  
  幾個排長都笑了起來,西南獵鷹是想去就能去的?去那裡的誰不是標兵?可不是有關係有後門就能進去的,他們團一年也未必能選上幾個,就季夏那樣的,能行?
  
  連長笑道:「你們覺得他不行?」
  
  彭向陽笑了笑:「他除了射擊成績好點,別的都不怎麼突出。」而且這個好點也就是好一點,並沒有優秀到百發百中。
  
  連長搖搖頭:「他的體能是弱項,但是你有沒有看過他的成績,每天都在進步,拿現在的成績和第一天相比,那簡直是天壤之別。這小子有野心,有點意思!」季夏剛過來的時候,連長就知道了他的背景,上頭有人特意囑咐要多關照一下這個新兵,他原以為季夏也就是把部隊當跳板的紈褲子弟,沒想到還挺令人刮目相看的,不由得來了興致,關注也就多了起來。
  
  部隊裡的人個個都硬氣,最討厭走後門進來的慫蛋,記住,是慫蛋,而走後門進來的標兵,那卻是舉雙手歡迎的。季夏深諳其理,所以一開始大家對他的態度如何,他完全沒放在心上,在這裡,只有實力會贏得掌聲和尊重,他會用實力贏得這一切。
  
  季夏也知道,特種部隊不是隨便能進的,就算是有大舅這樣的後盾,你若是成績不達標,那也是無濟於事。況且他並不打算走後門,他要用自己的實力進特種大隊,不然怎麼能夠理直氣壯與羅建飛並肩而站。
  
  為了提高成績,季夏花費了比別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訓練,別人都休息的時候,他還在給自己加課:負重跑圈、蛙跳、俯臥撐、單槓、格鬥……舉凡一個人能做得來的,只要體力沒有達到極限,他就一直堅持做下去。
  
  剛開始同班的戰友還抱著看熱鬧的心態,這樣能堅持多久啊,一副細皮嫩肉的公子哥兒相,一看就是沒吃過苦的,常規訓練都未必能吃得消吧,還加訓,這不是自討苦吃麼,這麼練上三天,也就乖乖躺平了。
  
  結果一個星期過去了,季夏還在堅持,班上幾個與他關係還可以的戰友受到感染,也紛紛加進來。兩個月後,季夏的體能成績已經在整個排都能排上前列了。因為他的帶頭作用,他們整個班的成績都上來了,死人臉班長的表情也有了些鬆動,看季夏的眼神也不再那麼犀利了。
  
  連長跟幾個排長說:「看看,我說這小子有潛力吧。等新兵訓練結束,他肯定是全連的標兵。」
  
  彭向陽不得不服氣:「還真沒看出來,我以為他這樣的城市兵,肯定吃不了苦,這麼看來,還有點能耐。」
  
  「你這就是門縫裡瞧人,把人瞧扁了吧?」連長嘿嘿笑,季夏這小子,話不多,但是主意正,肯吃苦,有實力,叫人越看越喜歡。
  
  新兵訓練結束之前,季夏不負所望,終於做上了新兵連的標兵,並且如願分到了雪狼偵察連,成為一名偵察新兵。進入偵察連,是進入特種部隊的第一步,季夏悄悄吁了一口氣,這是他入伍之後第一次真正放鬆。
  
  要是此刻季夏的家人看見他,一定不敢相認,他的模樣跟初離家時判若兩人,他黑了許多,臉頰黑裡透紅,皮膚如磨砂紙打磨過一樣粗糙,哪裡還有當初的細皮嫩肉,體格雖然還算不上強壯,但已十分結實,不再是當初的那個細胳膊細腿,整個人變得十分精神。
  
  季夏這塊好鐵,正在被他自己慢慢鍛鍊成鋼。



9、第九章 如魚得水

  說起來,林芝地區應該是非常理想的練兵場地,有山地、森林、湖泊、峽谷、懸崖峭壁、冰封雪域。季夏進入偵察連後,開始進行全面的精兵訓練,除了常規的體能訓練,還有各種技能如偵察與反偵察、射擊、格鬥、攀登、爆破,這不是在練兵,而是在煉鋼。
  
  偵察連是每個部隊的尖刀連,每一個合格的偵察兵都是真正的鋼鐵硬漢。一個有追求有上進心的士兵,誰不想做個好兵,所以能進偵察連,便是大部分士兵的最初目標,而每一個偵察兵的終極目標,則是進入特種部隊,做一個好兵當中的好兵。
  
  季夏入了偵察連,便有種如魚得水的感覺。在這裡,他就不顯得扎眼了,首先,他是憑實力進來的,有實力的人,就不會讓人瞧不起,其次,他想進特種部隊,其他的人也想進特種部隊,大家都有種同一個目標,那就是階級兄弟,一起奮鬥,共同進步,形成了一種良性競爭。
  
  季夏喜歡這樣的環境,在這裡,靠世故圓滑討好領導是沒有用的,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爾虞我詐,特種兵考核只看成績,所以你只能不斷地超越,超越戰友,更要超越自己。
  
  況且季夏是偵察連的新兵,他現在的成績相對於其他老兵來說,那是太一般了,根本就沒有威脅性。季夏還算幸運,他所在的班還有一個熟人,那就是與他原來在新兵連同班的戰友張賢,一個非常憨直的河北漢子,兩人還能有點共同語言。老兵們對他們也很照顧,短短數月,季夏的成績突飛猛進,這讓他充滿了信心,只覺前途一片光明。
  
  星期天照例是休息,大家好不容易得了空閒,都去自由活動了,外出的外出,串門子的串門子,打撲克的打撲克。季夏換上訓練服,在腿上綁上幾個沙袋,準備去跑步。
  
  張賢正躺在床上翻書,看見季夏彎腰綁沙袋,不由得停了下來:「不是吧,季夏,你這一個月都沒休息過一天,天天這樣,你不累嗎?鬧鐘還需要上發條呢。」
  
  季夏笑了笑:「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連長不是常說,一天不練手腳慢,鬆懈不得。」
  
  張賢呲牙,做了個鬼臉,縮回去看書去了。
  
  季夏剛要出門,被走進來的班長丁成松推了回去:「準備去哪兒啊?」上下打量了一下季夏,「又要去訓練?小季,你可真夠刻苦的啊。不過今天別忙了,趕緊去換衣服,穿常服,跟我出去,有事。屋裡就你倆啊?小張,你也下來,一起去。」
  
  季夏不太情願地解衣服鈕子:「去哪兒啊,班長?」
  
  丁成松說:「指導員給我派了個任務,讓我出去採買點物資,你們給我去擋搬運工。」
  
  可以外出!張賢放下書,喜得從床上一跳,就下來了:「是,班長!」士兵外出的假是不容易請的,就算是出去,也只能在營區內活動。現在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青藏高原最美麗的季節,這對一群被關了數個月之久的新兵蛋子來說,有著致命的誘惑。
  
  季夏換上衣服,跟著丁成松出去了。
  
  五月的青藏高原是一年中最美的季節。白雲如彈鬆了的棉花,從湛藍的天際中抖落下來,為雪山籠上一層厚厚的飄忽不定的白紗,山上的皚皚積雪開始融化,在日光下,水汽蒸騰,與白雲連成一片,分不清哪是白云,哪是山嵐。
  
  山腰間的蒼柏開始煥發新顏,蒼翠中點染著新綠,充滿了勃勃的生機,再往下是連綿的草甸,如茵的草阪上點綴著不知名的各色小花,如地毯一般柔軟,蜂蝶飛舞,牛羊悠閒地吃著草。如一幅濃墨重彩的圖畫,怎麼看都看不厭。但對這群兵來說,這美好的風光卻不容易親近。
  
  丁成松領了兩個小兵出了營房。
  
  張賢性格開朗,話多:「班長,我們去買什麼?」
  
  丁成松說:「端午節有個茶話會,指導員讓我去買些茶點。」
  
  季夏心說,端午節還有半個月呢,急什麼,而且這活兒不是後勤處干的麼,怎麼讓他們來跑腿。
  
  他沒問,張賢倒是替他問了:「可是班長,那不是後勤處的事嗎?怎麼讓咱們來買啊?」
  
  丁成松抬起手來拍了一下張賢的後腦勺:「你個木頭腦袋,我好不容易爭取到這肥差,你還不樂意是不?」
  
  張賢連忙跳開:「不,不,班長,您誤會我了。我是說您怎麼這麼神通廣大,爭取到這麼好的任務,您看,我也跟著沾光,可以出來放風。」
  
  丁成松抬腿給了他屁股一腳:「不會說話別說,沒人把你當啞巴,什麼叫放風,那是坐牢的人專用名詞,合轍你把當兵當坐牢呢?不愛當就滾蛋,我一腳給你踹回姥姥家去!」
  
  「班長,您饒了我吧,您知道我不是那意思,我嘴笨,不會說話,您大人大量,別跟我計較了。」張賢越描越黑,臉都皺成了一個苦瓜樣。
  
  季夏轉過臉去,憋得十分辛苦。
  
  丁成松這才哼了一聲,轉頭去季夏說:「一會兒我們去鎮上租幾匹馬,我帶你們去牧民家裡買東西。你們會騎馬不?」
  
  季夏點點頭:「會。」
  
  張賢面露難色:「我不會。」
  
  丁成松沒好臉色地說:「學一學就知道了。」他們偵察連的兵,不可能還被馬摔。
  
  自從來到林芝,季夏還沒有出過營地,部隊裡一應俱全,什麼都有,根本就用不著出去採購日常用品。而林芝這地方,簡直就是鳥不拉屎的典型,十幾萬平方公里,人口僅有十幾萬,可想而知人口多麼稀少。
  
  他們部隊的營地已經儘可能地靠近縣城修建了,但就是這個縣城,總人口還不到兩萬,縣政府就在鎮上,鎮上常住人口大概就是幾千人。這地方的人們長期以來都沒有買賣的概念,需要什麼東西,都是以物易物的,後來隨著漢人的帶動,才逐漸有了交易的意識。因為地廣人稀,集會不太容易,通常一個月只有一兩次集會的日子。
  
  這天並不是趕集日,鎮上幾乎沒什麼人。丁成松租了三匹馬,一人分了一匹。他和季夏二話沒說就騎上去了。張賢牽著馬韁繩,面帶窘色,不知如何是好。
  
  租馬的老闆是個藏民,漢話非常生硬:「你上去啊,我馬很好的,很溫和。」說著拍拍馬鞍子,鼓勵張賢上馬。
  
  季夏也安慰他:「藏馬很溫和,不會亂跑,上來吧,沒事。」
  
  張賢將信將疑,在老闆的幫助下跨上了馬背。季夏又交代了幾句騎馬的要領,這會兒丁成松已經拍馬跑出去了,季夏和張賢騎著馬,遠遠地綴在後面。
  
  馬兒在五月的風裡小跑起來,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青草和野花的香味,春風和煦,馬背上視野開闊,令人心曠神怡。直到這一刻,季夏的心才開始放鬆起來,自從變故之後,這還是第一次真正的放鬆和釋懷。這之前,他幾乎是以苦行僧式的方式在折磨自己,說不清為什麼,到底是在努力改變這個新身份,還是留戀過去那並沒多少值得留戀的人生。
  
  如果人生可以選擇,季夏與谷宇,他還是更願意選擇做谷宇,不是因為更熟悉谷宇一些,而是因為谷宇的灰暗人生中,有一抹叫做羅建飛的亮色,那曾經是觸手可及的陽光。而今,卻只能在記憶中反覆回放,所幸,如今他還有機會去努力夠著這個夢想,即使如泡沫一般虛無飄渺。
  
  「啊?什麼?」季夏被丁成松的聲音從思緒中驚醒,他沒聽清楚對方跟他說了什麼,卻驚覺到自己已經追上丁成鬆了。事實上,是丁成鬆放慢了速度,等他趕了上來。
  
  丁成松也沒有著惱,繼續重複了一遍:「你在哪裡學的騎馬?」
  
  季夏想了想:「在騎馬俱樂部。」當初季夏學著別人趕時髦,和一群狐朋狗友去俱樂部學騎馬,沒想到今天居然派上用場了。
  
  「你家是北京的?」丁成松是青海人,家境清貧,一輩子沒進過大城市,更何況是北京,對北京很是嚮往。
  
  季夏點點頭:「是的。」
  
  丁成松流露出嚮往的神色:「北京——很漂亮吧?」
  
  北京漂亮嗎?也許吧。季夏笑了笑:「還可以吧。班長以後要是去北京,只管來找我,我做東,請你吃烤鴨。」這點眼力價他還是有的,況且丁成松確實還算個不錯的班長。
  
  丁成松爽快地笑起來:「這可是你說的啊,別到時候裝作不認識。」
  
  季夏也被這爽朗的笑聲感染了,心情也開朗起來:「班長,我要是裝不認你,你只管揍我就是了。」以前那個愛說笑的谷宇似乎回來了。
  
  張賢騎著馬從後面趕上來:「班長你們說什麼呢?」
  
  「說以後我去北京,季夏請我吃烤鴨。」
  
  張賢也來了興致:「班長你要是以後去北京,順便來我們秦皇島啊,我帶你去看海,吃海鮮!」
  
  「行啊,正好我還從來沒看過海呢。我去看看,海水是不是比我們青海湖的水還咸。」
  
  三個人一路說說笑笑,出了鎮子,丁成松帶著他們往鎮子西面的山地奔去,山腳下有幾戶牧民,他們要去牧民家買些犛牛肉乾和酥油,這些東西鎮上也是有賣的,不過指導員認識那家牧民,據說他家的犛牛肉乾做得最地道,故每回都會專門去那家買。
  
  腳下是柔軟的草地,沒有路徑,馬蹄踏上去一點聲響都沒有。草甸如音符一樣上下綿延起伏,人也如在碧波中上下沉浮,草甸上稀稀拉拉散落著吃草的牛羊,並未見放牧的人。
  
  「怎麼不見人,這牛羊在外頭放著不怕招狼嗎?」張賢問。
  
  丁成松說:「白天狼很少出來活動,再說還有狗看著呢。」
  
  季夏雙眼放光:「藏獒嗎?」
  
  正說著,就聽見一聲長長的狼嗷,緊接著是一陣急促的犬吠,似乎離他們還挺近,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10、第十章 藏獒多吉

  季夏雙腿一夾馬肚子,趕緊往聲音來源處跑去,丁成松和張賢只好趕緊跟上。爬過兩道山坡,坡底下,一頭金黃色的藏獒正和五六頭狼鬥得難分難解,旁邊還有一隻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羊。
  
  雖然近些年盛傳一獒頂十狼的說法,但季夏認為這絕對是誇張了的說法,藏獒是很兇猛,但到底還是馴服了的狗,對付一兩隻狼也許不成問題,但是對付五六隻狼,是很難佔優勢的。所以他沒有多想,大聲呼喝著縱馬往狼群衝過去。
  
  狼群見到人來,不再戀戰,頭狼招呼一聲,帶著受傷的同伴迅速撤離了。藏獒並沒有去追,而是站在原地對著離去的狼群狂吠,然後回過頭來,用嘴巴拱了拱趴在地上不動的羊。
  
  季夏從馬上下來,那隻藏獒驚覺起來,轉過頭來對著季夏呲了呲牙,並從喉嚨裡發出了威脅的低吼聲。藏獒是認主的動物,它一生只忠於一個主人,其餘的人對他來說就相當於敵人,所以儘管季夏幫它趕跑了狼群,它也不怎麼領情。
  
  季夏深諳藏獒的習性,他站在原地不動,表示自己並沒有敵意。藏獒這才重新轉頭去看羊。季夏這才發現,那隻羊並沒有死,還在發出低微的叫聲,但是脖子上被撕開了,正汩汩地淌著血,它的身下也淌著血。看樣子受傷很嚴重。
  
  這時丁成松和張賢都趕過來了,他們都下了馬,藏獒又發出了低吼聲,作勢要攻擊人。季夏朝他倆擺擺手:「退後一點,太近了藏獒會認為對它有威脅。」
  
  丁成松看了一會:「不好,這羊要下崽了。」
  
  季夏這才發現到那隻羊身下的血原來是這個原因,它正努力地想站起來,好騰出點空間讓小羊崽順利出來,無奈沒有氣力,試了兩次都趴了下去。原來這個季節的狼群其實並不缺口糧,一般是不會襲擊牧民的,但今天正好有一隻懷了崽的母羊離了群,被一小群狼發現了,便來偷襲,結果被看護的藏獒發現了,這才有了剛才那一幕。
  
  季夏想了想,大步地往前走了兩步,藏獒扭轉頭來惡狠狠地瞪著他,季夏沒有看它,徑直走向了母羊,蹲下去幫助母羊分開了雙腿,並開始幫它止血。藏獒對著他呲了呲牙,卻沒有沖上去。
  
  丁成松看到藏獒不咬人,也趕緊過來幫忙,幫母羊抬起了身子。張賢手足無措地往身上亂摸,試圖找出點什麼來幫忙,他一抬頭,看見一匹馬正朝他們的方向奔來:「有人來了。」
  
  騎馬的是個中年漢子,他一邊跑一邊大聲喝叫,藏獒聽見主人的聲音,站起來大聲吼叫了幾聲。片刻功夫,騎馬漢子就已經到了他們跟前,一看到地上的母羊,便躍身而下,迅速抱起放在腿上,也不怕鮮血弄髒了他的衣袍。
  
  丁成鬆鬆開手說:「阿旺,羊被狼咬傷了,還能救嗎?」
  
  被稱為阿旺的藏族漢子抬起頭來,焦慮的眼中露出一點驚喜:「原來是解放軍同志,是你們趕走了狼群吧,多謝你們。我先看看,它快要生了,先保住羊崽再說。」他的漢話倒是比較流利。
  
  原來這個阿旺就是丁成松要找的那家牧民。季夏用手壓住母羊的傷口,阿旺讓張賢幫忙采了一些草藥過來,將草汁揉出來,滴在母羊的傷口上,血便慢慢地止住了。
  
  小羊已經從母羊體內探出了頭,阿旺幫助它從母體內出來,然後弄斷臍帶,打了個結,送到母羊嘴邊。母羊還想自己把胎衣吃掉,無奈力不從心。阿旺只好自己來,將胎衣除掉,將小羊放在進自己的衣兜裡。又彎腰去抱母羊。
  
  丁成松說:「阿旺,我們幫你抱母羊吧。」
  
  阿旺說:「你幫我抱著小羊吧。」母羊太多血了,他怕弄髒丁成松的衣服。小羊身上雖然有未乾的羊水,但比母羊還是干淨多了。
  
  丁成松將自己帶的一個軍用書包空出來:「放口袋裡來。」季夏幫著他小心地將小羊放進去,然後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
  
  阿旺真是條漢子,一手抱著母羊,一手抓住馬鞍,翻身就上去了:「解放軍同志,我先走一步,你們隨後來。波瓦,回來!」最後一句話是藏語說的,說完縱馬而去,藏獒跟著跑了幾步,然後速度又慢下來。
  
  季夏這才發現,原來藏獒的臀部和後腿上都有傷口,肯定是剛才被狼咬傷的。他猜想這藏獒的名字叫波瓦,便走向前去:「波瓦?」
  
  藏獒波瓦站住了,看看季夏,然後轉過頭舔了舔自己的後腿。季夏說:「班長,這藏獒受傷了,你先過去,我帶著它隨後來。」
  
  丁成松點頭:「好,你們快點。」說著也上了馬,追趕阿旺去了。此處離阿旺家不遠,而且又有藏獒帶路,不怕他們找不到地方。
  
  張賢也主動留下來和季夏一起走,季夏想去接近藏獒,但是它警覺地不讓人靠近,只是慢慢地往回走。季夏只好牽著馬跟在後頭。
  
  張賢說:「以前聽說藏獒很凶,沒想到是真的,它一隻獒居然敢和六頭狼鬥!」
  
  「牧區的獒都很厲害,有它們,牧民就不怕狼了。」季夏打心眼裡佩服波瓦。
  
  波瓦受了傷,走得很慢,走幾步,又停下來舔舔傷口,大概是疼得難受。季夏想了想,彎腰從地上拔了一些草,就是剛才阿旺讓張賢拔的那種:「波瓦!」
  
  波瓦站住了,回頭瞟了一眼季夏,又繼續往前走。季夏將馬韁繩遞給張賢:「你幫我牽著,我去給它止血。」
  
  張賢知道波瓦凶得很:「那你小心點。」
  
  「知道。」季夏快步追上波瓦,波瓦並不讓他靠近,季夏也顧不上很多,迅速一閃,便將波瓦扣在懷裡,用手肘壓住波瓦的脖子,不讓它亂咬人,然後將手裡的草藥汁擠出來,抹在波瓦傷口上。波瓦發出憤怒的抗議聲,身體不住地扭動,季夏咬著牙奮力制住,這一百多斤的大狗實在不好控制,力氣大得驚人,才一會兒,額頭上就冒了汗。
  
  「波瓦,別亂動,給你塗藥。」季夏輕聲安慰著懷裡的波瓦,「張賢,還幫我拔點草來。」
  
  張賢又迅速找來一些草藥,季夏咬牙堅持著,直到將波瓦的傷口都抹上藥汁,這才放開。一放開,波瓦就掉頭朝季夏咬過來,虧得季夏身手靈敏,迅速一跳,避開了,波瓦還想衝過來繼續撲過來咬人,還是身上的傷口扯得有點痛,這才作罷,縱是如此,還是大聲狂吠了好一陣才罷休。
  
  「媽呀,這獒怎麼這麼凶呢,好賴不分啊。」張賢遠遠地躲在一旁。
  
  季夏無所謂地笑一笑:「這就是藏獒的特點,一生只認一個主,別的都是敵人。」這也是部隊的軍犬沒有藏獒品種的主要原因,因為部隊裡的戰士流動是很頻繁的,藏獒無法易主,就等於無法再服役,因而沒有人把藏獒訓來做軍犬。他個人倒是很喜歡藏獒的,如果有條件,養一隻也不錯。
  
  張賢有些奇怪:「你咋知道這麼多呢?」
  
  季夏說:「我從小就喜歡狗,什麼品種的都喜歡,所以瞭解不少。」
  
  「難怪。」
  
  阿旺已經告別了傳統牧民遊牧的方式,在這裡定居安了家,房子是雙層的木頭房子,用的是山上的原木,看起來十分結實。樓下的牲口住的,樓上才是人住的。
  
  阿旺早已將母羊和小羊安頓好了,正在門口等季夏和張賢,他看見波瓦一瘸一拐地向自己跑來,趕緊迎上去:「哎呀,原來波瓦也受傷了。」查看了一下,臉上露出笑容,「你們已經替我處理了,太謝謝了。波瓦沒有咬你們嗎?」一邊熱情地來幫他們拴馬。
  
  季夏笑笑:「想咬來著,沒咬著。」
  
  阿旺熱情地拉著他們:「走,走,上去喝茶去。」
  
  上了樓,季夏發現丁成松已經在火塘邊上就坐了,阿旺的老母正在打酥油茶,見他們上來,趕緊沏上已經煮好的香噴噴的酥油茶。
  
  丁成松說明來意,阿旺點頭:「知道,去年的時候你們指導員就跟我說了,今年還來我家買牛肉乾,我早都準備好了。今天真是太感謝你們了,要不是你們及時趕到,我的羊和獒都要保不住了。」再三道謝。
  
  季夏喝著酥油茶,打量著阿旺家的房子,然後被屋角的一個小東西吸引住了,那是一隻小藏獒,渾身金燦燦的毛髮,似乎正在睡覺。「阿旺,那是小獒嗎?」
  
  阿旺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是的,那是波瓦的孩子。今年家裡的母獒產仔有點晚了,小獒都不太好,剩下這隻身體比較弱,沒賣出去,就一直留在家裡。」
  
  季夏走過去,蹲在小獒身邊,看了一下,大概還不到兩個月大,藏獒一般十月左右開始發情,一月之前產仔,二三月份產的仔個體小,被毛也較短,不太能適應高原的氣候,屬於次品。季夏不禁有點可惜,伸手摸了摸小獒的腦袋,小傢伙天性使然,張嘴便來咬季夏,被他巧妙躲過。
  
  阿旺看出他很喜歡:「解放軍同志很喜歡狗啊,要不這只送你吧。」
  
  季夏笑一笑:「謝謝阿旺,我雖然很喜歡,但是我沒法養狗。」部隊裡規定是不允許養寵物的。
  
  丁成松說:「阿旺你這小獒不打算要了?我們連長正好想要養條狗,送給我們吧。」
  
  阿旺連忙答應了:「當然可以啊。」
  
  就這樣,小藏獒多吉就進了軍營。季夏這才知道,原來他們連長居然也做過一段時間軍犬訓導員,兩個愛犬的人便有了共同語言,經常在一起交流訓犬心得。
  
  藏獒雖說是連長要養的,其實多數時候都是季夏在照料,並且成了大家的寵物。季夏知道藏獒的品性,並沒有按照一般的訓犬方式來訓,一般訓犬,都是訓練它的個體服從性,只聽從主人的命令。而多吉,季夏則是有意識地訓練它的合群性,讓它願意接受其他戰友的喂食,跟其他人也能一起玩。這樣就不用擔心有一天他離開連隊,藏獒因為認主,便要活活餓死。
  
  因為藏獒多吉,季夏和連長也熟悉起來。連長笑著說:「小季,我看你對訓犬熟練得很,不像是業餘的啊。」
  
  季夏一愣,嘻嘻笑道:「以前去朋友開的訓犬基地學了半年。」
  
  「這樣啊。」連長忽然感嘆地說,「辦個訓犬基地需要不少本錢吧,應該會雇不少人吧?以前在訓犬班的時候,許多戰友退伍後都沒法再訓犬了,要是能再訓犬,他們肯定會特別樂意吧。」
  
  季夏心中一動,有個念頭在心中閃過,但是沒有說什麼。
  
  連長摸摸多吉的腦袋,換了個話題:「下個月演習了,要好好表現啊。」連長自然是知道季夏一心想去特種部隊的,他也很看好這個積極上進的小夥子。
  
  「是,一定不辱使命。」季夏立正,啪地行了個軍禮,撇下多吉自己去訓練了。
  
  多吉看季夏走了,也想跟上去,連長叫了一聲:「多吉,回來。」
  
  多吉看了看連長,又看了看季夏,不情願地趴在了地上,用爪子抱著小皮球,發洩似的啃咬著皮球,這是季夏給它買的訓練道具。



11、第十一章 咫尺天涯

  這次軍事演習選在了一年中最炎熱的月份——八月,地點就在人煙稀少的橫斷山脈地區,離林芝並不遠。季夏所在的部隊是紅軍,守方,進攻方則是藍軍,14131部隊。
  
  一知道對方是14131,季夏就興奮了,這就是他以前所待的部隊。全軍演習的話,他原來所在的特種大隊應該也會參演吧,那麼羅建飛也是會參加的了。會不會在演習中遇到他呢?儘管知道這種可能性非常渺茫,兩軍對壘,陣地這麼寬,戰線這麼長,人數超過萬人,要遇上一個想遇見的人,這跟大海撈針其實也差不多。
  
  縱使如此,也還是沒法打消季夏的積極性,總而言之,無論如何,總算是有機會碰上了。那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
  
  演習開始,雙方短兵相接,打了兩次激烈的正面戰,然後雙方僵持,陷入膠著狀態。季夏所在的雪狼偵察連接到任務——前去拔除對方設立在某山頭的前線指揮所。
  
  偵察連將隊伍化整為零,一個班為一組,分頭行動。這個時期正是雨季,八月又是雨量最豐沛的時候,大雨一陣接一陣,瓢潑而下,沒一天是晴的。是夜風雨大作,黑云壓頂,沒有任何星光月光,連閃電都沒有,只有沉沉的夜色,還有密密的雨簾,伸手不見五指。丁成松帶著整班的人步入了茫茫的叢林中,有風雨作掩護,算得上最好的防護了。
  
  季夏穿著雨衣,戴著頭盔,抓著前面隊友的背包帶,兩眼一抹黑地往前走。偵察兵的裝備不比特種兵,一個班才一個夜視鏡,由班長戴著走在頭裡帶路,後面的隊友像鼴鼠一樣一個接一個地綴起來。
  
  他們逢山過山,逢水過水,一路奔襲了三個多小時,季夏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彷彿他們正被許多雙眼睛盯著。他拉了一下前面隊友的背帶:「停!趕緊找地方掩護起來。」
  
  話剛落音,便有啪啪的槍聲響起,一個隊友胸口中了一槍,嚇得所有人全都就地臥倒。
  
  「怎麼回事?有敵情?」丁成松轉過頭來問。
  
  季夏壓低了聲音說:「有埋伏!班長你再好好看看。」
  
  丁成松戴著夜視鏡仔細地朝周圍掃視了一圈,並未發現異狀。「沒發現敵人在哪兒。」
  
  季夏伸出手,要來夜視鏡,仔仔細細地看了一圈:「左邊二百米處的灌木叢下有人,一、二、三、四個。」季夏曾經親歷過戰爭,熟悉特種兵的偽裝技巧,那一處灌木的枝葉明顯有些不自然。
  
  丁成松皺起眉頭:「怎麼只有四個?」
  
  季夏心下暗忖,隨即又狂喜起來,這定然是對方特種部隊的一個小組:「應該是一個特種小組。」對方果然派出了特種部隊,羅建飛肯定也來了,他緊張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丁成松說:「我們有10個人,他們才4個,先解決了他們再說。」
  
  季夏努力呼吸了一口氣,定下心來,說:「我看我們還是悄悄地撤吧,我們只有一個夜視鏡,特種兵的裝備比我們好得多,每人一個夜視鏡,打起來肯定我們吃虧。我們還有任務在身呢。」他們雖然有十個人,不,現在只有9個了,人數是多了一倍,但是對付一個特種小組,實在沒有底氣。
  
  丁成松頓了一下:「通訊員,發電報回去匯報一下,順便請示一下。」
  
  過了一會通訊員劉云峰迴話說:「報告班長,信號被/干擾了,發不出去。」
  
  季夏說:「剛才我們出發的時候,信號還是好的,這才出來三個小時,信號就不行了,肯定是這夥人干的。我們得想辦法派人回去送信。」
  
  丁成松嘆了口氣:「看樣子只能這樣了。不過人家虎視眈眈瞄準了我們,我們要怎樣才能脫身?」
  
  季夏說:「我留下來做掩護,班長你帶人先撤。」
  
  丁成松知道季夏的槍法很好,安排了兩個人和他一起留下來,自己則帶著其餘的人慢慢往後撤。這邊剛有動靜,那邊的槍聲又響了起來,與此同時,季夏這邊的槍也響了起來。兩邊交火,季夏完全不佔優勢,下著雨,又烏漆墨黑,沒有夜視鏡,空有一身狙擊本領,完全派不上用場。
  
  但就是這樣,也還得繼續堅持,有火力壓著,才能為撤離的戰友爭取時間。
  
  不多久,季夏的兩個戰友中了槍,很自覺地收了手,一個罵:「日他媽的,空包彈也真他媽疼。」
  
  另一個放下槍,吐了一口雨水:「啐!好了,老子終於可以休息了。」
  
  對面的槍聲也靜了下來,季夏並不敢放鬆,他還在堅持著,他知道對方也在堅持著。季夏想,要是這麼僵持下去,直到天亮也沒什麼,但是他知道對方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因為人家有夜視鏡,他不能動,對方卻能動。他不開槍,那麼等待他的最後結果就是被擊中。
  
  雨停了。季夏頭也沒抬地朝著對面開了一槍,然後他想要的結果來了,對方果然還擊,啪地朝他的位置射了過來,沒射中,他要的就是這一瞬間,對方槍口瞬間閃現出不到一秒鐘的火花,季夏迅速調轉槍口,啪地一聲,射向了火花閃現處,緊接著又是啪的一聲,他的頭盔上中了一槍。季夏的演習結束了。
  
  過了大概一刻鐘,有人過來了:「都解決了吧?」
  
  「應該在了,三個都被打中了。」
  
  黑暗中看不見對方的臉,季夏坐了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問:「夜鷹特種大隊的?」
  
  對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剛才開槍的是你?還是個列兵。哪個部隊的?叫什麼名字?」對方通過夜視鏡看到了他的肩章。
  
  季夏呵呵笑了一聲:「是我。我叫季夏,13226雪狼偵察連的。」
  
  另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說:「槍法不錯,居然幹掉我們一個弟兄。」
  
  季夏猜到對方是夜鷹的,心下激動:「你們夜鷹特種大隊是不是有個叫羅建飛的狙擊手?」
  
  聲音沙啞的人略帶詫異:「你認識羅建飛?」
  
  季夏的心幾乎要狂跳出喉嚨,他艱難地平復了一下情緒:「他曾經是我們偵察連的狙擊王,記錄至今無人能破,他也來參加演習了嗎?」
  
  對方沉吟了一下:「他曾經也是我們的狙擊王。不過很遺憾,他沒能來參加這次演習。好了,我們的任務完成了,該撤了。列兵季夏,有機會再見!」
  
  季夏的心如墜谷底,急忙追問:「羅建飛怎麼了,他為什麼沒能來參加演習?」他死了嗎?最後一句,他沒敢問出口。
  
  對方已經消失在夜幕中,沒有給予他任何回答。季夏心如亂麻,羅建飛死了嗎,他怎麼可能會死,不會的,去年他還回去參加過他奶奶的葬禮,那時候他還是好好的,他一定不會有事的。可是他並不知道那以後羅建飛有沒有再執行過危險任務,是不是真的出事了。一股巨大的恐懼緊緊攫住了他,季夏咬得嘴角都要出血了。
  
  另外三個戰友跟他一樣陣亡的戰友聚了過來:「季夏,回去吧。」
  
  「奶奶的,我最倒霉,一槍都沒放呢,就被崩了。」說話的是最開始被擊中的那個戰友。
  
  「我們好得了哪裡去,一個都沒殺回本,就掛了。還是季夏你小子厲害,幹掉了一個特種兵,有前途。」一個戰友拍著季夏的肩膀說。
  
  季夏的思路還處於游離狀態,心彷彿被一隻巨大的手揪著,難受得要死,他拚命讓自己不去多想,卻又忍不住不去想。這麼大的演習,他的戰友都來了,他為什麼不來呢,受傷了,還是犧牲了?他的戰友為什麼說他是曾經的狙擊王呢。季夏只覺得喉嚨腫脹難受,難受得無法開口說話,他怕一說話,便是哭腔。
  
  他一路追來,想要的絕對不是這個結果,羅建飛一定沒事的,自己都沒死,羅建飛怎麼會死呢。
  
  雨又開始下了起來,一個戰友狠狠抹了一把臉:「麻痺的,這雨季真討厭,沒完沒了。」
  
  季夏仰起頭,睜大眼睛,讓雨滴落在自己臉上,落進眼中,沖刷掉眼中的澀意,然後狠狠抹了一把臉,對自己說:谷宇你打起精神來,別娘們兮兮的,無論如何,都要親自去看個實在!
  
  軍事演習結束之後,是一年一度的全軍比武大賽。先是各基層部隊內部選拔,決出優勝者參加全軍比武大賽。
  
  季夏入伍不到一年,但由於他的努力,成績突飛猛進,所以很順利便通過了初賽,進入大賽。全軍參賽的士兵總共有500多名,都是各部隊的尖兵,季夏深知自己的綜合素質還沒有達到尖峰狀態,進入前二十名幾乎是不太可能,但他就是不願意服輸,任何事情,沒有到最後一步,就不能說已經失敗了。
  
  偵察兵的比賽項目是射擊、槍械拆裝、偵察與反偵察、格鬥以及武裝越野,射擊和槍械拆裝是季夏的強項,他不擔心,偵察項目他也有經驗,格鬥和武裝越野主要是考驗士兵的體能和反應能力,這點他比較吃虧一點,畢竟訓練的時間在哪裡,大部分人都比他練的時間長。事已至此,他也斷沒有服輸的道理。
  
  前幾個項目結束之後,除了格鬥稍稍吃了點虧,季夏的總體成績還是不錯的,居於上游,只要最後一項發揮出色,還是能排上名次的。
  
  最後一項是武裝越野,背負35公斤的武器裝備越野5公里,全程是翻越一個陡峻的小山頭。季夏背著裝備緊跟在人群之中,這個時候,除非你有著超人的體能,否則你還是別當那領頭羊,5公里全程領頭,那真不是一般的強人能夠做到的。
  
  頭天格鬥的時候,季夏吃了點虧,被對手在左肋下搗了一枴子,至今還有點隱隱作痛,他用藥酒揉了一晚上,希望對第二天的影響不要太大。但是天不遂人願,明顯還是留了後遺症,這讓他心裡有些隱隱不安。
  
  前面兩公里,季夏沒有掉隊,一直緊跟著大部隊,他知道,只要自己堅持到最後,再保留一點體力衝刺,應該就能實現自己的目標。
  
  比賽地點在四川境內,已經是十月了,天氣卻依舊悶熱,季夏的衣服都被汗濕透了,顯出白花花的鹼花,頭上熱汗直流,他抹了一把眼皮上的汗珠,深吸了一口氣,繼續機械地邁動著雙腿。
  
  突然,正在跑步的戰士們感覺到腳下的大地動了一下,不少人幾乎差點撲倒在地上。季夏只聽見一陣響動,扭頭一看,他的左側上方有幾塊石頭正往下滾落下來,季夏心裡一驚:「快跑,地震了,有落石。」
  
  他這一吼,大家趕緊往前衝,但是已經遲了,一塊石頭已經朝他前面的那個戰士滾過來。「小心!」季夏奮力往前一沖,帶著那人往前撲倒在地上。石頭沒有停住滾勢,直接從季夏小腿上滾過去,又滾下山坡去了。



12、第十二章 做訓導員

  季夏悶哼一聲,痛得大汗如雨一般滾落了下來,咬牙強忍著,牙齒幾乎都咬裂。幾個戰友也顧不上別的,趕緊跑過來,抬著季夏到一處安全的地方,被他救了的那個戰士嚇得臉都白了:「兄弟,你怎麼樣,要不要緊?」
  
  季夏咬著下唇,伸手解開了褲腳的鈕子,拉上褲管,只見小腿骨已經折斷,就差戳破皮肉了。季夏閉上眼睛,這時再也沒忍住眼淚,任由它和汗珠一齊滾落下來。他的特種兵夢想,這次是無緣實現了。
  
  幾個戰友還當他是痛的,連忙出聲安慰他:「別難過,只是骨折,會好起來的。」一邊發求救信號,讓醫護人員趕緊來救助。
  
  季夏咬著牙搖了搖頭:「沒事,我自己在這裡等,你們趕緊走吧,還在比賽呢。」
  
  只有被他救了的那個戰士死活也不肯離開,其他的人掛唸著自己的比賽,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
  
  「謝謝你,兄弟,你救了我一命。實在對不起,讓你受罪了。我叫林小軍,你叫什麼?」這哥們還算是個實在人,這個時候還不忘打聽恩人姓名。
  
  季夏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淚和汗珠,從牙縫裡擠出倆字:「季夏。」
  
  「啊?記下?」林小軍沒反應過來。
  
  季夏不再理會他,閉上眼咬著牙忍痛,心裡的酸楚卻越來越濃,本來以為這次比武結束之後,就能夠去特種部隊了,沒想到連老天都不幫自己。難道自己就真這麼跟羅建飛沒有緣分嗎?不由得湧起一股濃濃的哀傷。
  
  季夏受了傷,左腿脛骨骨折,住進了軍區醫院。部隊好多領導都來看他了,他的營長、團長甚至師長都來了,表彰他見義勇為。
  
  師長對季夏說:「小季,你有什麼願望,說出來看我們能不能幫你實現。」
  
  季夏看著兩鬢斑白的師長,吸了一下鼻子:「師長,我想當特種兵。」
  
  師長嘆了一口氣:「除了這個,有沒有更現實的一點願望?」
  
  季夏搖了搖頭。他知道師長也無能為力,骨折後一整年都不能進行高強度的體能訓練,所以這一年時間內,就別想進特種大隊了。
  
  季夏住院的第三天上午,謝雪瑩和周昭云就出現在了醫院裡。謝雪瑩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兒子,幾乎不敢相認:「夏夏?」
  
  季夏睜開眼:「媽,哥,你們都來了啊?」
  
  謝雪瑩的眼中閃爍著淚花,她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兒子,如今憔悴成這個樣子了,還折了腿。嘴巴動了動,就忍不住哭了起來:「夏夏,你說你好好的在家讀書不行,非要來當這個兵,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叫媽看了多難受。」
  
  季夏忍著痛笑著安慰謝雪瑩:「媽,沒事,我挺好的,過幾天就好了,不疼。你沒覺得我現在比以前結實多了,強壯多了嗎?我很喜歡當兵,真的。你別難過,一點小傷而已。」
  
  謝雪瑩抓著兒子的手,另一隻手不住地抹眼淚。
  
  周昭云黑著臉,一聲不吭地看著季夏。
  
  季夏涎著臉笑:「哥,你坐啊,別站著。怎麼這麼早就趕來了,早上起得特別早吧。」
  
  周昭云將自己的東西放在沙發上,拉了一下褲腿,坐了下來。季夏受了特殊待遇,住的還是單間。周昭云看著床上那個臉黑黑的傢伙,從齒縫間突出幾個字:「究竟是怎麼回事?」
  
  季夏做了個鬼臉:「我也不知道,正比賽著呢,誰知道運氣這麼背,正好發地震了。一塊這麼大的石頭咕嚕嚕從山上滾下來了,然後就壓倒我了。」四川一帶屬於地震帶,常年都有些小震,這次季夏運氣好,居然就碰上了一次五級地震。
  
  周昭云板著臉:「這就是你們領導的失職,明知道有潛在的危險,還選在這裡比賽,這是不把人命當回事吧。」
  
  季夏連忙擺手:「這都屬於意外,這種自然災害誰能預料呢?」
  
  謝雪瑩看著兒子打著石膏的腿:「夏夏,你的腿要不要緊,疼不疼?」
  
  季夏笑著安慰她:「不疼。醫生說了,不是粉碎性骨折,沒有大礙,以後恢復了好了,還可以繼續當兵。」骨頭斷了怎麼可能不疼,但是疼也不能讓他們知道啊。
  
  謝雪瑩的臉色變了:「還當兵啊,你真是不怕死啊。媽把你轉回北京去治療吧,那邊的醫生好。等出院之後,我讓你舅給你辦個病假條,拖到退役的時間就直接退役。」
  
  季夏求助地看向周昭云,後者會意:「姨,我看我們還是聽從醫生的意見吧。小夏這傷也不是什麼疑難雜症,這邊醫生完全可以治好的。您沒發現小夏的精神氣色比以前都好嗎?我看當兵挺適合他的,最主要是他自己也喜歡。」
  
  謝雪瑩自打知道兒子當兵也有危險之後,早就動了不讓他繼續當兵的念頭,豈是他們三言兩語就能勸動的。季夏只好問:「媽,我大舅知道這事了不?」
  
  謝雪瑩說:「你舅也來了,去見你們領導了,一會兒就來。」
  
  季夏鬆了口氣,沒想到大舅也來了,自己這事大概挺給他長臉的,說服他媽的事就交給大舅好了。正在這事,病房門推開了,謝振國走在最前頭,季夏的師長團長跟在後面,不由得悄悄地腹誹了一句,自己這也算是特權階層了吧。
  
  「大舅!」
  
  謝振國大踏步走進來,面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小夏,幹得不錯!」
  
  「謝大舅誇獎。」
  
  謝振國走到床邊,季夏連忙對他媽說:「媽,我想吃龍抄手了。」
  
  謝雪瑩連忙點頭:「行,我這就出去給你買去。」
  
  「謝謝媽!」季夏看著謝雪瑩走了,吁了口氣,「大舅,您坐。」
  
  謝振國看著外甥,知道他有話要對自己說,又不想讓他媽聽著:「有啥話就跟大舅說吧。」
  
  季夏說:「大舅,我媽看我受傷了,她不想讓我再當兵了,非要把我轉回北京去。您說我回北京幹嘛啊?我還要繼續當兵的。」
  
  謝振國哈哈笑:「我聽趙師長說了,你還想當特種兵呢。放心,我去勸你媽。」
  
  趙師長不失時機地說:「季夏這次比武表現得很不錯,如果沒有意外,是可以拿名次的。」言下之意,就是能進特種部隊了。
  
  季夏垂下眼簾:「可是我現在的傷勢,別說去特種部隊了,就算普通的訓練也沒法參加。」語氣不無遺憾。
  
  謝振國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他:「那就明年再來嘛,特種部隊又不會跑。」
  
  季夏苦笑一下:「那還得看我能不能爭取到名次。不知道我的腿什麼時候才能徹底好,也不知道等我腿恢復之後,體能還能不能跟以前一樣。」像他這種嚴重的腿傷,要進行高強度的訓練,起碼要等上一年時間,所以明年想進特種部隊,也幾乎是不可能的。
  
  謝振國一愣:「你這熊孩子,怎麼對特種部隊唸唸不忘啊。」
  
  趙師長在一旁哈哈笑:「我看挺好的,這說明小季有理想,有追求。不想當兵王的士兵不是好兵。」
  
  季夏抬起眼看著謝振國:「大舅,我能不能,以別的兵種進入特種部隊?」
  
  謝振國挑了一下眉:「比如?」
  
  「支援兵。」支援兵是類似於通信兵、化學兵、電子對抗兵一類的支援性兵種。
  
  相比起做兵王,季夏更想直接進入特種部隊,不管以什麼方式,他要最快得知羅建飛的消息。其實如果利用謝振國的關係,要查羅建飛的下落並不難,但是他怎麼跟謝振國解釋呢?而且羅建飛是特種部隊的一員,檔案屬於高度機密,要查他的檔案,動靜肯定不小。
  
  趙師長有些意外:「小季你具體想做什麼?」
  
  季夏說:「軍犬訓導員。」
  
  他這話一出口,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軍犬訓導員可以說是最髒最累還最不容易出成績的兵,非常沒有前途,通常被安排做軍犬訓導員的都是從新兵連出來的新兵,大部分人都是極不樂意的,但戰士的天職是服從,所以不願意也得硬著頭皮去做,幾乎沒聽說過有人主動請纓去做訓導員的。尤其是季夏這麼優秀的兵,還有這麼好的背景。
  
  謝振國看著外甥:「你是認真的?」
  
  季夏點頭:「是,大舅。我很喜歡犬,以前跟朋友學過一點訓犬。」
  
  謝振國知道外甥住在自家那段時間,倒是經常訓練兩隻小狗來著。但是這能一樣麼,那是遊戲,這是工作,這孩子能熬得住麼。
  
  站在病床另一邊的周昭云看著季夏,眼睛裡充滿了疑惑,但並沒有立即問出口。
  
  季夏又追問:「大舅,行嗎?」
  
  謝振國回頭看看趙師長和團長:「我們回頭商量一下。你好好在這裡養傷。」
  
  季夏笑起來,露出小虎牙:「謝謝大舅。對了大舅,千萬別忘了跟我媽說,我不轉院回北京,就在這邊治療。」
  
  「行了,你小子翅膀硬了,主意大了,想做什麼就是什麼,我們當長輩的是管不住了。」謝振國不回頭,只是伸手擺了擺。
  
  周昭云看著大家都出去之後,回過頭來看季夏:「你小子不是發神經吧?好好的兵不做,要去訓狗!」
  
  季夏耷拉著眼皮:「我又沒想著陞官發財,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挺好的。」
  
  「你喜歡養狗?」周昭云懷疑地問,從他帶回來那條流浪狗之前,他可從來沒發現季夏對貓狗這些小動物表示過半點的熱情。
  
  季夏說:「我那天晚上被人揍得半死,在街上躺了大半夜,所有人對我不聞不問,生怕招惹麻煩,倒是那條流浪狗不嫌棄我,把我給舔醒了。所以我想通了,人情不如狗。」
  
  他這話說得半真半假,周昭云倒是沒再表示懷疑,只是皺起眉頭:「你被誰打了?不會打電話報警,不會向我們求救?」
  
  季夏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那些原本跟他沒什麼關係,如今也已經成為過去,換了個話題:「哥,高坤那邊有什麼動靜沒有?」
  
  周昭云哼了一聲:「他找不到人,自然就消停了。」這也是安慰季夏的話,高坤這種從不吃虧的主,找不到人就會消停?肯定會從別的方面找回面子,踢周家場子的事倒是干過好幾回,不過也沒有做得很明目張膽,況且做生意,高坤的腦子明顯不夠用,遠不是周昭云的對手。
  
  季夏鬆了口氣:「沒事就好。」無論如何,這始終是團陰云,得完全驅散了才行。
  
  這時謝雪瑩帶著外賣回來了:「夏夏,來,趁熱吃。」
  
  「謝謝媽!」季夏試圖坐起來,周昭云替他將床搖高,又將桌子放好。
  
  謝雪瑩將龍抄手放在桌子上,細心地替他打開,拿勺子:「你受傷,不能吃海鮮,我沒讓放蝦皮。夏夏,在這邊媽媽不方便照顧你,還是轉回北京去吧,在家想吃什麼都方便。」
  
  季夏吞了一個抄手:「不用了媽,這千里迢迢的,搬來搬去多麻煩,我還是在這邊好了。」
  
  謝雪瑩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得好好將養才行,你在這邊我怎麼能放心?要不我留下來照顧你好了。」
  
  周昭云並不想季夏回北京去,高坤那邊才消停點,這一回去,哪裡能夠安靜養傷,便說:「姨,您別擔心,我給小夏請兩個護工,一個照顧他,一個專門負責做飯,保管照顧得妥妥的,不會留任何後遺症。您自己在家也有事要忙,就別操心了。」
  
  季夏悄悄地對周昭云伸出了大拇指。
  
  在請教過主治醫生之後,謝雪瑩終於作了退讓,這邊照顧了兒子一個禮拜,然後回北京去,剩下的事都交給護工。



13、第十三章 意外重逢

  季夏以一條腿的代價,換來了一個三等功和特種部隊軍犬訓導員的名額,而且還是他一直想去的夜鷹特種大隊。這當然是他強烈要求的結果,否則特種部隊那麼多分隊,誰知道會將他分到哪個大隊去。
  
  季夏懷著雀躍的心情期待新生活的到來,恨不得立即就飛身去了怒江峽谷,無奈現在還是個瘸子,想飛都飛不起來,只得老老實實在醫院待著,治療、復健,簡直把醫院當成了自己家。
  
  三個月時間一到,他就迫不及待地回歸連隊,收拾行囊準備去夜鷹報到。連隊為了表彰他,還給他舉辦了一個歡送儀式,臨走的時候,連長領著多吉過來給他送行。
  
  季夏看著多吉,這傢伙已經快一歲了,是只半大的獒了,一身金燦燦的毛髮,像隻獅子一樣,十分惹人注目。他心想,要是能把多吉帶去該多好啊,但也明白,多吉已經錯過了最佳的訓練期,就算是帶過去,也不能做軍犬了,他一個小兵,帶這麼大個寵物過去,讓那邊的領導怎麼看。
  
  「連長,等哪天您不想養多吉了,給我打個電話,我來接它。」季夏揉著多吉毛茸茸的腦袋,這傢伙被他養了幾個月,倒還認得它。
  
  連長滿口答應:「好,我本來打算讓你帶著它去的,但是想到它已經長大了,恐怕難以馴服,還是算了,留著我們自己養著看家吧。」
  
  季夏背上行囊,坐上了專程送他的吉普車,然後朝大家揮揮手,關上車門,汽車發動起來,緩緩開出營地。站在連長身邊的多吉突然猛追起來,一邊追一邊叫,季夏聽見叫聲,回頭來看,多吉已經追到車窗外了,季夏探出頭去,朝多吉擺手:「多吉,回去,快回去!」
  
  多吉停住了,喉嚨裡發出嗚咽聲,看著季夏消失在了視野中。季夏心裡非常不好受,早知道這麼快當訓導員,當初就該把多吉當軍犬訓練的,不然就可以帶著一起走了。
  
  怒江峽谷位於云南西南,此處山高林密,蟲獸出沒,人煙稀少,地形環境複雜,是極理想的練兵環境。二十年前,西南獵鷹剛組建的時候,夜鷹特種大隊就在這裡駐紮了,相較於其他軍區的特種部隊,西南獵鷹的歷史十分短暫,是在一窮二白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經過二十多年的摸索,西南獵鷹已經成為中國特種部隊的一支精銳部隊,而夜鷹特種大隊,便是精銳中的精英。
  
  季夏突然驚覺他的兩世人生有著驚人的重合,當年他從新兵連被分配到訓犬班,因表現突出被招入夜鷹特種大隊,和戰友們走的就是這條山路。如今他再次踏上了這條道路,這一次,只有他隻身一人,而且還是自己強烈要求來的。
  
  軍用吉普車在崇山峻嶺中穿行,四周的景物熟悉而又陌生,季夏曾經在這裡生活過兩年多的時間,常常帶著飛電在叢林裡訓練,後來有無數次夢迴這片山林,如今再見,心中不由得既激動又酸楚。他最掛懷的人和事馬上就要求證了,一定不會是壞消息。季夏將手捏成拳頭,無意識地咬住了手背。
  
  接他的司機是個老兵,從後視鏡中看出季夏的緊張,和善地笑了笑:「不用擔心,這邊雖然偏僻,但是營地的環境倒還可以。」
  
  季夏點點頭:「謝謝。」
  
  老兵又問:「你怎麼才來報到?這一批新兵去年12月份就已經都來了。」現在都已經二月份了。
  
  季夏說:「前一陣子受傷住院,才出院,所以來得遲了。」
  
  「哦,原來這樣。」
  
  季夏想了想,想問他認不認識羅建飛,話到嘴邊又嚥下了,算了,很快就能證實了不是。他緊張得手心直冒汗。
  
  汽車拐進一條土路,往裡開了將近一個小時,出現一個牌子,上書「軍事重地,遊客止步」。裡面的路更逼仄了,因為來往的車輛行人稀少,兩旁的樹枝都往路中間延伸過來,不時掃著吉普車的車窗。
  
  山路很崎嶇,大概為了隱秘,山路故意沒怎麼維護。季夏在車裡上下顛簸,好幾次幾乎都要撞到腦袋,拐過一個山頭,終於到了目的地。那是山間的一個壩子,一群不高的建築出現在了壩子中間,灰頂白牆,參差錯落,彷彿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
  
  「到了。」老兵抬了一下下巴,笑著說,「咱們這兒偏是偏了點,但是環境真的不錯。」
  
  季夏點頭附和:「是挺清幽的。」
  
  車開進營地,照例是下車盤查登記,正好一隊拉練的戰士從外面武裝越野回來。季夏轉過頭看他們,是一群特種作戰隊員,這些人裡有季夏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他的心高高地吊起來,仔細打量著每一張臉,生怕錯過什麼。然而還是失望了,沒有羅建飛。
  
  司機老兵在車上說:「帥吧,咱們這兒小夥子,一個個都倍兒精神。不用羨慕,你馬上也會是其中的一員了。上車吧,咱們進去。」
  
  季夏沒有做聲,他也沒有說自己是來做訓導員的。
  
  報完到,一個老兵領著他去軍犬班,帶路的老兵告訴他:「東北角是犬園,以後你的工作地點就主要在那邊了。咱們這裡不比別的營地,有些地方十分機密,所以最好別一個人亂走,先讓老兵帶帶你。」
  
  「是,班長。那我今天就可以正式訓練了嗎?」季夏問。
  
  帶隊的老兵笑了一聲:「我帶你去犬園,看那邊隊長的安排。」
  
  「好,麻煩班長了。」
  
  季夏知道,來這裡的特種兵,從還沒下車就開始操練了,自己因為兵種特殊,所以才會有這麼溫和的接待方式。
  
  帶隊的老兵領著他到了東北角的犬園,犬園周圍全都用兩米多高的碗口大小的木頭圍了柵欄,圍得密密的,這是為了防止軍犬跑出去。
  
  老兵朝鐵柵欄門裡看了一眼:「到了,你自己進去吧。隊長正在訓練呢,我就不過去了,你跟隊長說一聲就好,他知道你今天會過來。」老兵跟他打個招呼,自己走了。
  
  季夏推開鐵柵欄門,裡面是他熟悉的環境,空闊的草地上,幾個訓導員正在訓練自己的軍犬,季夏看了看,基本上都是熟悉的戰友,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一路看著,一路往裡走,那邊有一群新兵正在上課,上課的隊長背對著季夏,手裡拿著一個文件夾,背在身後。季夏看著那個挺拔的背影,覺得莫名地熟悉,但好像又不是以前的柯睿柯隊長,到底是誰呢?
  
  季夏只聽見一聲哨響,隊長大聲說:「全體都有了!現在開始隨行,齊步走!」
  
  季夏如遭雷擊,再也沒法動彈半點,這聲音,如果他的記憶沒有出錯,那絕對是羅建飛的聲音。他怎麼會在這裡?!
  
  季夏強烈壓制住怦怦亂跳的心,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教官猛地一轉身,看見了季夏:「你,哪來的?這裡是訓練場,不要隨便亂跑,影響他人訓練。」
  
  季夏的鼻子一酸,拚命眨了幾下眼睛,將淚水逼回去,行了個軍禮,大聲說:「報告,戰士季夏前來報到,請指示!」聲音卻控制不住有了顫音。
  
  羅建飛皺著眉頭看著面前這個要哭鼻子的新兵:「你,先去那邊觀摩,明天正式上課。」
  
  「是。」季夏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過去的,他的腳如同踩在云端,眼前彷彿有一條金光大道,整個人都像是漂浮著的,完全找不到北了。他此刻被巨大的幸福砸中了,做夢也想不到,居然會在犬園裡遇到羅建飛,而且他搖身一變,已經成了軍犬訓練班的隊長。
  
  季夏此刻忍不住想大吼一聲,來表達心情的激動與喜悅之情。他放下背包,靠著一棵樹坐下來,眼睛在訓練場上掃視過一圈,然後視線落在了羅建飛身上,就再也挪不開了。
  
  他還是那麼帥,把寬鬆的迷彩服也穿得那麼帥氣,身姿挺拔,寬肩、收腰、窄臀,修長的腿,標準的倒三角身材,簡直是黃金比例。他沒有戴帽子,頭髮削得短短的,但卻一點不妨礙他的帥氣,有些人長得帥,就算是光頭也比人家長頭髮好看。他還是那麼黑,不過好像瘦了些,粗黑的濃眉下是一雙明亮有神的眼睛,此刻正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場地中間的訓導員和軍犬,不時地伸出手,指點一下這個,又指點一下那個:「你,牽引帶太長了,收短一點。你,走得慢一點,膝蓋要和犬的肩齊平。」
  
  季夏看著看著,不由得傻笑了起來:那身材、那模樣、那姿勢,真帥!真好,他居然在這裡。
  
  羅建飛一扭頭,看見新來的那個兵坐在那裡對著自己流口水傻笑,不由得怒從心起:「你,給我過來。將這些送到材料室去。」
  
  季夏被驚醒過來,連忙低頭擦了一把口水,小跑步走到羅建飛身邊,提起那個筐子。筐子裡是一些訓練犬的咬合能力和刺激犬的興奮性用的玩具,皮球、網球、磨牙棒之類的,數量不多,估計是被訓導員們挑剩的:「隊長,送到材料室嗎?」
  
  「是。送去之後去食堂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忙的,今天你不用來訓練場了。」羅建飛對季夏印象很糟糕,長得細皮嫩肉的,還是走後門進來的,來這裡的軍犬訓導員誰不是軍犬基地選拔過來的,偏生這個特殊,一點基礎都沒有,就跑到這裡來了,把特種大隊當觀光勝地來的吧。還對著自己露出那麼噁心的笑容,他媽的,有什麼好看的,真想抽扁那張臉。
  
  其實這怪不得季夏,他原本在青藏高原的烈風和烈日下鍛鍊出來的黑紅皮膚,經過三個月的住院休養,全都消失不見了,現在又恢復到了那個唇紅齒白、細皮嫩肉的公子哥兒形象。
  
  季夏不知道,自己高興忘形,第一天來犬園,就被羅建飛嫌棄了,他要是知道會有這樣的效果,絕對不會對著羅建飛流口水啊。不過他就算知道了,肯定也不能控制口水它不流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本文的設定,有朋友提出了質疑,我查過,是有戰鬥支援兵這個兵種的,比如通信兵、化學兵、電子對抗兵等,我沒有找到軍犬訓導員屬於什麼兵種,所以私自把他們認定為支援兵了。
特種部隊有沒有軍犬班呢,這個我真不知道,但是特種部隊也是有可能帶犬的,比如百度上有新聞,挪威特種兵帶軍犬從萬米高空跳傘。
大家都知道特種作戰隊員非常神勇,幾乎無所不能,但即便懂訓犬,也是沒有時間去訓的,軍犬的各項技能是要不斷地學習和反覆複習的,一個特種作戰隊員是不可能有這個美國時間去訓犬的,所以就得有專門的訓導員來訓練。
季夏就是這個專門的訓導員,特種部隊的軍犬訓導員。嘿嘿,這當然可能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不過看故事嘛,大家就別那麼苛責了,圖個樂吧。您也可以把它當成架空的,比如後文再出現什麼不太合情理的情節,也同理推之,都是作者在瞎說八道,看故事就好,別拿來當教條,嘻嘻,祝大家看故事愉快!
  
 

14、第十四章 居然同居

  夜鷹特種大隊軍犬班的訓導員和軍犬,都是經過篩選的,來此之前,也都經過了系統而嚴格的培訓。像季夏這樣的新手,應該先到軍犬基地至少培養個一年才行,但是季夏拍胸脯打了包票,說自己懂得訓犬,可以直接去特種大隊訓練。
  
  季夏知道,特種大隊雖然不繁殖幼犬,但是每年都會由軍犬基地向這邊輸送一批經過初步訓練的幼犬,所以不怕來了沒犬帶。而且,他還惦唸著他的飛電,也許飛電還沒有人接手呢,自己去了,沒準可以繼續帶飛電。這當然是一種僥倖心理,時間過去這麼久了,飛電不可能不被人接手。
  
  「隊長,材料室在哪裡?」季夏裝作不知道,可以多和羅建飛說話,他怎麼會放過機會。
  
  羅建飛不耐煩地一揮手:「左邊第二棟,一樓第一間。」
  
  季夏拎著筐子,準備過去,被羅建飛叫住了:「將你的行李帶走。」
  
  季夏將自己的行李背起來,抓起筐子,樂顛顛地去了。他熟門熟路地將東西放到材料室,反正沒人跟著,誰知道他是新來的啊。放下東西,轉身想去食堂,頓了一下,又往犬舍走去,反正他是新來的,有人問起來就說自己找不到路。
  
  犬舍還是以前那樣,除了鐵柵欄更陳舊了一些,倒還是一如既往的乾淨。不過此時的犬舍很安靜,大部分犬都在外面訓練呢,幼犬有專門的犬舍。季夏掃了一眼,裡面幾乎都是空的,但他還是習慣性地往飛電的犬舍走去。
  
  還沒走近,便看見有一道黑色的身影猛地朝門口撲來,季夏飛快地跑過去,隔著柵欄門仔細一看:「飛電!」果真是飛電。
  
  飛電還以為是自己的主人來了,發現是個陌生人,不感興趣地轉頭往裡頭去了。卻又聽見有人叫它的名字,站住了,偏著頭打量門口的那個人。季夏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激動,伸出手:「來!」
  
  飛電並沒有過來,而是走到犬舍裡端,蹲著坐下了。季夏隔著柵欄仔細打量飛電,它似乎並沒有多大的變化,毛色很光亮,精神也很健旺,可見它的新主人對它很不錯,不知道新訓導員是誰。他伸手摸了摸口袋,想起在大理買的火腿腸還在背包裡,便放下背包來,準備拿火腿腸。
  
  「你在這裡做什麼?」一句不帶感情的話從犬舍那頭傳來。
  
  季夏回頭一看:「隊長!」
  
  羅建飛面無表情地走過來,走到飛電的犬舍門口,季夏微微後退了一些,跟羅建飛相隔不到20釐米的距離,依稀可以嗅到他身上好聞的男性氣息。季夏的心怦怦直跳,臉也忍不住紅起來。
  
  「不是讓你去犬食堂麼?」羅建飛頭也不回地說,「飛電。」
  
  飛電從裡面飛奔而出,撲到羅建飛身上,前爪搭在他身上。羅建飛彎下腰,給飛電套上脖圈,又繫上牽引帶,飛電興奮得呼哧呼哧喘氣,伸出舌頭去舔羅建飛的臉。羅建飛滿臉溫柔,甚至還帶著笑容,一邊躲閃一邊說:「好啦,別鬧,就帶你出去。」
  
  季夏看得整個人都呆住了,羅建飛和飛電,他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羅建飛會和飛電這麼親密。
  
  羅建飛牽出飛電,將飛電的食盆拿出來,給飛電叼著,又順手將犬舍的鐵門帶上了:「走吧,玩去。」
  
  季夏回過神來:「隊長,它的名字叫飛電嗎?可真威風!」
  
  羅建飛嗯了一聲,顯然對別人誇飛電很受用。
  
  「飛電是你訓練的犬嗎?」季夏又追問。
  
  羅建飛再次嗯了一聲。
  
  季夏還想追問,但是飛電剛得了自由,一出了犬舍就飛奔起來,羅建飛拉著牽引,緊跟著跑了起來。季夏沒好意思追上去套近乎,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他對著天空一握拳頭,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事嗎,他最喜歡的人,和他最心愛的犬都在這裡,而且他們相處得那麼和諧,這簡直是太美好了!
  
  營地裡有兩個食堂,一個是負責戰士伙食的,不在犬園這邊,犬園裡的食堂則是犬食堂,專門負責軍犬伙食的。
  
  負責加工犬飼料的還是原來的戰士張敬德,季夏自告奮勇幫他加工飼料,將大米、玉米面、高粱面、骨粉、魚粉、豆餅、牛奶粉等混合在一起,倒進飼料加工機中,生產成顆粒狀,再一包包打包好堆碼起來。平時做這工作的就只有張敬德一個人,他在這邊已經當了四年兵了,主要任務就是配製犬飼料,照料幼犬。
  
  張敬德知道他是新來的:「你怎麼這麼晚才過來,這一批犬都讓他們挑過了。」
  
  季夏笑笑:「我受了點傷,在醫院住了幾個月,才出院,就趕過來了。」
  
  住了幾個月的院,肯定不是一點小傷,張敬德說:「不過也沒關係,剩下的那些幼犬雖然稍有缺陷,但也不是不能訓好,就是要多花點功夫。」
  
  通常說來,犬的性格分為活潑型、興奮型、安靜型、抑制性和混合型,就工作犬來說,最好的便是活潑型和興奮型,因為這兩種類型的犬學習能力強,學東西快,工作積極性容易調動起來。另外三種類型的犬一般都不用於工作犬,在最開始的時候就被淘汰掉了。張敬德說的性格有些缺陷,大概是指興奮性不夠,或者攻擊性比較強等毛病。
  
  季夏點點頭:「我明白。以前我的教官說過,沒有訓不好的犬,只有不夠耐心的訓導員。」
  
  張敬德豎起大拇指:「這話說得有理。」每一頭幼犬都是他親手喂養長大的,所以他希望每一頭犬都能夠受到最好的訓練,成為一條有用的軍犬。
  
  傍晚吃飯的時候,羅建飛和訓導員們帶著各自的犬來到食堂,每條成年軍犬的嘴裡都叼著自己的食盆,幼犬的咬合能力還不強,食盆就都由它們的訓導員拿著。他們排著整齊的隊伍,然後在犬食堂門口一字兒排開,等著喂食。
  
  季夏幫張敬德分發成年犬糧,飛電是第一個,季夏記得飛電的食量,舀了兩勺半飼料,羅建飛什麼話也沒說就走了,將食盆放在飛電身前,又去給飛電打水。季夏看了一眼飛電和羅建飛,低下頭繼續給大家分犬糧,不過每個都要問一下該給多少。
  
  季夏吃飯的時候,羅建飛走過來對他說:「吃了飯,帶著行李跟我來。」
  
  「是!」季夏立即應下來,羅建飛一直在忙,還沒有給他安排宿舍。
  
  吃完飯,季夏背著自己的行李,跟在羅建飛身後。他的腳步都有些凌亂,心裡的興奮勁兒就別提了,這樣的情況,簡直是做夢都沒敢想過啊。
  
  季夏低著頭,看著羅建飛的腳後跟,他的步伐很穩健,走路的時候膝蓋處的迷彩紋有規律地摺疊,又舒展開來。季夏看得入了迷,突然前面的步伐停了下來,季夏一頭撞在了羅建飛的肩上:「啊,對不起隊長!」
  
  羅建飛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用鑰匙開了門,開了燈,往左邊一指:「你睡那邊,上下鋪隨你。」
  
  季夏打量了一下整個宿舍,只有右邊的下鋪有人住,他走到左邊舖位,將東西放在舖位上。一轉頭,看見羅建飛將鑰匙放在床頭的小書桌上,按亮了檯燈,拉開椅子坐了下去。季夏一下子懵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問:「隊長!你、你也住這裡?」
  
  羅建飛正坐在桌邊開著檯燈寫什麼,瞟了一眼季夏,答了一聲:「對。」
  
  季夏被巨大幸福砸中了,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快樂,興奮得幾乎要尖叫出聲:他居然和羅建飛住同一間宿舍!!!
  
  季夏轉過身去,想要打開自己的行李把床鋪起來,但是發現手一直在顫抖,解不開繩結。他只好先在床邊坐下,偷眼看看羅建飛的背影,在腿上擦了擦汗濕的手,然後騰地站起來:「我去下廁所。」出了門,發瘋般地衝下樓去,跑到操場上,開始跑圈,除了這個方法,他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宣洩心中的興奮和激動。
  
  「啊——啊——」季夏按捺不住地吼叫起來。
  
  巡夜的領導拿著手電筒往這邊照過來:「誰在那裡,趕緊滾過來。」
  
  季夏深呼吸了一下,老老實實跑過來。
  
  對方拿著手電在他肩上照了一下:「上等兵?新來的?叫什麼名字,哪個單位的?」他們這邊基本沒有新兵,兩年的兵也不多見。
  
  季夏立正敬禮:「季夏,軍犬訓導班的。」
  
  領導冷笑了一聲:「精力很旺盛嘛。站好了,立正!向右轉,跑步走!先跑五圈再說!」
  
  季夏暗暗叫苦,但也沒法,只好硬著頭皮去跑。要在以前,別說五圈,五十圈他都能跑,但這次腿傷痊癒不久,康復訓練期間雖然也有跑步訓練,但是強度並不高。好在這也沒人要求他跑多快,他也就以平常的速度跑著。
  
  五圈下來的時候,傷處都隱隱有些酸脹了。剛才訓他的那個上尉還站在原地:「磨磨唧唧的,就這麼點水平,有什麼好得瑟的,還不給老子滾回去!下次再碰到擾亂秩序的事,老子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季夏行了個禮,拖著疲憊的身體往回走,左腿還有點兒不自然。
  
  上尉看著他走路的樣子,哼了一聲:「就這種體能水平,還到我們特種大隊來,也不怕丟人,走後門進來的吧。」
  
  站在上尉身邊的中尉突然說:「連長,我想起來了,這個季夏不就是上次軍事演習中打了老高一槍的那小子麼?」季夏這個名字確實容易叫人記下。
  
  上尉嗤笑了一聲:「是嗎?老高就折在這小子手中了?那點兒也太背了吧。」
  
  中尉不置可否地搖搖頭:「我聽唐中隊說,他本來想把這小子攬到咱們特種大隊去的,但是他在上次的全軍比武中受了傷,好像是左腿嚴重骨折,聽說成績還很不錯,唐中隊還很可惜來著,沒想到居然跑到軍犬班來了。」
  
  上尉臉上不屑的神色收斂了起來:「原來是這麼回事,這麼說起來還有點可惜?」



15、第十五章 美好生活

  季夏知道自己這回跑狠了,左腿少不了要受幾天罪。回到宿舍,羅建飛並不在裡面,季夏猜想大概是去犬舍看犬去了。他迅速將床鋪好,然後拿著盆和桶準備去洗澡。雖然是云南,這個季節其實也並不暖和,這個點已經沒有熱水了,季夏之前也沒來得及去打,所以準備用冷水沖洗一下。
  
  羅建飛正好從外面進來,看見季夏提著空桶,突然出聲:「熱水壺裡有熱水。」
  
  季夏一驚,手裡的盆差點滾落下地,他將心放進肚子裡,按捺住開心:「謝謝隊長。」
  
  羅建飛走進屋去,給了他一個後腦勺。
  
  季夏一邊洗澡,一邊哼著《我只在乎你》:「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哪裡,日子過得怎麼樣,人生是否要珍惜?……」覺得這歌的情境和自己的心境真是配絕了,唱了一遍又一遍。
  
  終於有人忍不住了:「哥們,能不能不唱了,你這都是第五遍了!」
  
  季夏哈哈哈傻笑,終於住了嘴,哼著調子,邁著輕快的步伐回了宿舍,彷彿腿也不知道疼了。
  
  這天晚上,季夏以為自己會睡不著,結果很出乎他的意料,睡得前所未有的深沉,連夢都沒有。這是他重生之後,睡得最安穩的一覺,因為無處著落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他的靈魂終於不再缺失。
  
  第二天季夏在起床號聲中起來,羅建飛的床空蕩蕩的,整整齊齊的,彷彿沒有人睡過一樣。季夏一拍腦袋,睡得太死了,訓導員從來都是清晨四點半就起床的,哪有等起床號的時候。他飛快爬起來,疊被洗漱,發現自己的左腿還算好,沒有想像中那麼糟糕,只是微微還有些酸脹。
  
  十分鐘後,季夏拿著腰帶一邊束一邊跑到樓下的散放場上集合。羅建飛已經和其他戰友帶著他們的軍犬在散放場上進行常規訓練了。季夏沒有軍犬,只好兩手空空地站在隊伍的最後一個。
  
  縱是如此,他還是覺得生活如那初升的太陽一樣,簡直是太美好了,每天起來就能見到朝思暮想的那個人,還有比這更幸福的嗎?
  
  訓練結束的時候,羅建飛向大家正式介紹了一下季夏,然後下令解散隊伍。戰士們各自帶著自己的軍犬去散放,所謂散放,其實就是讓軍犬去排便。戰士們鬆了手裡的牽引,軍犬們四散開來,找個舒服的地方方便去了。季夏沒有軍犬,便看著羅建飛牽著飛電,走到一棵木棉樹後,飛電抬起腿,嘩啦啦撒了一泡尿。
  
  方便完之後,便是個體訓練,內容由訓導員自行安排。軍犬們的學習能力很強,但是忘性也很大,就算是飛電這樣有著豐富經驗的軍犬,也要時時複習以前學過的功課才能鞏固。
  
  羅建飛拿著一個飛盤,往空中一拋,飛電迅速地追上去,騰空一躍,穩穩接住了飛盤,然後跑向羅建飛。這是飛電最喜歡的熱身遊戲,能夠充分調動它的興奮性和積極性。季夏看見那個飛盤,居然還是自己以前給飛電買的那個,不由得激動了,下意識地靠近過去。
  
  羅建飛看見季夏過來,有意要給他做示範,將飛盤收起來,右臂上伸,左臂緊貼褲縫,對著飛電發了一聲口令:「坐!」
  
  飛電伸著舌頭,迅速坐好了。羅建飛走過去,拍了拍飛電的頸脖。羅建飛又示意了左側坐的口令和手勢,反覆了幾遍,然後讓飛電自己去玩,回頭對季夏說:「早飯後你去領一套教材,先把教材看透,然後跟著大家觀摩一段時間,再進行訓練。訓犬看起來很簡單,其實很繁複瑣屑,要有足夠的耐性,否則就容易誤導犬。」
  
  「是,隊長。」季夏高興地應下來,他的記憶中,羅建飛還從沒一口氣說過這麼多話。
  
  「你以前學過訓犬?」羅建飛瞟了一眼季夏,然後去尋找飛電的身影。
  
  季夏點頭:「是,學了一點。」
  
  「在哪裡學的,學了多久?」
  
  季夏想了想:「去年我在林芝的時候,我們連養了一條小藏獒,連長以前就是軍犬訓導員,我跟他學的,學了幾個月。」
  
  羅建飛點點頭:「不是野路子就好。要繼續深入學,不懂就問。」
  
  「是。」
  
  羅建飛說:「現在去打掃犬舍。」
  
  「是。」打掃犬舍,一般都是各個訓導員自己幹的活,但是羅建飛看見季夏一直盯著自己看,心裡有些不爽,就打發他去幹活。說實話,他心裡很不喜歡這小子,隊裡宿舍不夠,還得和自己住一間,想到以後每天都要和這小子朝夕相處,羅建飛就沒來由憋屈得很。
  
  季夏一點怨言也沒有,這些都是以前他慣常做的,如今就是多打掃幾個犬舍而已,不就是髒點嘛,沒啥大不了。
  
  所以當訓導員們將軍犬帶回的時候,看著乾乾淨淨的犬舍,不由得笑著說:「喲,這是哪來的田螺小夥啊?」
  
  季夏這時正在打掃最後一間犬舍,也就是飛電的犬舍,這裡他熟悉得,也打掃得最仔細。羅建飛牽著飛電回來,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季夏將狗狗糞便掃出來:「隊長,都打掃好了。」
  
  羅建飛不著痕跡地點一下頭,將飛電放進去,然後將牽引和脖圈都解下,轉身回宿舍。季夏洗了手,跟在羅建飛後面,亦步亦趨地。
  
  羅建飛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突然回過頭來:「你老跟著我幹嘛?」
  
  季夏愣了一下:「我回宿舍。」
  
  羅建飛滿臉嫌惡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了。季夏看著羅建飛的背影,垮下肩,嘆了口氣,剛才羅建飛臉上的表情真打擊人啊。他知道羅建飛這人不怎麼喜歡跟人打交道,總是面無表情的,但是這麼明顯的嫌惡,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到底是自己幸運呢,還是倒霉呢。
  
  好吧,起碼他待自己的態度與別人還是不一樣的。季夏鴕鳥地安慰自己。
  
  季夏回去整理好內務,等到食堂開飯,也沒看見羅建飛回來。直到上午訓練的時候,季夏才看見羅建飛,他的頭髮似乎汗濕了,不知道做什麼去了。此刻正帶著飛電和其他戰友一起做障礙匍匐訓練。
  
  季夏剛站了一會,就被羅建飛看了一眼。季夏只覺得那眼神冷冷的,看得他心裡毛毛的,只好按照羅建飛佈置的,去圖書室領課本來學習。
  
  別人訓犬,他沒犬,只好看書,看累了就去觀摩別人怎麼訓犬,不過不敢老盯著羅建飛看了,怕他對自己的厭惡加重,但還是控制不住眼神往那邊溜。
  
  季夏感覺日子前所未有的清閒,即便是前一陣子住院,都沒覺得這麼閒過。那些教材,他好幾年前就看得滾瓜爛熟了,而且每條要求都變成了實操,他現在手裡空閒得發霉,但是無犬可訓。羅建飛也總把自己當個閒人看待。這樣不行啊,得趕緊想辦法,改觀一下他對自己的印象。
  
  這天季夏幫張敬德搬犬飼料的時候,突發靈感:「張哥,你照顧的那些幼犬,是不是沒有人訓呢?」
  
  「對啊,還有三條沒人認領,都在犬舍裡關著呢。」張敬德說,「羅隊長還沒有安排你去訓犬嗎?」
  
  季夏搖搖頭:「我可不可以跟著你一起去,試著訓一下幼犬?」
  
  張敬德想一想:「也好。反正都閒著。」
  
  三至六個月大的幼犬,最主要就陪它們一起玩,然後發現它們的興趣所在,瞭解它們的性格,進行初步的訓練,比如讓它們定點方便、定點進食等簡單訓練。
  
  季夏陪三隻幼犬玩了幾天,心裡已經有了打算,選好了一隻狼青色的昆明犬,準備正式訓練的時候就挑它。
  
  因為有事做,他已經有幾天沒去訓練場了。這天早間休息的時候,羅建飛回宿舍了。季夏有些奇怪,羅建飛早上出門之後,都是要中午休息時間才會回來的。他偷偷觀察了一下,早訓結束之後,羅建飛通常都在操場那邊訓練,有時候是打沙袋,有時候是鍛鍊體能。季夏心裡有很多疑問,羅建飛為什麼不當狙擊手了,他來了一個禮拜了,還沒見他摸過槍,對一個狙擊手來說,槍就是他的左臂右膀,少了槍,羅建飛會習慣嗎?
  
  「在?」羅建飛淡淡地問。
  
  季夏連忙問:「上午有什麼安排?」
  
  羅建飛點頭:「上午我們要進行撲咬訓練,你也來吧。」
  
  「好!」
  
  所謂撲咬訓練,是每一條軍犬需要訓練的基本項目,雖然並不是每條犬都需要用到這個技能。軍犬都屬於比較兇猛的大型犬,撲咬是最能體現其威懾力的科目。訓練的時候,通常都需要助訓員一起配合,助訓員就是被撲咬的對象,通常都由訓導員們自己扮演。
  
  十幾條犬對著穿著厚厚防護服的助訓員,在訓導員的口令下,不停地朝著助訓員吠叫。只要一被鬆開牽引,就迫不及待地撲上去,死死咬著助訓員的防護服,甩都甩不掉。除非訓導員命令鬆開,有的甚至要訓導員用力掰開它們的嘴才行。
  
  訓練進行了不多久,就出了點小意外,助訓員被咬傷了胳膊。訓練不得不停下來,這種意外是經常會出現的,畢竟都是大型猛犬,又是這麼危險的項目,意外是無法避免的。
  
  助訓員趕緊去衛生所包紮傷口去了,但是那群已經被挑起情緒的軍犬繼續對著助訓員的身影狂吠不止。
  
  羅建飛看了一下,準備親自上場當助訓員。季夏一直在旁邊觀摩,突然說:「隊長,要不我試試吧,我來做助訓員。」



16、第十六章 親密接觸

  羅建飛轉頭看看季夏:「你沒有做過助訓員,不合適。」
  
  「沒關係的,我剛才看那個助訓員演示過了,知道怎麼閃避。」季夏猶豫了一下,「不過我有個要求。」
  
  「說。」
  
  「飛電能不能不參加?」季夏知道,訓導員做助訓員的時候,自己的犬一般不出訓。在撲咬訓練中,助訓員一直都是唱黑臉的角色,扮演匪徒、暴徒等,如此方能刺激軍犬的撕咬慾望,如果是自己的犬,那是不可能有效果的。而充當助訓員,通常都會給軍犬留下壞人的印象,季夏不想讓自己跟飛電敵對起來。
  
  羅建飛看著他:「為什麼?」
  
  季夏說:「我喜歡飛電,不想它仇視我。」看見羅建飛逐漸嚴肅的臉,心裡不禁忐忑起來,飛電是羅建飛的犬,自己說得這麼直白,這分明就是司馬昭之心。
  
  誰知羅建飛竟然說:「行,我把飛電送回犬捨去。」
  
  這天上午,季夏穿著厚厚的防護服,被十幾條軍犬輪番攻擊,一次一次被撲倒在地。最多的時候,他的胳膊、腿上吊了四條犬,累得他出了好幾身透汗,簡直比極限訓練還辛苦。訓練快結束的時候,有一條特別兇猛的犬犬齒毫無預兆地穿透厚厚的防護服,徑直磕進了季夏的左小腿肚。
  
  季夏往後一倒,趕緊護住自己的頭,訓導員看情況不對,紛紛都喝止住了自己的犬。只有那條犬死死咬住季夏腿不松口,季夏痛得冷汗都流出來了。訓導員和羅建飛都跑了過來,掰住那傢伙的嘴:「吐!快吐!鬆開!」
  
  費了好大的勁,終於將那傢伙的嘴掰開了,那傢伙還對著季夏狂吠不止。羅建飛撕開厚厚的防護服,發現鮮血將防護服的內層上都沾濕了,心裡突然被什麼東西刺中了,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撐得住嗎?」
  
  季夏坐起來,伸手抹了一把汗:「還行。」吃力地將左腿移過來,在羅建飛的幫助下,除了防護服,血已經將他的迷彩褲染紅了一大片。
  
  羅建飛站起身:「今天的撲咬訓練已經結束了,接下來你們自由訓練。」然後彎腰扶起季夏,「我送你去衛生所,能走嗎?」別的戰友都帶著犬,就他沒有,自然該他去送。
  
  季夏點點頭:「可以。」
  
  羅建飛將他的一條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攙著他往衛生所去。季夏心如擂鼓,幸福得快要暈過去了,覺得這點傷簡直是太合算了,啊啊啊啊,這就親密接觸了!
  
  季夏的半邊身子掛在羅建飛身上,一扭頭,鼻子差點就碰到羅建飛的脖子了,忽然驚覺,自己居然和他差不多高了。也對啊,羅建飛身高一米八三,季夏身高也不矮,比自己原來的身高要高七釐米,有一米八一,這樣的身高和羅建飛真般配!季夏心裡那個美啊,粉紅色的泡泡抑制不住地往外冒。
  
  「隊長你多高?」季夏沒話找話。
  
  羅建飛答:「一八三。」
  
  「哇,比我還高兩釐米。」繼續明知故問,「隊長,聽你的口音是東北人吧?」
  
  羅建飛從鼻腔裡嗯了一聲。
  
  「那咱們離得不遠啊。我北京的。」季夏裝作很興奮的樣子,「哪個省的?」
  
  「吉林。」
  
  季夏裝作喜出望外:「真的嗎?我有個朋友就是吉林白城的,我去年暑假還去看過他。」睜眼說瞎話,那朋友就在眼前。
  
  羅建飛的眉心動了動,沒有接話。
  
  季夏繼續嘮:「那地方不大,但是很漂亮,都快到內蒙了吧。我朋友說,到了冬天會更漂亮,冰天雪地的。我們北京很多年沒下過大雪了,真羨慕他那兒。」
  
  好半天羅建飛冒出一句:「冷死人。」
  
  季夏臉上樂開了花,終於撬開嘴了:「隊長你也去過白城?」
  
  羅建飛不置可否。
  
  季夏繼續打哈哈:「隊長你要是回家的話,肯定要經過北京,到時候我請你吃烤鴨啊。」烤鴨真是個好物!
  
  羅建飛吐出兩個字:「不了。」
  
  季夏的心裡一痛,獨角戲終於唱不下去了,羅建飛家裡什麼人都沒有了,還回去個屁啊。
  
  進了衛生所,羅建飛將季夏扶坐在病床上,衛生員趕緊過來給季夏檢查傷口。季夏捲上褲管,露出血肉模糊的左腿來,衛生員拿著酒精給他消毒:「是不是又是黑熊干的?那傢伙下口總是這麼狠。」黑熊就是咬傷季夏的那條軍犬。
  
  「是那傢伙。」羅建飛扭過頭去,不看季夏的傷腿。
  
  衛生員又說:「咦,你腿上還有鋼板,傷癒沒多久吧?」
  
  季夏被酒精刺激得噝噝倒吸冷氣,一邊答話:「嗯,才出院沒多久。」
  
  「腓骨骨折,當時應該很嚴重吧。怎麼弄的?」
  
  「還好。」季夏嘻嘻笑,「當時在武裝越野,碰上地震了,山上滾下來的石頭壓的。」
  
  「那你點兒還真夠背的,這都能碰上。記得短期內別進行高強度的訓練。」衛生員一邊清洗一邊囑咐。
  
  「嗯,謝謝衛生員。」
  
  衛生員又說:「你之前有沒有打過狂犬疫苗?沒有的話,我給你打疫苗,三天後記得再來打。」
  
  「好,以前沒有打過。」
  
  羅建飛回頭來看了一眼季夏的小腿,那兒有一條猙獰的鮮紅色疤痕,像蜈蚣一樣趴在白皙的腿上。
  
  季夏打好針,再三道謝。羅建飛扶他出來:「回宿捨去歇著吧。」
  
  季夏連連擺手:「不用,不用,隊長,我這沒事,一點皮外傷。」
  
  「也沒你的事,叫你回去就回去。」羅建飛板著臉說。
  
  季夏愣了一下,哦了一聲,心裡卻說,真不會說話,說點好聽的能死啊,明明是關心人的話,說出來怎麼這麼傷人心呢,虧得我善解人意,聽出來了。嘴角不由得咧了上去。
  
  回到宿舍,季夏躺在床上翻書,翻了一會覺得無聊,又去整理自己的行李,翻出來兩大包火腿腸,這才想起來,還一直沒有機會拿給飛電吃呢,不知道飛電會不會受誘惑啊。他想起飛電對著火腿腸想吃又不敢吃的流口水的饞樣子,就不由得笑了。算了,還是不去調戲飛電了,做點好事吧,便將火腿腸放在羅建飛桌上。
  
  季夏看了一眼羅建飛收拾得工工整整的桌子,突然產生一點好奇,要不要翻翻他的東西呢。想了想,還是否定了,羅建飛是偵察兵出身,又是特種狙擊手,偵察能力非凡,多了一根頭髮都能發現,還是別做自掘墳墓的事吧。季夏嘆了口氣,又躺回了自己床上。真想問問他為什麼不做狙擊手了,但是怎麼問呢?
  
  中午開飯之前,羅建飛回來了一趟,拿走了季夏的飯盒,說是替他帶飯上來。季夏覺得生活忒美好了。
  
  羅建飛吃了飯,將季夏的飯盒帶上來,季夏打開蓋子,米飯被菜湯染得紅通通的,愕然道:「這是什麼?」
  
  「紫莧菜,補血。」羅建飛頭也不回,拿起自己桌上的火腿腸,「哪來的?」
  
  季夏哭笑不得,他不怎麼吃莧菜的,但是覺得對方的心意實在珍貴又可愛,還是很歡喜地用勺子舀了一口紫紅色的米飯,一邊吃一便說:「火腿腸,給飛電的。」
  
  羅建飛回頭瞟了一眼季夏:「你知道飛電愛吃?」
  
  「啊?飛電愛吃火腿腸嗎?那真是太好了。我上次在大理買的,想著我訓的犬也許會喜歡吃火腿腸,就買了兩包。但是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訓犬,怕放久了過期了,所以拿給飛電吃。」怎麼可能讓他知道是特意買給飛電的。
  
  「謝謝!」羅建飛將火腿腸放進抽屜裡。
  
  季夏一邊吃飯,一邊趁機問羅建飛:「隊長,我看咱們這軍犬班的犬,飛電的表現最好。你真行,到底是怎麼訓的?」
  
  羅建飛坐在桌前,背影有些僵直:「飛電不是我訓的。」
  
  「啊?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是飛電的第一個主人?」季夏小心地問,心跳卻驟然加速。
  
  過了許久,羅建飛才黯然地說:「嗯,它的前一個主人犧牲了。」
  
  季夏的鼻子有些酸,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為黯然神傷的羅建飛:「對不起,隊長。」
  
  羅建飛站起身,從抽屜裡摸出一包煙:「我出去一下。」
  
  季夏知道羅建飛是出去抽煙去了,心裡不由得百感交集,看來自己的死對他不是沒影響的,可是讓他這麼難受,也不是自己所願的,他想站起來叫住羅建飛,告訴他,自己沒有死,正坐在他面前。但是他什麼也不能說,看著羅建飛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季夏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飯,塞進嘴裡,機械地咀嚼著。雖然吃得沒滋沒味的,季夏還是將所有的飯菜都吃了,這是羅建飛第一次給他打飯,不能浪費他的好意。
  
  吃完飯,季夏拖著腿去刷了碗,又四處找了一圈,想找到羅建飛,最後在二樓的樓頂上發現了他的身影。羅建飛的一條腿垂在天台外,另一條曲著,一隻手放在身後撐著,另一手夾著煙放在腿上,仰頭看著天。那身影孤獨又哀傷,季夏看著那個身影,心便抑制不住地疼痛。
  
  這時從外面來了個人,站在樓下跟季夏一樣仰著脖子看著樓頂,然後破口大罵:「羅建飛你個王八羔子,是不是想死啊,又給老子抽煙去了,你信不信老子現在就來抽死你!」



17、第十七章 原來如此

  季夏認得這個人,他是特種大隊的中隊長唐中華,一個個子不高,但是很精壯的四川漢子,是羅建飛以前所在特種小隊的隊長。
  
  羅建飛趕緊將煙掐滅了,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然後說:「唐隊,你咋來了?」
  
  唐中華朝他一擺手:「趕緊給我滾下來。」
  
  羅建飛走到陽台邊上,抓著下水管道,蹭蹭幾下就到了樓下,動作乾淨利落,看得季夏既心驚又佩服。
  
  唐中華伸手拍拍羅建飛的肩:「你小子身手還沒有荒廢,但是很久沒有摸槍了吧。今天來了一批新傢伙,怎麼樣,想不想去試一下?」
  
  季夏站在一旁,豎起了耳朵。只聽見羅建飛說:「唐隊,對不起,我還是不能……去看看還是可以的。」
  
  唐中華長嘆了口氣:「你這主要是心理陰影,要不真去軍區總醫院找心理醫生看看吧。」
  
  季夏心裡一驚,彷彿窺探到了什麼秘密。
  
  羅建飛回頭,看著不遠處的季夏:「你,趕緊給我回去休息!」眼神犀利,像兩把利箭一樣射向季夏。
  
  季夏連忙後退了一步,轉身一踮一踮地回宿捨去了。
  
  唐中華看著季夏:「這小子新來的?以前怎麼沒見過。」
  
  「我這裡的新人你見過幾個?」羅建飛揶揄了一下,「不過還真是新來的,走後門安插/進來的。」
  
  「哦?叫什麼?」唐中華來了興致,誰走後門來當軍犬訓導員啊。
  
  「季夏。」
  
  「哈?叫啥?」唐中華被口水嗆了一下,掏了一下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
  
  羅建飛發現一向沉著冷靜的唐中隊失態了,覺得很好奇:「季夏,怎麼了?」
  
  唐中華捏住了羅建飛的胳膊:「你小子,居然把我要的人挖來了,你有本事啊。」
  
  羅建飛一頭霧水:「誰挖他了。唐隊你認識他?」
  
  唐中華鬆開手,將手捏成拳,放到嘴巴前,掩飾性地咳了一聲:「去年軍演的時候,我帶著幾個人去安裝電波干擾器,歸來的途中遇上了13226偵察連的人,老高就是被這小子幹掉的。」
  
  「啊?!」羅建飛很吃了一驚,老高是他的戰友,十來年的老兵了,特種大隊的骨幹,「不會吧唐隊,這小子是不是瞎貓碰到死老鼠,亂放槍射中的?」
  
  唐中華吹鬍子瞪眼:「說誰是死老鼠呢?他統共就放了兩槍,第二槍是在老高的槍聲響過之後射的,第一槍肯定在誘敵。要知道,當時我們都戴著夜視鏡,那小子可就只有一條槍。你不覺得他是個人才?有勇有謀,特種兵的好苗子啊。」說起來一臉的感嘆和惋惜。
  
  羅建飛想起季夏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弱雞的樣子,怎麼也想像不出他有這個本事。
  
  唐中華突然又想起一個事:「對了,那小子還跟我打聽你來著。」
  
  「打聽我?」羅建飛奇怪了,「他認識我?」
  
  唐中華說:「據說你原來就是他們偵察連出來的啊,估計把你當偶像呢。你自己在什麼連,你都忘了?」
  
  羅建飛一想,13326,可不是自己原來當兵時連隊的番號,不過他們通常都管自己連叫雪狼偵察連,很少用番號。季夏把自己當偶像?難怪當初他來的時候對著自己發花痴,是不是那時候就認出自己來了。當初自己是雪狼偵察連的標兵,應該是拍過照片存檔的,他應該看過。
  
  唐中華笑得非常欣慰:「你們那個偵察連真不錯,盡出好苗子。」說著又想起什麼來,「不過都很可惜啊,過剛易折。」
  
  羅建飛想到自己的處境,不由得有些慚愧:「唐隊,我想再過一陣子看看,實在不行,我就去看心理醫生去。」
  
  「早該這樣的。」唐中華白了他一眼,「不過要盡快啊,再不好我們就把你綁過去。」
  
  羅建飛走了幾步,又問:「唐隊,你說當初想把他招到咱們大隊來,後來怎麼沒來,是不是因為他受傷了?」
  
  唐中華說:「對啊。你知道現在咱們特種部隊招人也不容易,好一點的兵,那些部隊都自己留著呢,不願意給咱們。我當時就看中這小子了,但是沒辦法去要人啊。準備等全軍比武的時候,讓大隊長去把這小子要過來的。這小子也挺爭氣,入伍不到一年,表現就十分突出,聽說也是一門心思想進咱們大隊的,可惜比賽的時候不是碰上地震了嘛,為了救一個戰友,自己的腿被碰折了,聽說還傷得挺嚴重。就沒能來咱們隊了,我惋惜了許久。怎麼,他的傷還沒好嗎?我看他走路不太穩當的樣子。」
  
  「傷應該沒事了,這是今天訓練時被犬咬的。」羅建飛隨口答,心裡卻有點感慨,這就是現實,就算季夏是個極好的苗子,但是傷成那樣,也不知道對以後有沒有影響,進特種大隊肯定是需要再觀察的,畢竟以後都是出生入死的,要是有什麼不合適,對他本人,對特種大隊都是不負責任的表現。但是他為什麼要來這裡訓犬呢,難道看著自己一直想進的特種大隊就在邊上,自己又不能去,心裡不難受嗎?
  
  唐中華站住了:「沒想到他居然還是堅持來咱們大隊了,我覺得是個好小子。小羅,好好栽培他,是塊好鐵。」
  
  羅建飛看著唐中華,敬了個軍禮:「是,唐隊!」
  
  三天後,季夏去衛生所打針,裡面只有那個衛生員在。衛生員給季夏看了下傷口,替他換了點藥。
  
  季夏知道衛生員在這裡干的年頭不短了,便問:「衛生員,你在這裡的時間不短了吧?」
  
  衛生員笑笑:「是啊,這是第五個年頭了。」
  
  「那還真不短了,這邊挺偏僻的,能在這裡堅持下來的人都叫人佩服。」季夏感嘆了一句。
  
  衛生員一邊拿針一邊說:「有什麼辦法,既然當了兵,就要有這個覺悟。」
  
  季夏想了想,又問:「咱們羅隊長也在這裡幹了很多年了?」羅建飛現在已經是中尉軍銜了,當兵考軍校升到這個級別,入伍至少也要六七年。
  
  衛生員頓了一下:「羅隊長在特種大隊的時間不算短,但是來軍犬班也就一年多的時間。」
  
  「那他之前是干什麼的?不是訓導員嗎?」季夏表現出了強烈的八卦臉。
  
  衛生員說:「他以前是特種大隊的狙擊手,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據說是沒法開槍了,就主動申請來軍犬班了。」
  
  季夏的臉色變了好幾變:居然是這麼回事,原來是這麼回事!過了好一會,他才問:「怎麼會沒法開槍呢?是不是手受傷了?」
  
  衛生員搖搖頭:「不是,沒有受傷,不過應該是心理創傷,據說是有點手抖。你知道的,他是狙擊手,有半分的不穩,開槍效果都會大打折扣。」
  
  季夏面色沉重:「那就沒辦法了?」
  
  「也不一定,說不定哪天心理負擔消失了,就可以恢復正常了。我們一直在建議他去看心理醫生,他一直推著沒有答應。我覺得主要還是飛電需要人照顧吧。」
  
  「跟飛電也有關?」季夏繼續追問。
  
  衛生員看了看門外,確信沒有人來,就說:「前年的時候特種大隊出了一次任務,我們一個訓導員跟著一起去了,就是飛電的主人。就在那次任務中,那個訓導員犧牲了,據說當時是和羅隊長在一起的。飛電是條特別認主的犬,十分忠義,回來之後不吃不喝,就守在訓導員的房前不肯走。大家都沒辦法,只有羅隊長喂食它還願意接受。一般來說,這樣的犬,時間一長就會精神失常,最後徹底報廢,只能提前退役了。羅隊長不願意看它退役,正好又發現他的手出了問題,他便主動要求調到軍犬班來了,接過了訓練飛電的任務。」
  
  季夏抓住病床的床沿,指節都泛了白,嘴唇有點不受控制地顫抖著,他拚命低下頭去,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以防失態。
  
  衛生員上好藥水,走到床邊:「好了,來打針吧,將袖子捋起來。」
  
  季夏深呼吸了三口氣,伸手挽起自己左手的衣袖,露出上臂。
  
  衛生員拍了拍他的手臂:「放鬆點,別緊張,上次也沒見你緊張啊。」
  
  季夏扯了個笑臉出來,甩了甩手臂,終於讓自己的肌肉不那麼緊繃了。
  
  衛生員很快推完藥水:「好了,過四天再來打一針。」
  
  季夏站起來:「謝謝你,衛生員。」
  
  衛生員點點頭:「不客氣。」
  
  季夏出了門,深呼吸了一口氣,怒江峽谷的空氣十分純淨清新,能夠將人的靈魂都滌淨。他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眼,滿眼都是綠意,春到高黎貢山,鵝黃、淺綠、鮮綠、蒼綠,各種綠色撒滿了整個怒江峽谷,一股欣欣向榮的蓬勃之象,給人以無限的勇氣和力量。
  
  羅建飛的手會發抖嗎?平時自己沒注意,應該不是很明顯,但他是狙擊手,差之毫釐失之千里,一丁點不穩也是無法容許的。他心裡一定很難過吧,他曾說過,槍是他最好的夥伴,如今他卻不得不放下這個夥伴,這對他來說,這是怎樣的打擊。
  
  還有飛電,他的飛電非常聰明,但是沒想到它會不願意接受別的訓導員,這叫人既感動又難過,幸虧它還願意接納羅建飛,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季夏覺得自己的計劃應該有所變化了,他本來打算去訓練那隻狼青幼犬,但他現在改主意了,他要去接手飛電,從羅建飛手裡接收過來,讓他繼續去做狙擊手。他相信,飛電也絕對是羅建飛的心理負擔之一,要是飛電有人接管了,他應該能放下一些負擔吧。



18、第十八章 射擊比賽

  季夏回到訓練場,看見羅建飛正和大家在訓練軍犬的跳躍能力。三個沒有點火的火圈並排立在場地上,訓導員們輪流讓軍犬們去鑽火圈。
  
  訓導員一說「去」,軍犬就跑起來,訓導員也緊跟上,到了火圈前,便發出「跳」的口令,軍犬一躍而上,順利從圈中鑽過。一般的犬跳幾個火圈,就需要發幾個口令。但也有少數素質特別高的犬,只需要一個口令,就能夠順利完成三個火圈的穿越,比如飛電。
  
  羅建飛指揮飛電,手臂一伸:「去!」飛電迅速往前衝,快到火圈下的時候,羅建飛大喝一聲:「跳!」飛電立即騰空而起,漂亮穩健地穿過一個火圈,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跳完後非常得意地轉過身來等羅建飛。
  
  羅建飛追上飛電,伸手拍了拍它的前胸,拿出網球一扔,飛電興奮地追上去,將球銜在嘴裡,跑回來跟主人表功。羅建飛從它嘴裡將球取出來,揉揉它的腦袋,帶它歸隊。季夏看著這一人一犬,配合默契又和諧,心裡覺得既酸楚又自豪,才這麼短的時間,羅建飛便已經完全勝任了一個優秀訓導員的職責。
  
  等所有人都完成訓練,羅建飛解散隊伍,帶著飛電走到一旁去游散。通常軍犬每天只訓練一個任務,頂多訓練一個小時就要休息,否則犬們就要鬧情緒,罷工不干活。其餘的時間就要帶著它玩,當然也不是純粹的玩,而是和它培養感情,訓練犬的服從性,調動它的興奮性。
  
  羅建飛解了飛電的牽引,讓它自己去自由活動。飛電撒開腿,繞著羅建飛一個勁地打轉瘋跑,尾巴搖得極其歡實,以表達自己的高興之情。
  
  季夏看見飛電的表情非常高興,也悄悄地走了過來:「隊長!」
  
  羅建飛抬眼看見季夏,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好點了?」自從唐中華跟他說了季夏的情況,他特意跑去檔案室看了他的資料,再回來看他時,便覺得順眼了許多,雖然面上看起來像個紈褲子弟,但仔細看,還是有一股子英氣的。
  
  「謝謝隊長關心,已經好很多了,不礙事了。」季夏那個高興,羅建飛主動關心自己誒。
  
  季夏看了一眼羅建飛,然後在他對面坐下來,一臉豔羨地看著瘋來瘋去的飛電。羅建飛看了他一眼:「教材都看過了?」
  
  季夏忙點頭:「都看完了。」
  
  羅建飛道:「明天去犬舍挑犬吧。」這就意味著,季夏可以正式訓犬了。
  
  誰知季夏搖頭:「隊長,我暫時還不想訓犬,多觀摩學習一下,畢竟我經驗不足,怕出岔子。」
  
  羅建飛有些詫異地看著季夏,明明那麼想要訓犬,為什麼讓他訓卻又不願意了,但也不知道季夏打的什麼主意,便說:「那就先等等。」
  
  季夏打的,自然是飛電的主意,不過他現在還不能直接跟羅建飛說,等混熟一些了再說吧。
  
  羅建飛看看季夏,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這人把自己當偶像嗎?跟現在的小男生小女生追星一樣,是自己的粉絲?
  
  羅建飛是個內向的人,也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他肯定不會直接去問季夏:喂!聽說你很崇拜我?但這並不表明他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季夏的崇拜,面對季夏殷切熱烈的眼神時,心裡總有那麼一絲絲歉疚。好像是自己辜負了什麼似的。
  
  這天是軍犬班訓導員的訓練日,不是訓犬,而是他們自己的訓練。訓導員的主要任務是訓犬,但他們同時也是兵,尤其又是特種大隊的兵,所以各方面技能也不能太過不去,故每個星期至少要抽一天操練。
  
  季夏自從來到夜鷹特種大隊之後,就沒有進行過系統的軍事訓練,當然,平時他自己私下裡的體能訓練不算,沒有摸過槍,也沒有跟人進行過對抗。只覺得手生得厲害。
  
  這天的訓練內容正好是打靶。季夏對這次訓練期待得要死,因為可以親眼看看羅建飛的情況,是不是真如衛生員說的那樣,手抖得不能射擊了。
  
  靶場的靶位是十個,距離100米。軍犬班的訓導員本來是十二個人,後來季夏加了進來,就變成了十三個了。季夏被分在第二批,和羅建飛一批。
  
  但就在大家去領槍支彈藥的時候,季夏發現羅建飛並沒有去領槍,他心裡一沉,難道羅建飛不願意開槍?
  
  果然,輪到季夏打靶的時候,羅建飛並沒有過來,而是和一個少尉在說話,這個少尉就是負責今天打靶訓練的教練。季夏猶豫了一下,從地上爬了起來,那個少尉看見季夏:「喂,上等兵,你想幹嘛?」
  
  「報告排長,我有話想說。」
  
  「說!」
  
  季夏走到離他們兩米遠的地方,看著羅建飛:「隊長,你怎麼不訓練?」
  
  羅建飛頓了一下,看著季夏:「你射你的,別管我。」
  
  季夏盯著他的眼睛:「難道隊長就不需要訓練嗎?」
  
  羅建飛皺起眉頭:「我訓不訓練,輪得到你來管?」
  
  周圍的人都側過頭來看著他們,從羅建飛進入訓犬班,就沒有人見他開過槍,雖然大家都知道他原來是神槍手,但也知道他受過創傷,已經不能射擊了。
  
  季夏看出羅建飛已經快要發火了,還是不怕死地繼續說:「我在雪狼偵察連的時候,就聽說了羅隊長是射擊標兵,創下的射擊成績至今無人打破,沒想到到現在連槍都不敢開了。」說完還冷笑了一下。
  
  羅建飛看著季夏的眼睛,那眼神裡滿是挑釁、同情和鄙夷,這讓羅建飛的自尊心受到了強烈的刺激,就這樣一個新兵,居然也敢瞧不起自己,欺他虎落平陽麼。
  
  少尉排長狠狠瞪了季夏一眼:「上等兵,叫什麼名字?誰允許你挑釁上級的?」
  
  季夏站得筆直:「報告排長,我叫季夏。」
  
  「你非常能耐是吧?想挑戰羅中尉,你還不夠格。滾回去,該幹嘛幹嘛去!」少尉排長的脾氣明顯不算好。
  
  季夏依舊站得筆直,眼睛看著前方:「報告排長,我認為在戰場上,子彈是不會挑選軍銜的。我今天就想跟羅隊長比試一下。」
  
  少尉排長被氣樂了,轉頭去看羅建飛。羅建飛抿著嘴,盯著季夏,過了許久才說:「好,比就比。」
  
  季夏敬了個軍禮:「謝謝隊長接受我的挑戰。」
  
  少尉排長頓時來了興趣,搓著手說:「來來,怎麼比?我來做裁判。」自打羅建飛進了軍犬班,大傢伙就再也沒有見他開過槍,是以老兵們都非常期待羅建飛的表現。
  
  季夏看著羅建飛:「隊長說怎麼比就怎麼比。」
  
  羅建飛說:「就一百米靜止靶,十發子彈。」
  
  「好!」
  
  季夏又說:「既然是比賽,要有點綵頭才好,隊長你說呢?」
  
  羅建飛瞳孔倏地收起來,彷彿嗅到了一種陰謀:「好,你說吧。」
  
  季夏笑道:「如果我贏了,我想借隊長的飛電玩兩天。」
  
  羅建飛看著季夏,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要借飛電,其實就算是不打賭,他也未必會拒絕,前提是他能使喚得動飛電。「要是你輸了呢?」
  
  「但憑隊長發落。」
  
  「好!」羅建飛點點頭,轉頭對少尉排長說,「林子,你的槍借我用一下。」
  
  林排長將自己的槍取下來,交給羅建飛:「老羅加油,給這小子一點顏色瞧瞧。」
  
  羅建飛抿緊了嘴,沒有做聲,低頭專心調試槍支。
  
  羅建飛等第二批訓導員射擊完畢之後,對季夏一擺頭:「走吧,開始。」
  
  季夏走回射擊位,重新趴下來,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向上彎了起來。縱使有幾個月沒有開過槍,但是這一百米的標靶對季夏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季夏轉過頭去,看著他右邊的羅建飛:「隊長,我先開始了。」他瞄準標靶,十槍連發,然後朝羅建飛擺了一下頭,「隊長,到你了!」
  
  羅建飛看了一眼季夏,將自己頭上的鋼盔往上推了推,然後閉上左眼,右眼對準瞄準器,食指勾住扳機,有一種幾不可見的顫抖出現了,羅建飛深呼吸了一口氣,迫使自己鎮定下來:這不是打仗,沒事的!
  
  槍響了,子彈飛了出去,羅建飛的右肩被槍托的後坐力撞了一下,一種久違的熟悉感通達四肢百骸,他稍稍調整了一下槍的位置,連扣數下,所有的子彈都射了出去。
  
  季夏已經坐了起來,看著羅建飛射出去的子彈,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羅建飛坐起來。
  
  林排長大聲說:「好了,報靶員報數。」
  
  不多久便有人站在對面說:「4號靶99環,5號靶99環。」
  
  所有的人都歡呼起來,林排長三兩步跨到羅建飛身旁,伸手將他拉起來:「老羅,不錯,寶刀未老。」話語不是不欣喜的。
  
  羅建飛卻毫無喜色,100米靶,都不能做到百發百中,這樣的成績怎能說寶刀未老?
  
  幾個訓導員湧向季夏:「真厲害,看不出來你還是個神槍手。」
  
  季夏嘿嘿笑:「運氣!運氣!」看了一眼羅建飛,走過去,「謝謝你,隊長,願意跟我比試。」
  
  羅建飛面無表情地點了一下頭:「幹得不錯!」
  
  林排長說:「既然是平手,那就是沒有輸贏吧。」
  
  羅建飛嘴角向上彎了一下:「你可以帶飛電去玩。」
  
  「謝、謝、隊長。」季夏只覺得自己轟地一下被電糊了,羅建飛居然對著自己笑,這簡直是比中了五百萬還令人幸福。
  
  林排長摟著羅建飛的肩:「老羅,既然都開動了,咱們繼續玩吧,我陪你玩。」
  
  羅建飛將林排長的胳膊推下去:「不了,林子,慢慢來,不急。」
  
  林排長也不堅持:「也好,等你什麼時候想了,就來找我,我隨時奉陪。」



19、第十九章 真實原因

  這一整天季夏都是暈陶陶的,接下來的幾輪打靶成績都沒有和羅建飛比賽的好。大家都覺得是他運氣好,超水平發揮,才射出了99環的高水準成績。其實不知道季夏就那一次是實際水平,後面幾次都有點發揮失常,太興奮了。就心理素質來說,季夏不是一個很過硬的士兵,這樣就讓他高興得找不著北了,還有待提高啊。
  
  接下來羅建飛一槍未發,他時不時低頭去看自己的右手,又抬頭去看對面的標靶,不可否認,他還是很迷戀射擊的感覺。但是第一槍,他射得稍稍有點偏,在射擊場上,一點點誤差不算什麼,但是在戰場上,一點點誤差,就會造成戰友或者自己的犧牲。他不能容忍自己再出現失誤。
  
  前年五月那次任務結束之後,羅建飛在第二個窗口的敵人身上發現了兩顆狙擊子彈,都是來自自己的85式狙擊步槍,一槍射在左胸偏上方,離心臟大約三釐米的距離,另一槍則是眉心。而季夏身上的那顆子彈,正是來自這個人手上的M21式狙擊槍。很顯然,自己的第一槍沒有要了對方的命,給了他重新開槍的機會,而這一槍,便要了谷宇的命。
  
  羅建飛第一次對自己的狙擊能力表示了懷疑,如果不是那三釐米的誤差,谷宇就不會死。他覺得自己是不可原諒的,雖然戰爭是無可避免要死人的,但若是因為自己的失誤導致戰友犧牲,他難以原諒自己的失誤。
  
  任務結束之後,羅建飛接到了家裡的急電,奶奶去世了。他連夜趕飛機回老家,縱使這樣,回到家的時候,奶奶已經入殮了,他連奶奶的最後一眼都沒有看到。發完喪,羅建飛回到基地,才發現飛電已經不吃不喝好幾天了,就在大家都以為飛電要被處理退役之時,它神奇地接受了羅建飛的喂食。
  
  谷宇的父母來部隊辦理兒子的後事,歇斯底里地大鬧了一場,除了撫卹金,別的什麼都沒帶走,就連是骨灰都沒帶走,因為墓地太貴,不願意負擔,谷宇被安葬在了烈士陵園中。羅建飛處理了谷宇的遺物,然後發現了一些事情,讓他長時間以來都難以平復。
  
  就是在那之後不久,他發現自己的手出現輕微的顫抖情況,甚至連開槍都有些心理障礙,但是他並沒有就此消沉下去,而是很自然地完成了角色的轉換,從一名戰略狙擊手到一位軍犬訓導員。而他的領導也很體諒,同意他暫時調崗,只是說讓他盡快回歸。
  
  羅建飛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今天它還是抖了一下,但是還算不錯的開頭,至少他扣下了扳機。他看著那群趴在地上打靶的戰友,每個人的神情都莊嚴肅穆,彷彿在做著一件十分神聖的事。是的,射擊是一件神聖的事,羅建飛曾經深深引以為豪,但如今,他把自己排除在了這事之外,說不痛苦那是假的。羅建飛將手捏成拳頭,也許,自己還有機會。
  
  羅建飛一向說話算話,從靶場回去之後,就把飛電牽給季夏了:「你喜歡,就帶它玩玩。」說著將飛電的牽引給了季夏。
  
  季夏接過飛電的牽引,心裡既高興又緊張:「它不會發脾氣吧?」
  
  「應該——不會。」羅建飛蹲下去,摸了摸飛電的腦袋。
  
  飛電被關了一天,沒見到主人,這會兒一個勁地蹭著羅建飛的身體撒嬌,伸出舌頭舔他的手。羅建飛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火腿腸,遞給季夏:「你試著給它喂食。」
  
  季夏猶豫了一下:「隊長,不是說不讓犬接受主人以外的人喂食嗎?」
  
  羅建飛說:「你試試飛電肯不肯吃。」作為一條軍犬,飛電最大的問題就是不肯接受主人以外的人喂食,如果肯接受,對它反而是好的。畢竟軍犬和訓導員不是一對一的,訓導員不會當一輩子兵,而當他們退役之後,他們馴養的軍犬就得由下一任訓導員接管。
  
  羅建飛覺得,如果飛電能夠接受季夏,那麼等自己回到原來的崗位去之後,飛電就有人照顧了,如果飛電不肯接受其他人,自己又不捨得讓它就這麼被淘汰掉,那就只能一直當它的訓導員。雖然陪著飛電也不錯,但他更願意去做狙擊手。
  
  季夏將火腿腸扒了皮,遞到飛電嘴邊:「飛電,吃。」
  
  飛電嗅了一下,舔了一下嘴巴,扭頭去看羅建飛。
  
  羅建飛並沒有表態,只是摸了摸飛電的脖子,然後站起來,對季夏說:「我走開一下,你再試試。」
  
  季夏有些不解,通常只有訓導員之間的交接才是這樣的,前一任訓導員離開,下一任訓導員直接去犬舍牽犬,給它喂食,如果犬能接受新主人的投喂,那麼交接便完成了。難道羅建飛是在試煉飛電?便點了下頭:「好。」
  
  飛電看著羅建飛離開,有點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趕緊跟上去,季夏差點抓不住它的牽引:「飛電,慢點,別去。」
  
  一向安靜聽話的飛電突然大聲吠叫起來,衝著羅建飛離開的方向,季夏拉著它,它又走不開,便回頭對著季夏大聲吠起來,彷彿在責怪他阻止自己去找主人。季夏連忙喊:「隊長,你趕緊回來,飛電情緒不對。」
  
  羅建飛趕緊轉身回來,迅速接過季夏手裡的牽引,飛電拚命蹭著羅建飛的腿,伸舌頭去舔他的手,彷彿回到了媽媽懷裡的孩子,喉嚨裡不斷地發出嗚嗚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委屈。
  
  季夏看著飛電,它太聰明了,彷彿預感到羅建飛要拋棄它一樣:「隊長,飛電太聰明了,不容易接納其他人。」
  
  羅建飛摟著飛電的脖子安慰它,眼睛盯著地面,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當初谷宇犧牲的時候,飛電就拒絕所有人的喂食,不吃不喝過了四五天,把大家都擔心壞了,正好趕上我回來,我試著喂了一下,也還是不吃,後來我抱著它說了許久的話,才終於肯吃東西。」
  
  季夏聽見那個名字,心幾乎從腔子裡跳出來:「谷宇——是飛電的訓導員?」一邊悄悄地觀察羅建飛的表情。
  
  「是。」羅建飛點點頭,臉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你現在餵牠火腿腸。」
  
  季夏回過神來:「哦,好。」將手裡的火腿腸遞到飛電嘴邊,飛電看了一眼季夏,將頭埋進羅建飛懷裡,彷彿知道只要自己吃了,主人就會不要它了。
  
  羅建飛拉著它的項圈,把它的頭轉向季夏:「吃,飛電。」
  
  飛電看看季夏,又看看羅建飛,後者朝它點了下頭,它伸出舌頭,將那一截誘惑它很久的火腿腸捲到嘴巴裡去了。
  
  羅建飛說:「你拍拍它。」
  
  季夏伸出手,拍拍飛電的前胸,飛電並沒有表示任何異議。
  
  「飛電看樣子還不願意單獨跟你去玩。」羅建飛說。
  
  季夏狡黠一笑:「那我跟著隊長一起帶它玩吧。」
  
  羅建飛愣了一下:「好。」
  
  時值傍晚,天邊掛滿的彩霞,將天空染成了橙色,十分漂亮。散放場上,羅建飛坐在草地上,看著季夏和飛電一起玩飛盤。
  
  季夏將飛盤扔出去,飛電便飛快地衝上去,在飛盤落地之前,將它銜住,然後飛快地跑向羅建飛,將飛盤還給他。羅建飛又將飛盤扔出去,飛電追著飛盤衝出去,卻被季夏牢牢接住,然後又迅速扔出去,飛電便繼續去追飛盤。
  
  如此循環往復,飛電看了幾次,終於明白了規律,便不再將飛盤銜回給主人,直接銜給季夏,只和季夏玩飛盤遊戲,把主人晾在一邊。羅建飛看著場上的一人一犬,不由得泛起了笑意,飛電終於開始接納別人了。
  
  飛電玩累了,銜著飛盤跑回到羅建飛身邊,將腦袋枕在羅建飛腿上,伸著舌頭呼哧呼哧喘氣。
  
  季夏走過來:「差不多該到飛電吃飯的時候了,我去幫它拿飯盆。」
  
  羅建飛站起身,將飛盤撿起來,揉揉飛電的脖子:「不用,一起去吧。」
  
  「飛電,靠!」羅建飛對飛電發口令,飛電自覺地繞到羅建飛的左側,貼著他的左腿跟上來。「靠」是隨行的口令,犬喜歡走在主人的左側,因為它們的右邊最沒有安全感,要把這一面交給自己的主人。
  
  季夏跟在後面,雙手插在褲兜裡,悠閒地看著前面的一人一犬,心中無比的滿足,這樣的生活,就是他想要的。他想像有一天,他們成了一家人,一定會經常這樣出去散步吧。想著想著,不由得笑了起來。
  
  「隊長,我覺得飛電和你真是有緣,你們名字中都有一個飛字。」這話其實在他還是谷宇的時候就想說了,但一直沒有機會,今天終於說出口了。當初給飛電起這名字的時候,還不認識羅建飛,只是因為飛電是一條黑背,奔跑速度極快,像一道黑色的閃電,便給它起了這個威武霸氣的名字。沒想到居然這麼巧。
  
  羅建飛的腳步頓了一下,然後說:「可不是?」這隨口的一句話,卻在羅建飛心裡掀起了波浪,谷宇是因為自己才給飛電起的這個名字的嗎?應該不是吧,自己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帶了飛電兩年了。那麼,還真是有緣分。心裡不由得湧起一股酸澀的味道。
  
  「飛電這名字真帥。」季夏誇自己不臉紅,還吹了聲口哨。
  
  「那是,比黑熊強!」羅建飛想起戰友的那條黑熊,不由得笑了一聲。
  
  季夏想起黑熊,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左小腿,似乎還在隱隱作痛。羅建飛瞥見了季夏的動作,露出了一個同情的表情。



20、第二十章 慢慢靠近

  晚上兩人去犬舍看完飛電,回到宿舍剛坐下,便聽見唐中華在樓下扯著嗓子叫喚:「羅建飛,老羅!」
  
  羅建飛探出頭去:「幹啥?」
  
  「趕緊下來!找你有事。」
  
  羅建飛拖拖拉拉地下去了,今天在靶場來了那麼一出,他就知道有人會來找他。
  
  季夏見羅建飛出去了,也下樓去了操場,一天不練手腳慢,前幾天腿受傷,不知道有多少天沒練了,這能力怕是一落千丈了。
  
  操場上的燈沒有亮,只有入口處的燈亮著。季夏跑了兩圈熱身,然後走到單槓邊上,用力一躍,抓住槓子,用力撐了上去,深吸了一口氣,繃直身體,開始練習腹部繞槓。
  
  許久沒有做了,季夏覺得還挺吃力的,開始他還數著數,到後面就記不清了,只是機械地轉著圈,考驗著自己的極限。最後實在虛軟無力了,這才停了下來,將腹部掛在單槓上,大口喘著粗氣,感受著世界在眼前上下左右翻來覆去地旋轉著。
  
  黑暗中突來傳來了一個聲音:「目前不行,得等飛電完全交接好才行。」是羅建飛的聲音,季夏豎起了耳朵。
  
  「你不是說飛電能夠接納季夏了麼,把飛電交給他就好。」說話的是唐中華。
  
  季夏其時正掛在桿上,聽見自己的名字,差點沒翻到下去,他再也沒力氣掛在槓上,用力抓住單槓,從上面跳了下去,一個屁墩落在了下面的沙坑裡。他就那麼躺在沙子上,聽著那兩個聲音越來越近。
  
  「我只是說飛電開始接納季夏,並沒有說它已經接納了季夏。飛電的個性很強,這事要處理好,不然會出問題。」羅建飛繼續堅持自己的意見。
  
  「你不是也在基地嘛,可以隨時去看它。」唐中華在勸說羅建飛回中隊。
  
  羅建飛苦笑:「唐隊,這樣的效果更差。反正這麼久都過去了,再等一陣子也不急吧,我把飛電完全交接好,就回來報到。」
  
  唐中華沉默了一會,開口說:「那好,先儘量抽時間回來訓練吧。」
  
  過了一會兒,季夏看見羅建飛的身影出現在操場的入口,並且朝自己這個方向來了。季夏心裡一驚:難道他發現自己了?
  
  但是羅建飛並沒有過來,而是在前面的雙槓那兒停住了,翻身坐了上去。季夏想了想,從地上爬起來,走了過去:「隊長。」
  
  「有煙嗎?」羅建飛淡淡看了他一眼,似乎對他的出現並不奇怪。
  
  「抽煙不好。」季夏從另一邊翻身上了雙槓,和羅建飛斜對面坐著,一邊伸手摸著自己的手心,許久沒有練了,手心的繭子薄了許多,這才練多久,好像就有點起水泡了。
  
  「是不好。」羅建飛說。
  
  訓導員是不允許抽煙的,因為軍犬識別人最主要的根據就是氣味,抽煙的話,就容易掩蓋本人的氣味。羅建飛以前是狙擊手,也是不能抽煙的,因為抽煙容易暴露目標。而且他的手有些抖,抽煙容易刺激神經。
  
  季夏心想:他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我聽見你和唐中隊說的話了。」
  
  「你喜歡飛電?」羅建飛直奔主題。
  
  季夏一窘,囁嚅了一下:「是的,要是我訓的犬能像飛電那麼優秀就好了。」
  
  「飛電給你。」羅建飛又扔出第二句話。
  
  季夏更窘了:「隊長……」
  
  「你願意不?」羅建飛說完瞪著季夏。
  
  季夏心想,明明光線這麼暗,怎麼還感覺到那眼神那麼炯炯有神而犀利呢?「我願意!」答完這三個字,季夏又囧了,這多像婚禮上的台詞啊,我願意、我當然願意,一萬個願意啊!
  
  羅建飛淡漠道:「明天跟我一起訓飛電。」
  
  季夏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問:「隊長,你要離開軍犬班?去哪兒?」
  
  「回原來的連隊。」
  
  「哦。」季夏心中頓時湧起各種複雜的情緒,既有不捨,又有高興,他不捨得跟羅建飛分開,但是又為他回到特種大隊而高興,他本來就是屬於那兒的,他是個天生的狙擊手,他屬於狙擊步槍。
  
  季夏又問:「隊長你想回去嗎?」
  
  羅建飛沒有回答季夏,狙擊手,是他軍旅生涯的最初和最終的追求。當初他一直把訓犬當成臨時性任務,但和飛電相處久了,這下要自己放下,並不能像想像中那麼幹脆。
  
  季夏等不到答案,但是又不甘心,又繼續說:「你喜歡訓犬,還是狙擊?」
  
  「都不錯。」
  
  季夏遲疑了一下:「如果你不想走,我另外去訓一條幼犬。」
  
  羅建飛說:「不用,還是飛電吧。」
  
  季夏鬆了口氣,他到底還是更喜歡狙擊。
  
  從這天起,羅建飛就開始手把手地教季夏訓練飛電,通常情況下,是他帶著飛電訓練,季夏在他們身邊跟著,一有機會,就儘量和飛電親近。羅建飛雖是個不愛說話的人,但卻是個很有耐性的人,他喜歡飛電,自然也想飛電的下一個主人也很優秀,因此教得十分用心,慢慢地,兩個人就熟悉起來了。
  
  飛電是追蹤犬,追蹤是訓練難度最大的項目之一,對追蹤犬的要求,不僅要性格活躍、嗅覺靈敏,更要有強大的體能支撐。
  
  清晨是訓練追蹤犬的最佳時機,因為這個時間的氣味比較少,不容易受干擾。犬也經過了充分的休息,也有足夠的體力。訓練追蹤的距離通常有好幾公里,具體長短要根據犬的能力和當時的狀態來決定,一般的追蹤犬,追蹤的距離是四五公里,好一點能追蹤七八公里。
  
  凌晨三點,季夏就和羅建飛起來了,季夏去佈置跡線,由羅建飛帶著飛電追蹤。所謂佈置跡線,就是提前到達某處,然後由訓導員帶著軍犬尋跡追蹤而來。也就是說,季夏去做誘餌,讓飛電去找。
  
  這個時間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季夏打著手電筒出了營地,往山林裡走去。剛學習追蹤的軍犬,訓練追蹤的距離很短,基本可在營地內完成,不需要出營地。飛電是一隻已經訓練好的軍犬,所以訓練要求自然要高得多。
  
  天氣很晴朗,又無風,山林中都是露水,季夏打著手電在山林裡穿行。他現在是全副武裝,甚至還帶了槍,畢竟這一帶的山林屬於原始山林,野獸出沒,萬一遇上了可不太安全。季夏翻過了一個山頭,看了看時間和距離,覺得差不多了,便在一處小溪邊停了下來。
  
  晨曦初露,林間一片靜寂,露水還挺重的,季夏有點擔心飛電,露水重了,就容易掩去他留下的氣味,飛電能找到嗎?不過現在擔心也沒用,等吧,相信飛電能找到的。季夏在溪水裡洗了一把臉,休息了一會,覺得有些無聊,以前做這種訓練的時候,都是好幾個戰友一起做的,現在他和羅建飛一起訓飛電,自然沒有必要再麻煩別人。
  
  他站起來打了一套軍體拳,看著天色漸亮了,溪水的顏色逐漸也能辨認了,他發現這小溪裡居然有魚,頓時來了興致,跑去砍了一根樹枝,將一頭削尖了,開始抓魚。
  
  這種抓魚的方式季夏還沒試過,以前常在電視裡看到。沒想到這溪裡的魚還挺好捉的,季夏的身手利落,反應敏捷,除了剛開始沒掌握好折射的尺寸,後來還真給他捉到了三條魚,個頭還不算小,都有七八兩重。橫豎沒事幹,就當野炊吧。
  
  等羅建飛帶著飛電追蹤到溪邊的時候,看見季夏正點了火堆烤魚呢,他頓時覺得無語了。飛電沖上去,湊著季夏猛嗅了一頓,確認找到目標,然後坐下來,擺著尾巴看著主人。羅建飛走過來拍拍飛電的胸以示誇獎。
  
  季夏舉著一面焦黃的魚,笑嘻嘻地說:「隊長,你們真快,我的魚還沒烤熟呢。」
  
  羅建飛帶著飛電去溪邊喝水,順便洗了把臉:「你還挺會自得其樂。」
  
  季夏嘿嘿笑:「我閒著也是閒著,飛電忙活了一早上,肯定餓了。對了,它吃魚不?」他自然是知道飛電是吃魚的。
  
  羅建飛看著他手裡的鯽魚殼子,頓時覺得頭大:「一般不給它吃。」鯽魚啊,那可全是小刺,飛電的舌頭要被紮成刺蝟。
  
  「哦,對啊,這魚刺多,飛電不會挑刺,會扎它嘴。不過沒關係,我給它摘刺兒。」季夏將手裡的一根木棍塞到羅建飛手裡,「隊長,這個給你。對了,我忘了帶鹽了,你有沒?」
  
  羅建飛瞟了他一眼:「沒。」又不是野外生存訓練,帶什麼鹽。
  
  「嘿嘿,那就這麼吃吧。」季夏也不介意,「隊長,這個好了,我先給飛電摘刺兒。我這個你幫我拿著。」不由分說將一條魚塞到羅建飛手裡,跑到一旁去摘了片大樹葉子,將魚從樹枝上摘下來,放到樹葉上,用小木棍扒拉著挑刺。
  
  天色已經大亮,篝火已經燒得差不多了,他們也沒往裡頭繼續添柴。飛電趴在季夏和羅建飛的腳邊,張著嘴伸著舌頭,專心地看著季夏,被魚香勾得直流口水,彷彿知道季夏在替它弄吃的一樣。
  
  羅建飛用鞋尖頂了頂飛電的肚子,能不能有點出息啊,好歹是條功勛犬吧,別這麼眼皮子淺。又抬頭看看季夏,他正專心致志地挑著刺,為了光線好點,他將帽子摘了,晨曦打在他的臉上,幾乎連白皙肌膚下的血管都清晰可辨,他垂著眼簾,睫毛像排扇子一樣,鼻翼高挺,淡紅的嘴唇緊抿著,顯示出主人的認真。羅建飛垂下眼簾去看飛電,心裡想的卻是:明明是個男人,怎麼長得跟個女生一樣。
  
  季夏偶爾抬起頭來,看看羅建飛,又看看他手裡的烤魚:「隊長,翻一下面,要烤焦了。」
  
  羅建飛一窘,趕緊轉了一面,拿過來仔細檢查了一下,將欠火候的地方再次放到火上去:「你怎麼會用樹枝插魚?」
  
  「在偵察連的時候學的。」
  
  羅建飛的心念一動,問:「聽說你在偵察連的時候成績很好,還想當特種兵的,怎麼又來做訓導員了?」
  
  季夏沒想到羅建飛也知道自己過去的事,不由得有些歡喜,又有些窘迫,想了想,才答:「做特種部隊的訓導員,其實也算是特種兵了。」
  
  羅建飛抬了抬眉毛,這雖然也是,但是這能算一樣麼。但是看季夏的樣子並不想說這個問題,便沒有再追問下去。



21、第二十一章 被吃豆腐

  「終於好了,來飛電,吃魚。」季夏終於吁了口氣,將手裡的反覆檢查了的魚肉放到飛電身前。
  
  飛電舔了舔嘴巴,看看羅建飛,羅建飛並沒有制止它,它便伸出舌頭,慢慢舔食起來。飛電一天只晚上吃一頓,這樣的進食算是加餐了,從三點多忙到現在,走了四五公里,能量消耗是非常大的,能吃點東西,那簡直是太美好了。
  
  季夏從羅建飛手裡拿過自己那條魚:「可以吃了,隊長。」
  
  羅建飛將魚皮用手撕了,放到飛電面前,這才吃起來。
  
  季夏說:「隊長你不吃魚皮?」
  
  羅建飛不置可否。
  
  季夏小心地吃著魚,開始和羅建飛討論追蹤的問題:「今天露水很重,對飛電沒有影響嗎?」
  
  「有一點影響,走到山頂的時候,飛電不知道往哪裡走了,在原地打轉,找了許久才找到跡線。」
  
  「這麼說來,要是碰上下雨,追蹤起來就更難了。」
  
  羅建飛點頭:「是的。」
  
  兩人一邊吃魚,一邊交流了一些追蹤的細節,看太陽爬上了山頭,這才往回走。回去的時候,羅建飛將手中的牽引帶遞給了季夏,讓他帶著飛電回去。飛電似乎也沒多大異議,反正自己主人跟著就行了,誰牽它沒關係。
  
  羅建飛說:「你跟飛電發一些簡單的口令。」
  
  季夏將牽引帶收得短一些:「來,飛電,靠!」
  
  飛電卻沒有如預期的那樣跟上來,只是回頭看看羅建飛,然後繼續我行我素地走著自己的路。季夏又試了一次,飛電還是不理他:「隊長,飛電它不聽我的。」
  
  羅建飛說:「那就說明它還沒有完全認可你。等它認可你了,就會聽從你的口令。最近我訓練飛電的時間不會太多,我要回去那邊訓練。你有空就多去看看飛電,帶它玩,不要急著訓練它。先培養親和力。」他說的那邊,就是特種大隊那邊。
  
  「好。」
  
  羅建飛有意要慢慢疏遠飛電,留機會給季夏親近飛電。他現在只在每天早上和傍晚訓練飛電,打掃犬舍、陪伴飛電的事都交給了季夏。
  
  季夏得了空就去犬舍陪飛電,沒有羅建飛的陪同,飛電就不怎麼搭理季夏。季夏也不介意,他每次去了都去幫飛電打掃犬舍,幫飛電梳理毛髮。飛電並不很樂意接受,每次刷毛的時候,它的背都不自覺地往上弓起,顯露出它的緊張感。
  
  每次遇到這個時候,季夏就在心裡檢討自己了,當初他訓飛電的時候,也沒有可以把它訓得這麼忠誠啊,怎麼就這麼死心眼呢。不過不想否認的是,他又的確為這事感到自豪,忠誠的飛電,只聽從主人命令的飛電,是一隻十分合格的軍犬。
  
  季夏就不信,飛電這固執的傢伙,自己天天在它面前晃,它能無視?他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飛電這塊硬骨頭,他遲早是要把它拿下來的。
  
  季夏第一次給飛電的水盆添水的時候,飛電一整天都沒喝水。季夏將飛電拉到水盆邊,將它的腦袋按壓下去,它還是不肯就範。弄得季夏一點脾氣都沒有。傍晚羅建飛回來的時候,飛電像個受委屈的孩子一樣蹭著他的腿。
  
  羅建飛摸著飛電的腦袋:「今天情況如何?」
  
  季夏尷尬地笑笑:「一點進展都沒有,我給它喂的水,到現在一點都沒喝。」
  
  羅建飛看了一下,無奈地笑笑,將水盆端過來:「飛電,好孩子,喝吧。」犬的耐飢渴能力比人類強許多,但是一整天不喝水,那也是很難受的,它也不計較那水是誰倒的了,湊到羅建飛手邊,咕咚咕咚喝了個飽。
  
  季夏聳聳肩,這個鬼東西。
  
  羅建飛出乎意料地安慰他:「別著急,每次犬交接的時候,都會鬧幾天彆扭。你知道飛電的脾氣又大,所以要有更多的耐性。」
  
  「我知道。」季夏能說什麼呢。
  
  季夏的生活忙碌又快活,每天都充滿了期待。早上和羅建飛一起起床,然後去散放飛電,進行早間的訓練。早晨是最好的訓犬時間,犬經過充足的休息,體力充沛,神經格外興奮,訓練效果往往也事半功倍。
  
  早訓結束之後,將犬送回犬舍,羅建飛就去那邊訓練去了。季夏就帶飛電玩,雖然飛電不大樂意,但也莫可奈何,季夏也算是朋友了,肯定不能咬他,況且它的教養告訴它不能隨便亂咬人。
  
  季夏也不訓練飛電,只是牽著它出去玩耍,跟它做遊戲,比如玩飛盤、玩網球,給它刷毛,努力培養親和度。
  
  到了傍晚,羅建飛會回來繼續訓練飛電,犬們在這個時間已經餓了一整天了,處於飢餓狀態,訓練的時候如果有一點零食獎勵,效果也會非常好,所以訓導員會在這個時間將今天訓練的項目鞏固一下。等訓練結束之後,就可以帶它去吃飯。
  
  送飛電回犬舍之後,就是季夏和羅建飛單獨相處的時間,也是季夏一天中最快樂的時間。羅建飛的話不多,但是季夏找得到讓他開口的方法,他們之間有一個很好的媒介,那就是飛電,提起飛電,羅建飛總有話說的,不管多少。
  
  季夏會跟羅建飛匯報:「今天我讓飛電坐,它居然坐下了。不過只坐了一次,再讓它坐就不理我了。」或者是「飛電今天差點和黑熊打起來,幸虧我和路明手腳快,及時拉住了。你說飛電和黑熊打起來,誰會比較佔優勢?」
  
  兩條犬打架,這在軍犬班也算是很常見的事,一般來說,用於軍犬的多是公犬,因為體型大、體力足、夠兇猛,沒有發情期,不用擔心意外受孕而影響工作。但是公犬多了,就容易生矛盾,畢竟在動物界,雄性之間還是有著勝者為王的基本規律,稍不注意,就會開打,鬥個你死我活,分個勝負出來。
  
  「別讓它打架,下次再有,拉住了,狠狠教訓。」羅建飛毫不客氣地說。軍犬都是大型猛犬,犬齒鋒利,稍不注意,就會受傷,不管是對對方還是自己,這都不是好消息。
  
  「我知道了。」
  
  羅建飛又補充說:「記住,別討好它,也別縱容它,錯了就要糾正它,否則它不知天高地厚,還以為自己是你的主人了呢。」
  
  季夏一聽羅建飛的話,就忍不住臉紅起來,這點是他老早以前就學過的理論知識,在分析犬的智能和性格的時候就說到了,犬有著很強烈的篡位意識,它的服從性並非是天性,只要有機會,它就想翻身當老大,以為自己就是你的主人了。最近他為了讓飛電盡快接受自己,還真是挺遷就那傢伙的。
  
  「謝謝隊長提醒。」
  
  「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就挺好的。做錯了就得批評,對了要獎勵。」羅建飛雖然訓犬的時間只有一年多,但是卻十分有心得,「飛電是一隻已經訓練好的軍犬,對新手訓導員來說,其實還是相當好的,起碼不會因為錯誤的訓導方式而導致它的諸多惡習。你只要跟他熟悉了,一切都會很順利的。當初我是什麼基礎也沒有,不也過來了?」
  
  季夏咧嘴無聲地笑了一下,自己算不得新手了吧,飛電是他自己訓出來的犬,它的各種習性自己還是清楚的。他把話在舌尖上滾了好幾遍,終於還是問出來了:「隊長,你這兩天的訓練怎麼樣?」
  
  「挺好的,你不是也看見了,飛電沒鬧意見。」
  
  季夏心裡腹誹了一句,這到底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的?「我是說你在那邊的訓練怎麼樣?」
  
  「怎麼著?想趕我走了?」羅建飛覺得季夏是有點迫不及待想接管飛電了吧,他每次看飛電那眼神,就跟見了情人一樣。其實他不知道,季夏在看他的時候,那眼神比看飛電還熾烈。
  
  季夏連忙搖頭:「啊不是,我原來不是想做特種兵麼,誰知道還沒做上就受傷了,就想知道一下特種兵都訓練些什麼。」
  
  羅建飛淡淡道:「沒什麼,跟偵察連的內容也差不多,就是要求高點兒,難度大點兒。」
  
  季夏心說,這個一點兒可不是一點兒吧,應該是很大點吧。「那隊長你很久沒訓練了,還能行麼?」
  
  羅建飛挑眉看著季夏:「我就算很久沒訓練,隨便拿下兩個你,還是不成問題的。」
  
  季夏一梗脖子:「隊長你不能太瞧不起人!好歹我也是我們偵察連的尖兵吧。」
  
  「怎麼著?你還想跟我練兩手?」羅建飛不知怎麼的,今天特別想逗逗這小子。
  
  季夏拉開架勢:「正有此意,隊長,你陪我練練吧,我好久沒動,關節都生鏽了。」
  
  羅建飛啪啪啪捏了一下指關節,站起身,一伸手就往季夏肋下去了。季夏反應也快,連忙伸手架住了,羅建飛的右腿已經搗上來了,還算厚道,避開了季夏的左腿,直接去搗季夏的右腿。季夏巧妙一退,躲開了。
  
  羅建飛看這小子居然還真有兩把刷子,不由得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然後端正起態度來,認真比劃,只五個回合,便將季夏的雙手反剪了起來,用右腿壓住他的背,將他壓在床上:「服不服?」
  
  因為季夏的上半身趴在床上,羅建飛的腿自然下垂,就貼著他的屁股了。季夏突然像被雷劈焦了,全身的血液哄的一下全往臉上湧去了,他吸了一下鼻子,確信沒有鼻血流出來,然後努力用很正常的聲音說:「隊長,我錯了。我不該挑釁你的。」
  
  羅建飛見他告饒了,便鬆開了手腳,拍拍手:「想撂倒我,再練個十年。」語氣無比自信,這是季夏從未聽羅建飛說過的,他喜歡這樣的羅建飛。
  
  季夏從床上爬起來,揉了揉手腕,笑道:「隊長,你可別門縫裡瞧人,把人瞧扁了。等著啊,不出十年,我一定會贏你的。」然後問,「隊長您今年貴庚?」
  
  羅建飛斜睨他:「26,怎麼?」
  
  季夏嘻嘻笑:「再過十年,隊長就36了,我正好30歲,隊長,你說我們倆誰更厲害些?」
  
  羅建飛不以為然:「別說36,就是46你也未必能贏過我。」
  
  季夏也不惱:「那咱們就走著瞧吧。」



22、第二十二章 倔強飛電

  羅建飛換了話題:「明天我要出門一趟,要去幾天,飛電就交給你照顧了。」
  
  季夏抬起頭:「去哪裡?」
  
  「去比賽,具體哪兒我也不清楚,聽安排。」羅建飛也沒隱瞞。
  
  季夏有些吃驚:「你才恢復訓練沒多久,沒關係嗎?」
  
  羅建飛白他:「才把你撂倒就忘記了?」
  
  季夏嘻嘻笑:「我錯了,我不該小瞧隊長的,隊長加油!」
  
  羅建飛挑了一下眉,沒有說話。其實他目前並未達到最佳狀態,隊裡派他去,大約是想讓他早日找到感覺,盡快進入狀態。羅建飛當兵多年,深知哪個部隊都是講究成績和榮譽的,這個節骨眼上讓自己去,領導們大約是想逼自己一下,壓力不可謂不大。
  
  羅建飛想了一下:「我不在的時候,飛電很有可能會不太習慣,甚至會鬧彆扭。多花點耐性陪它。」羅建飛想的是,也許這次就可以徹底將飛電交接出去了。
  
  「隊長你只管去,我一定照顧好飛電。」季夏拍胸脯保證,去比賽,肯定要全力以赴,不能讓他有後顧之憂。
  
  羅建飛點下頭:「行,我去安排一下這幾天的事。」
  
  第二天早上四點半,季夏準時起來了,他要去帶飛電出早操。羅建飛也起來了:「我馬上就要出發了,就不去帶飛電了。」
  
  季夏點了下頭,兩人出了門,一個朝西出犬園,一個朝東去犬舍。分開的時候,季夏站住了:「隊長,加油!」
  
  羅建飛彎了一下嘴角,點了一下頭,然後轉身大踏步走了。
  
  季夏跑到犬舍,軍犬們都醒了,看見有人來,這會兒正在犬舍裡鬧騰呢,叫得那個歡實,都迫不及待地想出籠子去。飛電的爪子也搭在鐵門上,看見季夏,有些失望地放下爪子。
  
  季夏叫它:「飛電!」然後打開鐵銷,推開了鐵門,「來,出去玩了。」
  
  飛電從他腳邊往外擠,想去看看它的主人是不是再外面等著,季夏趁機撈住它,給它套上項圈,繫上牽引。
  
  飛電略有些不耐煩,一等牽引系好就迫不及待往外跑。季夏便跟著它跑,飛電循著自己熟悉的氣息,一路追到訓導員的宿舍,沒找著人,又下樓循著氣息追蹤到犬園門口,使勁撲騰著鐵門,想要出去。
  
  季夏知道自己需要面對的問題來了,飛電這傢伙非常忠誠,念舊情,自己陪了它快一個月了,它還是沒能接受自己。這對訓導員和犬來說,其實是很致命的,一般有個一星期就能完全建立起親和度了。當然,這也跟羅建飛並沒有打算完全交接有關。
  
  季夏用力拉了一下飛電,大聲地說:「走了,飛電。」
  
  飛電被拽過來,非常不客氣地抬腿在季夏腳邊尿了一泡,幸虧季夏跳得快,否則就尿自己鞋上去了。這是飛電發洩對季夏不滿的第一個信號,它根本不聽季夏的口令,叫它走它偏臥,叫它坐,它偏走,甚至連方便都不去散放場了,直接拉在大路上。
  
  季夏大聲呵斥,那傢伙當耳旁風一樣聽了,他知道這傢伙需要懲罰了,他將飛電的牽引系在散放場的一棵樹上,不再理它,然後自己去忙自己的。過一陣子過來看,那傢伙懶洋洋地趴在草皮上,腦袋枕在前肢上,看起來沒精打采的樣子。
  
  季夏走過去:「飛電。」
  
  飛電不理他,站起身,走到另一邊趴下。季夏哭笑不得,在跟自己置氣呢。季夏又跟過去,飛電又繞了到別處去。季夏沒法子,這傢伙鬧彆扭,正傷心呢,自己罵它了,它還記仇。便解了它的牽引,把它牽回犬舍關起來。
  
  犬不聽話的時候也不少見,受過訓練的成年犬,智商相當於六七歲的小孩,你能指望這麼大的孩子有多聽話。如果是自己訓的犬,可以放開它讓它去鬧騰,等他玩開心了,自然會來找你討好你。但是這犬還不能算是自己的,放開它,不知道去哪裡找呢。
  
  飛電不僅不搭理人,還開始絕食絕水了。季夏往它的飯裡加了些火腿腸丁,給它送到犬捨去,那傢伙也只是瞟了一眼季夏,然後轉過頭去不理他。
  
  「飛電,吃飯了,有你愛吃的火腿腸。」季夏敲著飯盆邊沿引誘它。
  
  飛電的耳朵動了動,卻沒有抬頭。
  
  季夏將飯盆送到它面前去,火腿腸的香味刺激著這傢伙的食慾,但是它硬撐著,甚至還閉上了眼睛。
  
  「飛電乖,別生氣了,來吃飯吧。今天的飯多香啊。」季夏不斷地誘惑它,並伸手撫摸它的前胸。
  
  飛電被摸得很舒服,但是它是一隻有節操有尊嚴的軍犬,縱使它覺得服輸,也不會就此輕易服軟的,哪能這麼快就同意換新主人,它也是一條有教養的軍犬,縱使不同意換新主人,也不能為難別人是吧,所以只能生自己的悶氣,餓自己的肚子。
  
  季夏看見飛電伸出舌頭舔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知道是火腿腸刺激到它了,想了想,便說:「飛電,你吃吧,我走了。」也許是飛電被看著不好意思,自己先走開一下。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季夏再來看,食盆裡的東西還是分毫未動,飛電倒是換了個位置,靠著裡牆趴著,頭朝向裡面,就連季夏來它都沒轉一下頭。
  
  季夏無奈地垮下肩,轉身走了,他想等到夜間查鋪的時候再來看看,沒準飛電扛不住餓,就肯吃了。
  
  但是到了九點半他到犬舍查鋪的時候,食盆裡的食物還是一動不動,只是飛電又換了個位置趴著,頭朝向外面。看見季夏進來,抬了一下頭,發現不是自己想要見的那個人,便又低下頭去了。
  
  季夏走過去,伸手摸飛電的腦袋,飛電站起身,躲開他的撫摸。季夏蹲在那兒,手停在半空中:「飛電,你吃點吧,別鬧了好不好。」這話飛電自然是聽不懂的,就算是聽得懂,估計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隔壁犬舍的訓導員莊超英好奇地看過來:「季夏,隊長不在,飛電鬧絕食了?」
  
  季夏苦笑一下:「可不是。」
  
  莊超英說:「咱們這個班的犬啊,就數飛電最重義,當初它的前一任訓導員走了的時候,它絕食了好幾天,我們誰去喂都不抵事。對了,季夏,我看隊長最近一直在那邊忙活,他是不是打算回去了啊?」
  
  季夏看了一眼飛電,雖然知道他聽不懂這麼長的句子,還是說:「一會兒出去再說吧。」
  
  莊超英會意:「那我先走了啊,一會兒上宿舍來聊聊。」
  
  莊超英走了,犬舍裡就剩下季夏一個訓導員了,他看著飛電,嘆了口氣,走到飛電身邊蹲下:「飛電你個沒良心的,你忘了是誰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就六親不認了。你要是真聰明,你會認不出我?」說完伸手在飛電的耳朵尖上彈了一下。
  
  飛電非常詫異他的這個動作,因為它的前一任訓導員就喜歡彈它的耳朵,抬起頭來仔細打量了一下季夏,不是他啊。季夏知道這個動作喚起了飛電的回憶,捏了捏它的耳朵:「飛電,你吃飯吧,來!」將食盆端了過來。
  
  飛電將嘴伸過去,季夏心裡一喜,但它還是讓他失望了,它一口沒吃又將腦袋扭到一邊去了。季夏失望地站起身,放下食盆走了。
  
  飛電抬起頭,看著他的背影,但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第二天一大早,季夏就起來了,走到犬舍,飛電沒有像平時那樣撲到門口來迎接它的主人,還是趴在犬舍的裡端,看見季夏過來,依舊沒有任何表示。季夏走進去,看見食盆依舊沒有動。仔細看了一下飛電,發現的它的鼻頭不再像昨天那樣濕潤,有點發乾,心裡不禁有些著急。起身將水盆的水換了,送到飛電嘴邊:「飛電,你不吃飯,總要喝水吧。」
  
  飛電不理他,季夏火了,抓起它的嘴巴就往水裡塞。飛電扭了一下腦袋,一盆子水去掉了一大半,不過它的嘴巴鼻子都濕了,伸出舌頭來舔了一下,總算是喝了點水。季夏看著就樂了:小樣兒,看我整治不了你。
  
  季夏將飛電套上脖圈,繫上牽引,想要牽它出去,這傢伙死活也不肯走。季夏就把它抱起來,放到犬舍外,將牽引繩系在犬舍的柵欄上,自己則取打掃犬舍。
  
  飛電不滿地吠了兩句,季夏吼了一聲:「安靜。」飛電果然不吠了,季夏臉上露出笑容,這也算是聽從口令了吧。
  
  打掃完犬舍,季夏牽著飛電出去活動。這種狀態,訓練就別指望了,那就先玩唄。季夏拿出飛盤給飛電,沒興趣,把腦袋扭到一邊去。它循著羅建飛的氣息,跑到他的宿舍門口,在門邊一個勁地轉悠,然後用爪子去撓門,想要看看羅建飛是否在裡面。
  
  季夏拿出鑰匙,把門開了:「想進去?去唄。」
  
  飛電張著嘴,詫異地看了一眼季夏,他怎麼能開主人的房門。但是也顧不上多想,快速衝了進去,裡面沒有人,氣味全都是自己熟悉,有這個人的,還有主人的,真有安全感。飛電在羅建飛床邊轉了幾圈,然後往上一躍,嚇了季夏一跳:「嘿,你慢點!」
  
  這一聲吼把飛電也驚嚇住了,它站在羅建飛床上,無辜地看著季夏。季夏拿了塊帕子,打濕了,走過去幫飛電的四個爪子全都擦了一遍。「你爪子上都是灰,別弄髒了隊長的床。」
  
  飛電彷彿知道他在幹什麼,並沒有反抗,等季夏鬆開它,它便在羅建飛床上側躺下了。季夏看著那傢伙享受的樣子,笑罵了一句:「還是你小子會享受,我都覬覦了多久,就是沒敢去躺。」
  
  接下來,他們宿舍就出現了這個情景,飛電躺在羅建飛床上,季夏躺在自己床上,一人一狗對躺著,大眼瞪小眼望著。飛電總算明白了,這屋除了自己主人,那傢伙也住在這裡呢,難怪也有他的味道。
  
  接下來,季夏就體會到請神容易送神難了,天都黑了,飛電還霸著羅建飛的床不願意走,怎麼都勸不下來,抱下來又跳上去。最後季夏將這傢伙抱在懷裡,一直出了門,然後用腳將門勾上了。
  
  這個動作惹惱了飛電,它在門邊急得團團轉,不住地伸爪子去撓門,然後轉過頭對著季夏大聲吠叫了兩聲,季夏大聲呵斥:「安靜!」
  
  飛電這傢伙,吃硬不吃軟,被季夏一喝罵,閉嘴了。因為它是一條有教養的犬,不能隨便亂吼亂叫的。季夏哭笑不得,除了這個口令,別的一概不聽。
  
  飛電見進不去了,便掉轉頭,徑直往犬舍走去,不讓它呆在主人房裡,那就回自己屋去。這一天飛電依舊是很有骨氣地不吃不喝。



23、第二十三章 觸碰秘密

  到了第三天,飛電還在鬧彆扭,它兩天不吃不喝,鼻頭變得非常乾燥,毛色也暗淡了些,精神萎靡不振就不用說了。
  
  季夏好吃好喝伺候了它兩天,這傢伙一點情都不領,不由得也生氣了。這天下午,季夏又將食物送進犬舍,也不跟飛電打招呼,放下食盆,然後找了處乾淨點的地方坐了下來。
  
  飛電悄悄觀察了一下,這個人不再來叫自己吃飯了,坐在那兒也不理自己。它覺得自己終於得逞了,便站起身來,在犬舍裡轉來轉去,像個老大一樣巡視著自己的領地,希望能引起季夏的注意。
  
  季夏目不斜視地看著對面,就是不看飛電。飛電轉了好幾圈,也沒能達到預期的效果,覺得沒力氣,累了,便坐下來。飯盆裡的食物散發著誘人的香味,似乎又有火腿腸。飛電聽見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口水有點控制不住地往外冒,真香啊。便又偷偷地去看那個人,今天他怎麼不來勸自己吃飯了呢,他要是來勸,自己就願意吃了。
  
  季夏悄悄地瞟見飛電舔了好幾回鼻子,估摸著它也餓得厲害了,又在自己面前轉悠了好幾圈,看樣子是想引起自己的注意。季夏巋然不動,這次,他非要堅持到飛電來跟自己主動討饒不可。
  
  飛電覺得,這個人跟自己也很熟了,對自己一直都不錯,自己要不接受他算了,只要他跟自己說話,自己就再也不鬧彆扭了。
  
  一人一犬在幾平方米寬的犬舍裡僵持了許久,終於,還是飛電先服軟了,慢慢踱到季夏腳邊,用腦袋蹭了蹭季夏的膝蓋。季夏沒動,飛電伸出舌頭,舔了舔季夏的手,表示自己餓了。季夏還是沒說話。飛電抬起頭,伸出舌頭去舔季夏的臉。
  
  季夏終於動了,抱著飛電的頭,在它頭上揉了好一陣子,然後抱著它走到食盆邊上:「乖,吃飯。」
  
  飛電舔了一下季夏的手,然後開始吃飯。季夏將水端過來:「先喝點水。」
  
  飛電乖乖喝水,然後開始吃飯。
  
  就這樣,花了三天時間,季夏終於成功地接收了飛電。
  
  季夏既高興又惆悵,飛電接受自己,確實是一件讓人很高興的事,但是這也意味著,羅建飛要回原來的連隊去了,他以後就不會住在犬園了吧,自己不就是沒那麼方便見到他了?
  
  季夏在這種惆悵中又煎熬了三天,羅建飛回來了。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犬舍看飛電,當時正是下午,季夏在犬舍裡給飛電刷毛。飛電眯縫著眼睛,十分享受地伸著脖子。羅建飛一到,它便嗅到了氣味,睜開眼睛,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前主人,連忙樂顛顛地跑到門口去迎接。
  
  季夏一抬頭,便看見了穿著常服的羅建飛,沒有戴帽子,整個人看起來挺拔又颯爽,讓人怦然心動。他笑看著飛電,不怪飛電更喜歡羅建飛些,自己也喜歡啊。「隊長回來了?」
  
  羅建飛點點頭,打開鐵門去摸飛電,飛電繞著他的腿,在他雙腿間竄來竄去,不住地搖著自己的尾巴,表達心中的歡喜之情。羅建飛將飛電抱起來:「我看看,輕了沒有。飛電這幾天有沒有好好吃飯?」
  
  飛電伸出舌頭舔他的臉。季夏在一旁說:「鬧騰了三天,才終於肯吃飯,我還真怕搞不定,怕餓壞了不好向你交差。」
  
  羅建飛摸了摸飛電腹部:「那也比之前強,以前是餓了五天才肯吃東西的。飛電有進步,是個乖孩子。」說著將飛電放下來,從季夏手裡拿過牽引,給它繫上,帶它出去玩 。
  
  季夏趕緊跟上:「隊長,還順利不?」
  
  羅建飛腳步頓了一下:「還行。對了,以後就不要叫我隊長了。」
  
  「你要回去了嗎?」季夏心裡難受起來,雖然知道他要離開,沒想到會這麼快。
  
  羅建飛點頭:「嗯。明天新隊長就上任了,我也要搬走了。」
  
  季夏剛才見到他的欣喜全都被抽沒了,腳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只是機械地邁動著,乾澀地問:「什麼時候搬?」
  
  「明天吧。」羅建飛回過頭,等季夏追上來,「新隊長是從昆明軍犬基地調來的,很專業,你可以跟他學很多東西。」
  
  季夏面無表情:「哦。」
  
  羅建飛帶著飛電到了散放場,解了牽引,將飛盤扔出去,飛電歡欣地跑去撿飛盤去了。羅建飛回頭來看季夏:「以後我就不怎麼過來了,方便你和飛電培養感情。」
  
  季夏垂頭喪氣,低著頭不讓羅建飛看到自己臉上的沮喪。
  
  羅建飛察覺到季夏情緒的低落,但是也沒說什麼,他猜想是自己要走,換新隊長讓季夏有點不適應。
  
  季夏說:「隊長,以後訓練飛電遇到什麼問題了,可以來找你嗎?」
  
  羅建飛點頭:「可以,我就住在二區一棟的202。」這是他原來的宿舍,現在只是搬回去罷了。
  
  季夏點了點頭:「好。」
  
  羅建飛摸了摸口袋:「給飛電帶了個小禮物,放宿舍了,晚點回去給你。」
  
  季夏沒回話。
  
  羅建飛終於忍不住了:「季夏!」
  
  季夏一個激靈,下意識地趕緊站起來:「到!」
  
  羅建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把季夏笑糊塗了,眨了眨眼睛看著羅建飛:「隊長?」
  
  羅建飛只好站起來,與他平視:「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飛電的訓導員了。不能這樣有氣無力的樣子,不然怎麼訓好飛電?給我打起精神來。」
  
  季夏趕緊立正站好,大聲說:「是。」
  
  羅建飛擺了下手:「坐吧。」
  
  晚上回到宿舍,羅建飛將給飛電買的一個網球給了季夏,然後開始整理自己的行李。季夏說要幫忙,羅建飛擺擺手,表示不用,季夏就在一旁看著,看他將自己的東西一點一點收到一個軍用旅行袋裡。
  
  羅建飛將課桌上的書收起來,然後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疊信封,然後又拿出幾個筆記本。季夏看著上面那個綠色封皮的筆記本,一下子愣住了,那個本子,不是自己的嗎?他一直用來寫日記的本子,怎麼會在羅建飛手裡?
  
  季夏扭過頭去,將手抵在額頭上,掩飾著自己的驚訝和激動,那個本子裡,寫了很多關於羅建飛的事情,當然他並沒有把人名和喜歡這兩字寫出來,每一個點滴都寫得很詳細,只要羅建飛看過日記,絕對會察覺到谷宇的心思。
  
  羅建飛收完了自己的東西,將一個黑色封皮的筆記本遞給季夏:「這個給你。」
  
  季夏抬頭,看見羅建飛遞給自己一個本子,那本子看起來頗為陳舊了,一看就知道被翻過無數遍。季夏竭力使自己的手不顫抖,因為他知道,這是他最初訓練飛電時所有的心得。「這是什麼?」季夏聽見自己這麼問。
  
  羅建飛說:「飛電的第一個主人留下來的訓犬心得,我看了很多遍,很受啟發,現在我用不著了,把它轉送給你。」
  
  季夏將本子接過去,羅建飛卻並沒有立即鬆手,季夏抬起眼看著羅建飛,羅建飛的眼裡有著十分複雜的情緒,似是並不捨得將這本子送給他。季夏想開口說「你要是喜歡就留著吧」,羅建飛的手已經鬆開了,輕輕地說:「好好看看,很有用。如果哪天用不到了,可以把它還給我。」聲音有些暗啞。然後轉過頭去,繼續去整理已經整理好的包。
  
  「謝謝隊長,我會好好看的。」季夏的情緒也難以抑制地激動,他覺得自己彷彿觸摸到了什麼。
  
  羅建飛說:「以後不用叫我隊長了,叫我的名字吧。」
  
  季夏心頭一跳:「那我叫你飛哥吧。」
  
  羅建飛難得幽默:「幸好沒叫羅哥。」一時間那股壓在房間裡的低氣壓突然消散了。
  
  季夏也笑了起來,西南這邊人哥的發音是「鍋」,那麼羅哥就變成羅鍋了。他低頭去翻手裡的日記,前面是熟悉的字跡,翻到最後一部分,多了一些陌生的字跡,季夏知道這是羅建飛記錄的,也都是跟飛電有關的,他小心地觸撫著每一個頁面。
  
  「飛哥,這些內容挺好的,對我應該會很有用。」言下之意,就不打算還給他了。
  
  羅建飛不回頭:「有用就好。」
  
  熄燈之後,季夏怎麼也睡不著,側過身對著羅建飛躺著,睜大眼,就著窗外淡淡的月色看對面的羅建飛。羅建飛也面向他這面躺著,不知道睡著了沒有。季夏回憶起快兩個月的相處時間,其實親近他的機會真不少,但自己因為太害怕引起他的反感而遲遲沒有採取行動。總以為等熟悉之後會有機會的,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分開了,想想覺得真不甘心啊。
  
  「飛哥。」季夏試探地叫了一聲。
  
  「嗯?」黑暗中傳來一句模糊的回答。
  
  季夏想了想:「飛哥你有女朋友嗎?」
  
  「沒。」
  
  季夏繼續問:「你談過對象嗎?」
  
  「沒。」
  
  季夏心中一陣竊喜:「不能吧,哥你長這麼帥,不可能沒人喜歡啊。肯定沒機會談吧,是咱們這兒太偏了。」
  
  羅建飛不答話了。
  
  季夏接著說:「哥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賢惠的還是漂亮的?」
  
  過了好一陣羅建飛才說:「不能既賢惠又漂亮嗎?」
  
  季夏嘿嘿笑起來:「那你這要求就太高了,不過也不是沒有。」比如我。
  
  「你要是認識,就給哥介紹一個。」羅建飛說完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說這話純粹是敷衍性的,他今天坐了一天的車,回來又是開會又是收拾的,早就累死了。
  
  季夏嗯了一聲:「好。」



24、第二十四章 主動出擊

  第二天早上起來,羅建飛沒有像往常那樣和季夏一起出門,而是開始打包自己的鋪蓋。季夏拖拖拉拉不願意出門:「飛哥,要不要我送你?」
  
  羅建飛難得開玩笑地說:「趕緊滾吧,我就在隔壁,你還想上演十八相送不成?」
  
  季夏摸摸鼻子:「我這不是捨不得你走嘛。」
  
  「飛電都等急了。」羅建飛頭也不回地說。
  
  季夏只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可惜對方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不捨和留戀。這天早上的常規訓練是定位指揮訓練,代理隊長安排每位訓導員帶犬演示。
  
  前面幾位演示結束之後,輪到季夏和飛電了。季夏有些心不在焉,飛電也感覺到了它的情緒不太穩定,所以當季夏叫「臥下」的時候,飛電站在原地來回走動,彷彿根本沒聽到他的口令。季夏只好叫「來」,飛電慢慢悠悠地踱回來了,不是轉身在他的左腿邊靠下來,而是從右邊繞了個圈才過來。
  
  季夏帶著飛電隨行,「靠」的口令發出去之後,飛電坐下了,伸著舌頭,還很好心情地擺動著自己的尾巴,像看傻子一樣看著自己的訓導員一個人往前去了,把一干訓導員逗得都樂了。季夏沮喪得要命,還被代理隊長抓住批評了一頓。
  
  訓練課結束之後,季夏帶著飛電去了散放場,解了牽引,任它自己去玩耍。陽春三月,怒江峽谷的春天來得又更早一些,草地上長滿了嫩綠的小草,還開著各色的小花兒,飛電在草叢裡嗅來嗅去,偶爾發現一隻飛蟲,便興奮地撲上去,把季夏忘了個一乾二淨,早上的失敗表現也忘到了爪哇島。
  
  季夏也沒心情去理它,拔了根草,低著頭兀自在那掐著。等飛電玩得沒勁了,終於想起自己的主人來了,從地上拔了根開花的小草,送到季夏腳邊,然後用嘴巴碰碰季夏的手。季夏抬手揉了揉它的腦袋,將那朵花撿起來,做了個小花環,套在了飛電的耳朵上:「走,訓練去。」
  
  飛電大概知道自己不聽話,惹得主人不高興了,所以接下來的訓練效果便好多了。季夏知道他們之間還需要磨合,所以也沒有做太複雜的訓練,只是簡單的坐、臥、隨行、等待等,飛電都非常順利地完成了,季夏也不吝惜讚美,每當它做完一個標準動作,就拍拍它的前胸,彈一下它的耳朵。
  
  每當這個時候,飛電就會抬頭仔細看看季夏,然後又嗅一嗅他身上,彷彿在確認什麼似的。高興了或者生氣了彈耳朵是它的第一任主人特有的動作,但是這人的氣味和記憶中的不一樣。
  
  飛電聽不懂句子很長的話,但是卻喜歡聽主人用很平靜的聲調和自己說話,最好一邊說一邊撫摸它的前肢。上一任主人就是用這個方法取得了它的信任,但是他不一定會撫摸自己的前肢。而現在的主人會一邊和自己說話,一邊撫摸自己的前肢,這讓飛電常常有一種錯覺,以前的那個主人回來了。可是氣味明明不一樣啊。飛電的小腦瓜不夠用了。
  
  吃早飯的時候,季夏老早就去了,打了飯,坐在食堂裡慢慢吃,直到吃完了,也沒看見羅建飛的身影。刷完盤子,準備回去的時候,看見一群灰頭灰臉的人進來了,季夏眼尖,一下子就看見了人群後的羅建飛,他正和一個戰友一邊走一邊說話。
  
  季夏趕緊走過去,也不出聲,伸出手朝羅建飛搖了搖。羅建飛瞥到他,只是點了一下頭,然後繼續和戰友說話,倒是那個戰友,盯著季夏看了好幾眼。季夏回頭去看羅建飛的身影,羅建飛的戰友也回頭來看季夏,兩人打了個照面,季夏並沒留意,只是覺得雀躍無比,還不錯,第一天就在食堂裡碰上羅建飛了,然後轉身回去了。
  
  興奮之餘,季夏發現自己又回到了上輩子的狀態,每次都是悄悄地搜索著羅建飛的身影,然後悄悄地觀察,悄悄地喜歡。意識到這個問題,季夏出了一身冷汗,要是這麼下去,豈不是又是走上輩子的老路了,不行,一定要積極主動起來,至少還有飛電這張皇牌。
  
  回到宿舍,看著對面那張空蕩蕩的床,又覺得有些失落,想到這張床馬上要住上別人,便生出一個念頭,三下五除二,就將自己的鋪蓋搬到羅建飛原來睡的那張床上去了。然後看著鋪好的床鋪,拍拍手笑了。以後躺在這張床上,那就相當於和羅建飛同睡一張床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季夏沒有看到羅建飛,他打了飯慢騰騰地吃著,期望能等到羅建飛。有人端著餐盤在他對面坐下了:「這兒沒人吧?」
  
  「沒人。」季夏答了一句,抬頭看了一下,一個穿著迷彩服的少尉,留著平頭,四方臉,細長的單眼皮,不算帥,但是看著挺精神。
  
  對方朝季夏露齒一笑:「你好,你認識羅建飛中尉?」
  
  季夏點點頭:「是。」
  
  對方又笑了一下:「我叫張航,和羅中尉一個連隊的。」
  
  「我叫季夏,軍犬班的。」
  
  張航點了下頭:「難怪我說怎麼沒見過你,新來不久吧?」
  
  「嗯。」季夏想問他們連隊有什麼安排,為什麼羅建飛沒來吃飯,但是自己跟他並不熟,也就沒問出口。
  
  張航似乎沒有察覺到季夏的冷淡,繼續說:「我聽你的口音應該是北方人,我北京的,你哪裡的?」
  
  季夏覺得這人真有點自來熟,但是對方並沒有拿著自己的尉官身份跟自己端架子,自己也不好太冷淡,便答:「我也是北京的。」
  
  張航一臉驚喜,放下勺子,抓住季夏的手:「你好你好!真難得,在這裡碰上第一個老鄉。你北京哪兒的,我家在豐台,你呢?」
  
  季夏抽回手:「我住東城。」
  
  「那咱們離得不遠啊。居然遇上老鄉,簡直是太高興了。你等著啊,我去買點飲料慶祝一下。」張航不由分說站了起來,跑到食堂小店去買飲料去了。
  
  季夏莫名其妙認了個老鄉,但是他對北京實在沒多少歸屬感,所以對遇上老鄉這事也實在難以興奮起來。他想開口拒絕說不用了,結果人家已經跑得沒影了。季夏嘆口氣,要不乾脆走了吧,但又覺得不禮貌。等張航興沖沖地拿著兩罐紅牛過來,季夏端起盤子說:「張少尉,我吃完了,先走了。」
  
  張航說:「嗨,你就走嗎?陪我聊聊天啊。」
  
  季夏說:「下次吧,我還有事。」
  
  這個下次絕對是個託詞,但是張航當了真:「那行,就下次。這個拿著,拿去喝。」不由分說就把紅牛塞到季夏懷裡。
  
  季夏不想跟他拉拉扯扯,大男人,拉扯個什麼勁。便跑去買了包牛肉乾回請人家,他就想著不要欠人人情,沒想到張航興高采烈地接下了,一個勁地讓季夏有空去他那玩,還把宿舍號告訴了他。
  
  季夏隨口應了,沒往心裡去,沒遇到羅建飛,實在提不起勁。回到宿舍,發現新來的隊長已經到了,正在整理自己原來睡的那張床。
  
  新隊長安敏華是個少尉,長了一張娃娃臉,年紀看著比季夏還小,但實際上人家已經二十五了,剛從北京軍犬培訓基地的軍犬訓練專業畢業,大專學歷,標準的科班出身,目前這是全軍軍犬訓練的最高學歷。
  
  安敏華是云南人,長得黑黑瘦瘦的,具有很典型的本地人特徵,他原來是昆明軍犬基地的訓導員,後來因為在邊境巡邏和緝毒活動中表現突出,被推薦去北京進修,畢業後就被分配到夜鷹特種大隊來了。
  
  「原來軍犬訓導員還可以上大學?」羅建飛一邊吃飯一邊問。
  
  季夏坐在他對面,和他說新隊長的事:「是啊,好像那是軍犬訓導員的最高學歷。不過我知道中國刑警學院有警犬技術系,公安大學也有,還是本科呢,不過跟我們不是一個系統。」
  
  今天是週日,例行是士兵休息日,特種兵偶爾也能休息,倒是訓導員們沒有週末的概念,因為軍犬的訓練幾乎每天都不能停。季夏上完早操課,帶了飛電來找羅建飛。飛電見到羅建飛,歡喜得發了瘋,翻過身躺在羅建飛腳上,把自己最柔軟的肚皮亮給他,羅建飛很上道地摸它的肚子,飛電開心得上牙都露了出來。
  
  兩人帶著飛電玩了一上午,然後一起去食堂吃午飯,飛電在季夏身邊的凳子上坐著,前肢放在桌子上,吃著羅建飛給它買的滷雞腿。兩人一犬在食堂吃飯,尤其是那犬煞有其事地坐在桌子邊上,惹來了不少好奇的目光。兩個主人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些,逕自聊著自己的話題。
  
  羅建飛看著季夏:「你想上不?」
  
  「啊?」季夏被問懵了。
  
  「你想上大學不?」羅建飛重複了一遍。
  
  季夏嘿嘿笑了一聲:「我應該還不夠格吧,這個好像不是考的,要推薦的。」北京軍犬基地又不是學校,肯定不是考進去的,都是靠各地推薦進去的。
  
  「那就努把力,爭取去上學。」羅建飛淡淡地說。
  
  季夏連忙點頭:「好。」
  
  飛電吃完了雞腿,將雞骨頭也嘎嘣嘎嘣地嚼碎嚥了,這樣的美味,不是經常能吃到的,吃完了,還將桌面都舔乾淨了。然後將頭放在桌子上,轉過頭來看著它的兩個主人吃飯。看看羅建飛,又看看季夏,他們吃什麼好吃的,聞起來香噴噴的,還有點刺鼻子,它用力嗅了兩下,然後打了個噴嚏,把羅建飛和季夏都驚著了。
  
  「飛電怎麼了?感冒了?」羅建飛問季夏。
  
  季夏搖搖頭:「沒有啊。」伸手摸摸它的鼻頭,又檢查一下它的眼睛,「挺好的啊。」然後看見飛電眼饞地盯著他的餐盤,看著裡面紅通通的辣椒,不由得笑了起來,「這傢伙,肯定想吃我們的菜,結果被辣住了。」
  
  羅建飛看了看自己餐盤裡的回鍋肉,不由得露齒笑了,白生生的牙晃瞎了季夏的眼。



25、第二十五章 爺是帥哥

兩人正說笑著,有人過來了:「老羅,季夏,你們也在吃飯啊。」

季夏一抬頭,看見一個少尉軍官端著餐盤站在他們旁邊,他想起來了,這人不是那個挺自來熟的北京老鄉麼,叫什麼來著?

羅建飛認識他:「張航,也才來吃飯?一起坐。」

「好啊。」張航在羅建飛旁邊坐下來,與飛電面對面,飛電看了一眼對面的人,雖然他的餐盤裡有大塊的肉,它也不感興趣地將頭扭向季夏,看著主人的盤子。

「飛電,下去玩。」季夏將飛電的腦袋移下桌子,然後讓它下去玩,飛電不捨地瞟了一眼紅通通的辣椒,那是什麼,聞起來好好吃的樣子。云南濕熱,脾喜干惡濕,影響胃口,故當地口味偏辣,以此除濕調理胃口,他倆雖是北方兵,倒也能入鄉隨俗,辣椒也能吃得挺香。但是犬卻不能吃辣的,故才這麼好奇。

張航笑著說:「季夏,這是你訓的狗嗎?看起來挺好玩,很聰明啊。」

季夏嘻嘻笑:「謝謝。」

羅建飛看了一眼季夏:「原來你們認識?」

張航笑眯眯的接話:「認識不久,原來季夏和我是老鄉,這裡的北方人本來就少,北京人就更少了,所以說起來還真是有緣。是吧?」

季夏只是禮貌地笑了笑。

倒是羅建飛接話:「那還真是挺巧的。」然後看了一眼對面的季夏,他記得上次他知道自己是北方人時,還挺高興來著,怎麼碰上正兒八經的老鄉,倒沒什麼熱情了。

張航站起來:「我去買點飲料。」

季夏坐在外面,連忙站起來說:「張少尉,我去吧,你吃飯。」

張航便坐了下去:「行,下次我再請你。不用叫我張少尉,叫名字或張哥都可以。」

季夏買了三瓶綠茶,將茶遞給羅建飛和張航,並不坐回去:「我吃好了,你們慢吃啊。」

羅建飛也吃完了,他一向不干坐浪費時間,端起盤子:「我也好了,張航你慢點吃。」

季夏轉過臉去,偷樂了一下,碰上個電燈泡真挺煩人的。

張航在那邊說:「那謝謝你的綠茶了,慢走啊。」

他們刷好碗,走到食堂門口時,發現已經下雨了,淅淅瀝瀝的,下得還不小,地面都濕了。季夏看了一圈,沒看到飛電。

「飛電!」羅建飛喊了一聲。

很快,飛電從對面的花圃裡跑了出來,身上濕漉漉的,還沾滿了泥水。它平時除了出去訓練和出任務,很少離開犬園,是以對特種大隊這邊的環境並不很熟悉,到了一個新地方,它旺盛的好奇心就顯現出來了,不知道在花圃裡玩什麼,下雨了都不知道躲雨。

「怎麼這麼髒!」季夏趕緊擋住了往他倆身上蹭的飛電,「這才多一會兒,就弄得這麼髒了。」

羅建飛說:「飛電很久沒洗澡了吧,給它洗個澡吧。」

季夏眼睛一亮:「好啊,飛哥你也來幫忙吧。」

羅建飛沒有反對,季夏就當他答應了,給飛電繫上牽引,帶著它去犬園那邊。

到了宿舍,季夏將飛電交給交給羅建飛帶去澡堂,自己回去拿飛電洗浴用品。回來的時候,發現羅建飛已經捲著褲管捋著袖子動起手來了,一邊用手撫摸著飛電的背脊,一邊耐心地安慰它。季夏趕緊脫了鞋子捲起褲管過來幫忙。

飛電並不喜歡洗澡,在水龍頭下非常不老實,一直動來動去的,羅建飛的褲子和袖子已經濕了一截了。

「你扶著別讓它動,多誇誇它。」羅建飛一邊說,一邊將沐浴露擠到飛電身上。

於是兩個人就一個扶著它不讓它亂動,一個給它用刷子洗刷,並耐心地誇獎它。飛電在兩個人的安撫下,終於安靜地停下來享受他們的服務,覺得舒服了,尾巴高興得一甩一甩的,甩得季夏和羅建飛身上都是泥水和泡沫。

季夏只好用手去擋一下,但也沒敢用力去壓。尾巴是犬的要害所在,因此即便他跟飛電再熟,也很少去碰它的尾巴。然後騰出另一隻手去揉搓飛電的肚子。

「你跟張航挺熟?」羅建飛手上忙著,嘴裡難得地找話說。

季夏連忙說:「不熟啊,總共才見了兩次面。他說跟你一個連隊的。」

「啊,對,就住我隔壁。」羅建飛點頭。

「哦。」季夏對張航沒啥好奇心。

羅建飛看了他一眼:「他不是你老鄉嗎,你不應該感到高興嗎?」

季夏想了想說:「他應該不需要我請他吃烤鴨。」

羅建飛一愣,然後噗嗤一聲笑了。

季夏見他笑得開心,不由心情大好:「一會兒飛電洗完了要吹乾才成吧?」

羅建飛點頭:「嗯,要吹乾。」雖然天氣並不冷,但是飛電身上都是毛,如果不吹乾怕會引起感冒。

因為前一陣子天氣比較冷,他們一直都沒有給飛電洗澡,所以這次就洗了個徹底,把人和犬都累得夠嗆。洗好沖水的時候,季夏拿著杯子舀水淋,羅建飛用手揉擦,兩個人配合默契。結果飛電這傢伙爽了,拚命甩了一下/身上的水,這下可好,將季夏和羅建飛身上弄得更濕了。

季夏呃了一聲。羅建飛無所謂地笑了一下。

季夏說:「這傢伙可真不好伺候,給它洗個澡,咱們也要洗個澡。」

羅建飛說:「嗯,幾乎每次都這樣。」

季夏趁機說:「飛哥你一會兒在這邊洗澡吧。」

「不用,我一會兒過去洗。」

季夏抬頭看了一眼窗外:「外面雨下得很大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我這邊有衣服,借你一身穿著。應該不會小。」

羅建飛說:「等飛電洗好再說吧,得先給它吹毛呢。」

季夏笑得小虎牙都露了出來,知道羅建飛是答應了。

羅建飛看他一眼,不知道他樂什麼。

他倆從澡堂裡出來,季夏端著盆子,裡面裝著飛電的洗浴用品,羅建飛則牽著飛電,飛電渾身濕漉漉的,雖然已經用毛巾擦過水了,但是毛髮還是一縷一縷地貼服在身上,模樣狼狽得很,全然沒有原來的威武帥氣模樣。

訓導員劉帥正好迎面走過來,看見他們打招呼:「羅隊長!你來看飛電?哦喲喲,飛電這傢伙今天變成落水狗了,這模樣,醜得!平時那威風八面的樣子哪兒去了?」

飛電從對方的笑聲中聽出嘲笑的意味,不客氣地對著他呲了下牙。

劉帥指著自己的鼻子:「嘿,你還凶我?」

飛電不客氣地汪了一聲。

季夏大笑:「劉哥,你就別撩撥它了,本來讓它洗澡就不高興來著。」

劉帥長得並不帥,但他卻嚷嚷說:「什麼劉哥,要叫帥哥,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本來沒多帥,虧得爹媽給了個好名字,你還不興讓我沾沾光啊。」

「行,帥哥,我先回去了,飛電還濕著呢,我要去給它吹毛去了。」季夏擺擺手轉過頭咧著嘴無聲地笑。

「這還差不多。去吧!」劉帥這才滿意地轉過身去,吹著口哨走了。

羅建飛看看季夏,他似乎和戰友相處得還挺不錯,不過想起劉帥的話,還是忍不住笑了一聲。

季夏聽見他的笑聲,便說:「男人麼,不就是想聽人誇自己帥麼。」

羅建飛不置可否,但是神色明顯不以為然。

季夏笑:「飛哥,你是長得帥,自然沒這煩惱,也體會不到人家的煩惱。」

「你體會得到?」羅建飛抬了一下眉毛。

季夏說到這個就激動了:「當然啊,我是長得夠帥了吧,但是很多人嫉妒我,不說我帥,偏說我長得漂亮。漂亮個毛,爺是個男人,又不是女人,爺這當然是帥!飛哥你說是吧?」

羅建飛側過頭來,上下打量了一番季夏,最後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輕描淡寫了一句:「還行。」

季夏臉上如綻放的牡丹花,那個得瑟啊:「我就說吧,我這就是帥!」

羅建飛又補了一句:「笑起來像個姑娘。」

季夏頓時萎了:「……」不帶這麼打擊人的。

今天休息,安敏華不在屋裡,不知去哪串門了。季夏將羅建飛讓進屋,羅建飛牽著飛電進去,就想往安敏華床上坐。季夏連忙說:「飛哥,坐這邊,我搬這張床來了。」

羅建飛的眉毛動了一下,哦了一聲,也沒說什麼,在自己原來的床上坐下了。飛電挨過來,也想往床上跳,被羅建飛用腿夾住了:「不行,飛電,吹乾了再上來。」

季夏翻出電吹風,插上插頭給飛電吹毛,電吹風和插座是部隊特意為軍犬配置的。羅建飛從季夏手裡接過電吹風,小心地給飛電吹毛,也是給季夏做示範。

季夏自然欣然接受教導,他學著羅建飛的樣子,手在飛電身上慢慢地移動,撥弄著飛電的毛髮。兩個人的手偶爾會碰到一起,季夏便覺有一股電流從那溫和乾燥的手指上傳過來,一直酥麻到心上,這種感覺令人迷醉心跳。季夏悄悄抬眼去覷羅建飛,後者似乎並沒有感覺到異樣,依舊專心致志地舉著電吹風,動作輕柔地撫摸著飛電,一邊耐心地給季夏講要領。

季夏強忍著怦怦的心跳,面上平靜地聽著教誨,卻裝作無意地去觸碰羅建飛的手指,彷彿偷腥的貓兒一般滿足。

「好了。」終於,飛電身上毛髮都幹了,羅建飛將電吹風關了。飛電跳上季夏的床,在床上蹭來蹭去,想將身上沐浴露的香氣蹭掉。

季夏去櫃子裡找了一身衣服出來:「飛哥,這衣服給你吧,內褲我沒穿過,毛巾也是沒用過的。」這內褲是季夏自己買了帶來的,還是牌子貨,穿著挺舒服的。

羅建飛愣了一下:「哦,好,謝謝。」

季夏轉過身去拿自己的衣服,臉上露出了雀躍的笑容,還以為他會拒絕呢,沒想到居然接受了,想到羅建飛肯穿自己的內褲,心裡就不由得激動,好吧,儘管那內褲是自己從沒穿過的。



26、第二十六章 一起洗澡

出門之前,季夏將飛電的牽引綁在床頭:「乖,飛電,臥下,別動。」飛電果然乖乖趴在床上不動了,儘管看見季夏和羅建飛拿著東西出去了,也都沒有跟著下來,等候是軍犬的基礎項目,主人要求等待,就會一直在原地等下去。

季夏拿著盆,羅建飛拎著桶,一前一後進了澡堂。犬園這邊的人少,澡堂不像特種大隊那邊那麼擁擠,這也免去了季夏的許多尷尬,不需要看著一屋子赤身露體的男人,畢竟都是男的,你身上有的誰身上沒有,平日裡洗澡就沒人想到要避諱什麼。季夏總會儘量挑人少的時候,省得尷尬。說來也怪,他和羅建飛在一起住了一個多月,竟然沒有一起洗過澡。

這個點來洗澡的,除了他倆,就沒別人。水是冷水,他們這裡,基本一年四季都洗冷水,當兵的身體結實,扛凍。

季夏拿著東西進了羅建飛旁邊的小隔間,脫衣服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內褲也脫了,儘管他擔心自己一會兒萬一激動起來,沒憋住,會被羅建飛撞見。撞見了也沒什麼,男人誰不打個手槍啊。季夏很無賴地想。

季夏脫衣服的時候,聽見隔壁水龍頭已經嘩嘩衝起來了。動作真快,他心想。季夏心裡癢癢的,要不要去看看,或者藉口給他搓背?他還從來沒有見過羅建飛沒穿衣服的樣子,就算是前陣子他們同居一屋,也頂多看見羅建飛穿著短褲和背心的樣子,身材那個好,自然是沒話說。

他也開了水龍頭,冷水兜頭而下,沖在身上讓他打了個哆嗦,很快又都適應了,水才剛剛打濕身體,便聽見背後有個聲音說:「肥皂借用一下。」

季夏一驚,猛回頭一看,羅建飛正微側著身體站在他身後,古銅色的身體上什麼都沒穿,肩上搭了塊毛巾,下面茂密的草叢中臥著一個大傢伙,全都一覽無餘地闖進季夏眼中。季夏只瞥了一眼,用時不到一秒,便覺氣血上湧,鼻子裡有一股熱液往外衝,他趕忙轉過頭去,用手指了一下隔板上方:「在上面,自己拿。」

羅建飛看了一眼季夏白皙的背影,身材筆直秀挺,小屁股又圓又翹,尤其那腰,勁瘦有力,叫人忍不住想去掐一下,看是不是用兩手就掐住了。這樣的身材,在一干粗壯的士兵中實在是少見。

羅建飛拿了肥皂轉到隔壁去了,卻不知道季夏被他看得全身都跟點了火似的,原先那股往上衝的熱血一下全都往鼠蹊部聚積起來,小兄弟在水流的沖刷下居然顫巍巍地抬起了頭。

「肥皂我放這裡了。」羅建飛的聲音再次響起,他用完肥皂,將它放在他們之間的隔板上方。

「嗯。」季夏應了一聲,但是腦中的熱情並沒有被這句話打散,腦海中還是剛才那副畫面,久久揮之不去。季夏終於伸出手去,想著隔壁的羅建飛,打起了手槍。

幸虧羅建飛是個不愛說話的人,要是他一邊洗澡一邊和季夏說話,那麼季夏是答還是不答呢,不答不能,一答話就變成了呻|吟了,他聽著肯定會非常奇怪吧。季夏將水龍頭開到了最大,一手撐著牆,一手摸著自己的槍,想著羅建飛的樣子,想讓它盡快釋放出來。但是不知道刺激不夠還是怎麼的,它始終到達不了頂點。

季夏閉上眼,想像羅建飛胯|下的那個大傢伙,如果它勃|起來,進入到自己身體裡,那豈不是要把自己擠爆。會很痛,但是肯定也很爽——吧。一想到這裡,季夏忍不住就要呻|吟起來,他用力刮了一下前段的縫隙,終於,一股濃濁的液體噴灑而出,落在了地上。季夏將兩手都撐在牆上,眼角都忍不住溢出淚來,張大嘴大口大口地喘息,雙腿還有些無力,幾乎都有點站不住。

水從頭頂上衝下,季夏陷入高|潮的餘韻中,半晌都沒回過神來,僅僅是想像,自己就這麼興奮,如果是真的,那豈不是——

「季夏,你好了嗎?我洗好了。」羅建飛的聲音突然響起來,把季夏驚醒過來。

「哦,我還要等會兒。」他手忙腳亂地將水龍頭關起來,開始打肥皂。

隔壁的水聲已經停了,一會兒羅建飛穿好衣服:「我好了,先出去了。」

「哦,好。」季夏手裡的肥皂一滑,就掉地上去了,他趕緊彎腰去撿肥皂。正好羅建飛從隔壁走出來,往季夏這邊瞟了一眼,看見季夏正彎腰弓身,渾圓挺翹的屁股對著自己,兩瓣之間的粉紅和垂在腿縫間的蛋蛋以及陽根都一覽無餘地闖入了他的眼簾。不由得呼吸一滯,連忙退了一步,轉過頭去。

自己什麼也沒看到!羅建飛努力暗示自己,就算是看到了也沒什麼,大老爺們的屁股自己看到的難道還少,季夏的屁股有什麼特殊的。然而這一幕卻在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羅建飛看見季夏衣冠整齊的樣子,就忍不住想起了澡堂裡的這一幕,心中總有那麼一些不自在。

像這樣清閒的假日對羅建飛來說是很難得的,大部分時間,他都在訓練,要不就是出任務,而且有越來越忙的趨勢,大概是唐中華有意要鍛鍊他。因為他缺席了一年多的時間,他們這樣的特種隊員,一天不練就會差很遠,更何況是一年多時間。身手就算不差,備戰意識也會弱許多,所以更要經常鍛鍊。

季夏在食堂碰到他的機會越來越少,便去宿舍碰運氣,但宿舍也常常是大門緊閉,十次有九次碰不上人。還有一次沒碰上本尊,碰到張航了。

張航從自己宿捨出來,看見季夏站在羅建飛門外,不由得喜出望外:「季夏,是你啊,找老羅嗎?老羅出去訓練去了,這幾天正好是野外生存訓練。」

季夏疑惑地看他一眼,意思是你怎麼沒去。

張航笑一聲:「我這兩天正好要參加一個信息技術交流會,這次的生存訓練就沒去了。」張航是通訊技術的專業人士,算是技術兵種。

「哦。」季夏點點頭,「那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張航說:「還要好幾天吧,每次生存訓練至少是七天,這才去了三天。」

季夏有些失望:「哦,這樣啊。謝謝你,那我先回去了。」

張航連忙走過來,拉住他的胳膊往自己屋裡拽:「別啊,好不容易碰上一次,上我屋裡坐坐。我這有陳年普洱,喝杯茶再走。」

人家那麼熱情,又是老鄉,季夏覺得直接拒絕也不太好,就跟著進去了。張航和羅建飛一樣,都住的是單身軍官宿舍,他的宿舍跟所有當兵的一樣,簡潔整齊,不過從窗檯上養著的兩盆小花可以看得出這人還挺懂得生活情調。

張航鬆開季夏的胳膊:「隨便坐啊,床上也可以。」自己拿了電熱壺去後面接水,軍官們的宿舍條件就是比士兵的好,起碼衛浴都是獨立的,還有電源插頭。

季夏沒有坐床上,而是坐在了唯一的椅子上,打量張航的書桌,桌上挨牆豎著一排書,大部分都是電子、通信技術類的書籍,還有一本心理學方面的書。季夏將視線落在書桌前方的牆上,那是一艘軍艦素描畫。

張航接了水進來,將電熱壺插上,順著季夏的視線看去,然後笑著說:「那是閒暇無聊的時候畫的,業餘愛好。」

季夏笑笑:「挺不錯。」

張航在床邊坐下來:「你平時都有些什麼愛好?」

季夏尷尬地笑道:「我沒別的愛好,有空就去陪犬了。」再不就看看跟犬有關的書,瞭解各種犬類疾病防治。

張航想了想,說:「我覺得這樣不好,人還是需要一點工作以外的愛好,況且你將來總不能訓一輩子犬吧,總會退役的吧。」

季夏點頭:「張哥說得有道理,我會注意的。」心裡卻有點想笑,這雖然說得挺有道理的,但他跟自己才多熟啊,就開始教育人了,再說自己也未必不能訓一輩子犬。

張航說:「我比你年長幾歲,經歷的事比你多一些,有什麼不懂的可以跟我說一聲,我替你參考一下、出點主意。咱們都是北京的,都在這麼偏遠的地方當兵,理應多走動走動的,互相照顧一下。」

季夏只能連連點頭。

張航對這樣的結果很是滿意,這時水正好開了,便站起來開始泡茶,又開始跟季夏說茶經,這陳年普洱的好處、茶該怎麼泡、喝茶的好處……,一直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標準的北京侃爺。

喝茶的時候,又開始和季夏拉家常。家裡的情況,父母幹嘛的,幾個兄弟姐妹,有沒有對象,在哪裡上的學……簡直就是要刨出季夏的祖宗十八代,季夏如坐針氈,巴不得就走人。

季夏等手中的茶一冷,一口便喝完杯中的茶,正準備放下茶杯告辭走人,沒想到張航又說:「喝茶要慢慢品,才能品出茶的香、濃來。再喝一杯試試。」又給他倒上一杯。

季夏心中叫苦不迭,這人怎麼可能是特種大隊的人呢,這麼墨跡的性格,難道都沒被特種部隊的高壓訓練給扭轉過來,他們的教官能夠忍受他這種婆婆媽媽的性格?

他哪裡知道人家墨跡也是看人的,該風火的時候風火,需要拖延時間的便拖延,這叫做收發自如。季夏一氣喝了三杯茶,連忙推託說自己那邊還有訓練,趕緊跑人了。

接下來好幾天,因為張航的熱情,季夏都沒敢再去羅建飛宿舍找人。


第二十七章 對象問題

  這天季夏帶著飛電出去鍛鍊體力,因為出任務的環境不定,所以軍犬們需要在比較複雜的環境下練習,跋山涉水都是無可避免的。上午他帶著飛電出去跑了五公里,四月的天氣有些熱了,有初夏的徵兆,這裡的夏天比別處來得早些。
  飛電熱得出了汗,伸著舌頭直流汗,回來的時候有些磨磨蹭蹭,都不大願意走了。季夏看著它挺可憐的,走一走,歇一歇,有時候還抱著它走一陣,好不容易回到營地,飛電跑到犬舍的水龍頭下,用爪子去撥拉水龍頭。
  季夏知道它想洗澡,但是剛出了汗又不能馬上洗,好說歹說將它勸回犬捨去了,給它倒了一盆子水。飛電喝了很多水,將剩下全都掀翻在地上,自己趴了上去,季夏哭笑不得,有這麼熱嗎,晚點再給它洗澡好了。
  他去吃飯的時候,居然看見了有一個多禮拜沒有見到的羅建飛。羅建飛正和安敏華面對面坐著說話。季夏心裡雀躍得很,趕緊去打飯,端了餐盤過去,羅建飛正好吃完飯準備去洗碗。
  「飛哥!」季夏心裡一急,連忙出聲喊住他,「你回來了?」
  羅建飛看見了他,點了一下頭,看看食堂裡來來往往的人流,說:「吃完飯來宿舍找我。」
  「哦,好。」季夏心情非常沮喪,要是來早點就好了,可以和他一起吃飯,不過轉念一想又高興了,他還在宿舍等自己呢。
  他匆匆扒完飯,刷完盤子,一路小跑著去了羅建飛的宿舍,還好,沒有在走廊上碰到張航,不然不知又要墨跡到什麼時候。羅建飛的宿舍格局和張航的一樣,不過更為簡單乾淨,裡面只有一張單人床、一張寫字檯、一把椅子,桌上的東西還是以前在犬園裡看到的那樣。
  「飛哥。」門並沒有關,季夏站在門口敲了敲門,羅建飛脫了上衣,穿著一件迷彩背心,露出精壯結實的上半身,正在收拾什麼東西。季夏看了一眼,趕緊將視線轉到別處去了,因為他想起了那次洗澡的經歷,突然有些口乾舌燥。
  「來了,坐。」羅建飛說話總是那麼言簡意賅。
  季夏看了看,最後還是坐在了床上。羅建飛將一套衣服收起來,放進一個塑料袋裡:「這是上次你借我的衣服,一直忙,洗好了也沒拿給你。一會兒你正好帶回去。」然後又去給季夏倒水。
  「好。最近都很忙啊?」季夏的眼睛又控制不住地隨著羅建飛的身影轉來轉去。
  「嗯。」羅建飛一向很少說自己的事,他不多說,季夏也不會追問,羅建飛又說,「毛巾和內褲我就不給你了,下次出去買了新的給你。」
  季夏張嘴想拒絕,但是又止住了,羅建飛給自己買內褲,自己要是還拒絕,那就是個傻子!便呵呵笑了一聲。
  羅建飛說:「我替你問了一下。」
  「什麼?」
  「上大學的事。安少尉說需要兩年以上訓犬經驗,期間能帶犬立功,高中學歷,還要通過基礎入學考試,都是跟訓犬相關的知識。」
  季夏煞是感動,羅建飛竟然關心他上學的事。他與安敏華雖然同住一個宿舍,卻一直沒好意思去打聽,總想等更熟了再說,沒想到羅建飛居然就替他先問了,大概就是料到自己的尷尬了。「謝謝飛哥,我一定好好努力。」
  兩人又聊了一下飛電的情況,正說著,一個腳蹬軍靴、身穿嶄新迷彩服、帶著貝雷帽的四級軍士長串門子來了:「老羅,你怎麼還在聊天呢,咋不換衣服?趕緊的啊。」那傢伙個子也挺高,臉黑得很鍋底似的,不過人看著特別精神,模樣也很喜興。
  季夏認識他,他是羅建飛的隊友,叫高興,不過並不熟悉。看他穿成這樣,不太像要出任務啊,倒像是去相親。
  羅建飛笑了笑,對高興說:「我說了我不去的,你們去吧。」
  高興走過來,攬住羅建飛的肩:「老弟,你真不去啊?改明兒打光棍別怪哥哥們欺負你啊,這麼好的機會你真捨得放過?這可是大隊長辛苦替我們爭取來的啊。」
  季夏的耳朵高高豎起來了,有大事。他轉向羅建飛:「飛哥你們下午有事啊?」
  高興看了看季夏:「兄弟那個連隊的,以前怎麼沒見過?」
  季夏伸出手去:「季夏,軍犬班的。」
  高興下意識地來握手:「我高興。」然後像被電擊了一樣看著季夏,「你叫季夏?」反反覆覆上上下下打量他。
  季夏露出真誠的笑臉:「對。」心下卻納悶,自己這麼有名嗎?
  高興甩了季夏的手,轉身趴在羅建飛肩上:「阿飛弟弟,這個季夏欺負我。」一個大男人做這樣的動作,看起來特滑稽。
  季夏莫名其妙,轉頭看向羅建飛:「怎麼了?」
  一向冷靜的羅建飛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一邊拍著高興的腦袋,一邊說:「行了行了,大老爺們,哭什麼,一會兒還要去相對象呢。」然後朝季夏說,「就那次,軍事演習那回,你不是打中了一個人麼?」
  「就是他?」季夏恍然大悟,然後轉過臉去,憋不住想笑。同時也拉亮了警報,他們果然要去相親!
  高興從羅建飛肩上抬起頭來,回頭揪住季夏的衣服領子往自己身前拉:「就你小子打中的我?咱倆來比劃比劃,我不信你能打得過我。」高興這傢伙,當了十多年兵,出了無數次任務,槍林雨彈裡淬煉出來,從來沒吃過虧,結果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被一個新兵蛋子給收拾了,這簡直是丟人丟到姥姥家去了。
  季夏連忙說:「老班長,你比我厲害,你先放開我吧。」
  高興鬆開手,不滿地哼哼:「不行,等下次我們有空了比試一下,老子就不信你個新兵還能比我厲害。」
  季夏說:「好好,一定奉陪。對了,班長,你今天去相親呢?」
  高興才想起來正事,連忙整了整衣冠,斜睨著季夏:「你沒有看到通知?凡25週歲以上,單身無對象的同志,均有機會出席這次的相親大會。不過我看你應該還不到25歲吧?小年輕,一邊玩兒去,別跟哥哥們搶機會。」說著還擺了擺手,「老羅你真不去?」
  季夏心說,我是不到25週歲,倒是真同志,不過對姑娘不感興趣。他心裡惦記羅建飛的態度,轉過頭看他。
  羅建飛搖頭:「老高,我不去,不是正好把更多的機會讓給你嗎?趕緊去,好好把握機會。」
  找對象難一向是部隊的老大難問題,在一干只有雄性生物的軍營裡,無能多麼優秀的男兒,那基本都是被埋沒的對象,尤其像他們這樣的特種部隊,戰士們的服役期比普通部隊的服役期更長,地理位置更偏,訓練任務更繁重,探親假也更難請,找對象自然更難了。
  這一次就是夜鷹特種大隊的大隊長把關愛的雨露灑向了這幫光棍漢,跟當地的軍區醫院聯誼,為他們創造了一次集體相親機會。當然不可能是一對一的,小夥子多,姑娘們少,反正都拉過去,誰能追到算誰的本領。羅建飛不願意去,自然是給戰友們讓機會了。
  「那哥哥我就不客氣啦,等著我給你領個嫂子回來。」高興放開羅建飛的肩,踮起腳尖,支起了手臂,嘴裡唱著,「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給別人,一定要嫁給我,帶著你的嫁妝,唱著你的歌兒,坐著那馬車來……」一路扭著脖子走了。
  季夏回頭來看羅建飛,他正噙著笑看著高興的背影,便按捺住欣喜的心情,問他:「飛哥,你怎麼不去?」
  羅建飛淡淡道:「僧多粥少,把機會讓給別人吧。」
  這話說得不痛不癢,季夏倒不知道怎麼再接話,不過他不去,自己不正偷著樂麼。正暗暗鬆了口氣,發現唐中華來了。
  他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建飛,你怎麼還不換衣服呢?」
  羅建飛撓撓頭皮:「唐隊,我看我就不去了吧。」
  唐中華雙眼一鼓:「怎麼不去?多好的機會,醫院的妹兒啊,離得又不遠,探視也方便,比你回家去找對象不好些?」
  羅建飛搖搖頭:「我還年輕呢,唐隊,你看老高都29了,老陳都30了,他們比我更需要找對象,我還是不去和他們搶資源了吧。」
  唐中華點著他的胸脯:「你以為你還年輕啊,26了,最好的談對象的年紀,錯過機會,沒準又要過兩年,等結婚都到30好幾了,到時候有你後悔的。」
  羅建飛嘿嘿笑:「唐隊你難道後悔了?」
  唐中華是33歲才結的婚,他嘆了口氣:「我是後悔啊,後悔沒早點認識你嫂子。你看我都快40了,兒子才3歲,等兒子上大學的時候,我都快60了,壓力大啊。」
  羅建飛咧嘴笑:「所以嘛,我才更要將機會讓給老陳和老高,唐隊你覺得我一出馬,那幫傢伙還有機會沒?」
  唐中華看出是說不動羅建飛了,便擺擺手:「行吧,不去就不去,自己不後悔就好。我看你小子八成是有心上人了,每次提到這事都拖拖拉拉的……」一邊說一邊往外走。
  季夏看著唐中華的背影,覺得這個老媽子一般的中隊長真可愛,不過他要是不攛掇羅建飛去相親就更好了。他又轉過頭來問羅建飛:「飛哥,唐中隊說的是真的嗎?」
  「什麼?」羅建飛莫名其妙。
  「他說你有喜歡的人了,是嗎?」季夏面上笑嘻嘻的,裝作探問八卦,其實心裡緊張得要死。
  「不是說了沒女朋友嗎?」羅建飛似看白痴一樣看季夏。
  季夏笑笑,沒再繼續糾纏這個問題,心裡卻說,沒有女朋友,和沒有心上人完全不是一回事好吧。
  從羅建飛宿舍回去的時候,在樓下遇上張航了。張航老遠就打招呼:「季夏,來找老羅嗎?是不是他不在?今天下午隊裡有活動,他應該出去了。走,上我那喝茶去。」
  季夏連忙擺手:「不用了。羅中尉在呢,我剛從他那裡出來,這就回去了。」
  「咦,老羅沒有去相親嗎?」張航吃驚地問了一句。
  季夏笑著說:「張哥你怎麼沒去?」
  張航嘿嘿笑:「我這不是年齡沒到麼,要年滿25週歲的,我才24。不過正好,替我省事了,我才不想去什麼相親大會呢,一群女的,嘰嘰喳喳跟麻雀似的,多麻煩。」
  季夏不知道怎麼接話:「那我先回去了啊。張哥再見!」說完不等張航打招呼,就趕緊走了,他實在是怕了那茶了。
  張航看著他的背影:「誒,那麼著急幹什麼,多玩會兒啊。」


第二十八章 神勇飛電

  季夏將從羅建飛那裡拿回來的衣服收起來,珍而重之放在衣櫃的一角,不準備再穿,雖然已經被洗過了,但他堅信上面還殘留了羅建飛的氣息。
  這天下午,季夏給飛電刷完毛髮之後,帶著它出去玩耍,兩個人玩躲貓貓的遊戲。就是讓飛電在一處坐著,自己到另一處躲起來,躲好後讓飛電來找。飛電很喜歡躲貓貓的遊戲,但總是忍不住偷看,季夏一轉身,飛電也轉過身來,偷看季夏去了哪兒,每次都要季夏回頭來再三叮囑幾次,它才會乖乖地坐在原地等候命令。
  季夏藏好後,大聲說:「飛電,來!」
  飛電得了大赦,循著氣味和聲音找過來,不出兩分鐘,就能把季夏找出來,然後撲上來舔他的臉,季夏就摟著飛電一起在地上打滾玩耍。這個遊戲以前是谷宇和飛電慣玩的把戲,所以季夏和它玩這個遊戲的時候,它就顯得特別興奮和激動。
  正在嬉鬧著,集合哨音響了起來,季夏帶著飛電趕緊往回跑,跑到集合點,大家基本都到齊了,除了安敏華和訓導員,還有特種大隊的唐中華和一個戰士,季夏帶著飛電趕緊入列。
  安敏華站在隊伍前面:「有緊急情況,需要我們軍犬班協助,下面有請唐中隊為我們具體詳說。」
  唐中華穿著迷彩服,往前走了一步,朝大家掃視了一圈:「我部剛接到緊急任務,今天清晨D市發生了一起重大惡性犯罪事件:D市監獄有十二名囚犯襲警越獄,奪走了三支衝鋒槍,四支手槍,然後在D市作案,搶了三輛小汽車,搶劫了金店、食品店等,作案數起,到目前為止已有九人遇難,十幾人重傷。逃犯到芒寬境內後棄車逃跑,目前已經進入高黎貢山,其目的很有可能是從穿越山區直接去境外。我們的任務是圍追堵截這些窮凶極惡的逃犯,現在需要大家的軍犬作支援。事態非常嚴重,需要我們大家全副武裝全力追蹤,現在給大家十分鐘時間,趕緊武裝準備!」
  上級會將這個任務派給他們,原因很簡單,逃犯棄車地點離他們的訓練基地最近。
  這是季夏這輩子入伍以來遇上的第一次實戰任務,軍犬班的八條成年軍犬全都需要出任務,畢竟在茫茫的大山中,要尋找帶槍的十幾名匪徒,實在類似於大海撈針。靠人力去搜索太困難,有嗅覺靈敏的軍犬輔助,事情往往會事半功倍。
  十分鐘後,季夏全副武裝在樓下集合,飛電也穿上了追蹤背帶,彷彿知道要出任務,表現得興奮難耐。唐中華將所有的訓導員和軍犬分組,即刻登車出發。
  特種大隊這次派出了不少兵力,分成四個追蹤小組,軍犬班兩條軍犬一組,配給一個特種小組。羅建飛擔心季夏帶飛電的時間太短,中途會出亂子,所以主動要求季夏和飛電跟自己一個組。季夏發現,張航也跟自己在一個組。張航朝季夏點頭微笑了一下,不過並沒有說話。
  匪徒棄車的地點前後不一,不過也相差不太遠,大概是準備分頭逃跑,但是逃跑的方向一致,可見目的地是一樣的。季夏和飛電被帶到其中一輛車的位置,他讓先飛電上車去追蹤嗅源,讓它反覆確認了之後,開始沿著匪徒逃竄的路線追蹤。飛電循著氣味跑得飛快,一路往山裡追去。
  匪徒棄車已經有三個小時,目前還是在最佳的追蹤時間範圍之內,按照人走路的速度,一般是每小時4到7公里,匪徒是逃命,預計每小時時速在10公里,但是因為地形複雜,所以追蹤距離應該在30公里以內。
  這距離對軍犬來說,追蹤難度簡直是太巨大了。但是有一點很重要,用軍犬跟蹤,至少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匪徒的逃竄方向。
  他們到達現場的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鐘了,還有三個小時就要天黑,天黑之後,匪徒的速度會慢下來,甚至會找地方藏匿起來,因為山高林密,地形複雜,野獸出沒,今天是初三,新月黯淡,逃犯們不會摸黑趕路,太危險。因此他們也要在天黑之前儘可能趕路,縮短與匪徒之間的距離。
  這個時間軍犬們都有點餓了,它們的興奮性很強,工作效率也很高,追蹤的最初階段很順利,飛電幾乎是毫無猶豫地一路追蹤過去,速度也很快,羅建飛和季夏他們幾乎都是一路小跑著才能跟上。
  追蹤了一個多小時,飛電已經是大汗淋漓了,但是絲毫沒有停下鬧罷工的意思。季夏拉住它,給飛電喝水,又餵牠吃了一根火腿腸,休息了片刻,繼續追蹤。到了一處小溪邊,嗅源斷了,飛電和另一條犬一直在原地打轉。
  季夏說:「飛哥,逃犯應該是過溪去了。」
  「那就帶飛電過去找一找。」羅建飛當機立斷,他原來還擔心季夏駕馭不了飛電,沒想到效果還不錯,基本上沒讓自己插手。
  季夏和另一個訓導員莊超英帶著軍犬先蹚水過了溪,很幸運,他們在溪對面發現了嗅源,而且還找到了新的嗅源,匪徒留下來的血跡。大概是過溪時不小心掛在石頭或樹枝上掛傷了。
  飛電嗅到血腥味異常興奮,撒開腿就往前追。季夏連忙跟羅建飛報備:「飛哥,找到嗅源了。」羅建飛和隊友們趕緊跟上。
  血腥味刺激著飛電的神經,它彷彿知道這次任務的重要性,不知疲倦地往前衝,在滿是雜草、枯枝敗葉、石頭荊棘的山林中穿行,跑得滿身都是大汗,一直伸著舌頭喘息個不停,而莊超英帶的那頭軍犬在過溪後不久就罷工了,他們已經追蹤超過十公里,這距離對追蹤犬來說,已經是極限了。
  季夏心裡既驕傲又心疼,拉著飛電停下來休息,喂水喂食。羅建飛也摸著飛電的脖子一個勁地誇它:「好犬,飛電真行!」
  張航也含著笑說:「季夏你還真不錯,這麼短的時間就能上手。」
  季夏有點羞澀地笑笑,伸手摸著飛電的背脊。飛電趴在地上,一邊喘息一邊流汗,季夏看看飛電,對羅建飛說:「飛哥,我們天黑前能趕上嗎?」
  羅建飛看了一下手錶:「我們已經追蹤兩個小時了,山裡黑得早,再有不到一個小時天就要黑了。按照飛電的速度,至少追蹤了二十公里,離得應該很近了。」
  「我擔心飛電會體力不支,別累壞了。」季夏心疼飛電。
  羅建飛也心疼啊:「張航你聯繫一下莊超英,看他現在到了哪裡,休息好了趕緊跟上來,讓飛電也休息一下。再聯繫一下其他小組,交流一下情況。」
  張航試著用對講機傳呼了一下對方,還算好,莊超英已經快追上來了。另外三個組有兩個組和他們一樣,追蹤目標比較明顯。
  羅建飛鬆了一口氣,匪徒是三輛車,說明他們是分三股走的,這麼看來,應該還是沒有追丟。他對季夏說:「季夏,你帶飛電在這裡休息,等莊超英到了先讓他追上來,你們休息好了就來。我們趁著天色沒黑,先根據痕跡追蹤一下。」
  「好。」季夏雖然知道人追蹤沒有犬追蹤的效果好,但不能讓飛電一直累下去啊。
  張航看了一下:「季夏你的水壺給我一個,我幫你背。」
  季夏連忙搖頭:「不用張哥,這主要是飛電的水,一會兒給它喝。」
  「那好吧,我先走了。回頭見。」張航揮揮手,轉身走了。
  羅建飛在前頭聽見張航在後頭說話:「別磨磨蹭蹭,趕緊跟上。」
  天黑的時候,季夏再次和羅建飛碰上了頭。季夏心裡鬆了口氣,天黑了,逃犯應該不會摸黑走路了,那麼這個目標就靜止了,他們追蹤的距離會越來越短。
  另外三個小組傳來消息,他們也陸續發現了逃犯的蹤跡。根據各個小組的追蹤情況來看,他們的目的地是一樣的,就是一路朝西,翻越高黎貢山,然後越邊境直接進入緬甸。
  他們停下來吃了點東西,休息一下,也讓飛電和另一隻犬吃飯、補充體力。季夏胡亂塞完了自己的晚飯,去照料飛電,心疼地說:「今天把我們飛電累慘了。」季夏可以感受到飛電急促的心跳。
  張航走過來,遞給季夏一塊巧克力:「季夏,我看你沒怎麼吃東西,這個拿著,補充點體力。」
  季夏接過來:「謝謝張哥。」
  羅建飛也過來了,摸摸飛電的腦袋:「我估計距離不會太遠了,這一帶是山區,他們就算是逃命,速度不可能會比飛電還快。等休息過後,好好搜索一下,接下來要非常小心,逃犯手裡有槍,一定要小心又小心。」
  「嗯。我知道。」
  季夏讓飛電小睡了一覺,等夜色完全籠上來之後,弄醒飛電,開始繼續追蹤。犬的視力比較弱,但到了晚上,它們反而佔優勢,它們的夜視能力要比人類好得多,而且追蹤犯人主要靠嗅覺,季夏和羅建飛他們反而要更倚重犬的帶路。
  摸著黑又追蹤了將近一個小時,飛電變得極其興奮起來,季夏知道,匪徒應該越來越近了,他們殘留的氣息越來越濃,飛電才會如此興奮。
  突然,夜幕中響起了狼嚎聲,飛電一聽見狼嚎,便忍不住熱血沸騰起來,它體內埋藏的狼族的因子甦醒了,仰起頭對著夜空「嗷——嗷——」地附和起來。莊超英帶的那條犬也跟著飛電嚎叫起來。
  一時間山間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狼嚎聲,很快,夜空中傳來了兩梭子槍響,狼嚎聲靜了下去。戰士們全都臥倒在地,羅建飛跟別的小組聯繫,槍不是己方人開的,那麼,這槍就是逃犯開的了。
  很快,他們又收到消息,1組已經發現目標,但是只有三個人。羅建飛對自己組的成員說:「各單位請注意,1組目標已經出現,可以確認,逃犯已經進入我們搜捕的範圍之內,請加強警惕。」
  羅建飛關上耳麥,對季夏和莊超英說:「現在,你們的任務就是潛伏,不要再追蹤,接下來就是我們的事了。」
  「可是……」季夏想說,讓飛電再去追蹤一下,儘量縮小範圍和目標。
  季夏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羅建飛打斷了:「沒有可是,這是命令,現在我是隊長,一切都聽我的指揮。」
  黑暗中,季夏看不見羅建飛的表情,但是他能想到那張臉上線條的硬度。這幫亡命之徒手裡有槍,羅建飛不敢讓季夏和莊超英帶著犬去冒險。他一定想起了那次的事情,季夏心裡想道。
  羅建飛的確是存在著這樣的擔心,軍犬隻是輔助兵力,不是作戰兵力,他絕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臨走的時候,張航過來拍了下季夏的肩膀:「萬事小心。」
  「我知道,謝謝張哥。」


第二十九章 人工呼吸

  季夏和莊超英各自帶著犬找了個地方潛伏下來,靜聽著黑暗中的動靜。很快,有槍聲響了起來,季夏的心吊到嗓子眼上了,不確定是誰開的槍。那群越獄的囚犯到底是一群什麼人,他接到的消息裡並沒有說得很清楚,但是既然敢越獄殺人,那絕對是一幫窮凶極惡的亡命之徒。特種兵們應該不會有事吧,畢竟他們一個個都那麼優秀。
  槍聲斷斷續續持續了一個小時,終於安靜下來了。季夏還是沒有接到羅建飛解除警戒的信號,那麼逃犯應該還沒有全都落網。
  突然,趴在季夏身邊睡覺的飛電突然驚醒了過來。有動靜?季夏抬起頭來一看,夜視鏡中顯示周圍並沒有任何動靜,但是季夏知道,有人過來了,軍犬的聽力比人的強很多。
  季夏小聲地對潛伏在不遠處的莊超英說:「莊哥,有動靜,有人過來了,不知道是不是我們的人。」
  莊超英也說:「比利也聽見了,小季,注意點。」比利是他的軍犬。
  不多久,季夏的視線中出現了兩個人影,那兩個人沒有穿軍裝,有點鬼鬼祟祟的,很明顯,不是自己人。季夏和莊超英商量好,等兩個人走近之後再進行射擊,因為匪徒手裡有槍,他們不敢大意。但那兩個傢伙很警惕,走得很是小心,在快進入射程的時候,其中一個人站住了,拉了另一個一把,一個朝左一個朝右逃竄而去,不知道他們發現了什麼。
  季夏帶上飛電趕緊去追:「莊哥,我追右邊這個,你追左邊的。一定小心。」然後打開無線對講機,「隊長,我這裡發現了兩個匪徒,一個往南一個往北正分頭逃跑。我和莊哥正在分別追擊。」
  羅建飛說:「趕緊鳴槍顯示方位,別追太近,保持距離,歹徒手上有槍。」
  季夏端著手裡的槍,朝天開了一槍,並大喝一聲:「站住,再跑我就開槍了!」
  逃犯當然不會聽他的,像只無頭的蒼蠅一樣到處竄。季夏舉著槍,朝著逃犯開了一槍,但是距離有點遠,子彈的射程不夠,落在了逃犯身後。逃犯端起胸前的衝鋒槍回頭就是一槍,完全是沒有準頭的亂射。對方再開第二槍時,發現沒子彈了,大概嫌槍是個累贅,便將手裡的槍一扔,轉身繼續跑。
  季夏知道逃犯沒有槍了,便對飛電說:「飛電,襲!」
  飛電得了命令,加快速度猛衝上去,犬奔跑的速度最快能達到每小時四五十公里,要追上一個人還是相當容易的。很快,飛電就追上了歹徒,用力一躍,張口便咬住了對方的右胳膊,因為衝力很大,對方也被撲在地上。
  季夏怕歹徒身上有刀,大聲對飛電說:「飛電,吐!」
  飛電得了命令剛一鬆嘴,季夏就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趕到了,將趁機想爬起來的匪徒一腳踢翻在地,然後往逃犯下巴上猛揮了一拳,死命用膝蓋將那人頂在地上,將一隻手扭在背後,從身上去摸拇指扣,準備將人扣起來。
  那傢伙個子非常高大,甚至比羅建飛都要高壯,他被壓在地上,並不肯乖乖就範,而是用力一掙扎,就將季夏正騰出一隻手拿東西的季夏掀翻在地,轉身朝季夏就是一腳,結結實實踢在季夏大腿上。
  飛電一看主人受襲,也不等命令,便撲上來,再一次死死咬住對方的胳膊。季夏忍住痛,趕緊將拇指扣給對方扣上。他並不肯乖乖就範,「啊」地大吼一聲,用力將腳往旁邊的樹上一蹬,然後帶著季夏和飛電一起順著這股反力往下滾了起來。季夏這才發現,原來他們正掛在一個陡坡邊上,便趕緊鬆開手,猛地一沖,抓住了邊上的一棵樹。但是飛電卻還死死咬住對方的胳膊不放。季夏趕緊喝了一聲:「飛電,鬆口!吐!」
  飛電聽話地鬆開了嘴,但也還是止不住往下滾落的勢頭。季夏心裡一急,也顧不上別的,鬆開手往前一撲,抓住了飛電的一條腿,用力一拉,將飛電拉入懷中,一人一犬順著陡坡滾落下去。季夏的夜視鏡已經歪掉了,根本看不清情況,想找個攀援的點都找不住。最後腦袋不知道磕在什麼東西上面,撞得他眼冒金星,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聽見咚的一聲落水聲,緊接著,他就和飛電也一起噗通一聲落了水。原來他們已經追捕到了怒江邊上。
  季夏被撞得頭暈眼花,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結結實實被他身上的飛電壓進了水裡,咕咚咕咚被灌滿了水,人徹底暈了。飛電一入水,便拚命往上游,回頭看見主人不見了,趕緊鑽進水裡,將人拉上了水面,咬住他的衣領,拖著往岸邊游去。
  幸虧此時還未到豐水期,怒江的水流不算太大,這一段河流也不算湍急,飛電才能拖住季夏,游了好一段,終於找到岸,將季夏拖了過去,然後拚命往岸上拉,最後還是只能讓他的下半截泡在水裡。
  上了岸,飛電舔了舔季夏的臉,季夏沒有醒過來。飛電急了,對著夜空大聲吠叫起來。羅建飛正帶著人尋過來,在江邊看了一圈,只看見了地上有一些血跡,並沒有看見人和犬,突然聽見飛電的叫聲,便喜出望外地叫:「季夏!」
  季夏沒有回答。
  「季夏,你怎麼了?聽見請回答!」羅建飛的心揪了起來。
  張航也有些焦急:「季夏,季夏,你在哪?」
  季夏依舊沒有回答,倒是又聽見了飛電的叫聲。
  羅建飛只好喊:「飛電!」
  飛電:「汪汪汪!」
  羅建飛聽見飛電在江對面叫喚:「你們在這附近搜索一下,我過去看看,飛電叫得急,必定是出事了。」
  「我也去。」張航連忙說。
  「你身上背著通訊設備,不能下水,趕緊去搜索逃犯的下落。」羅建飛交代完,然後用繩索繫了腰,飛速下到江邊,江水不算太急,羅建飛解了繩子,往江對岸游過去。
  張航心有不甘地對著夜空中揮了一拳,轉身走了。
  「飛電?」羅建飛在水裡喊。
  飛電聽見他的聲音,汪了一聲,但並未迎過來,而是一直蹲守在季夏身邊。
  羅建飛循聲游過去,還沒站穩,就看見了躺在水邊的季夏,似乎已經失去了知覺,飛電就蹲在旁邊。他的心猛地一抽,彷彿被什麼東西攫住了一樣,這個情景,跟當年竟是如此地相似,那時候,飛電就是這麼乖巧地蹲守在谷宇身邊。
  「季夏!」羅建飛撲上去,伸手一探季夏的頸側,大動脈還在跳動,他鬆了一口氣,將季夏的頭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伸手輕拍季夏的臉,「季夏,季夏!快醒醒。」
  飛電蹭著羅建飛,伸舌頭舔了舔他的手。羅建飛摸了摸它的腦袋以示安撫,然後粗略查看了一下,發現季夏身上並沒有受傷,應該是溺水了。
  張航在對岸焦急地問:「老羅,找到季夏了嗎?」
  「找到了,好像溺水了,不過應該沒有大礙。」
  張航明顯鬆了口氣:「那就好,要我過來幫忙嗎?我們找到那個逃犯了,在水裡被一棵樹掛住了,這傢伙還帶著拇指扣,受了傷,軍犬循著血跡找到的。」
  「行,不用過來,你們先處理。我帶季夏回來。」羅建飛匆匆交代完,伸出手,一手放在季夏肋下,一手放在膝下,將人抱了起來,放到岸邊的草地上。然後懶住季夏的腰部,將他抱起來控水,不少清水從季夏嘴裡流出來,但是人依舊沒醒。羅建飛摘下季夏的頭盔,又除了自己的,一手捏住季夏的鼻子,一手按住下巴,掰開他的嘴,給他做人工呼吸。
  飛電偏著頭好奇地看著兩個主人的動作,他們在做什麼呢?
  羅建飛心急如焚,但是動作卻有條不紊,如此做了十四五次,季夏終於悠悠醒轉過來。羅建飛的嘴還覆在季夏的嘴上,季夏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只覺得憋氣,伸出舌頭,頂了一下嘴上的東西,什麼東西軟滑的,又硬硬的,還溫熱的。
  羅建飛趕緊鬆開嘴,放下手:「季夏你醒了?」
  季夏聽出是羅建飛的聲音,張了張嘴,模糊地發出了一聲:「嗯?飛哥?」
  羅建飛終於鬆了口氣,將人輕輕扶了起來:「你怎麼溺水了?」
  季夏想起剛才的一切:「飛電……」
  飛電汪了一聲。季夏鬆了口氣:「飛電沒事吧?那個逃犯呢,掉河裡去了,我沒抓到。」說起來還有點不好意思。
  「沒事,剛剛張航說,已經抓住了。」羅建飛安慰他,「你不會游泳嗎?」
  「會啊。」季夏想了想,「飛電咬住那人的時候被帶下坡,我去救它,結果一起滾了下去,下坡的時候好像撞了下頭,有點蒙了。是你救了我嗎?」
  羅建飛猜想是被撞暈了:「不是,應該是飛電救你到岸邊的。我過來的時候,你還昏迷不醒呢。多虧了飛電。」
  季夏露出笑容:「那真要謝謝飛電了,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想到剛才舌頭碰到的,是人的舌頭跟牙齒,羅建飛在給自己做人工呼吸?季夏伸手摸了下嘴唇,心裡偷偷樂了。
  「飛電真是條好犬。」羅建飛由衷地感嘆。
  「飛哥,逃犯都落網了嗎?」
  「嗯,最後兩個也被抓住了,我們的任務完成了,可以撤了。」
  季夏和羅建飛帶著飛電從江對岸游回來的時候,對上了滿臉焦急的張航,張航抓住季夏的胳膊:「季夏你要不要緊,有沒有受傷?」
  季夏搖搖頭:「沒有,謝謝張哥關心。」
  張航鬆了口氣:「沒事就好。一會兒最好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看有沒有問題。」
  季夏一想到醫院就頭大:「我看不用了吧,就是被磕了下頭,溺了下水而已,小問題。」
  張航說:「磕到頭了一定要去檢查下,聽哥的沒錯,腦震盪有時候會有很嚴重的後果,不要輕視。」
  羅建飛臉上沒什麼表情:「張航說得沒錯,最好去檢查一下。」心裡卻有點不舒坦,這小子怎麼管誰都叫哥啊。
  「已經跟總部聯繫過了嗎?」羅建飛問。這麼多重犯,逃進山裡有幾十公里遠,還被擊斃了好幾個,不可能拖著他們走回去,誰知道路上會出什麼幺蛾子,當然是要用飛機直接帶走。
  張航說:「聯繫過了,直升機馬上就來。我們去那邊河灘的空地上先等著。季夏,你頭被磕了,最好別亂動,我背你過去吧。」說著將自己的槍掛在身前,蹲下去要背季夏。
  季夏覺得這張航未免特太熱情了吧:「不用,張哥,我自己走過去就好,沒事的,我沒感覺到不適啊。」
  張航扭過頭來:「你身體好不好,是看不出來的,需要儀器檢測過後才知道。」
  季夏心說,有那麼嬌氣嘛,哪個特種兵沒磕過碰過。張航也太小題大做了吧。
  只聽見羅建飛說:「我來吧。張航你身上還有通訊設備,不方便。」然後走到季夏身前,微曲著膝,「上來吧。」
  季夏不再拒絕,趴上羅建飛寬厚的背:「那就謝謝飛哥了。」
  羅建飛托著季夏的屁股,往背上一送,然後攬著他的兩條腿往前走,飛電緊跟在他倆腳邊。季夏幸福得嘴都咧到耳根上去了,這算是因禍得福吧。
  張航跟在他們身後,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倆,然後又搖搖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第三十章 」情敵」相對

  這次任務從出發到結束,耗時八小時,十二名逃犯全部落網,其中有五名在反抗時被擊斃,其餘皆被生擒。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逃犯全部抓捕歸案,軍犬班實在是功不可沒。
  飛電在任務中成功追蹤、襲擊逃犯、光榮救主,又立了一次三等功。
  季夏這一次出任務,大體還算順利,除了腦袋被磕了一下,溺了一下水,有點輕微腦震盪,被隊裡安排去醫院住院觀察了兩天。
  大家都知道他為了救飛電,結果把自己弄得溺水了,到頭來還是飛電奮勇救主。這事被軍犬班幾個要好的戰友笑話了許久,說季夏你到底是去救飛電還是飛電救你啊。
  季夏也沒在意,只是呵呵笑,他知道要是再來一次,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去救的。
  這次任務最辛苦的要數這群軍犬,一個個都累得夠嗆。大隊為了褒獎它們,給它們加了餐,燉了一大鍋豬肘子,這可是哺乳的母犬才有的伙食,把一幫小傢伙們吃得滿嘴流油。大家都心疼犬們,訓練也停了兩天,放了它們撒歡兒去玩,還有好吃好喝的伺候。
  飛電倒是有點蔫蔫的,季夏不在,由羅建飛飼養,也未見得有多高興。羅建飛知道它心裡惦記著季夏,明白這次之後,飛電肯定是死心塌地跟著季夏了,覺得既高興又失落。
  季夏在醫院哪裡住得安生,心裡惦記羅建飛和飛電,住了兩天就趕緊回來了,回來前去了趟寵物商店,想給飛電帶點禮物,結果買回來兩雙小鞋子。
  飛電看到季夏,熱情得不得了,撲上去又舔又蹭,把季夏感動得要死。
  羅建飛看著飛電那個親熱勁兒,不禁有些吃味,這傢伙是典型的有了新人忘了舊人啊。
  季夏將飛電的禮物拿出來,給它穿上。
  「這什麼玩意兒?」羅建飛看著飛電四隻腳上那滑稽的小鞋子,差點就憋不住想笑了。
  季夏答:「在寵物商店看到的專門給犬設計的小鞋子,穿了不會傷腳底。你不覺得挺好看麼?是皮質的,應該還挺舒服的。」這是寵物商店的女店主一個勁地遊說他買下的。
  飛電穿著新鞋子,新奇得不得了,一個勁地低頭去看自己的腳,又用嘴去扒拉。
  羅建飛覺得這玩意兒真矯情:「咱飛電是軍犬,沒寵物狗那麼嬌氣。再說犬的腳是散熱流汗的地方,穿上這東西那就是累贅。」
  季夏不以為意:「我知道,但你沒發現飛電腳底上有不少劃傷麼?這次出任務,環境太複雜,飛電的腳底都被劃破了好幾處。先穿著鞋,等好了再脫。」
  羅建飛拿起飛電的腳仔細看了一下,還真是那麼回事:「你還挺細心的,難怪飛電喜歡你呢。」
  季夏彈了彈飛電的耳朵:「關鍵飛電對我也好啊。」
  飛電抬起頭炯炯有神地看看季夏,滿意地舔了一下鼻子,然後低下頭去,抬了抬穿了小鞋子的腳,小心地邁出去一步,接著又一步,發現除了重了點,別的都還好。然後一邊走,一邊搖著尾巴跟旁邊的犬們得瑟去了。
  兩人安頓好飛電,然後結伴去食堂吃飯,還沒出犬園,就看見張航提著一個塑料袋迎面而來。季夏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對方就已經跟他招手了:「季夏!」
  躺在醫院的那兩天,季夏除了回味羅建飛的人工呼吸和寬厚的背,想得最多的就是張航了,說起來,他們見面的次數用十個手指頭都數得清楚,但是張航對自己可不是一般的好,好得沒有理由。季夏覺得用老鄉的情誼也解釋不通,這世上哪有那麼熱心腸的老鄉啊。唯一能夠說得通的,就是張航可能跟自己一樣,是個同。
  張航之前就是特種大隊的,但是季夏以前並不知道有這麼個人存在,他來的時候張航已經去上大學去了,他「不在」之後,張航才回來,所以季夏對張航完全不熟悉,不知道到底是個怎樣的人,這些疑問又不能去問別人,只好自己慢慢揣摩。
  「張哥。」季夏禮貌地笑了笑。
  張航看了一眼羅建飛,微微點了下頭:「老羅也在啊?」
  羅建飛淡淡點了下頭。
  張航將自己手裡的塑料袋遞給季夏:「給你買的。我就說了是腦震盪吧,醫生怎麼說,要不要緊?」語氣充滿了關懷,連羅建飛都聽出來了。
  季夏頭皮有些發緊,連忙推辭:「謝謝張哥,不用了。醫生說沒什麼事,什麼後遺症都不會有。」
  「拿著。給你補一下/身體,本來該去醫院探視的,但是你也知道,咱們這兒輕易不讓出門,所以等你回來了才送過來。」張航完全不掩飾自己的熱情。
  季夏尷尬地笑:「張哥,你看我其實什麼毛病都沒有,一個大小伙子的,身體好得很,補什麼身體啊?」
  張航臉上有些不高興了:「我都聽說了,你其實出院還不到半年,之前在醫院躺了很久,身體底子肯定不算很好,就該補一補。」
  羅建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後便說:「季夏你就拿著吧,別辜負了張航的好意。難得有個這麼近的老鄉。」
  張航趕緊說:「對啊,咱們在這地方都能碰上老鄉,多難得的緣分,你還跟我客氣啥?」
  季夏聽見這兩個這麼說,只好接過來:「那就謝謝張哥了。那啥,中午我請你倆吃飯吧。我們上小飯館炒菜去。」
  張航說:「不用你花費,我來請,我津貼比你多。」上次喝茶聊天的時候,張航打聽到季夏家裡沒有爸爸,跟著媽媽過,猜想他家裡條件不是很好,是以才採取了這種物質關懷的方式。
  羅建飛說:「都別跟我爭,說津貼,還是我最多,我請。」三人中他軍銜最高,津貼確實最多。
  季夏笑起來:「好,今天就吃飛哥的大戶。」
  小飯館就在食堂樓上,是部隊領導的家屬開的,這是整個營區唯一的飯館,照說應該生意很好,但是不然,因為這是特種大隊,平時這些兵們上廁所的時間都是掐著的,吃頓飯都不定要被打斷幾回,你說能有多少時間下館子。
  吃飯的時候,張航一個勁地勸季夏吃菜,還不斷給他夾菜,弄得季夏尷尬得很,連忙張開五指擋住自己的碗:「不用給我夾了,謝謝張哥,我自己來。你自己吃吧。」
  羅建飛看在眼裡,沒有做聲,埋頭吃自己的飯。正吃著,緊急集合的哨音就響了起來,三個人撒下筷子,手忙腳亂地往樓下跑。羅建飛從口袋裡摸出兩張老人頭往桌上一放:「嫂子,飯錢。」
  才跑出兩步,張航回頭將椅子上的袋子提起來,塞到季夏懷裡:「這個拿著。」
  頃刻間,原本鬧哄哄的飯館和食堂一片杯盤狼藉。下了樓,季夏拔腿往犬園跑,張航跑了兩步,又回頭說:「季夏,自己注意身體。」
  季夏只覺得這話聽著彆扭,也沒往心裡去。倒是羅建飛聽出了不一樣的意味,看了一眼兩人,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季夏跑回去一看,也沒什麼事,就是臨時性的緊急集合,訓練大家的應急能力。大家都是從食堂裡出來的,雙手空空,只有季夏手裡提個白色的塑料袋,煞是扎眼,安敏華對他看了好幾眼。
  解散之後,季夏摸摸肚子,因為張航一個勁地給自己夾菜,搞得最後只吃了五分飽,不知道羅建飛吃飽了沒有。季夏又跑到食堂去看了一下,特種兵們都沒有解散,直接拉去五公里越野去了。季夏嘆了口氣,說不出是該羨慕還是同情,想了想,轉頭往操場去了,就算當不了特種兵,也要儘量縮小和他們之間的距離。
  晚上看完新聞聯播,季夏帶著飛電去吃飯,吃完後又帶出去散放,想了想,牽著飛電去了操場。
  天已經全黑了,天氣晴朗,西邊的天幕上掛了一輪彎月,月色黯淡,星光倒是十分璀璨,星月交輝,煞是美麗。季夏讓飛電蹲坐在沙地上,自己去跑步。飛電看他跑遠了,便想追上來,季夏說:「回去,坐下。」
  飛電猶豫了一下,乖乖回原處坐下了。不是季夏不讓飛電訓練,是它才吃過飯,立即運動不好,不然也讓它和自己賽下跑。
  每次跑到飛電這兒的時候,季夏就跟飛電打個招呼,以免它覺得寂寞,剛開始飛電還想跟過來,被他呵斥回去了。第二圈的時候,飛電還是跑過來迎接,不過這次不需要季夏命令它回去,它見季夏跑遠了,自己乖乖回原地坐著。
  就這樣一接一送,不知道過了多少次,被人打斷了:「季夏!」季夏在跑動著,聽得不真切,沒聽出是誰來。
  季夏從黑暗中跑過來,看見有個人蹲在飛電身邊,心跳加速起來,難道是羅建飛,停下腳步走過去,「飛哥」倆字在舌尖上還沒來得及吐出去,對方就笑起來了:「你的犬叫飛電是吧?它還很有脾氣,不准我摸它。」
  季夏心裡那股子氣一下子洩了,哪裡是羅建飛,分明是張航。「張哥,你咋來了?」
  「我去你宿舍找你,他們說你帶飛電出來了,我轉了一圈才找到你。你晚上還跑步呢?」張航帶著笑意,語氣很是溫柔,伸手想去摸飛電,被飛電躲過了,快速躲到季夏腳邊,撒嬌似的蹭了蹭季夏的腿。
  「張哥找我有事?」
  張航輕笑,眉毛一挑:「沒事不能找你?」語氣那個溫柔,簡直有點調戲的味道了。
  季夏伸手摸了一下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當然可以,我還以為你們都挺忙的。」
  「再忙也要吃飯睡覺呀。」張航笑,「你在這邊訓練?」
  「鍛鍊一下/體力。」
  張航說:「是不是很久沒有和人動過手了?你以前在偵察連的時候練習過格鬥吧,要不哥今天陪你練兩手?」很顯然,他的功課做得很足。
  季夏的心有點癢癢的,確實很久沒和人對抗過了,雖然偶爾會抽空打打沙袋,但那畢竟是個死物。「那就請張哥指教了。」季夏讓飛電坐到一邊去,為了防止打鬥中出現意外,還將飛電的牽引系在了雙槓上,然後站在操場的草地上,拉開架勢,準備動手。
  張航將手裡的東西放下,走季夏面前。季夏知道特種兵動作都快,所以張航一挨近自己,他便揮拳而上,被張航靈活地閃過。同時也給了季夏一腳,季夏一跳,躲過這一腳。
  張航的身手明顯要比疏於練習的季夏好,但他也沒有刻意要撂倒季夏,完全是在陪練。兩個人你來我往,打得十分酣暢。季夏許久沒有這麼痛快地和人格鬥過,今天棋逢對手,打得格外興奮。
  飛電坐在一旁,看著主人和那個人打架,開始它還十分緊張,想著要沖上去幫主人的忙,但是它被繫著,掙不脫,而且主人一直都沒有叫自己去幫忙,而且主人好像也沒吃虧。掙紮了一會,就在那乖乖坐著看他們打架。
  季夏一個旋轉飛身,向張航踢過去,被他靈活躲過,並趁機一拐腿,將下盤尚未站穩的季夏結結實實絆在了草地上,張航也順勢倒壓在季夏身上,臉對著季夏的臉:「怎麼樣?服不服?」語氣還帶著濃濃的笑意。
  對方的氣息都噴在了季夏臉上,季夏只覺得面上一熱,這種姿勢太尷尬曖昧了,便扭過頭去不看他,掙紮著想要脫離他的控制,沒想到張航的力氣非常大,一下子還掙不開來。
  飛電在張航壓倒季夏那一瞬間咆哮起來,奮力想掙脫牽引沖上去,汪汪叫個不停。季夏連忙說:「我服了。張哥,快放開我吧,飛電以為你欺負我,它著急了。」
  張航鬆開季夏站起來,伸手扣住季夏的拇指,將他拉了起來,替他拍身上的草屑泥灰,一邊輕笑:「我哪裡欺負你了?我怎麼捨得欺負啊?」
  季夏趕緊抽回自己的手,向飛電跑過去,沒想到操場入口處也跑進來一個人:「飛電!怎麼了?」分明是羅建飛。


第三十一章 護主飛電

  「飛哥。」季夏跑過去,將飛電摟在懷裡,摸著它的腦袋安撫它。飛電還對著張航吠叫不已。
  羅建飛疑惑地問:「飛電這是怎麼了?」
  季夏尷尬地笑:「沒事,張哥陪我格鬥,飛電以為他欺負我。」
  羅建飛哦了一聲,蹲下去安撫飛電。張航也走近來,沒想到飛電不依不饒,看見他走過來,便對著他吠叫不止。羅建飛說:「張航你還是別過來了。」
  張航嬉笑道:「沒想到飛電這麼護主,這下好了,我成飛電眼中的壞人了。冤死我了,我並沒有欺負季夏啊,是吧季夏?」
  羅建飛將飛電的牽引解了,牽著飛電,淡淡說:「飛電不會無緣無故記仇的。」言下之意,你肯定欺負季夏了。
  季夏也有些尷尬地笑,他沒想到飛電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他伸出手,看了看手上的表:「呀,快到飛電查鋪的時間了,我得送它回去睡覺了。」說著從羅建飛手裡接過牽引。
  羅建飛說:「我跟你一起去吧。」
  季夏自然喜滋滋地應下來,跟張航擺手:「今天謝謝張哥陪我練手,我先走了,回頭見啊。」
  張航看著那兩人一狗,自己被排除在外,心裡有那麼一點不是滋味,什麼時候,把羅建飛換成自己就好了。看了一會,突然想起什麼:「季夏你等等。」
  季夏和羅建飛都站住了,飛電看見張航追上來,又忍不住叫了一聲,季夏將手中的牽引一拉:「安靜!」飛電果然乖了。
  季夏將牽引交給羅建飛,自己走回去,張航將手裡的書遞給他:「我自己很喜歡的一本書,借你,有空的時候翻一翻。」
  「哦,好,謝謝張哥。」季夏笑眯眯的。
  「下次再想找人陪練,來找我。走了啊,拜!」張航揮揮手,走了。
  「好的。再見!」季夏轉身,追上羅建飛的腳步。
  走了一段,羅建飛說:「你想學格鬥?」
  季夏原本正胡亂翻著手上的書掩飾自己的興奮之情,聽見羅建飛這麼問,連忙嗯了一聲:「就是缺少對手。」
  羅建飛說:「可以找我。」
  「啊?」幸福來得太突然,季夏一下子沒適應過來,「飛哥你是說你陪我一起訓練?」
  羅建飛點了下頭:「是,不過時間可能不多,我那邊訓練和任務都多。」
  「我知道我知道,飛哥你有空再陪我練。太好了,謝謝飛哥啊!」季夏興奮得不得了,這麼好的陪練和老師,做夢都想要的啊。
  「嗯,不用去找張航。」羅建飛又補了一句。
  「啊?哦,好。」季夏愣了一下,旋即心花怒放,難不成羅建飛發現了什麼,然後偷偷去打量羅建飛的表情,但那張臉上酷酷的,什麼情緒也看不出來。
  進了犬園,羅建飛將牽引遞給季夏:「我就不進去了,快到熄燈時間了。」
  「好,飛哥再見!飛電,跟飛哥再見。」季夏拉了一下飛電。
  飛電跳起來,撲在羅建飛腿上,舔了一下他的手。羅建飛拍拍飛電的腦袋:「乖,好好聽話。」然後轉身回去了。
  季夏牽著飛電站在鐵柵欄門邊,目送羅建飛遠去。羅建飛突然感覺到了什麼,回過頭來,那一人一犬還站在原地沒動呢,便揮揮手:「你們怎麼不走啊,回去啊。」
  季夏說:「飛電捨不得你。」飛電蹲坐在季夏腳邊,非常無辜地舔了一下鼻子。
  羅建飛再次揮了揮手,轉身走了,這次沒有再回頭。
  季夏看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然後拉了一下飛電:「他走了,飛電,咱們回家吧。」飛電站起來,貼著季夏的腿,邁著矯健的步子緊跟上季夏的腳步,路燈將一人一犬的影子拉長又縮短,一股靜謐的恬淡瀰漫在初夏的夜晚。
  洗漱好躺在床上的時候,季夏想起剛才的事情,心中美得直冒泡,是不是羅建飛發現什麼了啊,怎麼不讓自己去找張航呢?難道他是在吃醋?季夏又覺得自己腦補太過了,這點應該不太可能。但是以後可以正大光明地找羅建飛練格鬥,還可以趁機吃豆腐,被吃豆腐也行啊。季夏想著想著,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安敏華正在檯燈下寫什麼,聽見他的笑聲:「你偷樂什麼呢?」
  季夏嚇了一跳:「啊?沒什麼,我看書看得正樂呢。」一邊趕緊將張航借給自己的書拿到手裡,結果笑不出來了,封面上赫然寫著四個大字——《悲慘世界》。
  雖然羅建飛答應了要給季夏當陪練,但這個陪練並不那麼有空。經常性見不到人影,季夏心裡有盼頭,便也不著急,自己抽了空就去打沙袋,準備隨時都可以跟羅建飛打一場。
  羅建飛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季夏這邊也有事開始忙了。
  表彰大會結束不久,安敏華組織軍犬班的成年犬進行了幾輪比賽。說是接到上級通知,全軍要進行軍犬精英賽,先從各基層進行層層篩選。
  他們這個軍犬班,是屬於成都軍區云南省軍區軍犬基地的一個小分隊,通常來說,全軍軍犬比賽,都是從軍犬基地直接挑選出好苗子,哪裡還用得著從這種偏遠的小分隊裡選拔。他們這種軍犬班,類似於發配支邊的草台班子,很少有人想得起來,但是科班出身的安少尉新官上任,自然是要力爭各項榮譽的,更何況這一次他們在追捕震驚全國的越獄案中大出風頭,榮獲了一個集體三等功,這是多麼長臉的事啊,這樣的全國性賽事怎麼能不參加呢。
  軍犬比賽和人比賽一樣,除了已經具備的實力之外,最主要是看臨場發揮。軍犬的臨場發揮又比其他的比賽更為重要,畢竟上場表現的是犬,它們不會說話,表演全都是憑心情的。如果它們的情緒不好,無論訓導員怎麼賣力都是沒有用的。如果訓導員的情緒不好,同樣也會影響到犬的發揮。這其中的偶然因素實在是太多了些。
  安少尉深諳其道,故選拔賽也分了好幾次,取發揮最優秀、最穩定者,以確保參賽軍犬的最高實力。
  整個軍犬班,實力最突出的犬,自然非飛電莫屬,飛電的年齡是六歲半,正直經驗豐富的中年,而且參加過多次實戰任務,臨場發揮能力必定是最穩定的,又立過兩次三等功,這在整個軍區的軍犬中都是能排得上號的。
  但是,大家卻一致認為飛電參加這次比賽,存在著許多不確定因素。那原因,自然是出在它的訓導員季夏身上。如果飛電是以前的訓導員谷宇帶領,那麼去參加比賽就是板上釘釘了。如果是前一任訓導員羅建飛帶它,那麼也還是有八成幾率能夠勝出的。
  但是季夏,這個新手,來軍犬班不過三個月,真正接手飛電才一個多月,上次出任務的時候,還差點搭上小命呢,最後還是被飛電救了的。平時常規訓練的時候,飛電都有些不聽指揮、尥蹶子,要去參加正式的比賽,難!他與飛電,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去磨合。
  幾乎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的,就連羅建飛聽說要比賽的事,都覺得飛電不太可能勝出,因為季夏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他居然會給飛電買鞋子,那四隻小鞋子,想起來都覺得滑稽可笑,那不是養寵物的小丫頭買給寵物狗的玩具麼。好吧,雖然他承認季夏確實是為了飛電好。
  三輪比賽,每一輪都包括了基礎科目、體能競賽以及氣味鑑別,比三輪,挑選三輪綜合成績最好的參加下一輪比賽。
  比賽之前,季夏手裡舉著一根火腿腸,摟著飛電:「飛電,你看好了,這是最後一根火腿腸,你要是這次比賽得第一了,咱們就有機會出去買火腿腸,如果不能得第一,就很久都吃不上火腿腸了。所以這次就全看你的了,你可要好好表現啊,拿出最高水平來,給大傢伙看看,也給建飛爸爸看看,咱們可不是吃素的。你要是比賽得了獎,我就把獎金都給你買火腿腸吃去,而且全都是王中王。」
  飛電舔著嘴巴,盯著火腿腸,腦袋不住地隨著季夏的動作上下移動,但是始終搆不著。最後急了,將前爪扒在季夏胳膊上,拚命去咬火腿腸。
  季夏笑起來:「來,叫一個,表示你答應了。叫!」
  飛電果真「汪」了一聲,季夏笑起來:「答應了就別反悔啊。慢慢吃,吃完就沒有了。」然後將火腿腸放到它嘴邊,又揉揉它的脖子。
  飛電將火腿腸放在前爪間,一點一點地咬著,彷彿真知道是最後一根了,要慢慢品嚐。
  比賽的時候,飛電果然不負所望,第一輪比試時就表現非常突出,穩拿第一。大家都覺得是季夏運氣好,居然碰上飛電狀態這麼好的時候。為了將不確定因素都考慮進去,三輪比賽並沒有安排在同一天進行,而是分開比的。
  第二輪比賽的時候,飛電只拿到了第二,它在基礎科目的時候出了點岔子,走了一下神,沒有聽清楚季夏的口令,季夏讓它坐的時候,它趴下了。季夏抓住飛電好一頓教育,飛電老老實實地趴著,彷彿知道是自己做錯事一樣。季夏拍拍它的前胸:「沒關係,飛電,咱們明天繼續,一定能拿第一的。」
  第三輪比賽的最後一場氣味鑑別,是血跡搜索,比賽時出了點意外。血跡搜索是將廚房裡取來的一滴雞血經過百倍的稀釋,再倒在鑑定板上,然後並排放著好幾個同樣的板子,不過這些上面都只倒上了清水。哪條犬在最短的時間內搜索出正確的目標,則為勝出者。
  進行到這一項的時候下了一場急雨,放在散放場上的幾個板子都被雨水沖了一遍,這樣一來,鑑別難度就加大了。比賽時隨時會遇到突發問題,下雨也算,所以沒有停下來的可能。
  軍犬依次上場比賽,一通搜索,確定目標就讓下場,換下一條。評委也不公佈答案,不知道找對與否。
  飛電是第三個上場的,季夏也不知道到底哪一塊是正確的,他只能讓飛電自己去確認。安敏華看向他,季夏舉起手,計時開始。
  季夏拍拍它的脖子:「去,嗅嗅。」
  飛電好奇心旺盛,它沒有經歷過這種形式的訓練,但是一看到場上幾塊白色的泡沫板,就跑了過去,挨個嗅過去,然後在第五塊旁邊坐著了,伸著舌頭搖著尾巴看著季夏。季夏心裡咯噔了一下,他雖然不知道哪塊板是正確的,但是前面兩條犬沒有一條是選擇第五塊板的,不知道飛電選的對不對,但還是舉起手,發出口令:「來!」
  飛電飛快跑過來,興奮地一跳,跟季夏撞了一下,季夏拍拍它的前胸,帶著疑惑走出場去。
  結果成績出來的時候,飛電是第一名,前面兩條犬都沒找對,後來倒是有三條都找對了目標,但飛電是最迅速的,它用時只有4秒。季夏歡喜得要死,摟著飛電,跟它額貼額,抱著它轉了三個圈。心裡有點遺憾,要是羅建飛也能來觀看比賽就好了,再有一根火腿腸就更好了。


第三十二章 壓倒飛哥

  說到火腿腸,火腿腸就來了。第二天中午,季夏又沒在食堂裡遇上羅建飛,心情低落的他也不午休,跑到犬舍找飛電求安慰去了。
  飛電現在跟季夏熟了,很會體貼人。它特別善於察言觀色,季夏高興了,它也高興得像個孩子,跟季夏沒大沒小的嬉鬧,季夏低落了,它就會主動來安慰他,伸出柔軟的舌頭舔他的臉和手,要不就趴在他腳邊,什麼也不做,安安靜靜地陪著他。季夏也喜歡和這個無言的朋友在一起,對它說說心裡話,分享一下喜悅或者苦惱。
  「季夏,你在這呢?到處都找不著。」張航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季夏此時正倚在一棵樹下,身旁正趴著飛電,聽見聲音嚇了一跳:「張哥?」
  飛電一下子站起來,毛髮都豎立起來,身體微弓起,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威脅聲,怒目瞪著張航。
  張航被嚇住了,不敢走近來:「飛電還記仇呢,這麼久都還記得!」
  季夏抱住飛電,有些尷尬地笑:「飛電,坐下,這是朋友,不是敵人。」一邊安撫著飛電。飛電領會了季夏的意思,不再仇視張航,乖乖地趴了下去。
  張航慢慢走過來,然後在離他們一米遠的距離停下來,揚揚手中的袋子:「聽說你們這邊在比賽,飛電取得了很好的成績,所以特意來幫你們慶祝一下。」
  「張哥你太客氣了,中午不休息,還特意跑來看飛電。」季夏笑起來,但是眼底卻有些落寞,羅建飛是飛電的前主人,但他都沒有第一時間來給飛電慶祝。
  張航挪過來一點,在季夏身邊坐下來,伸手跟飛電打招呼:「飛電,你好啊!」
  但是飛電低吼了一聲,盯著他的手,然後站起身,繞到季夏的另一邊去了,繼續趴下,看都不看張航。
  張航哂笑道:「它還真能記仇。」
  季夏摸著飛電笑:「飛電是有這毛病,不熟的人壓根都不理。」
  但是這是不理嗎,壓根就是仇視了。張航也不計較,去拿袋子裡的東西:「那你還把它訓得這麼好,還是你有魅力。」
  季夏笑一下:「我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和它熟悉起來的,飛電的氣性是軍犬班裡最大的,不好帶。不過這樣也好,誰也騙不走。」
  張航從袋子裡拿出一包火腿腸:「當軍犬,要這麼強的氣性做什麼,難道將來它老了,退役了,你也帶著它?上次出任務的時候,我看你給飛電喂火腿腸,猜想它應該愛吃。所以托後勤處的戰友帶了包火腿腸,給飛電的獎品。」一邊說一邊塞到季夏手裡。
  季夏感激地笑一下:「謝謝張哥,但是飛電它除了雙匯的火腿腸,別的都不愛吃。」
  「啊?不是吧,有得吃就不錯了,它還挑食!」張航沒想到自己來拍飛電的馬屁,結果沒拍好,還拍在了馬腿上,「應該會吃吧,剝給它試試,看它吃不吃。」
  季夏拆了一根出來:「你試試。」
  張航將火腿腸衣去了,拿在手裡:「飛電,來,吃火腿。」
  飛電看也不看張航手裡的火腿腸,打了個哈欠,將頭挨著季夏身體,準備睡覺。
  「嘿,還真不吃?」張航不信了,連火腿腸都收買不了,便繞過季夏,將火腿遞到飛電嘴邊,飛電對著張航不客氣地呲了下牙,半點情也不領。
  季夏笑起來:「我沒騙你吧。」
  張航將火腿塞到季夏手裡:「飛電不吃陌生人的東西,這很正常,你餵牠試試。」
  季夏拿著火腿腸,遞到飛電嘴邊:「來,飛電,吃。」
  飛電湊過去,用鼻子嗅了一下,然後把頭埋進爪子間。
  季夏對張航笑:「看吧,是真不吃。它不愛這個味道。」
  張航嚷嚷:「它都沒吃過,怎麼就知道這味道不合它口味。這小傢伙,明顯歧視我。」
  季夏笑:「犬的味覺其實不靈敏的,但是它的嗅覺比我們的強上千倍,喜不喜歡,聞一下就知道了。」
  張航面上有些掛不住:「那這火腿腸怎麼辦?我總不能拿回去吧。」
  「我拿去給別的犬吃吧,應該有犬會喜歡的。」既然都送過來了,總不好意思再讓人帶回去,雖然這火腿腸人也可以吃,總不能專門買給犬吃的,最後還是他自己來解決,這多窘啊。
  「那麻煩你幫我處理 吧。」張航聳聳肩,「我借你的書覺得怎麼樣?」
  「我剛看了一點點。」季夏不好意思地說,他這段時間忙著訓練、比賽,有閒暇了就去練習格鬥去了,還真沒多少時間看書,「開頭還有點意思,說的是一個關於宗教信仰的故事吧。」
  張航滿意地點點頭:「嗯,雖然名字叫《悲慘世界》,其實講的是一個人性本善的故事,看了很受啟發。值得好好讀一讀。」
  「好,我有空就多看看。」季夏從善如流。
  一時間倆人都沒了話,過了一會,張航抬起頭來說:「季夏,我有話想跟你說。」
  「哦。」
  張航說:「你看著我的眼睛說話。」
  季夏心裡咯噔一下,這是要來了麼?他遲疑地抬頭,看著張航,眼中很平靜無波,沒有半點情緒。
  張航對這雙沒有情緒的眼睛有點不滿意,但是這雙眼確實很漂亮,讓人看著就忍不住陷入進去,他眨了下眼睛,彷彿收回了心神,吞了一口唾沫,開口說:「季夏,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覺得特別親切,彷彿多年沒見面的老朋友一樣。」
  季夏笑了一下:「大概是我長得比較大眾化。」
  張航搖了搖頭:「不,不是的。季夏,還有一點,我想說的是,我能從你身上感覺到同類的氣息。就是一種直覺,我知道你也是同,對吧?」
  季夏有一種被人扒光了衣服的感覺,他的臉有一點發燙,不過還好,季夏這個體質有裝逼的本領,沒有紅起來,他故作鎮定地眨眨眼:「張哥你說什麼呢?」
  張航笑了一下:「你不是喜歡羅建飛嗎?我都看出來了。」
  季夏壓住狂跳而出的心:「張哥你別亂說,我把飛哥當老師,我只是向他請教訓練飛電的問題。你說的什麼喜歡啊,不要亂說行不?」臉上有些慍怒的表情。
  張航輕笑:「你不用跟我掩飾什麼,我從你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你的心思。不過這事就我知道,我不會跟人亂說的。」
  張航還想說點什麼,那邊的哨音響了起來,又是緊急集合,他來不及多說什麼:「季夏,你別擔心,這事就我知道,沒別人知道,等我下次有空再跟你說,我先走了。」說完趕緊拔腿跑了,再耽誤就遲到了。
  這一次軍犬班並沒有動靜,季夏看著張航離開的方向,垮下肩膀,長吁了口氣,摸摸飛電的腦袋:「飛電,你說我表現得有那麼明顯嗎?居然會被那傢伙看出來。你說你建飛爸爸發現了沒有?還有,那個傢伙是不是想追我?」
  飛電打了個大哈欠,舔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季夏又說:「你建飛爸爸怎麼不來看我們?」
  飛電伸出舌頭舔舔季夏的手,似乎在為羅建飛表達歉意。季夏給自己鼓了把勁:「他一定是有正事忙去了,所以才沒時間過來。今天晚上我們還去跑步,說不定能碰到他呢。」
  飛電也被他的情緒感染了,高興地「汪」了一聲。
  晚上季夏又去操場跑步,剛跑了三圈,便聽見後面有腳步聲,那步伐比自己的要快一些,回頭一看,不是羅建飛是誰,而且飛電也跟著一起來了:「飛哥!」
  「這幾天有事。」羅建飛簡單交待了自己沒來的原因。
  「知道,我這些天也一直在練習呢,等你有空了好好比劃一下。」季夏眉開眼笑,「飛電,坐下,別跑了。」
  晚上是飛電休息的時間,季夏一般不讓它做多了運動。它聽見季夏的口令,不情願地蹲坐下了,它也想跟兩個主人一起跑呀。
  羅建飛看了一眼飛電:「算了,咱也別跑了,走吧,練拳去。」
  季夏停下腳步,叫上飛電,揀了一處草厚的地方。羅建飛說:「上次是五招,今天能過幾招?」
  季夏也不客氣,拳頭直接就搗上去了,羅建飛反應神速,拳頭離它五釐米遠的時候,他一個下腰便晃過去了,還不忘讚歎一句:「不錯,會把握時機了。」
  不過羅建飛始終沒有回手,一直讓季夏動手,兩人一攻一守打得不亦樂乎。把一旁的飛電看得激動難耐,不住地蹦來蹦去,不知道該幫哪個。這一次季夏並沒有將飛電綁起來,就讓它那麼在一旁呆著,其實也是想看看它的反應。
  羅建飛一邊觀察季夏拳腳的動作,一邊出聲指點他,快點、慢點、上一點、下一點。季夏也是極聰明的,一點就透,動作就更直接有效了。有好幾次都快打中羅建飛了,不是被他的手包住了拳頭,就是被他靈活躲開了。
  羅建飛看他有進步:「我要出手了,小心了。」然後欺身向前,與季夏交起手來。
  羅建飛一動手,就不怎麼留情,就好像平時和隊友一起訓練時一樣,動作既快又準,只是輕重還是把握住的,但落在人身上還是有點份量的。
  季夏知道他是有心要教自己真本事,也就不矯情,照著剛才羅建飛指點的那樣出拳腳,兩人你來我往打得酣暢淋漓。這一次,季夏在羅建飛手上扛過了十招,就在羅建飛將季夏往地上壓的時候,季夏耍了下賴,用完全不算招式的招式攬住了羅建飛的腰,用頭頂在他胸前,將羅建飛壓在了身下。
  羅建飛:「……」
  季夏趴在羅建飛身上,嘻嘻笑:「飛哥,這算是我贏了吧?」如果是實戰中,季夏肯定是沒有這種機會的,對方已經將他揍得半死了,他哪裡還能趁機反擊。
  羅建飛顯然沒料到這種變更,有些發愣,眨了下眼睛:「算吧。」
  季夏壓在羅建飛身上不捨得起來,居高臨下看著羅建飛:「其實我這也算是勝之不武,多謝飛哥手下留情。」然後慢吞吞地鬆開羅建飛,高興地說,「嘿,我第一次贏飛哥誒。飛電,我厲害不?」
  飛電本來被他們之間的打架搞得極其糊塗,兩個主人打起來了,它正愁不知道幫誰,結果現主人將前主人壓住了,好像是現主人贏了。它走過來,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羅建飛的臉,表示安慰,然後坐下來,伸出前爪和季夏握了握手。
  季夏笑:「飛哥,飛電安慰你呢。它在恭喜我贏了你。」
  羅建飛哭笑不得,這一人一犬怎麼有點往二的方向發展啊。然後坐了起來:「飛電,來。」
  飛電走過來,羅建飛說:「坐立!」飛電坐立在羅建飛身前,兩隻前爪曲著,伸著舌頭,十分乖巧地看著羅建飛。
  羅建飛摸著飛電的腦袋:「聽說飛電在比賽中贏了?」
  「對啊,總成績第一。我們取得了去參賽的資格。」季夏還沒來得及報喜呢。
  羅建飛說:「還不錯,比我預料的要好,我以為你們會出岔子。」
  「飛哥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飛電啊。」季夏不樂意了。
  羅建飛轉過頭看著他:「是有點擔心你,你們磨合的時間有點短。」
  季夏心里美美的:「飛哥這麼關心我——們,那我一定不負所望,帶著飛電取個名次回來。」
  「能取到名次最好,明年申請上大學就容易了。」羅建飛說。
  「我和飛電過兩天就要出去比賽去了,大概會離開一個多星期。」言下之意,就是我們走了,你要記得想我們。
  羅建飛點點頭:「好好表現。飛電也要加油。」說著摸摸飛電的腦袋。
  季夏看著飛電,不禁有些嫉妒,這傢伙真夠幸運的。
  羅建飛突然又說:「張航是不是找你找得比較勤快?」
  季夏看著羅建飛:「還好,今天中午來了。」
  羅建飛沉默了一會:「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張航也不是不好,人是不錯,但是某些觀念可能跟一般人不太一樣,所以你儘量別受影響。」
  羅建飛隱約從其他戰友那兒聽來一些消息,說張航可能是個同志,因為他雖然有單獨的浴室,卻喜歡去澡堂子和大家一起洗澡,還喜歡在戰友身上揩油,襲襲胸、拍拍屁股什麼的,大家都是男的,一般人不介意,但也不代表所有人不介意,於是這事傳得是有鼻子有眼的。如今張航對季夏格外慇勤一些,羅建飛難免不往那方面想,因此也就想著提醒一下季夏。
  「哦,知道了。」季夏心裡咯噔一下,羅建飛到底知道多少呢,他似乎知道張航是個gay,似乎也知道張航在追自己,但是卻沒把自己也往那方面去想。
  「要是——碰到什麼難處,可以來找我幫忙。」羅建飛又補充了一句。
  「好,謝謝飛哥。」季夏笑眯眯的答應。


第三十三章 飛電威武

  兩天後,季夏帶著飛電跟著安敏華去軍分區參加比賽,他們這邊只分得了一個參賽名額,參賽者只有飛電一個。季夏和飛電是帶著全班的祝福和希望出發的。
  軍分區的比賽已經分科目了,季夏和安敏華早就商量好了,給飛電報了氣味鑑別科目。飛電是追蹤犬,它在氣味搜索上有著非常突出的才能,參加這個,才能充分發揮出它的優勢來。
  比賽時間其實很短,只有一天,甚至可以說只是一個上午,但是上頭安排了好幾天的時間給他們熟悉環境。好比運動員比賽,也是先要熟悉賽場的。
  軍分區選出了十六條優秀軍犬,分四個科目進行比賽,基礎科目、體能競賽、搜毒搜爆以及氣味鑑別,決出最後的優勝者四名,再參加下一輪的省軍區比賽。這一次,飛電只需要參與比賽一個項目即可,而且比賽的機會只有一次。任務倒是簡單,但卻是四兩撥千斤,重要著呢。
  軍分區所在位置比他們營地要繁華多了,雖然不是什麼大城市,但離縣城並不遠,季夏決定等比賽結束之後,請個假帶飛電出去遛一遛。
  比賽之前,季夏和安敏華帶著飛電訓練,因為氣味鑑別並沒有說明以何種方式進行比賽,安敏華將所有可能出現的方式都跟季夏討論了,然後兩人一起演練。
  比賽的時候,裁判員拿出了一塊用盒子裝著的新手錶,據說這塊手錶三天前在某個戰士手上戴了三分鐘,然後放進這個盒子裡,讓犬去嗅認,找出是哪位戰士帶過這塊表。
  這種情況在實際案列中是會經常碰到的,犯罪嫌疑人在某處停留一下,留下嗅源,追蹤犬根據這個嗅源去搜索嫌疑人的蹤跡,甚至找到嫌疑人。
  飛電是第一個上場的,季夏讓它嗅了一下手錶,然後去站成一排的戰士中去找主人,飛電挨個去辨認了一下,在第二個人那兒猶豫了一下,最後走到第五個人身邊坐下。季夏心裡有些打鼓,但還是根據飛電的選擇結束了比賽。
  接下來三條犬都是毫無疑問地在第一時間確認了第五個人,季夏知道這事兒得黃,飛電在猶豫的那一會兒,時間就耽誤了。耗時比最快的犬多一秒。他跟安敏華抱歉地笑了一下,想起羅建飛的期待,心裡不由得有些沮喪,但這不是飛電的錯,它也盡力了。
  最後公佈結果的時候,居然很意外是飛電勝出了。原因很簡單,手錶是第五個人戴的,但是將手錶盒子拿出來放在指定地點的,卻是第二名戰士,他接觸手錶盒子的時間前後不超過三十秒。飛電嗅到了兩種氣味,而兩種氣味都在被選擇的範圍之中,是以它猶豫了一下。
  這說起來,應該是軍分區賽事組安排的失誤,在被選擇的對象中,只能有一個可選擇對象。大家都沒有料到會有犬對那麼短時間的氣味殘留都能察覺到。賽事組也算負責任,所以還是判定飛電勝出。
  飛電這次是小出了一把風頭,安敏華覺得倍兒有面子,主動去幫季夏請了外出假。季夏帶著飛電進城了。
  季夏搭了軍分區一位領導的便車出了軍營,這位領導對飛電的印象也很深刻,不熟悉犬的人,看犬的樣子都差不多的,他們認犬主要是根據犬的主人來分辨。季夏長得很醒目,所以領導對他印象很深刻。
  一路上領導對季夏和飛電都讚譽有加,問了很多訓犬養犬的常識性問題,季夏也不怯場,對答如流,那次生病時在醫院見到的領導太多了,知道這些軍區領導看著很嚴肅鐵面,其實很和藹。這個領導也一樣。
  進城之後,季夏下了車,帶著飛電一路走一路看過去。這是飛電第一次進城,之前它一直都生活在軍犬基地,然後被谷宇帶到夜鷹特種大隊,而且每次出的任務都是野外,沒在城裡亮過相。因而這次跟著季夏進城,完全就是劉姥姥進大觀園,看稀奇來了。
  飛電看習慣了滿眼的軍綠色,此時看著路上花花碌碌的人群覺得很是稀奇。路上的行人看著他們也覺得很稀奇,一個帥氣的小戰士牽著一條威武神氣的軍犬,怎麼說都是一道亮麗的風景。
  季夏一路上被人指指點點、回頭側目,他非常淡定,倒是飛電常常因為看熱鬧而忘了走路,要被季夏拉一把才追上來。小孩子對飛電尤其喜歡,但是又害怕它巨大的體型,於是拉拉雜雜地跟了一路,季夏帶著飛電走一路,就綴了一屁股的看熱鬧的小孩。
  小城的生活悠閒又富足,人的生活狀態要比大城市的好上不少,起碼從他們閒適的表情和豐富的特色小吃店就可以看出來了。
  他們出來的時間是上午八點多,正是小城人們吃早飯的時間。飛電嗅著空氣中誘人的食物香味,不由得一個勁地舔鼻子。季夏看著它:「飛電,是不是想吃東西了?我帶你去吃早飯。」飛電肯定不是餓的,是饞的,它一天吃一頓就夠,軍分區的伙食比他們自己那裡開得要豐盛,怎麼可能會餓著它。但是難得出來一次,偶爾多一頓也撐不壞它,季夏決定帶它去覓食。
  看了一路,季夏挑了一家耙肉餌絲店:「老闆,兩份餌絲,一份不加辣,清淡一些。」
  店主老遠也注意到這一人一犬了,笑眯眯的:「你的狗也要一份嗎?」
  季夏點頭:「嗯,最好幫我找個大點的盆子,給我的犬吃飯用,盆子我另外掏錢。」
  店主說:「哪裡用花錢,將我家大花吃飯的盆子沖一沖,給你的狗吃飯要得不?」
  季夏瞥見店堂裡端有一條黑白相間的中華田園犬趴在那兒,從飛電進來就沒動彈過。「當然行,只要你家的狗不介意就好。」
  「它介意個啥子?」店主一邊下餌塊,一邊笑眯眯的問,「你的狗是公的還是母的?」
  「公的。」
  「這就怪了,我家大花是條母的,怎麼見了你的狗還躲呢。大花,出來認識朋友。」大凡男人,沒有不喜歡大型犬的,尤其是像飛電這種威風凜凜的軍犬。他看見飛電,就想讓自己的母狗去勾搭一下,沒準能珠胎暗結,他也能養條好狼狗。但是那條母狗一動也不動。
  店主人將季夏的餌絲端上來,然後去拿大花的飯盆來飛電裝餌絲。季夏趕緊主動去端,店主端過來的飛電肯定不吃。季夏發現,店主給飛電的餌絲裡放的耙肉比自己碗裡的還多,可見這老闆對飛電是青眼有加了。「吃吧,飛電。」
  大花看見自己的飯盆到了飛電嘴邊,不由得抗議地汪了一聲,聲音不大,飛電抬起頭來,沖它呲了一下牙,大花趕緊將頭低下去了。飛電旁若無人地開始享受美食。
  店裡沒有來別的客人,店主將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然後坐在了季夏對面,滿臉歡喜地看飛電吃飯:「你這狗真神氣,是狼狗吧?」
  「是狼狗。」很多老百姓對狗的品種認識不足,只要不是土狗,長得像狼的狗,就都叫狼狗,比如德牧、昆明犬等,都是,季夏也不跟他細說。
  店老闆又問:「它生娃沒?」
  季夏笑起來,猜到了店主的心思:「我的犬在服役期間,是不能交/配的。」
  店主嚥了口唾沫:「那也太可惜了,這麼好的犬,不能留個後啊?」
  季夏說:「也不是不能,要等它退役之後才行了。」
  「這樣啊。」店主摸摸下巴,「但是你們的軍犬退役之後都送哪裡去了,能給我們領養嗎?」
  季夏搖了搖頭:「一般來說,是不可以的。」
  「真是太可惜了。」店主遺憾地說,然後壓低了聲音,「小夥子,我問你下,你能不能把你的狗借我用一下啊?我可以給你一點好處費。」
  季夏笑著搖搖頭:「對不起,這是違反規定的。我不能這麼做。」而且就算他答應了,也還得看飛電它願不願意啊。
  店主一邊惋惜,一邊垂涎地看著飛電,飛電頭也不抬地吃著自己的飯,彷彿這兩人討論的一切都跟自己無關似的。
  季夏吃完飯,結賬的時候,老闆說什麼也不肯要飛電那份的飯錢,季夏說:「老闆,飛電跟我一樣,都是有編制在身的軍人,它也要像我們一樣,不拿群眾一針一線。所以你可不能不要這錢啊,不然我們就是違紀了。」
  店主這才悻悻的將錢接過去。
  一人一犬都吃得肚子滾圓,沿著街道慢悠悠地溜躂消食。那些原本在街上溜躂對著電線杆撒尿佔地盤的土狗一看見飛電,全都夾著尾巴跑走了。季夏笑嘻嘻地對飛電說:「瞧你,簡直就是犬王了,多威風!」
  飛電對那些土狗不屑一顧,只是昂著頭,跟著季夏的腳步,不住地打量著這個新奇的世界。
  季夏看著飛電,飛電頂多還有兩三年就該退役了,到時候怎麼辦?自己去申請領養吧,訓導員領養退役軍犬,上頭應該會同意。最好還趁飛電沒老之前,給它找個伴,生一窩孩子。飛電長到這麼大,算起來已經是中年了,還沒真正做過一回公犬呢,這麼優秀的犬,如果不留後代,多遺憾。
  季夏找到縣城最大的超市,帶著飛電進去了,門口的保安也沒阻攔,大概這兒養狗的人多,帶狗逛街的也不少。季夏推了個推車,將飛電抱起來放進推車裡,然後推著去找東西。飛電對這種新奇的體驗興奮得不得了,它伸著脖子,在貨架間看來看去,嗅到空氣中各種各樣食物的香味,尾巴搖得那個歡實,要是它會說話,肯定會和季夏說:「想吃這個,那個,還有那個……所有的都要。」
  季夏細心地選了選,給飛電買了一件王中王,又買了幾包狗餅乾,這些東西都不能常吃,夠上幾個月了。推著飛電經過日常用品區的時候,買了兩瓶洗髮水,一扭頭便看到了包裝好的男式內褲,不由得想起了羅建飛,他還欠自己一條內褲呢,不知道什麼時候給自己買。想到這裡不由得偷樂。
  出了超市,季夏還想著要去給羅建飛買點小禮物,雖然他覺得內褲其實是最好的禮物,但是這不能隨便送啊。還是送點不太引人遐想的東西好了。
  這個小城頗有點歷史,房子都很古舊,被當地政府開發成為旅遊資源,但是因為地理位置偏僻,遊客並不多。但也因此保留了許多傳統的東西,比如各種老式作坊,季夏就看到了一家手工刀具鋪子。
  店主是獨龍族人,擅長制刀,大多是砍刀和菜刀,季夏在一堆大刀中發現了了一對小刀,刀身約有二十釐米長,有點像藏刀,套著刀鞘,刀身已經開過鋒,散發著一股森寒的氣息。季夏覺得這刀跟羅建飛的氣質特別吻合,便買了下來,決定自己留一把,送一把給羅建飛。


第三十四章 被告白了

  季夏在兩把小刀接近刀柄處的位置,分別刻上了「y」與「f」兩個字母,把刻有「f」字母的留給自己,另一把留給羅建飛。結果那把刀一直都沒機會送出去,季夏回到軍營的時候,羅建飛出任務去了。還沒等羅建飛回來,季夏就去了昆明,因為省軍區的比賽開始了。這一去,至少是半個月。
  省軍區的比賽項目更加多樣化,參賽的軍犬數量更多,雖然飛電只參加氣味鑑別比賽,但是整個比賽過程中,它都是要呆在昆明的。因為比賽的犬隻多,要經過初賽和決賽,再決出最後的優勝者去參加大軍區的比賽。
  在昆明的這段時間,季夏還得知,這次大張旗鼓地舉行軍犬比賽,其目的是為了參加今年秋天在德國舉行的世界軍犬錦標賽。
  上級領導對成都軍區的比賽尤為重視。因為我國的軍犬從最開始一直都是從國外引進的,沒有我國自行培育的優良犬種,而成都軍區培育的昆明犬則填補了這個空白,成為我國唯一具有知識產權的軍警用犬。僅這一點,就至少為我國每年節省數千萬的進口犬開支。上級領導的意思,這次要選送昆明犬去參加比賽,讓世界犬業聯合會也見識一下我們自己培育的優秀工作犬。
  說起來這是一個遺憾,我們國家一直沒有全國性的權威養犬組織,使得昆明犬一直沒能在世界上得以公認。雖然它已經成為我國工作犬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也被東南亞不少國家引用,但到底還是有點名不正言不順。
  對於這個問題,季夏也是頗覺遺憾的。他多麼想讓世界知道,我們的昆明犬,也是不亞於德國牧羊犬、羅威納犬、杜賓犬等犬種的優秀工作犬,看看他的飛電就知道了。
  比賽有些出乎意料的順利,飛電簡直是有如神助,破五關斬六將,拿到了省軍區的單項冠軍,直接就從昆明坐飛機去了成都。這麼一來,在成都也至少待上半個月。
  季夏心裡是既高興又惆悵,連招呼都沒和羅建飛打一個,就離開了那麼久。他有沒有來找過自己?肯定找過的吧。但是沒有親耳聽見他的叮囑和祝福,總覺得心有不甘。幸虧還有飛電一路陪著,要不然該多寂寞。
  飛電似乎感覺到季夏情緒的波動,伸出舌頭來舔季夏的手。季夏便低頭看著飛電,打起精神來,自己的情緒也影響著飛電的發揮呢,所以千萬不能因為自己的原因導致飛電發揮失常,羅建飛就先放心底去吧。
  大軍區真是高手如雲,在上千條軍犬中選拔出幾十條軍犬進行比賽,那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省軍區領導知道季夏帶飛電的時間才僅僅幾個月,所以對他們的態度多是重在參與,也沒有抱特別大的希望。
  沒想到飛電的表現相當不俗,在成都比賽時,居然和另一條犬並列第一。軍犬比賽除了看效果,還要看時間,飛電與另一條叫馬克的德國牧羊犬在相同的時間內完成了比賽,也就爭取到了去北京參加比賽的名額。
  季夏是既高興又惆悵,該不會馬上又跑到北京去吧。幸好,北京的比賽並沒有馬上舉行,而是定在九月初,大概是準備比賽一結束就直接安排飛歐洲,省得跑來跑去的麻煩。而且九月份北京的氣候也涼快了,不會因氣候影響軍犬的發揮。
  季夏在離開營地快一個月後終於回到了那片他魂牽夢繞的大山裡,滿眼的綠濃得化不開,呼吸一口空氣,都是清涼沁肺的,讓人覺得安心。
  這一次季夏和飛電出名了,不光是在軍犬班,就連整個特種大隊都有名了。隊裡還特意對他倆進行了表彰。這是兩個月裡飛電接受第二次表彰。
  全特種大隊的人都知道了有一條叫飛電的犬,但是也不等於他們就認得飛電,因為飛電和別的犬一樣,差不多都長一個樣子,一般人哪裡分得出來,只有熟悉的人才分得出來。大家分不清犬,但是分得清人啊,飛電的主人,多帥一小夥,好認得很。所以連帶的,季夏也出了名。
  剛回來那兩天,季夏去食堂吃飯,都感覺到有人在打量他,他也沒在意,知道大家是對飛電好奇呢,並非對自己好奇。特種大隊拿榮譽的人多了去了,誰會在乎這點小榮譽啊,過兩天就好了。他只在乎羅建飛的態度。
  但是羅建飛不在,他回來這幾天,羅建飛的小隊又出去野外生存去了。季夏跑到宿捨去看過,大門緊閉,就連張航都不在。
  還有幾天就端午節了,他能趕回來過節麼?季夏看著自己給羅建飛捎帶的禮物,跑了三個地方,每個地方都帶回了特產,結果還一樣都沒送出去,算起來,他們都有一個多月沒有見面了,季夏早已思念如潮了。
  這天季夏帶著飛電從外面做完追蹤訓練回來,進營區的時候碰上了高興,季夏心裡一喜,羅建飛回來了!連忙迎上去打招呼:「老班長。」
  高興轉過臉來,看見是他,大力地拍他的肩膀:「小子,好久不見啊。上次說要好了我們倆要好好比試一下的,我還記著呢。什麼時候去啊?」
  季夏笑嘻嘻的:「看老班長的時間,我隨時有空的。班長你們訓練回來了?」
  「對,才剛回來。我有點事,要出去一下,等我有空了來找你,犬園是吧?」高興一邊說一邊往外走。
  季夏說:「嗯,去那邊問一下就知道了。」
  「行,回見!」高興揮揮手,走了。
  季夏按捺住雀躍的心情,對飛電說:「飛電,走,找你建飛爸爸去。」直接帶著飛電就往羅建飛宿舍跑,他甚至都忘了,這個點正是吃飯的時間。所以很遺憾,他沒有碰上羅建飛。季夏有些沮喪地看著緊閉的門,怎麼不在呢。
  抬頭一看,那頭有個士官提著水壺進了房間。季夏這才想起來這個點該吃飯了,羅建飛肯定是上食堂去了,便準備下樓去食堂,一轉身,碰上正返回的張航。
  「季夏!」對方的聲音很是驚喜,「你怎麼來了?是不是知道我今天回來?吃飯了沒有?」
  季夏頗覺尷尬,他才想起來上次張航匆匆離開,似乎還有話沒說完呢,他一心惦記著羅建飛,倒把這茬兒給忘了:「還沒有吃,我來找飛哥。這不飛電去參加比賽,成績雖然還可以,但是總感覺不太穩定,所以有些問題想請教一下他。」季夏說完,都覺得自己這理由真是欲蓋彌彰。
  張航笑了笑:「要不,去我屋坐坐?」
  季夏搖搖頭:「不了,我還是去食堂吃飯吧,晚了沒飯了。」
  張航說:「這個點已經沒什麼菜了,我請你下館子吧,中午也沒怎麼吃飽,我再吃點。」
  季夏怎麼拒絕?只好笑了一下:「還是我請張哥吃飯吧。」
  張航沒有說什麼,門也沒進,直接和季夏又下樓去了。
  到樓梯間的時候,碰上了正好返回的羅建飛。季夏喜出望外:「飛哥!」飛電也愣了一下,然後走到羅建飛腳邊,蹭了一下。
  羅建飛彎腰摸了下飛電的腦袋:「這是去哪兒?」
  「我帶季夏去吃飯。」張航連忙說。
  羅建飛沒說話,只是看著季夏,季夏臉上帶著苦笑,望著羅建飛的眼,輕搖了下頭:「我現在去吃飯,飛哥你吃了嗎?」
  羅建飛說:「我吃了,你們去吧。」
  季夏連忙說:「飛哥,我吃了飯來找你。有點事要請教你。」
  「嗯。」羅建飛點點頭。
  吃飯的時候,張航拿了罐涼茶,象徵性地陪著吃了點菜,其餘的時間都是在看季夏吃,或者給季夏夾菜,弄得季夏心裡彆扭得要死,一個勁地婉拒,其實他更想把話說開來,但這個話題實在不適合在這種場合說。
  吃完飯,因為要去找羅建飛,季夏只好又和張航結伴回來了。走到半路的時候,張航站住了:「季夏,我有話跟你說。」說著帶他走到一片開闊的草地上,這個點正是午休時間,又入了夏,日頭還挺足的,一般人都不願意在外頭曬著,周圍竟沒看到什麼人。
  季夏心裡一跳,面帶難色:「張哥。」
  張航掃了一下四周,確信沒有人,便壓低了聲音說:「季夏,你是個聰明人,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就上次我跟你說的事,我知道你是個同,你也喜歡羅建飛,但是他是個直男,跟我們不是一路人,你的喜歡是沒有結果的。我們是同類人,而且我挺喜歡你的,你考慮一下,和我在一起吧。」
  季夏被這麼直白的表白嚇了一跳,他環顧一下四周,一個人影也沒有,張航選擇沒有人的草地,其實比有屏障的樹林更有安全感。一般人會選擇在有屏障的地方說悄悄話,這樣會有一種心理保護,其實反而不安全,像這種開闊地,周圍絕對不可能存在偷聽的人,有人過來了也可以規避,所以是最適合談話的地方。
  「張哥,你胡說什麼呢?」老半天,季夏才聽見自己說了這麼一句話。
  張航跟他面對面站著,看著他的臉,笑了一下:「你真不考慮一下嘛?我覺得我們挺合適的,咱們是一個地方的人,從小的生活環境都是一樣的,生活習慣也相似,將來轉業回去了,也不用擔心會分開。我家裡還有點關係,我能保證你回去了找一份穩定的工作。」
  季夏歉意地笑了一下:「張哥,對不起。」
  張航的神色非常鎮定,絲毫沒有被拒絕的尷尬和氣餒,這大概是早在他的預料之中的事:「不要急著拒絕我,多考慮一下。你知道咱們這類人,本來就不容易,能到找一個長期在一起的人是一種幸運。我比你年長幾歲,對這個體會深刻一些,所以你不妨也考慮得更現實一些,更全面一些。我等你的答覆。」
  季夏搖搖頭,堅定地說:「張哥,我不需要考慮了,現在就給你答覆,我真的不能和你在一起。謝謝你的厚愛,對不起。」
  張航皺起眉頭,季夏會這麼幹脆利落地拒絕自己,他有點意外,也覺得在意料之中:「我知道,我長得沒有羅建飛帥,軍銜也沒他高。但是軍銜我會升上去的,除了沒他帥,我任何一點都不會比他差。季夏,看人有時是不能光看外表的,真心喜歡比外表更重要。」張航目光灼灼地盯著季夏,似乎想以情動人,以理服人。
  但是季夏卻避開了他的目光,他轉過頭去,不知道怎麼開口,他想問,你又是看中了我什麼呢?難道不是外表?自己喜歡羅建飛,那是兩輩子的事,已經深入骨髓,成為跟呼吸一樣重要的事,跟外表、軍銜什麼的全無關係了,但是這要怎麼跟張航說?
  季夏搖搖頭:「對不起,張哥。這個事我沒法答應你。」飛電本來忙活了一上午,季夏帶著它去找羅建飛,沒有送回犬舍,現在又在太陽地裡曬著,早就熱得不耐煩,伸著舌頭一個勁地淌汗。但是那個討厭的人,他還拉著主人說話,不由得便拽著牽引想往陰涼地裡跑。
  季夏一看飛電的反應,心生愧疚:「對不起張哥,飛電熱壞了,我要帶它回去了。」說完也不往羅建飛那兒去了,徑直就往犬園去了。
  張航目光灼灼地看著季夏的背影,聲音不大地說了一句:「季夏,你再考慮一下,我的心意不會變。不要鑽牛角尖,他不會喜歡你的,何苦為難自己。」
  這話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季夏耳中,但是他沒有回頭,只是加快了腳步,彷彿被腳底下的草皮灼傷了腳底似的。


第三十五章 稱呼問題

  羅建飛在宿舍等了許久,直到聽見隔壁的門打開又關上,也沒有等來季夏。他皺起眉頭,抬手看了腕錶,從椅子上站起來,將帽子戴在頭上,然後出了門。出門的時候看了一眼張航所在的201,然後從另一邊下了樓。
  到了犬園,直奔犬舍,羅建飛果然在犬舍裡發現了季夏,他和飛電並排坐在陰涼處,不知道在想什麼。飛電看見羅建飛來,站起身,回頭看了一眼季夏,慢慢往門口走來。羅建飛叫:「季夏。」
  季夏抬起頭:「飛哥。」但是情緒明顯不是很高。
  「怎麼了?」羅建飛拉開插銷,走進犬舍,站在季夏身邊。
  季夏抬起頭看他,羅建飛的身體有一半沐浴在陽光裡,他的臉像是鍍了一層光,俊朗的五官在刺目的午後陽光裡變得一片模糊。季夏都有點看不清楚他的模樣,他心裡突然有些悲哀,就算是這麼近,他都看不清羅建飛,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實際距離吧。離得再近,兩顆心也無法相通。
  羅建飛把手伸給他:「起來,去別處歇著,讓飛電睡個午覺。」
  季夏看著那隻指節修長的手,猶豫了一下,將自己的手放了進去。羅建飛抓緊他的手,將他拉了起來,又彎腰拍拍飛電的腦袋:「飛電,乖,晚上再來陪你。」
  季夏有些機械地轉著腦袋,看著羅建飛的動作,彷彿有點做夢的感覺,羅建飛站在自己身邊嗎?他來找自己,為什麼?
  羅建飛安撫好飛電,然後走了出去,等著季夏慢吞吞地出來,然後關上犬舍的門,一點不耐煩都沒有。羅建飛想了想,領著季夏去了散放場,找了一棵樹冠濃密的樹,在陰涼裡坐了下來:「坐。」
  季夏在羅建飛旁邊坐下來。
  「怎麼了?比賽壓力很大?」羅建飛開口問。
  季夏點點頭:「有點。」
  羅建飛頓了一會,以他所知季夏的性格,帶飛電去參加了三次比賽,每次都得了第一,見了自己,必定是竹筒倒豆子一樣將這些經歷要說上一遍,甚至幾遍。之前在宿舍門口碰到他,大概也是為了找自己說這些事,但是被張航帶去吃飯了,吃完飯,也沒有如先前所說的一樣來找自己,而是坐在犬舍裡發呆,肯定是張航說什麼了。
  「張航跟你說什麼了?」羅建飛終於還是問出口了。
  季夏抬起頭來看著羅建飛,眼神清亮,又帶點激動。羅建飛從那兩隻黑眼珠裡,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但是季夏什麼也沒說,羅建飛也沒法,便沒好氣地說了一聲:「你倒是說啊。」
  季夏小聲地說:「張航說他喜歡我,讓我和他在一起。」
  羅建飛放在膝蓋上的手一抖,滑了下去,然後轉頭看了看周圍,嗤笑了一聲:「他還真敢說。你呢?」
  「啊?」季夏被問得一愣,直愣愣地看著羅建飛。
  羅建飛看了一眼他,把目光轉向別處:「你自己怎麼想的。我上次就跟你說了,他的觀念跟人不一樣,讓你別受影響。」但是季夏這副樣子,怎麼可能沒受影響。
  季夏小聲地說:「我沒有答應他。」
  羅建飛鬆了口氣:「沒答應就對了。也不要想太多,每個人的生活方式是不一樣的,你沒有必要為別人選擇的生活方式來影響自己的生活。」
  季夏張了張嘴,想說其實我也選擇了張航的生活方式,不答應他的原因是因為你。但是看著羅建飛,不知道怎麼就說不出口,他不想這麼快就破壞掉兩個人之間的和諧。然後換了個話題,說起飛電參加比賽的事宜來。
  羅建飛也沒有去深究季夏情緒低落的原因,也跟著把話題轉到飛電身上:「你說九月份還要去北京參加比賽?」
  季夏點點頭:「是的。我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訓練,有些技巧我還沒有完全掌握,所以想請飛哥幫下忙。」
  「可以,有時間我們一起探討一下。」羅建飛自然是滿口答應,飛電的榮耀,不就是他的榮耀,谷宇的榮耀嗎?要是谷宇知道飛電有一天能參加全軍的比賽,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呢。想到這裡,不由得黯然了。
  「飛哥,晚上你有空嗎?」
  「有空,晚上我去操場找你。」
  「好。」
  張航的話雖然影響到了季夏的情緒,但是羅建飛的到來掃去了他心底的陰霾,誰說羅建飛一定不會喜歡自己呢,他不是在第一時間就趕過安慰他了嗎。他沒去找他,他自己便找來了,這說明自己在羅建飛心中並非是全然無地位的。假以時日,他一定會攻克羅建飛的心房。
  晚上季夏給飛電喂了飯,然後帶著它去操場,手裡還提著一大包特產,包括軍分區買的那把匕首,從昆明買的牛肝菌油,從成都買的兔腦殼和豆製品,裝了一大袋子,本來還有一些準備送給張航的,但是現在鬧成這樣,他是不可能再去找張航了。
  季夏到的時候羅建飛還沒到,他也沒急著去跑步,而是上了單槓練習腹部繞槓,不知道繞了多少個,然後慢慢就慢下來了。突然聽見一個聲音說:「四十九,還差一個五十。」
  季夏驚得一口氣沒接上,手沒撐住,身體一下子掉了下去,差點從單槓上掉下去,把羅建飛嚇了一跳,趕緊過去抱住了季夏的腿:「嘿!小心點,怎麼就這麼點膽子,要是上戰場了,你這樣還能打仗嗎?」
  季夏心說,天皇老子來了我都不怕,唯獨你。一面心旌神馳,一面嘻嘻笑:「飛哥,我要下來了。」羅建飛放開他,季夏也鬆了手,落在地上。
  羅建飛說:「你看看你的手。」
  季夏一看,手心裡果然磨出了好幾個水泡。季夏用手指摸了摸:「起水泡了,養尊處優是要不得的。」
  羅建飛沒說什麼,牽了飛電到一邊坐下。季夏取下掛在雙槓上的袋子:「飛哥,給你帶的特產。」
  羅建飛接過去,就著暗淡的路燈一看,居然是一大包零食,不由得愣了:「給我帶這些干嘛,你自己吃吧。」
  季夏將那把小刀拿出來:「這個不是吃的,送你的,沒準能用上。」
  羅建飛拔出小刀,用手指試了一下,又敲了一下刀身:「不錯,能夠吹毛斷髮。」
  「上次去軍分區比賽,在縣城逛到一個獨龍族的刀具店,做的刀都很好,不過大多是菜刀和砍刀,只有這把匕首,覺得送給你很合適。」季夏把自己也留了一把的事給隱瞞了。
  羅建飛將小刀收起來:「謝謝,很不錯。這些吃的我就不要了,你自己留著吧。」他覺得自己這麼個大男人,還吃這些,太娘了些。
  季夏瞪他:「我能刻薄自己嗎?這是專門帶給你嘗嘗的,又不多,飛哥你可別辜負我的心意啊。裡面還有一些是給張航帶的,但是我不好去找他,麻煩飛哥幫我轉交一下吧。」
  羅建飛想了想:「行。」
  季夏站起來,扭動了一下手腕:「飛哥,陪我練兩手唄。」
  「行。飛電乖啊,坐下。」羅建飛一百年站起來,一邊交代飛電。
  飛電看兩個主人又打架了,這次見慣不怪了,非常安靜地坐那兒看熱鬧。這次季夏沒佔到便宜,被羅建飛扭著壓在地上了,不過這對他來說,照樣也是佔便宜,他壓羅建飛和羅建飛壓他,不是同一個意思麼。
  羅建飛將季夏拉起來,季夏拍拍身上的灰塵:「飛哥你就不能多讓我幾招麼?」
  「我讓你你就進步了?你要爭取自己多在我手下過幾招。上了戰場,敵人可不會給你讓的。」羅建飛拍拍手,走到飛電身邊坐下,將手攬在飛電肩上,「你把軍體拳練一遍我看看。」
  「好。」季夏知道他要指點自己,立即站正了,一招一式地練起拳來。
  羅建飛拿出一包兔腦殼,撕開包裝,一邊啃兔腦殼一邊指點:快一點,手抬高一點,連貫性強一點,再練一遍我看看……
  飛電也不看主人練拳了,專心致志地看著羅建飛吃兔腦殼,不住地伸出舌頭舔嘴巴,可是羅建飛壓根沒注意到它的動作。飛電急了,只好去舔羅建飛的手,以引起羅建飛的注意。羅建飛看著飛電急切的眼神:「飛電,不是我不給你吃,你不能吃啊,這是辣的。」
  飛電才不管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呢,反正那香味兒太勾人了,自己饞啊。可前主人就是不給自己吃,它只好去頂羅建飛的膝蓋,羅建飛只好去翻那一大袋零食,想找點飛電能吃的,結果很不幸,居然沒有一樣是不辣的。羅建飛攤手:「不能怪我啊,你季夏哥哥買的你都不能吃。」
  季夏雖然打著拳,卻一直注意到那邊的動作,聽見羅建飛這麼一說,不樂意了:「飛哥,飛電是我兒子,不是我弟弟。」
  羅建飛轉過頭看著他:「怎麼停了?繼續啊。什麼兒子?你知道飛電多大了嗎?六歲半了,快七歲了,你知道犬的一歲相當於人類的幾歲嗎?它現在的年齡相當於人類的40多歲,算起來,你還得叫它一聲叔呢。」
  季夏心裡說,什麼叔,它三個月大的時候我就帶著了,不是兒子是什麼。「那你管它叫什麼?你也叫他叔?」
  羅建飛說:「我認識飛電的時候,它還小呢,所以我管它叫兒子不成問題。」
  季夏大聲抗議:「飛哥,你可不能這麼佔便宜啊,你管它叫兒子,我就要叫他叔,那我得管你叫什麼了?」
  羅建飛哈哈笑:「只怪你認識飛電太晚。」
  看他笑得得意,季夏張口便想說,我比你認識它還早呢。不過這樣一來,這事情就大條了。他只好撇撇嘴:「反正我把它當兒子。」休想讓我亂倫。
  羅建飛瞪他:「怎麼不練了,還有第三套呢。」
  「哦。」季夏站好,繼續打拳。
  飛電無辜地看著兩個主人,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前主人不愛它了嗎,好東西也不給自己吃了,多讓人傷心。飛電趴了下去,將頭埋在爪子上,不再搭理兩個了。
  羅建飛摸摸它的腦袋:「飛電乖,這個你不能吃,等明天我給你買火腿腸。」
  飛電聽得懂火腿腸三個字,這東西好,便高興地汪了一聲。


第三十六章 端午約會

  端午節這天,正好是週末,領導們大發慈悲,沒有安排任何訓練,給大家放了假,還可以給家裡打電話。大傢伙都排著隊,等在辦公室外打電話回家。雖然這年頭手機已經普及,有不少人還悄悄藏了手機,但是他們這深山裡,有手機也沒用,沒信號。
  季夏跑去找羅建飛:「飛哥,你沒去打電話?」
  羅建飛瞥他一眼:「你怎麼沒去?」羅建飛沒人可聯繫,自然不去湊那個熱鬧。
  季夏嘻嘻笑:「我前幾天在成都的時候往家裡打過了,挨個打了一遍,要不然就這五分鐘,還真不知道打給誰好。飛哥,你今天沒事吧,陪我去訓飛電唄。」
  「行。今天訓什麼項目?」羅建飛問。
  「就體能訓練吧。」季夏也不想太麻煩,追蹤訓練要兩個人分開走,他實在有點捨不得這美好的獨處時光,「我回去準備一下,一會兒在營房門口會合。」
  羅建飛還沒來得及回話,季夏就轉頭跑了,結果沒提防,一頭就扎進剛上樓來的張航懷裡了,季夏連忙說:「對不起、對不起。」也不停留,紅著臉趕緊跑了。
  餘下張航在後頭失魂落魄地喊:「季夏……」
  季夏擺擺手:「張哥節日快樂!」
  羅建飛聽見外面的動靜,走出門來,看見張航站在那裡,對著虛空舉著手,嘴裡說:「節日快樂——」頓時心裡就不爽了,這個季夏,毛毛躁躁的。
  張航回過身來,看見羅建飛板著臉看著自己,剛才還是一臉的柔情,此刻也全都斂去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自己的情敵。
  羅建飛不知道他對自己的敵意,只是淡淡地點了下頭:「節日快樂!」
  張航點了下頭,打開自己的門,然後哐一聲關上了。
  羅建飛碰了一鼻子灰,這算是哪門子事,季夏拒絕他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好吧,也許是有那麼一點點關係。也沒太在意,轉身回屋收拾去了。
  羅建飛在營房門口等了好幾分鐘,才看見季夏牽著飛電出來了,肩上還背著一個大背包,就是他們平時野戰時背的那種。「背的什麼?」
  「哦,用得上的東西。」季夏也不明說,「走吧。」
  軍犬班經常要出去訓練,站崗的戰友也都熟悉了:「過節還要出去訓練啊?」
  「是啊,過年都得練,哪天都不能落下。」季夏一邊登記一邊說。
  出了營地,兩人帶著飛電往特種兵越野跑的山路跑去。既是訓練,當然不能像散步那麼清閒,都是要跑的。飛電跑在兩人中間,別提多高興了,它就喜歡到外頭去玩,絲毫不以訓練為苦。
  羅建飛聽見季夏的背包裡響起叮呤咣當的聲音:「你都背了些什麼?」
  季夏嘻嘻笑:「先不告訴你。」
  「給我吧。」羅建飛提議。
  季夏說:「好。」一邊跑一邊將包取下來,羅建飛接過背上,看起來很多東西,事實上很輕,也就十來斤吧,不知道里頭塞了些什麼。
  季夏笑眯眯的邁著輕快的步伐,一邊對飛電喊:「飛電,一二一、一二一!」
  飛電的步伐也很輕鬆,似乎知道今天的訓練不那麼正式,也沒像平時那樣緊跟著主人的步伐,一會兒往前衝,跑遠了又停下來等一會。看見稀奇的東西,比如飛舞的蝴蝶、跳動的蟲子,甚至在路邊曬太陽的蜥蜴,都會停下來看一看、逗一逗。
  季夏也不管它,隨它玩去。不緊不慢地跑著,一邊和羅建飛聊天。到了一處,季夏停下了:「飛哥,咱們往這邊。飛電,回來!」
  季夏去的是他很久以前帶飛電訓練時找到的一處地方,沿著特種兵常訓練的山道右拐,爬過兩座小山坡,便是一個山間小壩子,那裡有一片平坦的草原,稀稀落落長著一些樹,中間還有一個小小的湖泊,綠色的草地,清澈的湖泊,倒映著湛藍的天空、潔白的云朵,如一個世外桃源。
  飛電一看見這個地方就激動了,以前它的主人常帶它來這裡的,不等季夏招呼,它便收了四肢,借勢一沖,從山坡上骨碌碌滾下去了。看得羅建飛新奇不已:「飛電還挺會玩,它無師自通?」
  季夏嘻嘻笑:「也許。」其實這是谷宇常帶飛電玩的遊戲。
  飛電滾到底下的平坦處停下來,趴在地上,看著兩個主人,興奮得汪汪叫,催促他們快下去。
  季夏張開雙臂,烏拉拉就往下衝,快到達飛電的時候,突然來了單手撐地翻身,然後啪一下直挺挺地落在了飛電身前,閉上眼躺著一動不動了。飛電跑過來,急忙用爪子扒拉季夏,季夏還是不動。飛電急了,繞著季夏轉了兩圈,然後伸出舌頭來舔他的臉,不明白主人怎麼一下子不動了。
  季夏悄悄地睜開一條眼縫,偷看飛電的動作。飛電看弄不醒他,趕緊去搬救兵,咬著羅建飛的褲腿往這邊拽,喉嚨裡發出焦急的嗚嗚聲。
  羅建飛走過來,蹲在季夏身邊,伸出手,捏住了他的鼻子:「飛電,舔他,舔嘴巴。」
  飛電果然過來要舔,嚇得季夏將羅建飛的手猛地一拍,然後坐了起來:「飛哥,你平時不愛說話,居然這麼蔫壞蔫壞的。」
  羅建飛臉上掛著隱忍的笑:「誰叫你嚇唬飛電的。」
  飛電看見季夏醒了,高興極了,使勁舔他的臉,熱情得季夏都有點招架不住了。羅建飛說:「飛電最怕人突然不動,以後別嚇唬它。」
  季夏了悟,這可能是自己中槍那次留下來的後遺症,不由得有些歉疚地摟著飛電:「對不起,飛電,以後不嚇你了。來,咱們去游泳去。飛哥你游不游?」帶著飛電往湖邊跑。
  羅建飛在後面說:「等會兒,才出了汗。」
  季夏一想,也是,才出了汗就游泳,這不是給自己找病麼。「那我帶飛電玩會兒吧。」掏出飛盤往空中一拋,飛電條件反射地追上去了。
  羅建飛找了棵樹,將東西一放,往樹蔭下一躺,右腿架在左腿上,扯了根草放嘴裡叼著,透過濃密的樹葉看著天空。聽見季夏帶著飛電在做遊戲,清風拂來,吹得人昏昏欲睡,這種沒有訓練和任務的悠閒日子,自打入伍之後,就幾乎沒有過了。這一放鬆,睡意就襲來了。
  季夏和飛電玩了一會兒,想起個事,便想叫羅建飛,一回頭,發現他居然睡著了。他讓飛電安靜下來,然後躡手躡腳走到羅建飛身邊,跪趴在羅建飛身邊,看見那張輪廓硬朗的臉在睡夢中終於柔和了線條,眉心也舒展著,彷彿放下了一切。他原本是想來搗亂的,但是看到他這幅模樣,卻有點不捨了。
  飛電看著他悄悄地湊過去,便也悄悄地匍匐過來,學著他的樣子去看羅建飛。季夏怕飛電將他吵醒了,便跟飛電噓了一聲,將放在一旁的背包輕輕拿過來,帶著飛電悄悄離開。
  羅建飛這一覺,睡得非常安穩,什麼夢都沒有,他是被季夏的叫聲吵醒的,睜開眼,發現自己還是躺在樹底下,樹蔭略略移了點位置。轉頭去看聲音來源處,只見季夏坐在水邊,手裡拿著釣竿,嘴裡對飛電嚷嚷:「飛電,我的小祖宗,魚都被你嚇跑了。」
  再看水中,有一個矯健的身影在水裡撲騰得正歡呢。羅建飛看著這一幕,不由得笑了起來,他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然後走到季夏身後:「你這是干嘛來了?」
  季夏嚇了一大跳,手裡的釣竿差點掉了下去,回頭一看:「飛哥,你嚇死我了。」
  羅建飛在他旁邊坐下:「就你這麼點膽子,還想做特種兵?」
  季夏鼓著腮幫子,嘟嘟囔囔:「揭人不揭短!」
  羅建飛哈哈笑:「釣到魚沒有?怎麼一條也沒見啊,還不如我和飛電下去抓呢。」說著真站起來,脫下外衣褲子鞋子,往水裡走去。
  季夏看著他只穿著短褲的背影,身材如阿波羅一樣完美,不由得吞了口唾沫:「我當然釣到了,夠中午吃足夠了。不信你看,網兜在那呢。」
  羅建飛順著他的手往那處一看,然後彎腰提了一下,果真有好幾條魚:「還真有。我先去游個泳,然後再來烤魚吃。」然後噗通一聲,撲進了水裡,這會兒還能釣到魚才怪,有水怪都被嚇跑了。
  季夏將釣竿一放:「那我也洗個澡吧。」在太陽底下曬了一個多鐘頭,還真挺熱的,站起來摘帽子脫衣服。剛入水,冷得他打了個激靈,「水還挺冷,不是說過了端午就能下水游泳了嗎?」
  羅建飛正在和飛電比賽游泳呢,聽見他的話:「下來就不冷了。」他說的是真話,剛入水,感覺是有點冷,但他們平時都是洗冷水澡的,這點冷算什麼。季夏適應了一下,便不覺得冷了,也朝著他們游過去。
  飛電看見兩個主人都下來了,歡喜得很,撲騰得更歡了,撇下羅建飛,朝季夏游過來。羅建飛在水中停下了:「咱們仨比比,看誰最先到達對岸,以那棵樹為準。」羅建飛伸手指著對岸的一棵小樹說。
  季夏一看,這湖泊雖然不大,但也有個幾百米的直徑吧,不過這對於羅建飛來肯定是小菜一碟,既然他都挑戰了,自己怎麼可能示弱:「行。」
  羅建飛等他們靠近了,開始發口令:「開始!」
  季夏對飛電說:「飛電,跟上!」然後拚命劃起水來。
  羅建飛完全不著急,也不發力,不緊不慢地保持著和季夏持平的速度,等游過了湖心,季夏的速度便降了下來。慢慢地,羅建飛游到前面去了,連飛電都超過他了,不過它一直沒有拋棄季夏,而是一邊游,一邊回頭看季夏,還不時游回來想要來幫忙。季夏跟它擺手:「走,飛電,去!」
  飛電卻不願意捨下他,大概是還記得那次他掉江裡差點被淹的經歷,所以一直都游在他前頭一點,還時不時回頭來看看,確認季夏還在後面游著。
  羅建飛游了一段,回頭來看,也發現了這情況,不由得笑起來:「季夏,你還不快點,飛電就要來救你了。」
  季夏恍然大悟,就說飛電怎麼老回頭來看自己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飛電,來,咱們比賽,看誰先游到。」說完鼓了把勁,追上了飛電,飛電這才迅速地往前游去。
  季夏剛到對岸,羅建飛已經休息好一會了,看他一到,便撲進水裡:「繼續,再游回去。」
  「不是吧,飛哥,你都成魔鬼教練了。」季夏哀嚎。
  羅建飛哈哈笑:「這就算魔鬼了?你也太不禁操了吧。」
  季夏的臉立即轟地充滿血,這話也太引人遐想了,禁……禁操,為了證明自己非常禁操,季夏不再猶豫,噗通一聲扎進水裡,瘋狂地向對岸游去。這回飛電不用再等主人了,而是拚命地往前追趕著主人。
  羅建飛正不緊不慢地游著,突然耳畔傳來撲水聲,扭頭一看,季夏居然趕上來了,不由得詫異了,這小子受什麼刺激了?


第三十七章 我喜歡你

  季夏脫力地倒在岸邊大口喘氣,腳還在水裡,身上濕淋淋的,被陽光曬得金光閃閃的。羅建飛已經上岸了,正站在水邊看落在最後的飛電,低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季夏,修長勻稱的身體,健康而美好,不由得瞄了下自己的身材,嗯,也很不錯,非常陽剛。
  季夏緩過勁來,翻身趴在地上,抬頭看羅建飛:「飛哥,包裡有毛巾。」順帶吸了下口水,身材真好!
  「哦。飛電,加油!」羅建飛應了一聲,繼續給水裡的飛電鼓勁。
  季夏回頭去看飛電,它的速度雖然不快,但是耐力極佳,游了這麼久都沒覺得累,反而很享受在水裡優哉游哉的感覺,遲遲不肯上岸來。「飛電,上來!」這泡久了也不好啊。飛電終於慢吞吞地朝岸邊游來了。
  羅建飛翻出毛巾擦了一下/身上的水,將衣服褲子都套上了。
  「飛哥,我背包裡帶了內褲,新的,拿去換一下。」季夏再次下到水裡,潑水重新洗了一下/身體。
  「不用,沒關係。」羅建飛滿不在乎,對他們來說,就算是大冬天,穿著濕透了的衣服訓練或者出任務,也都是稀鬆平常的事。
  季夏接過羅建飛用過的毛巾,直接往自己身上擦:「我帶了吃的,咱們中午就在這邊過節吧。」
  羅建飛剛從包裡取毛巾的時候就看見那些吃的了:「行,我去拾點柴火。」對著在岸邊抖水的飛電說,「走,飛電。帶你玩去。」
  「等等。」季夏將手裡的毛巾蓋在飛電身上,替它擦了擦水珠,「好了。」
  羅建飛嘴角微微向上彎了一下,帶著飛電進樹林子去了。
  季夏將背包裡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有五芳齋的粽子、牛肝菌油、犛牛肉乾、香腸、蘋果,此外還有香油、鹽、雞精、胡椒粉、洋蔥等調味料,還有兩個不鏽鋼飯盒、湯匙、錫箔紙,擺了滿滿一地,品種之齊全,任誰看了都會讚歎幾句。大部分都是季夏在成都購置的,背著飛了兩個省,今天終於派上用場了。
  季夏在地上鋪上一塊塑料紙,將網兜的魚拿出來,開始剖魚。羅建飛的動作也相當麻利,很快便和飛電摟著一抱柴草過來了,看了琳瑯滿目的東西,勾了勾嘴角:「你還準備得挺齊全。」
  「嘿嘿,訓練的時候無意間找到這兒,就一直想帶飛電來這邊玩。」季夏拿飛電當擋箭牌,羅建飛哪裡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
  羅建飛看了一下正在剖魚的季夏,正準備轉頭的時候,被他手裡的那把小刀吸引住了,那不是自己的刀嗎?然後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一下,刀還在腰上別著呢。張了張嘴,把想問的話嚥下去了,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野外生存是羅建飛常訓練的,生火做飯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小兒科了。很快,他便將火生起來了,季夏也將魚處理好,放調料醃了,等入味了再用錫箔紙裹起來放火堆裡煨。
  羅建飛站起來:「我帶飛電去轉轉。」
  季夏看自己手上還有事沒忙完,便點了下頭。羅建飛帶著飛電走了。
  季夏做了個架子,用飯盒裝了兩條小魚,加上水,燒魚湯喝,另一個飯盒則裝上粽子,放在火上煮,雖然有點過家家的感覺,但也頗有趣味。
  等他將魚用錫箔紙裹好扔進火堆,粽子煮出香味的時候,羅建飛帶著飛電回來了,手裡提著兩隻野雞,還有一條軟趴趴的長蟲,把季夏嚇了一跳:「飛哥,你弄條蛇幹嘛?」
  「飛電發現的,幸虧是無毒的。我順手收拾了,拿回來烤著吃。」羅建飛將野雞扔給季夏,自己去處理那條蛇去了。
  季夏知道他們野外生存訓練的時候,估計連生蛇肉都吃過,但是親眼目睹他抓蛇吃還是頭一回,心裡不由得有些感嘆,如果自己也進了特種部隊,那麼也是生吃過蛇肉了吧。他拿著野雞扒皮除毛去內臟,用羅建飛帶回來的樹枝穿了,直接放在火上烤。飛電聞到食物的香味,立即湊了過來,看著野餐布上的吃的,不住地舔嘴巴。
  「飛電饞了。」季夏笑起來,拿了一包狗餅乾出來,「來,給你點餅乾。一會兒等魚熟了吃魚,還有烤雞呢。」
  羅建飛拿著去了皮取了骨切成段的蛇肉過來了:「飛電的少放點鹽,不能太鹹了。」
  「嗯,我知道,分開了的,沒放鹽。」季夏看著羅建飛,他手上沾著血,將蛇肉用一片樹葉子托著,便問,「飛哥,這個怎麼吃?」
  羅建飛看了一眼架在火堆上的飯盒:「跟魚一起煮?」
  季夏想了想:「行。」
  兩人坐在火堆邊聊天,季夏主動問起羅建飛野外生存訓練的經歷,羅建飛一改沉默寡言的形象,有問必答,還說了許多季夏沒問到的細節,聽得季夏神往不已。不知過了多久,飛電汪地叫了起來,跑過來咬著季夏的褲腿,將他往火堆邊拉,季夏這才反應過來:「應該是魚好了,飛電聞到了,它饞了。」說著將火堆裡的錫箔紙扒拉出來,果然飄來一股誘人的香味。
  飛電早就聞到了香味,興奮地汪了一聲,尾巴搖得那個歡實,終於可以開吃了。
  羅建飛將一個錫箔紙弄開:「哪個是給飛電的?」
  「我看看。就你手裡那個,沒放洋蔥的。飛哥,給我吧,我給飛電摘刺兒。」
  羅建飛說:「不用,我來好了。這魚刺不多。飛電,來這裡。」這魚不是鯽魚,是云南地區特產的一種魚,味道極鮮美,而且沒有小刺。飛電果然乖乖蹲在羅建飛身邊,一眨不眨地看著羅建飛的動作,一邊不住地舔著嘴巴,剛才的餅乾太乾了,味道也沒這個香,不好吃。
  季夏看著那一人一犬,面上笑開了花,多溫馨和諧的畫面。羅建飛拿著季夏送他的小刀,將魚頭、腹刺和魚背脊都剔除了,將錫箔紙放到飛電嘴邊:「吃吧。」飛電嗷嗚一聲,歡天喜地吃魚去了。
  季夏突生感慨:「怎麼感覺飛電像貓啊,這麼愛吃魚。」
  羅建飛挑眉:「不都是你喂的?」
  季夏摸摸鼻子,好像也是,飛電其實不挑食,一般都是自己給什麼就吃什麼,兩次吃魚的經歷,都是自己帶來的。羅建飛看了他一眼,突然轉過頭去,肩膀上下抖了好一陣。季夏看得奇怪,看了一下自己手上,黑麻麻都是草灰,不由得大囧,一邊跳起來往水邊跑,一邊嚷道:「飛哥你不厚道!」
  羅建飛哈哈大笑出聲,笑聲爽朗又快樂,把飛電都感染了,也興奮得直搖尾巴。羅建飛一邊轉著火架上的烤雞,一邊說:「難怪飛電愛吃魚,因為它的主人是只大貓。」
  季夏突然就覺得這話裡有著無窮的親暱之感,也不計較,低著頭陶醉了許久。
  這一頓午飯吃得極其豐盛,粽子就著魚湯,烤雞就著烤魚,吃得兩人一狗躺地上不想動彈了。季夏趴在地上,側臉看著仰面躺著的羅建飛,只能看見他的半張臉以及臉部的輪廓,從額頭到鼻樑再到嘴巴、下巴,最後落在滑動的喉結上,季夏艱難地吞了一下口水。
  他以一隻手撐起腦袋,從上到下看著羅建飛,羅建飛正閉著眼睛,一隻手放在旁邊的飛電身上。突然感覺到兩道灼熱的視線落在臉上,不由得睜開了眼睛,與季夏熱烈的雙目對了個正著:「你看什麼?」
  「看你。」季夏的腦袋似乎停止了思維,就那麼順著羅建飛的問題說出了自己的心思。
  羅建飛臉上的神色微微一變,然後抬起胳膊,擋在了自己臉上:「毛病!」
  季夏突然腦袋裡成了一片漿糊,不知從哪裡生出來一股勇氣,什麼步步為營、潛移默化、水到渠成全都飄到天邊去了,只是順著自己的思維,把下面的話也說出來了:「飛哥,我喜歡你。」
  羅建飛一下子從地上坐了起來,轉頭看向季夏:「吃擰了?發燒了?」
  季夏突然驚覺到自己在做什麼,熱血慢慢湧上臉龐,心裡又緊張又慌亂,但事已至此,也不能再迴避,他慢慢坐起來,堅定地看著羅建飛:「羅建飛,我喜歡你。」說完垂下眼簾,心裡說,上輩子就喜歡了。
  羅建飛原本有些驚詫,這回完全是震驚了,這話、這話怎麼那麼像當初谷宇沒說完的那句話。他心頭大亂,站起身,本想拔腿就走的,但是覺得這樣不行,便站住了:「季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季夏抬起頭看著羅建飛,堅定地點了下頭,緩緩地說:「我喜歡——不,應該說,我愛你,很久了。」
  羅建飛本來想斥罵他幾句的,但是看著那雙清澈的眼,他發現自己居然看懂了那雙眼飽含的內容,那裡有一種柔得化不開的深情,與其說充滿了期待,不如說充滿了哀傷,那種哀戚,有著經歷了歲月沉澱的厚重,讓羅建飛突然莫名覺得心疼,這怎麼也不像是季夏會有的眼神。他突然不忍心責備了,只是轉過頭去,淡漠地說:「對不起。你需要冷靜一下。」然後轉身,離開。
  季夏只覺得喉頭哽得有些難受,他咬住不停顫抖的嘴唇,以控制情緒不再決堤。他想開口問羅建飛:你還記不記得谷宇,你喜歡過他嗎?如果我說,我就是谷宇,你願意接受我嗎?
  但是他沒有問出來,如果羅建飛知道他是谷宇,肯定會是另一種態度,他很有可能會和自己在一起。但這到底是喜歡谷宇,還是因為對谷宇心懷歉疚和感激呢?說白了,季夏有點不甘心,他想要一份純粹的愛情,不是因為內疚和感激。
  飛電看見羅建飛突然走了,有些錯愕,它從地上爬起來,追了幾步,發現主人還坐在遠處沒動,它有些狐疑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羅建飛並沒有叫它走,所以它又回到季夏身邊,從季夏身上嗅到了一股哀傷的味道,它伸出舌頭來,舔了一下季夏的臉。季夏伸出手,摟住飛電的脖子,將頭放在飛電身上。飛電非常乖巧地趴下來,靜靜地陪著季夏。
  不知過了多久,季夏終於穩定下來,看著懷裡的飛電,這傢伙已經熱得滿身淌汗了,伸著舌頭默默地流汗,卻一句怨言也沒有,不由得心生內疚,摸著飛電的毛髮:「飛電乖,老爸對不起你,熱壞了吧。」
  飛電伸出舌頭舔了一下他的手。季夏想起羅建飛當時的表情,除了震驚,似乎並沒有嫌惡的表情:「飛電,你建飛爸爸沒有討厭我吧?他只是暫時不能接受我的感情,對吧?」
  飛電舔了舔他的手,表示同意。
  季夏捏了一下拳頭:「我決定了,反正話都說開了,我一定要直接主動出擊,把他拿下來。飛電,來,擊個掌,鼓勵一下老爸。」
  飛電抬起前爪,和季夏握了握。「乖兒子,去洗個澡,然後咱們回家。」


第三十八章 你躲我追

  季夏發現,羅建飛開始躲他了,大概就如他所說的,要讓自己冷靜一下。他在食堂裡碰見羅建飛,主動迎上去:「飛哥。」羅建飛嗯了一聲,不看他的眼睛。
  季夏說:「飛哥,飛電有個問題我想請教一下你。我一會兒去找你行嗎?」
  羅建飛說:「有問題現在問吧,我一會兒有事要去忙。」
  季夏只好把遇到的問題說了一下,羅建飛回答完,然後說:「這些細節問題,我給你的那個本子裡都有寫,多看兩遍就懂了。有些技術性的問題,你可以請教一下安少尉。」
  季夏看著羅建飛,他的臉上平靜無波,眼睛看向別處,就是不看自己,似乎要真跟自己保持距離了。他真想問問他,他到底是怎麼看自己的,他不相信一點希望都沒有,但是羅建飛不願意跟他獨處,周圍人來人往,這話自然沒機會說出口。
  季夏有些沮喪,下決心找個機會去問問他。跑了兩次羅建飛的宿舍,都沒有碰到人,第三次再去的時候,羅建飛在,但是他直接把季夏堵在門口了:「有事現在說吧,我正好要出去。」
  季夏看他穿著一個迷彩背心,分明是準備午休的,不由得神色黯然了一下,壓低了聲音說:「飛哥,我有話想跟你說。」
  羅建飛說:「你不用說了,我也不想聽。回去吧,以後別來找我了。」
  張航這時正好打開門出來,看見僵持在門口的兩人,有些驚訝,看了下兩人的神色,心裡似乎明了些什麼,笑著說:「季夏來了,沒事的話來我屋坐坐吧,我這有新茶。」
  羅建飛轉頭看了一眼張航,面無表情,轉過頭來看著季夏,季夏看著他,然後轉頭對張航說:「不了,張哥,我這就回去休息了,喝茶會睡不著。張哥再見!」又回頭對羅建飛說,「飛哥再見!」垮著肩下樓去了。
  門口的兩人都目送他離去,等季夏下樓去了,張航回頭來看了一眼羅建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羅建飛正好也在看張航,看見對方臉上的笑容,莫名覺得刺眼和煩躁。便冷冷地轉過身去,將門砰一聲關上了。張航咧開嘴,無聲地笑了,很好,羅建飛和季夏有間隙了,自己的機會可不就來了。
  雖然自從端午節過後,羅建飛就再也沒有出現在操場上,但是季夏還是堅持每天晚上去跑步、打沙袋、練習軍體拳,他心裡抱著一絲希望,也許羅建飛會兌現他的諾言,有空了就會來陪自己格鬥。但是連續好幾天,羅建飛都沒有出現。
  季夏的心情跌到低谷,羅建飛是用這種辦法讓自己冷靜一下,不見面,感情就會淡嗎?如果事情真是這麼簡單,自己哪裡還用這麼煎熬。這天晚上,季夏依舊去跑步,跑著跑著,對面來了一個人,季夏心裡一喜,但是對方開口了:「季夏!」分明是張航的聲音,季夏頓時如被潑了一盆冷水,所有的熱情都滅了。
  張航迎上來,然後轉身和季夏一起跑步:「你還是天天來這裡跑步?」
  季夏嗯了一聲。
  張航陪著跑了一段,終於開口問:「你是不是和羅建飛攤牌了?」
  季夏的腳步頓了一下,也不跑了,停下來慢慢走。張航看他不回答,心裡明白了十分,便說:「我早就跟你說了,他是個直男,不可能會和你在一起的。」
  季夏依舊沒有做聲。
  張航說:「算了,我也不跟你說這些煩心事。怎麼樣,想不想過幾招?」
  季夏心裡憋屈得很,很想發洩一下,聽見張航主動提出要陪自己過招,便說:「好。」
  張航突然說:「飛電今天沒來吧?」他擔心一會兒打起來,飛電會突然衝過來幫忙,咬傷了不好,留下壞印象更不好。
  「今天沒帶它出來。」季夏有氣無力地說。
  「那我就放心了。」張航笑著說。
  兩人剛拉開架勢,就聽見有人在操場入口處喊:「季夏!」
  季夏心頭又是猛地一跳,是羅建飛來了嗎?對方繼續又叫了一聲,聲音不算很熟悉,但也不陌生。「季夏你在這裡嗎?」
  季夏想起來了,這不是高興的聲音麼?「老班長,我在這裡呢。」
  高興聽見他的回應,趕緊跑了過來:「原來你真在這裡啊,來來來,老早就說要跟你比試一下了,今天總算是得空了。喲,小張也在啊?」高興正捋袖子,發現了季夏身邊的張航,他雖然是個士官,但資歷比張航老得多,而且享受的待遇也比張航高,所以也沒把張航這個尉官看得多了不起。
  「高哥。」張航打了聲招呼,但是語氣並不怎麼熱絡,心裡在嘀咕,這半路上殺出的程咬金,唱的是哪一出。
  季夏說:「老班長,張哥正要陪我練習格鬥呢。」
  高興說:「別老是老班長老班長的叫,叫哥,高哥興哥都可以。」
  季夏笑:「那我就叫高大哥吧。」
  高興說:「好。小張,今天我要跟季夏比試,你給我們做裁判還是怎麼地?」
  張航心說,就你倆打,勝負早就定了,還用得著我來做裁判嗎?但是又不甘心就這麼走了:「那我給你們做裁判吧。」
  高興將外衣脫了,只剩下一個迷彩背心,向季夏招了招手:「來。」
  季夏也不客氣,飛身就是一腳踹過去,被高興架住了,用力一掀,想把他掀翻在地,沒想到季夏就勢一個空翻,穩穩地落在地上了,這是羅建飛教給他的。高興驚訝又興奮地說:「沒看出來,你小子還真有兩把刷子,來,再來!」
  高興也不急著撂倒季夏,兩人一來一往地比劃著,勝負許久都沒分出來,張航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他只想著高興趕緊贏了季夏,然後走人,自己繼續陪季夏練習。沒想到張航完全就是在指點季夏了,他們這麼一比劃,直到快熄燈時才結束,張航自然也就沒時間和季夏再練。
  高興撿起自己的衣服,搭在肩上,攬著季夏的肩膀,一邊往回走一邊說:「沒看出來,你意識還很不錯,就是練習時間不夠,交手經驗也不足,只要有時間多訓練,絕對能超過我的。小子,我看好你!」說完拍了拍季夏的肩。
  季夏今晚上也打得非常過癮,高興以前是常帶新兵的,教學經驗比羅建飛和張航還豐富,而且能非常準確地看出你的優點和不足,給以適當的指點,這無疑是最好的老師。「今天太謝謝高大哥了,下次有機會再向你請教。」
  高興說:「行啊。以後你來找我,我住在二區的106。對了,其實我更想跟你比試一下槍法啊,哪天有時間咱們要好好比試一下。」
  季夏知道他還對軍事演習那次耿耿於懷呢,便從善如流:「好,一定奉陪。」
  張航看著那哥倆肩搭肩地在前頭走,幾乎把自己完全當成了空氣,不由得咳了一聲:「季夏,我先回去了,有什麼需要可以來找我。」
  「哦,好,謝謝張哥。」季夏趕緊跟張航擺手,去找他肯定不可能,但是嘴上也不能直接拒絕。
  高興放開季夏的肩:「行嘞,我也該回去了。回見啊!」
  季夏大致已經猜到,高興來操場找自己的事是羅建飛促成的,他自己來不了,但是又不想違背諾言,便託了高興來指導自己。想到這裡,季夏高興起來,起碼他還是真的關心自己的。
  從這天起,高興果然一有空就來教季夏格鬥,他也不說是羅建飛讓自己來的,只說教季夏這樣的學生,有成就感。
  高興有空的時候,張航一般也有空,因為他們是一個小隊的。張航有空了自然也想去找季夏,結果兩次都碰上高興在場,和季夏單獨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於是他便放棄了夜晚接近季夏的機會,改成別的時間。
  但別的時間季夏不一定有空,他要準備比賽,經常帶著飛電在練習,安敏華將飛電的訓練任務也當成了自己的政治任務,所以張航竟也沒多少時間和季夏獨處。只有在吃飯的時間,才有機會碰上季夏,這時兩人會在一起吃。
  羅建飛不去找季夏,也不讓他來找自己,但是並不代表他就不關心季夏的動向。吃飯的時候,他會習慣性地掃視一眼食堂,看看季夏在不在,偶爾碰上季夏和張航兩個面對面吃飯,便會裝作沒看見地扭過頭去,但是心裡的不痛快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了的。他沒敢去深究這到底是什麼原因,只是讓自己變得更忙碌,好讓自己不再有空去關注季夏。
  這天軍犬班去靶場練習打靶,碰上一隊特種兵在旁邊的活動靶場訓練。季夏在等待的時候,突然聽見一個聲音說:「嘿,季夏,你小子今天也來打靶?趕緊給我過來,那個百米靜止靶是你打的嗎?趕緊過來打我們這個。」
  季夏扭頭一看,那個臉上塗著油彩的特種兵,不是高興是誰。那傢伙將自己的槍扛在肩上,正叼著一根草看著自己呢。季夏心裡一動,高興在,那麼羅建飛肯定也在。他朝那邊看了一眼,好幾個人正在練習射擊,看不出哪個是羅建飛。
  「你小子怎麼不說話啊?是不是你們隊長不讓來?」高興等得不耐煩,又嚷嚷起來。
  季夏看著隊長安敏華:「報告隊長,我想去打活動靶。」
  安敏華看了一眼高興,又看看季夏,頭一擺:「去吧。」反正是打靶練習,沒有規定說非得打靜止靶,只要打夠多少發子彈就行。
  特種兵那邊帶隊的是唐中華,看見高興領了個人回來,不由得板起臉:「高興你小子又胡鬧!」
  高興吐掉嘴裡的草:「唐隊我沒有胡鬧,我找了個高手回來,刺激一下我們這些老兵油子。」
  唐中華仔細打量了一下季夏:「這不是那個叫季夏的新兵嗎?」
  高興說:「唐隊,人家現在是上等兵,已經不是新兵了。」
  「哦。對,就是他,打了你一槍的那個唄。」唐中華點點頭,在他這種快20年兵齡的老人眼中,兩三年的兵,全都是新兵。
  高興哀嚎一聲:「唐隊,你能不能不揭人傷疤?」
  「怎麼,想和他比個高下?今天這機會挺不錯,我來當裁判吧。下一批先不上去,讓高興和這小孩試試。」唐中華對著兩個正在準備上場的特種兵說。
  季夏正在趁他們說話的空當,悄悄地搜索羅建飛的身影,沒想到還沒找著,就被唐中華點名上場了。「季夏,有信心跟高興比試一場嗎?」
  季夏連忙立正站好:「報告中隊長:有!」
  「那好,他們下來了,你們倆上吧。」唐中華擺了擺手。
  季夏將步槍換成了輕便的衝鋒槍,場上訓練的幾個人下來了,與季夏打了個照面,居然有羅建飛和張航,羅建飛看見季夏,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季夏笑了:「飛哥。」
  羅建飛點了下頭,沒有說話。張航倒是非常高興,朝他比了個拇指:「季夏,加油!」
  季夏站在出發點,回頭看了一眼羅建飛,羅建飛正好回頭來看他,兩人的視線有一秒鐘的交匯,羅建飛便閃開了。季夏深呼吸了一口氣,靜下心來,一定不能讓他小瞧了自己。
  30個活動靶,40秒時間內,射中25個算是合格。但是他們是比賽,自然是誰射得越多就是誰贏。高興先行,他端起槍,一邊衝鋒,一邊打靶,一槍一個,30個,一個都沒有落下。
  高興下來的時候,朝季夏比了個拇指。季夏點了下頭,舉手示意計時開始,他許久沒有進行過這樣的射擊訓練了,所以對比賽並沒有多大的信心,只是憑著感覺扣扳機,第一槍的時候差點脫靶,但還是射中了,打出第一槍,接下來的就順利多了。很幸運,比賽順利完成,30個靶,無一遺漏。
  唐中華拍了下手:「小夥子幹得不錯。高興,你又輸了。」說完同情地拍拍高興的肩。高興沒有反駁,季夏是個訓導員,能打出這樣的成績,的確是不輸於自己這個經常訓練的老手了。
  季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唐中隊,其實是我輸了,第一個靶差點脫靶了。」
  唐中華不置可否,只是說:「以後還有沒有想法來我們中隊?」
  季夏想了想,搖了下頭:「我暫時還是做我的訓導員吧。」
  「幹一行愛一行,不錯。」唐中華點點頭,回頭衝他的兵說,「你們繼續啊,站著吹風呢?」
  季夏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羅建飛:「唐中隊,我能不能和羅建飛中尉比一比狙擊?」
  唐中華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行啊,建飛,過來,這個新兵要挑戰你的狙擊。


第三十九章 季夏生病

  羅建飛被點名的時候愣了一下,他走到唐中華身邊,也不看季夏:「唐隊,我看還是不用了吧?」
  「羅中尉是不是瞧不上我的水平,不屑於跟我比?」季夏忍不住問了一句。
  羅建飛瞟了一眼季夏,搖了一下頭:「不是,沒有必要。」
  季夏盯著他的眼睛:「我想跟你請教一下狙擊技術,羅中尉不肯賜教嗎?」
  羅建飛看著季夏,過了一會兒,終於點頭說:「行,試試吧。」然後去取了自己的狙擊槍過來。
  季夏也拿了一把狙擊槍在手,他其實並不是挑戰羅建飛的狙擊水平,只是想看看他的狙擊水平,並且找機會和他親近一下。羅建飛已經半個月沒和他說過話了。
  比賽的方式很簡單,就是以八百米之外的兩個啤酒瓶為目標,擊碎就算。這個距離不是狙擊步槍的最大射程,但是人的肉眼對四百米以外的物體就看不清楚了,借助狙擊槍的瞄準鏡,能看清一千多米以外的物品,比如人影,但因為狙擊的目標是啤酒瓶,對象太小,所以才定在八百米處。
  季夏趴在地上,細心地調試著瞄準鏡,又忍不住轉頭去看了一下左邊不遠處的羅建飛,羅建飛正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全神貫注地瞄準著目標。季夏看了一眼,轉過頭來,突然聽見啪的一聲脆響,羅建飛已經開槍了,很快,便傳來了瓶子破碎的輕響。
  季夏不由得微笑起來,他含著笑,將自己的心神收斂起來,然後開始瞄準自己的目標。他在心裡默念三、二、一,扣下了扳機。子彈飛逝而去,擊中了墊在啤酒瓶下的那塊磚頭,磚頭往前一沖,啤酒瓶從上頭滾了下來,啪一聲碎了。
  唐中華放下望遠鏡,哈哈笑了起來:「如果以啤酒瓶碎掉為目標,季夏也沒有輸啊。」
  季夏站了起來,走到羅建飛身邊,伸出右手:「羅中尉,你贏了。」
  羅建飛猶豫了一下,握住了季夏的手,雙方的手心都是濕漉漉,全是汗,羅建飛低聲說:「還不錯,多練習,可以超過我。」
  季夏搖了搖頭,小聲地說:「這不是我的目標,我還是更喜歡飛電。飛哥,加油!」用力捏了一下羅建飛的手,然後鬆開了。
  羅建飛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但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點了下頭。
  今年的雨季來得比較遲,六月份才開始,雖然遲,但是雨水卻不少,每天都要下好幾場。這給季夏的訓練帶來了很大的不便,飛電是追蹤犬,參加的比賽項目是氣味鑑別,大雨一來,那些提前做好的跡線就要大受影響。不過這樣一來,對飛電的追蹤能力更是提高了要求,它要在被破壞的跡線上找出嗅源。
  這天天氣非常好,沒有云,太陽明晃晃地掛在天上,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樣子,季夏一大早就帶著飛電去野外進行追蹤訓練。沒想到這一天熱得非常厲害,沒有一絲風,太陽照得到處都是白花花的一片,曬得人頭暈目眩。
  季夏的衣服濕了又幹,幹了又濕,不知道有幾遍了,迷彩服上全是白花花的鹼花,他倒是全不在意,注意力全在飛電身上了。飛電熱得舌頭一直伸著,回程的時候,走一小段就趴在陰涼地裡不肯走了,太熱了。他甚至都後悔出來訓練了,這要是把飛電熱病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季夏為了不讓飛電過多運動流汗,用自己的衣服兜住飛電的肚子,將它背在背上,一路背了回來。結果快到營地的時候,不知從哪裡突然飄來了一團烏云,兜頭澆下一陣瓢潑急雨。季夏只覺得爽快無比,結果還沒爽夠,就來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這個噴嚏,嚇住了背上的飛電,也嚇了一隊越野訓練回來的特種兵們一跳,那群兵,正好就是季夏最熟悉的那群。
  季夏打完噴嚏,直起腰來,只覺得眼前有些發黑,腦袋似乎有些不對勁,他摸了一把額頭,不好意思地朝大家笑了笑。
  高興笑嘻嘻的說:「季夏,我看你是天賦異稟吧,打個噴嚏,天皇老子都要驚動了。」
  帶隊的隊長不是唐中華,在一旁呵斥了一聲:「安靜!快速跟上!」
  高興吐了吐舌頭,跟著大家走了。羅建飛和張航都看了季夏一眼,後者更是多看了兩眼。
  季夏回到營地,才察覺自己是感冒了,頭重腳輕、鼻腔噴火、喉嚨腫痛,熱傷風的症狀。他安頓好飛電,回去沖了個冷水澡,覺得身上熱得難受,便上床躺了一會。
  羅建飛心頭一直都縈繞著那個驚天動地的噴嚏,還有季夏像背孩子一樣背著飛電的情景,是不是飛電生病了?吃飯的時候,羅建飛沒有在食堂看見季夏,難道是飛電病了?便匆匆扒完了飯,跑到犬捨去看飛電,結果飛電正在犬舍裡睡覺,發現他來,還非常精神地起來和他玩耍。
  羅建飛逗了一下飛電,猶豫著要不要去季夏宿舍看看,正好碰上一個訓導員過來給犬喂水,便打聽了一下季夏的情況。對方說:「季夏?沒見著啊。」
  羅建飛不再猶豫,直接往季夏宿舍裡跑。因為天氣熱,宿舍的門窗都是開著的,安敏華不在,季夏正躺在床上睡覺。羅建飛看了一眼,便準備轉身離開,但是又收住了腳步,季夏一隻腳穿著拖鞋放在床上,怎麼看都有點不太對勁。羅建飛叫了一聲:「季夏。」
  季夏沒有回應,羅建飛走進去,季夏睡得兩頰通紅,呼吸粗重。羅建飛伸手一探,發高燒呢,他拍了拍季夏的臉:「季夏,醒醒,起來去衛生所。」
  季夏燒得迷迷糊糊的,呻|吟了一聲,沒有動靜。羅建飛將他拉起來,往自己背上一放,背起來就往外走,剛出門,就碰上張航了。張航手裡還提著兩個飯盒,看見這樣,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
  「發燒。」羅建飛言簡意賅,腳步匆匆往樓下走。
  季夏燒得迷迷糊糊,突然落在了一個寬厚的背上,然後像睡搖籃一樣搖搖晃晃的,覺得有些難受,咕噥了一句:「飛哥——」
  「嗯,我在。」羅建飛回答了一聲。
  聽到回應,季夏安心了,就那麼舒舒服服地趴著。張航本來緊跟在他們後頭,聽見季夏那一句飛哥,腳步就頓住了,自己還是輸了啊。過了許久,他回轉身,將飯盒放到季夏宿舍裡,然後離開了。
  季夏睡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下午五點了,他發現自己躺在衛生所的病床上:「我怎麼在這兒?」他不是覺得累得很,在宿舍睡覺嗎?
  衛生員坐在桌前整理病例,回頭來笑了一聲:「夢遊過來的。」
  季夏坐起來抓抓腦袋,一點印象都沒有,難道真是夢遊過來的?「衛生員你沒開玩笑吧?我生病了?」
  「發燒,39度5。」衛生員瞟了他一眼,「你原來的隊長送你來的。」
  「?」季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你是說,羅建飛中尉送我來的?」
  「可不是,背著跑了一路,滿頭大汗的。」衛生員說。
  季夏幸福得直冒泡,羅建飛背自己來的衛生所,他去找自己了,他來找自己了!「他人呢?」
  「走了啊,兩點半走的。」
  兩點半是午休結束的時間。「他什麼時候送我來的?」季夏心裡懷著隱秘的期待。
  「快一點的時候。你現在可以回去了,藥在桌上,順便帶走,上面寫了怎麼吃。熄燈之前再來一趟,看看有沒有再發燒。」衛生員交代說。
  「哦好,謝謝衛生員。回見!」季夏從床上下來,將藥袋拿在手裡,笑眯眯地回去了,腳步都輕飄飄的。
  衛生員看著他的神色,哪裡還有病後初癒的樣子,分明就是偷吃了蜜糖一樣,不由得莫名其妙地搖了搖頭。
  季夏一般不感冒,感冒了就會來勢兇猛,但如果治療及時,去得也很快。他回到宿舍,又是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一點不適感都沒有。放下藥,準備去帶飛電,看見書桌上放著兩個一次性飯盒,打開來一看,居然是一份飯菜,不過聞起來似乎有點壞味了,這是羅建飛買給自己的嗎?摸摸肚子,要不要吃掉呢,不吃多浪費一片好心,不過自己病才好,壞了的東西還是別吃了吧。
  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了。大概吊了兩瓶水,也沒覺得餓,帶著飛電訓練了一會,就到吃飯時間了。季夏第一時間去了食堂,打了飯坐在最靠近門邊的桌子邊慢慢吃,吃完又去添了一次飯,快吃完的時候,終於看見羅建飛進來了。
  季夏伸出手,跟羅建飛打招呼:「飛哥!」
  羅建飛點了下頭,然後去打飯,季夏把最後幾口飯剩下了,一粒一粒數著吃,想著羅建飛會不會過來,沒想到羅建飛還真過來了,而且還在自己對面坐下了。
  「好點了?」羅建飛問。
  季夏頭點得啄米雞一樣:「嗯,已經好了。謝謝飛哥。」然後又略帶歉意地說,「我宿舍的飯是你幫我買的嗎?已經餿了,我沒吃。」
  羅建飛一愣,淡淡地說:「壞了就別吃了。」
  季夏展顏露齒,他和羅建飛,這算是打破了僵局了吧:「今天多謝飛哥。」
  羅建飛看著他的笑臉,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然後垂下眼簾說:「我看你今天背著飛電,以為飛電病了,才去找你。」又補充了一句,「飯不是我買的。」言下之意,並不是特意去看你,而是去看飛電,順帶去看的你。但也沒有說明飯是張航買來的。
  季夏有些沮喪,但是想到羅建飛在衛生所守了自己一個多小時,便覺得氣平了,關不關心我知道就好。
  這次生病似乎讓兩個人之間的僵局有所打破,但實際情況並未有多大好轉,羅建飛依舊還是跟季夏保持著距離,不冷不熱的,疏離又淡漠。這讓季夏頗為苦惱,他很想去找羅建飛問個明白,但是又怕對方把話徹底說死,自己連一點念想都沒有。在這種矛盾的心境下,一直煎熬到去北京參加比賽,這些話到底還是沒有問出口。


第四十章 勇奪桂冠

  季夏沒想到這麼快就能回北京,他以為自己一去起碼要四五年才回得來,結果還不到兩年,就回來了。季夏沒想過要以公謀私,藉機回家去看看,他一心就是想比好賽。
  到了北京,他們就直接被帶到了位於長城腳下的解放軍北京軍犬繁育訓練基地。這個季節是北京最美麗宜人的季節,軍犬基地地理位置很偏僻,在八達嶺風景區內,離北京市區很遠,出門就是山,景色倒是極其優美,也非常清靜。這個季節,天空藍得異常純淨,燕山已經開始斑斕,長城巍峨起伏,如同一幅美麗的風景畫卷。
  這是我國最大的軍犬繁殖訓練基地,說是軍犬基地,其實也包括了許多名貴寵物犬種的繁育,比如藏獒、北京犬、貴賓犬、哈士奇等等,但以軍犬為主。季夏對這裡慕名已久,儘管安敏華早就跟他介紹了不少北京軍犬基地的事,他還是難耐興奮激動之情,這就是犬類的天堂啊。
  參賽的犬隻多達上百條,都是從各個軍區選拔/出的精英,每天都有無數條軍犬在基地的各處活動、訓練。訓導員們雖然彼此都很陌生,但卻極其容易熟悉,因為大家都有極易引起共鳴的話題,那就是各自的犬。
  季夏沒有讓飛電做太多的訓練,主要是熟悉環境和氣候,比起云南來,北京的氣候實在是太乾燥了。雖然昆明犬的適應性很強,但從飛電出生起,就沒經歷過這樣幹燥的環境,所以它每天做得最多的事,便是舔自己的鼻子,使它保持濕潤。
  季夏看著這情況也非常擔憂,北京的氣候,對於南方生長的犬隻來說,實在是有點難以適應。他只能儘量讓飛電多喝水,晚上睡覺的時候,給它的食盆和水盆都打滿了水,一方面可以方便飛電喝,另一方面也是儘量保證犬舍的濕潤。
  大軍區領導顯然也是考慮到這個問題的,所以提前一個星期就到了北京,就是為了讓軍犬們適應乾燥環境。
  飛電的適應能力還是很強的,一天天開始活泛起來,狀態也慢慢找到了,季夏總算是鬆了口氣。比賽也開始了,因為是全軍比賽,每個軍區每個項目都選送了兩名參賽選手,所以僅參加氣味鑑別的就有十四條軍犬。其中包括了好幾個犬種,以德牧為主,此外還有馬里努阿犬、史賓格犬,這些都是以嗅覺靈敏出眾的犬種。這一組的參賽犬中,只有飛電一隻昆明犬。倒不是所有的比賽只有一隻昆明犬,別的科目還是有昆明犬的。
  為了慎重起見,比賽是分初賽和決賽的,初賽淘汰七名,餘下七名進入決賽。初賽氣味鑑別的內容很簡單,在八個鋁製盒子裡裝上液體,其中只有一個是不同的,別的都是無色無味的純淨水。但是整個比賽過程卻不那麼簡單,它是和障礙賽相結合的,軍犬先要通過匍匐網、火圈和高空跳遠等障礙,最後一步才是氣味鑑別。
  這對犬的體能有很高的要求。因為去德國參加比賽,不可能只讓一條軍犬隻進行一個項目的比賽,必須是各項能力都非常突出的才行。
  初賽結束之後,飛電和四條德牧、兩條馬里努阿犬勝出,非常巧的是,正好是每個大軍區各獲得一個勝出名額。
  決賽安排在兩天後進行,據說到時會有許多領導來觀看。成都軍區一共有三條犬進入決賽,包括季夏的飛電在內,共有兩條昆明犬勝出,這也是整個比賽中進入決賽的昆明犬。軍區的帶隊領導對這事非常重視,特意叫了季夏談話,說明這次任務的重要性。去德國參賽的名額只有兩個,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爭取到一個。
  季夏只能點頭,表示竭盡全力完成任務。領導說:「聽說你家是北京的,如果能爭取到參賽的名額,到時候准你幾天假,回去探親去。」
  一般的戰士對探親假重視得不得了,因為義務兵是沒有探親假的,除非有重大特殊事故,士官一年也難得有一次假,所以領導這是開恩了。但是季夏對回家並沒有多大的興趣,而是說:「首長,我不想回家,能不能換個要求?」
  領導饒有趣味地說:「說說看。」
  季夏撓了撓腦袋,最後還是:「我暫時不說,等我真的勝出了再提好嗎?不過領導您放心,我這個要求肯定是合情合理的,不會讓領導為難。」
  「你這個小鬼,花樣還蠻多,還會賣關子。行,到時候再提,只要合情合理,我就答應。」領導笑了起來。
  季夏鬆了口氣,想著自己可能達成的心願,不由得偷樂了一下,不過這前提,還是飛電要獲勝啊。
  兩天後,北京軍區的許多領導受邀,來到了燕山腳下的這座基地,觀看幾年才有一度的軍犬精英賽。因為這類活動費時費力,又需要大量的資金作支持,這種全軍性的比賽機會並不多,好幾年才能夠舉行一次。
  季夏倒是沒有注意到觀眾席上的領導,反正領導再大,也跟自己和飛電沒有關係,他們只管盡力發揮,比好賽就可以了。因為是決賽,比賽的難度增加了,前頭的體能競賽沒有變,氣味鑑別這一環節,是先給軍犬一個嗅源,要在許多相似的氣味中,挑選出符合嗅源的那一個。
  就算是軍犬的嗅覺十分靈敏,但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從諸多類似的氣味中,分辨出一款來,這要求也是很高的。最先上場的兩條軍犬,第一條嗅辨的時間將近一分鐘,這樣的成績,在這樣的比賽中幾乎是不可能勝出的了。第二條就被諸多的氣味弄混了,雖然最終是分辨出來了,但是它之前作出了一個錯誤的判斷,雖然訓導員要求它重新選了一次,第二次選對了,這種情況也不能算對。
  飛電是第三個出場的,它在季夏的帶領下,先是高空跳遠,然後是穿越匍匐王,再跳躍火圈,動作一氣呵成,如行云流水一般漂亮。主席台上的幾個領導都看得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其中一個還擦了擦眼睛,不太置信似的再三看了季夏幾眼,然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最後一項是氣味鑑別,季夏知道難度很大,因為訓練條件的限制,類似的訓練大家都做得很少,飛電也不例外,但是季夏相信飛電的實力。季夏帶著飛電走到嗅源那兒,讓飛電嗅了幾秒,然後拍了拍飛電的脖子,指著那一排鋁罐子:「飛電,去,嗅嗅,找出來。」
  飛電走上前去,挨個罐子嗅了過去,沒有嗅完,就在第四個罐子那兒坐下了。季夏舉手,表示比賽結束。整個比賽用時1分18秒。季夏的領導笑了起來,這一次,八成是飛電贏了。
  果然,最後飛電以一秒鐘的優勢,壓倒了東道主北京軍犬基地的德國牧羊犬,獲得了氣味鑑別組的第一名。季夏聽見結果,如釋重負,臉上笑開了花。而另一條參加體能和撲咬科目的昆明犬隻獲得了第三名。
  季夏的領導走過來,拍著他的肩:「小夥子,幹得不錯。上回你說要提要求的,現在只管提。」
  季夏按捺住怦怦亂跳的心:「首長,這是不是說我的飛電要去德國參加比賽了?」
  領導點頭:「對,去德國比賽,其中有一個名額就是給我們昆明犬的,只要取得小組第一,就可以去,我們另一條犬隻得了第三名,那麼這個名額就非你莫屬了。」
  季夏笑起來:「那我就提意見了啊。首長,我帶飛電的時間其實並不長,剛好才半年,很多東西其實我都還沒有完全掌握呢。所以我想,如果去德國的話,能不能讓飛電的前主人和我一起去?」這事最初只是一個大膽的設想,後來越想越覺得合適。
  「這事啊,這樣合適嗎?飛電會不會因為你們兩個一起訓導,而產生不知道聽誰指揮的分歧呢?」領導顯然也是懂訓犬的。
  季夏連忙說:「不會,首長,我們在家訓練的時候,也是和飛電的前主人一起訓練的,效果非常好。其實還有一點,我不怎麼懂英語,去德國參賽的話,肯定是要給我們配一個翻譯的,飛電的前主人英文就非常好,他要是去的話,又可以兼職翻譯。」羅建飛是指揮專業和英語專業的雙學士,去參加一個國外比賽,對他來說完全不是什麼難事。
  「是嗎?飛電的前主人還是個人才啊。這事你寫個申請報告,我跟上面報備一下,如果能行,那就立即安排。」領導一聽,這樣也行啊,反正都是要安排翻譯官的,這樣一來,的確是一舉兩得。
  「是,謝謝首長!」季夏連忙立正,給領導敬了個軍禮,轉身就想回去寫報告去。
  被領導喊住了:「等等,先領了獎再說啊。」
  「是!」季夏幾乎都忘了這茬了。
  就這會兒,廣播裡已經在叫他們去領獎了,季夏帶著飛電站在了最高領獎台上,一個少將軍銜的領導被司儀引領著,過來給他們頒獎。季夏看著那身影有點面熟,眨了眨眼睛,不是他大舅是誰。
  謝振國走過來,先是給第三名和第二名的頒了獎,最後才給季夏和飛電頒獎。季夏激動地笑看著謝振國,啪地敬了個軍禮:「首長好!」
  謝振國欣慰地笑:「好小子,幹得不錯!就要這麼幹,就算是當狗頭軍師,咱們也要做最好的。」
  季夏按捺住激動:「首長,我們不是狗頭軍師,是訓導員。」
  謝振國點頭,哈哈笑:「好,好。反正都不錯,你這犬叫什麼?可以握個手嗎?」
  季夏連忙對飛電說:「飛電,抬右手,握手。首長,我的犬叫飛電,是一隻七歲的昆明犬,我們國家自行培育的軍犬品種。」
  「飛電這個名字起得好,我看了比賽,真像一道黑色的閃電。不錯,都幹得好!」謝振國和飛電握了握手。
  旁邊有攝影的新聞官說:「首長,和我們的軍犬還有訓導員合個影吧。」
  「好!」謝振國連連點頭。季夏伸出手,將他拉上領獎台,和自己並排站著,飛電蹲坐在兩人中間,拍下了一張合影。拍照的時候,謝振國小聲地在季夏耳邊說,「有空回家看看,你媽和姥姥姥爺都挺想你的。飛龍也很想你。」
  季夏這時才有一種有家的感覺,點了點頭:「好,我去跟領導請假去,回家看看姥爺姥姥,還有我媽。」
  謝振國下了檯子,跟季夏揮揮手:「再見!」
  「首長再見!」


第四十一章 衣錦還鄉

  季夏回到宿舍,趕緊寫了一份申請報告交上去,領導拿著申請:「好,我這就去跟上面說去。對了,你不是要請假回家嗎?請假條呢?」
  季夏錯愕了一下:「首長您也知道了?我還沒寫呢。」他正打算跟領導說這事呢,沒想到人家就主動問了。
  「原來你是謝少將的外甥,我說呢,將門無犬子。去吧,寫個假條,我批你兩天假。」領導笑呵呵的。
  季夏連連點頭,又開口問:「首長,我能不能帶飛電一起回去啊?」
  「怎麼呢?飛電不能交給別的訓導員一起喂養一下,反正也就一天嘛。」領導有些奇怪,不過也能理解,年輕人嘛,總想帶點能夠顯擺的東西回家,只是飛電現在是重點保護對象,能不外出還是儘量少外出。
  季夏為難地笑笑:「首長,我的飛電脾氣有點怪,除了它的訓導員,誰喂也不吃東西的。」
  領導瞭然地點頭:「這樣啊,有本事的傢伙總是有一些怪癖,難怪飛電的氣性這麼大。行,我批准你帶出去了,不過你也知道它的重要性,得確保它毫髮無傷地回來。不需要我反覆叮囑了吧?」
  「是,首長。我去寫請假條。」季夏一蹦三尺高,飛快地跑了。
  領導批了兩天假,可以在家住一宿。第二天一早,季夏帶著飛電出了門,準備步行一段,去風景區那邊打個車回去。從基地到坐車的地方不近,也就純粹當做鍛鍊了。
  剛出了基地,沒走幾分鐘,對面就來了一輛車,對這季夏按喇叭,季夏帶著飛電退到路邊,給車讓道,結果那車在他面前停下了,車窗放了下來:「季夏!」
  季夏一看,樂了:「璽哥,怎麼是你?」原來是大舅的兒子謝璽,那年他住在姥爺家的時候,也常跟謝璽有來往,算起來,他去年應該已經大學畢業了。
  謝璽一擺頭:「上車。特意來接你的。」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要回去?」季夏帶著飛電上了車後座,將車門拉上了。
  謝璽將車掉頭:「昨天我爸給我打電話,說在軍犬基地看見你了,在這邊帶犬參加比賽,還得了個第一,可威風了,真給他長臉。絮絮叨叨嘮叨了一堆,無非就是覺得我沒去參軍,做了律師,沒給他長臉唄。還說你今天會回家,讓我過來接你。我看你氣色不錯啊,部隊生活適應得不錯嘛。」
  季夏笑起來:「謝謝璽哥來接我。嗨,別提了。折騰死了,老受罪了。」
  謝璽笑:「那是你太上進。我一發小,也很早就去當兵了,進了後勤部,啥訓練也沒有,肥得跟個豬似的。你這狗,是德牧嗎?叫什麼名字,看著挺威風。」
  「不是德牧,昆明犬。叫飛電。」季夏回答。
  「是爺爺家飛龍它兄弟啊。」謝璽笑起來。
  季夏嘿嘿笑:「是啊。姥爺他們都挺好吧?表弟妹他們呢?」
  「都挺好的。」謝璽又說,「飛電怎麼看起來像德牧啊。」
  「它們的祖輩有不少是德牧,有德牧的基因呢。不過昆明犬跟德牧有區別,比如它站起來,背部到胯部都是平的,德牧的胯部下垂。昆明犬的毛髮也比德牧稍微短點,緊貼在身上。很好區分的。」季夏給他科普知識。
  「我說呢。」謝璽一邊開車一邊看飛電,「我爸說你過陣子要去德國參加錦標賽?」
  「嗯,十月初。」
  「十月份那邊不是挺冷了麼?」謝璽說。
  「聽說是比咱們這兒冷。以往都是八月份比賽的,不知道今年怎麼推到十月了。」季夏也沒太搞明白是怎麼回事,不過也好,起碼現在來北京比賽不熱了。
  謝璽說:「你訓犬的時間也不長吧,這就能去德國參加比賽,夠行的啊。」
  季夏笑笑,摸了摸飛電的腦袋:「其實還是飛電厲害。」
  「我一哥們前陣子買了條阿拉斯加,還請了專業人士幫忙訓了一個月,不過聽說還是有點不太好使,家裡的家具都被咬壞了。飛電亂咬東西嗎?」謝璽問。
  「飛電不會啊。它那應該是幼犬吧,長牙的時候牙根會癢,所以要磨牙,會亂咬東西,注意一點,給它一個磨牙棒就好了。咬別的東西就要教訓,不要捨不得,不然惡習難改。」
  「你的養狗經說得一套一套的。我看著飛電這麼乖,也想養一隻大狗,不過就是沒經驗,怕養成很多壞習慣。你要是有空幫我調|教一下就好了。」謝璽又從後視鏡看了一眼飛電。飛電自從上了車,就乖乖地趴在後座上,腦袋枕在季夏腿上,看起來極其乖巧。
  「現在是沒有時間,等以後吧。」
  謝璽點點頭:「好,你要先回你媽那兒,還是先去爺爺家?」
  季夏想了想:「還是先去我媽那兒吧,然後再去姥爺那兒。」姥爺雖然是長輩,但畢竟不是自己家,雖然周家也不是自己家,但那兒好歹還有他媽。
  「行,我先送你回家。對了,周昭云最近似乎有點不太好。」謝璽突然說。
  季夏吃了一驚:「我二哥怎麼了?」
  謝璽想了想說:「有個監理在他負責的建築工地上出事了,聽說是意外墜樓的,本來賠點錢了事。不知道誰寫了個舉報信,說是監理髮現那個工程有質量問題,才被人蓄意謀殺的。家屬那邊也不肯輕易罷休,非要控告周家謀殺。公安局和建設局都已經介入調查了。周昭云現在忙得焦頭爛額,正在處理這事呢。」
  「那要不要緊?工程到底有沒有質量問題?那人的死肯定跟我二哥沒關係。」季夏對這些工程什麼的是一竅不通,但是心裡隱約有些不安。
  謝璽搖了下頭:「要說質量問題,哪個工程沒有呢,只是大小而已,這事要是不查,那也就過去了,要是查起來,它就是個事。再說你二哥犯不著幹殺人滅口的事啊,這年頭,有什麼不是錢能解決的事?」
  季夏不再做聲,他知道,周昭云現在有麻煩了,不知道能不能解決。他的情緒一波動,飛電立馬就感覺到了,伸出舌頭來舔他的手以示安慰。季夏摸了摸它腦袋,把臉轉向了窗外,原以為自己也算是衣錦還鄉,沒想到卻是個多事之秋嗎。
  謝璽安慰說:「不用擔心,不會有大事的,只要質量不是太大的問題,就不要緊。至於那個謀殺案,更不應該有事了,明眼人都知道,誰也犯不著去殺他,還在自己的工地上。肯定是另有隱情,總不會叫你二哥背黑鍋。他們周家不是吃素的,再說不還是有我們家呢。」
  季夏點了點頭:「那就好。」
  謝璽把季夏送到周家:「我就不進去了,晚上大家應該要聚個餐,給你慶祝一下。到時候見。」
  「好,謝謝璽哥。」季夏帶著飛電站在門口,朝他擺了擺手。
  季夏穿著常服,一身筆挺的軍裝,看起來就像是某個領導家門口站崗的警衛,他伸手按了下門鈴,過了許久,都沒有人來開門,季夏心裡奇怪,無論怎麼樣,家裡的保姆都還是在家的吧。
  門內,周昕云從後院過來,從貓眼裡看了一下,外面有個穿軍裝的,嚇了一跳,想往屋裡逃,該不是警察來抓人了吧,一想,不對啊,警察不早就換成藍色的衣服了嗎,這分明是軍裝。再回頭來瞅了一眼,正好季夏抬起頭來,周昕云看清楚了,把門打開了:「你回來了?」語氣不咸不淡的,聽不出高興,也聽不出不高興。
  季夏看了一眼周昕云,帶著飛電進了大門,隨口問:「媽不在家?」
  「和我爸出去了。」周昕云關上門,有點害怕地看著季夏腳邊的飛電,這傢伙比上次撿回來的那條流浪狗還大,還兇猛,看起來特恐怖。她知道昨天大舅打電話過來,說季夏在北京參加軍犬比賽,可能今天會回來,當時心裡還極度鄙視,到哪裡都是扶不上牆的稀泥,當個兵還去做狗倌。今天看見季夏,那樣子確實比當兵之前精神多了,也不那麼好欺負了,而且那狗看起來那麼凶,心裡那點鄙視便化成了懼怕。
  院子裡冷冷清清的,看起來似乎沒人在家:「家裡就你一人在?」
  周昕云躲得遠遠的:「都不在,就我在家。李媽去公園了。」李媽是家裡的保姆,在他們家服務多年,這個點正是她出去鍛鍊的時候。
  「我原來那屋還能住人不?」季夏問。
  「你自己去看。我先回屋去了。」說完匆匆跑回自己屋去了。
  季夏擰了一下西廂的房門,沒有鎖,一推就開了。屋子裡乾乾淨淨的,似乎是打掃過了,大概昨天就得到了他要回來的消息。季夏看了一下房間,擺設大致還如從前,不過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似乎都被扔掉了,屋子裡看起來寬敞多了。
  季夏也沒在意,在沙發上坐了,拍拍身邊的空位:「上來,飛電。」
  飛電走過去,小心地坐了上去,陷下去的沙發墊子把它嚇了一跳,它立即跳下去了。逗得季夏哈哈大笑:「不坐了,飛電,我給你洗澡去。」北京的灰塵真不是一般的重,這才幾天啊,飛電身上似乎就沾了一層灰土,毛色看起來都沒那麼光亮了,季夏帶著飛電進了浴室,「我看看啊,沒有你的沐浴露。算了,晚點我出去給你買瓶沐浴露去。」
  季夏拉著飛電回到小客廳,覺得挺無聊的,便開了電腦上網,剛一上去,QQ便叫了起來。季夏一看,不知道是誰設定的自動登錄,是自己弄的嗎,好像沒有。他記得當初那個季夏有兩個數字很短的Q號,應該是花錢買的,他曾經上去看過一回,全都是些烏七八糟的事,有男的吹牛打屁吹噓一夜情的,也有女的邀他去逛街喝酒的。他乾脆就不再上那兩個號,自己另外申請了一個,裡面只加了周昭云和幾個表哥表弟妹。
  他點開右下角不停閃爍的小企鵝,是周昭云發過來的信息。
  朝云暮雨:回來了?
  朝云暮雨:?
  朝云暮雨:說話!
  季夏慢吞吞地打字。
  記下:哦。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朝云暮雨:哥也不會叫了?
  記下:哦,二哥。你在哪呢?
  朝云暮雨:公司呢。我現在就回家去,要帶什麼不?
  記下:你不上班啊?
  朝云暮雨:班天天上,你又不是天天回來。下了,一會兒見。
  季夏本來想讓他幫自己帶點狗狗沐浴露,想了想,還是算了,他又不知道飛電需要哪種沐浴露,這附近有個超市,一會兒自己去看看。
  周昭云下了,季夏也準備下線去超市,結果被瘋狂閃動的頭像留住了,表弟表妹們都在找他說話,估計昨天都從大舅那兒聽說了飛電的英勇事蹟了。
  北京看海:表哥表哥,你居然上線了!
  這個是小姨家的表妹卓玥。
  大愛薩摩耶:大神大神,求飛電靚照果照!
  這個是大舅家的表妹謝玨,看網名就知道是個愛狗達人。
  來自北方的狼:季夏,什麼時候帶飛電來給我們見識一下啊,大伯都把你的飛電誇得神乎其神,有沒有那麼誇張啊?
  這是謝琅,小舅的兒子,比季夏小一歲。
  季夏慢吞吞地打著字,挨個回覆,等他和幾個人說清楚,又打完招呼關好電腦,準備帶飛電出門,被正從門外進來的周昭云撞了個正著:「小夏!」
  「二哥。」季夏看著周昭云,他的面容有些憔悴,可見最近那些事挺糟心的,「你回來得真快,我要去買沐浴露。」
  周昭云皺起眉頭:「李媽沒給你準備嗎?」
  「準備了,沒有飛電的,我想給飛電洗個澡,北京的灰塵實在是太重了。」
  周昭云說:「那一起去吧。」


第四十二章 飛電發飆

  季夏知道北京這地方規矩多,很多地方是不讓寵物進的,雖然飛電不是寵物狗,但恐怕也沒那個便利,但是留它在家裡又有點不放心,畢竟是個陌生的環境。「二哥,我的犬怎麼辦?」
  「帶上吧,放我車上就好了。」
  上了車,季夏問:「二哥,最近公司是不是有點麻煩?」
  周昭云說:「沒事,不用你操心,都快處理好了。」
  季夏又問:「怎麼會出現這樣的事,是有人故意的嗎?」
  周昭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搖頭說:「是意外,有人唆使家屬藉機鬧事。你不用擔心,這事哥會處理好。你還挺不錯啊,這才多久,都能帶犬去參加國際比賽了。好小子,有出息。」說著伸手摸了摸季夏的腦袋。
  季夏將腦袋往旁邊一偏:「二哥,我已經不是小孩了,別老摸人腦袋。」
  周昭云笑了起來:「好吧,大了,不能摸了。」語氣頗有些遺憾。
  周昭云帶季夏去的地方不是附近的小超市,而是王府井的一個大商場,季夏說:「不用來這麼遠的地方,咱們家附近的就好。」
  周昭云說:「你要去德國,不可能一直都穿著軍裝吧。」
  「我這是因公出差,穿軍裝很正常啊。」季夏不以為意。
  周昭云說:「比賽的時候穿就好了,別的時間還是穿便服吧。去了德國,總還是要去逛逛街吧,穿軍裝去逛街,總不太好,雖然這不違法。」
  季夏想了想:「也對。但我還有衣服在家啊,不用買了吧,浪費錢。」
  「你那些衣服,別說過時了,放這麼久也成舊的了。去了國外,代表的就是中國人的面子,要穿得體面些,這樣才不能丟臉,聽哥的沒錯。」周昭云將手放在季夏肩上,拉著他往樓上男裝部走。周昭云覺得,部隊也許真是個好地方,當初這小子多麼紈袴,花天酒地,把錢當紙一般撒,每天打扮得像只花孔雀一樣,如今卻懂得節儉了。這變化,似乎是從兩年前就有了,跟以前的季夏不同了。想到這,周昭云輕搖了下頭,自己大概是想多了吧。
  周昭云做主,使勁給季夏挑衣服,薄的厚的都有。季夏本人對穿著極不講究,覺得衣服只要干淨舒服就行。周昭云則說:「你這話雖然不錯,但是你看大街上來來往往的那些人,你總是願意把目光投向那些穿得時尚得體的吧,人們看見穿得時尚漂亮的帥哥美女,也總願意多看幾眼,多麼賞心悅目啊。所以在穿衣服這點上,別總想著嚴於律人,也要記得嚴於律己啊,自己穿得好看,也就是美化別人的眼睛。往大了說,就是為社會做貢獻。」
  幾個導購小姐聽見周昭云的論調,不由得都抿嘴偷笑。
  季夏也笑了,仔細想一想,似乎也挺對,如果是羅建飛,他也會希望他穿得特帥氣,自己看著就喜歡,這麼一想,便對周昭云給他買衣服就不那麼抗拒了。他心裡想,等羅建飛來了,也抽空陪他來買兩身衣服吧。
  季夏心裡惦著飛電,看著買了兩三套,覺得差不多了,便說:「二哥,別買了,足夠穿了,這次買了,說不定就穿這麼兩次,下次再穿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呢,放著又舊了。」
  周昭云一想也是,這才罷手。賬是周昭云去結的,季夏沒帶夠錢,覺得怪不好意思,說下次還給他。結果周昭云生氣了:「還什麼還!哥給你買兩套衣服怎麼了?就你那點津貼,給老子抽煙都不夠。怎麼去當了兩年兵,就跟換了個人似的,跟家裡人還這麼生分。」
  季夏聽他這麼一說,趕緊不再堅持了,連忙笑著說:「那就謝謝二哥了,等以後我賺了大錢,再好好孝敬二哥。」
  周昭云笑起來:「這還差不多。走吧,去樓下的超市買沐浴露。」
  兩人等電梯下負一樓的超市,但是電梯停在樓下一層,左等右等不上來,便去坐扶梯。結果他們剛一轉身往扶梯去,那邊電梯就上來了,出來的還是熟人。高坤懷裡攬著個妖嬈的小男生,親親密密有說有笑地走出來,一抬眼,便看見季夏了。
  也不怪高坤發現季夏,在五顏六色的商場裡,季夏一身筆挺的綠色軍裝很是扎眼,他沒戴帽子,頭髮留得不長,但是也難掩英氣逼人的形象,過路的人誰見了都會忍不住側目多看兩眼。高坤勾著小男生的肩膀,嘴巴咧開了:小妖精回來了。
  季夏當兵之後,就養成了目不斜視的習慣,所以根本沒有看見那兩個人。周昭云跟季夏說話的時候,無意間抬頭,便看見高坤正直勾勾地盯著季夏看,心裡暗罵了一句:晦氣!但是季夏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高坤也沒有追上來,便也不跟季夏說,拉著他往樓下去了。
  高坤看見他們走了,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周老三,你們家那個便宜弟弟回來了?」
  晚上在周昭云XX飯店訂了包廂,周謝兩家的老老小小基本上都來了,坐了滿滿兩桌子。就連飛電,也被帶了進來,因為它是今天的明星,它不來,大家看什麼呀。
  季夏和飛電被圍在中間,成了眾星捧月式的人物,大人們誇季夏,年輕人和孩子們便圍著飛電嘰嘰喳喳。季夏是在飯桌上才看見了自己母親謝雪瑩,最近她為著周家的麻煩事,跟著周正剛到處跑關係,今天就在外頭應酬了一天,陪幾個官太太打麻將,直到吃晚飯時才脫身出來。看見季夏,謝雪瑩是既激動又歉疚,兒子兩年才回一次家,她也沒時間回來陪他,所以一直拉著季夏的手,又哭又笑的。
  飛電今天的脾氣也格外好,任誰來摸都不抗議,尤其特別喜歡小孩。季夏還被纏著讓飛電表演了很多簡單動作,比如坐、臥、坐立、握手等,看得大家欣喜不已,孩子們都學著季夏的樣子去使喚飛電,不過這個時候飛電就不搭理了,只安靜地挨著季夏,豎著兩隻耳朵聽季夏和大家說話。
  菜很快上來了,大家紛紛入了座,開始吃飯。因為是聚會,也就沒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講究,大家邊吃邊聊,詢問季夏在部隊的情況。但是季夏有些心不在焉,因為飛電的飯一直沒有送上來,大家都吃得歡快,它獨自一個蹲坐在季夏腳邊,仰著頭看著季夏吃。季夏哪裡吃得安,不住地揀飛電能吃的餵牠。
  謝雪瑩看不過去了:「夏夏,你吃你的。昭云不是說給飛電準備飯了的,餓它一會兒也沒事。」
  「飛電餓了。」季夏從來沒有自己吃東西的時候讓飛電看著,它用那渴望的眼神看著你,哪裡忍心讓它眼巴巴地看著。
  謝雪瑩說:「餓它一會兒也沒事,一條狗而已。」
  季夏說:「媽,飛電對我來說不僅僅是一條狗,它是我的救命恩人。」還是我兒子。不過這句話沒有說出來,怕他媽聽見做狗奶奶不高興。
  在場的人聽見季夏這麼說,都提起了興趣:「說說怎麼回事?」
  季夏就把那次追逃犯的事說了。大家紛紛表示,這個新聞很有名啊,原來是你們破獲的案子啊,真厲害。
  謝雪瑩聽見兒子去涉險,嚇得臉都白了:「老早就不讓你去當兵,你就偏要去,還要去做特種兵!你看吧,這麼危險,連命差點都搭上了。」
  季夏安慰她說:「媽,我這都已經是特種兵中最輕鬆的了,很多任務都用不上我們。那次純粹是意外,以後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吧。」
  姥爺和大舅都是槍林雨彈出來的,對這事倒覺得沒什麼,當兵打仗不是很稀鬆平常的事麼,這個和平年代,能有幾次仗打啊,所以也勸了謝雪瑩幾句。
  謝雪瑩情緒慢慢穩定下來,低頭看了一下季夏腳邊的飛電,想到它救過兒子的命,那態度自然是大不同了,便對季夏說:「你看哪些飛電能吃的,多夾點給它吃。」
  季夏說:「飛電不能攝入太多鹽分,給它嘗一點就好。」
  正好服務員來上菜,季夏姥爺說:「小姑娘,問問你們廚房,給我們家軍犬的飯準備好了沒有,好了就趕緊端上來。」服務員連忙點頭走了。
  姥爺說:「本來這樣就不對,應該最先就把飛電的飯送上來的。」
  謝振國說:「爸說得沒錯,不說飛電救了小夏,它現在還代表著國家的榮譽,我們就不該怠慢了它。」
  不一會兒,服務員端著飛電的飯上來了,是周昭云囑咐廚房特意燉的豬肘子,什麼調料也沒有,燉得酥爛。季夏接過來,送到飛電嘴邊:「吃吧,飛電。」飛電早就餓了,聞見肉香,早有點按捺不住,一聽見主人說可以吃,便埋頭開吃起來。
  姥爺說:「義犬忠勇,不計得失,實在難得。小夏,好好跟飛電學習,謝璽謝琅你們幾個也要好好學學。」
  幾個小輩連忙附和。
  正說著,有人推門進來:「都跟誰學習呢?」
  眾人一看,來的是周家老三週曦云,周正剛板著臉:「吃個飯也遲到,乾脆就別來了。」
  周曦云厚著臉皮在小輩們的桌上加了張椅子:「我是來看四弟的,四弟應該不介意我遲到,對吧?」
  季夏聽見周曦云叫自己四弟,身上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他記憶中,周曦云從來都是叫自己小白眼狼的,這換臉比川劇變臉都快。他淡淡地說了一句:「多謝三哥關心。」
  周昭云會來事,趕緊端起酒杯來敬酒,把周曦云帶來的冷場揭過去了。場面很快又熱鬧起來,周曦云瞟到包廂角落裡正在吃飯的飛電,立即來了興致。伸手去抓飛電的脖子上的皮肉,拎起腦袋來看了看:「這狗長得還不錯,不是德牧,是個串串吧。」
  飛電正吃得香,被人打斷了進食,臉皮都給扯緊了,心裡非常不痛快,喉嚨裡發出「嗯、嗯」聲。季夏一聽,知道它不開心了,便說:「三哥,放開飛電,別去撩撥它。」
  周曦云鬆開手:「聽說軍犬的調|教得很好,輕易不會咬人。」又去扯飛電的耳朵,一隻手拽一隻,飛電扭頭便是一口,犬齒磕進了周曦云的左手手背,周曦云「嗷嗚」一聲,伸手就拍了飛電一下,「死狗,居然咬人!」飛電咬得更緊了。
  季夏騰地站起來,三兩步走過來:「飛電,吐!」
  飛電鬆開嘴,舔了下嘴巴上的血跡,無辜地看著季夏,季夏用手輕擊它的嘴:「以後不許隨便咬人。」轉頭對捏著手背的周曦云說,「我的犬教養很好,但是碰到素質太低的人,也會非常不客氣。」
  周曦云怒瞪季夏:「你的狗跟你一樣,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吧……」
  周正剛怒喝一聲:「曦云!」
  周曦云一轉頭,發現滿屋子的人都在注視著自己:「行了,我走了,打疫苗去,省得得狂犬病。」
  季夏說:「我的犬每年都接種過疫苗,如果你得了狂犬病,肯定不是因為飛電的緣故。」
  謝雪瑩聽見兒子分毫不讓,連忙說:「夏夏,你少說兩句。曦云,讓阿姨送你去醫院吧。」
  周正剛說:「送什麼送,趕緊給我滾蛋!少在這裡丟人現眼。」周正剛一向愛面子,這不爭氣的小兒子當著自己老丈人的面,把自己的臉都丟光了。
  周曦云拉開門,灰頭灰臉地走了。
  季夏摸摸飛電:「乖,吃吧。」飛電嗚了一聲,舔了下季夏的手,低頭繼續吃飯。


第四十三章 季夏發威

  經周曦云這麼一鬧,大家吃飯都沒了心思,好好一次家庭聚會就這麼不歡而散了。季夏嘆了口氣,高調並非他的本意,結果還沒高調起來,就惹得大家都不高興,早知道就不回了。
  吃完飯,季夏帶著歉意跟大舅道歉:「對不起大舅,沒想到鬧得大家不高興。」
  謝振國拍拍他的肩:「這有什麼,咱們男子漢大丈夫,不跟那些烏合之眾計較。好好幹自己的事,大舅看好你。」
  「是,謝謝大舅。」
  周昭云和季夏等大家都走了,才準備回去。到了地下停車場,還沒上車,停車場裡突然車燈四起,齊齊對著季夏和周昭云,照得他們都睜不開眼睛。
  季夏心裡一驚:「情況不對。」飛電立即汪汪大叫起來。
  周昭云打開車門:「趕緊上車。」
  季夏已經適應了強光,眯縫著眼睛看見有七八個人從車燈亮處走了出來。周昭云也發現他們的車已經被包圍起來了,根本開不出去,他心裡一驚,趕緊打開後備箱,拿出了兩根高爾夫球杆,最近工地出事,他就覺得不對勁,所以隨時都帶了球杆防身。他將一根球杆遞給季夏,沉聲問:「哪條道上的朋友?」
  飛電感覺到危險,汪汪叫個不停,要不是季夏牽著它,它已經撲上去了。對面有個人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今天□來了,你們誰欠了債自己心裡清楚。」
  周昭云心下明白了,高坤還是找來了。季夏心裡也猜了個七八分:「你們是高坤的人?」
  那人笑了一聲:「還很上道。」
  季夏冷笑道:「高坤說他幫我解決陳進的問題,我就欠他一個人情。事實是那天晚上我在水車胡同被陳進的人揍得半死,高坤在哪兒?他一個屁都沒放,這算是幫我解決問題了?我憑什麼要還他的債?這世上便宜未免也太好撿了。」陳進這事兒,還是季夏後來陸陸續續想起來的,前因後果串聯起來,總算解釋得通了。
  對方愣了一下,然後說:「這是你跟坤哥之間的事,我們不管,我們今天的目的,就是帶你去見坤哥。」
  季夏將球杆扛在肩上,鄙夷地說:「我呸,高坤算個什麼東西,還要我去見他?」
  對方顯然沒料到季夏的態度會有這麼硬,這些人中也有不少是認識季夏的,那時候季夏雖然平時很囂張,但真遇到事的時候卻慫得很。「你既然不願意去,那我們就只有『請』你去了。」
  季夏滿不在乎地說:「那你們就上來試試,你們要是能帶走我就是你們的本事。我先把話撂在前頭,老子就算是不穿這身軍裝,你們也休想佔到便宜。你們今天敢動手,就是襲擊現役軍人,所有的後果你們自己承擔還是高坤替你們去坐牢?還有,我的軍犬可不知道什麼輕重,你們逼我動手,它絕對會撲上去咬人的,咬死了也就是白咬死了。」
  季夏這話把一群人嚇得一愣,都知道當兵的橫,沒想到季夏那個慫包去當了兩年兵,也算得上一個兵痞了。一時間竟然沒有人接話。
  季夏笑了一聲:「其實我也很想試一試,這兩年我在特種大隊學的那些擒拿格鬥到底有多大威力,說起來還挺遺憾,我還沒跟人真正動過手呢。」他特意將「特種」兩個字加重了音,在場的除非聾子,沒有人聽不到。
  對方更加沉默了,有人在小聲地咬耳朵說悄悄話。季夏又說:「決定好沒有,決定好就上吧,要不就給我滾!」
  對方覺得,再怎麼也得試試季夏的實力吧,要不然怎麼跟高坤交代,所以有人站出來了:「我跟你單挑,你要是贏了我,我就放你走,你要是輸了,就跟我去見坤哥吧。你跟坤哥的什麼恩怨我們不清楚,但是我們只是底下人,按吩咐辦事。」
  周昭云拉了一下季夏,小聲地說:「這人是高坤的保鏢,功夫很了得。」
  季夏咬著牙說:「哥,我要是不跟他們打,你覺得咱們能順利出去不?要是我輸了,你就趕緊給我大舅打電話,我現在有重要任務在身,他們不會讓我有半點岔子的。」
  「那要不我們現在就報警吧。」周昭云這才想起來,這事可以通過這種渠道解決。
  「報吧。」季夏是沒有手機的,自然也就想不到報警這茬,「你幫我牽著飛電,別讓它衝上來。」
  那邊的人看周昭云拿手機撥電話,便嚷嚷起來:「堂堂的週二少,遇上我們幾個小嘍囉,也需要找保姆來保護麼。」
  周昭云懶得理會,繼續打電話。季夏已經開口了:「行,那咱們就比劃比劃。飛電,安靜。」飛電正衝著站出來的那個人狂吠不已,被季夏一叫,就噤聲了。季夏並非不擔心對方的實力,但是他更相信自己的水平,他知道,他在偵察連學的,羅建飛和高興教給自己的,都不是花拳繡腿。
  周昭云打完電話,看見季夏已經和對方鬥成一團,緊張得手心都冒汗了。雙方剛開始都有些試探性地試探對方的實力,過了三招,季夏便看出對方屬於野路子,出手迅速有效,這是在長期的打鬥過程中積累出來的經驗,但是也有一點很致命,沒有章法、下盤虛浮。季夏找準對方的缺點,就猛攻其下盤。
  大概過了三分鐘,季夏一個旋身掃腿,踹在對方大腿上,那人往前一撲,跪在了地上。季夏跳開三尺遠:「我贏了。現在都給我滾蛋吧。」
  有人過來將剛才那人攙走了,周昭云從錯愕中驚醒過來,這就完了?剛才那漂亮的一腳,是他家季夏踢出來的,真帥!
  「哥,走吧。飛電,上車,回家了!」季夏拉開後車門,等飛電跳上去,然後自己也坐了上去。
  周昭云這才回過神來,趕緊上車,發動汽車,正好對方的車也退開了,便從空隙間衝了出去。出了地下停車場,周昭云才吁了口氣:「小夏,你真行啊,身手這麼了得了。」
  季夏得意地說:「那是,我每天一小時的沙袋不是白打的。」還有羅建飛和高興的拳頭也不是白挨的。他突然又想起件事,「怎麼我才回來,高坤就知道了?」難道他叫人一直盯著自己的,這事這麼久還沒過去呢。
  周昭云說:「今天我們在商場買衣服的時候,被高坤撞見了。我看見他了,當時沒告訴你。沒想到他還沒死心。」
  季夏說:「對不起,二哥。這兩年高坤沒少找你麻煩吧,工地上那事真不是他做的?」
  周昭云沉默了一下,最終還是說了:「我們沒有直接的證據是他做的,但是除了他,應該不會有別人。不過你不用擔心,這事已經快解決好了,沒多大問題。」這塊地,當初就是周昭云說出讓給高坤的那塊,但高坤當時並不接受,後來季夏走了,周昭云自然就不會再把這肥肉拱手相讓,高坤不知腦子哪根筋抽了,又想要這塊地,周昭云自然不肯給。高坤這人就是這樣,他自己不高興,他也會讓別人不高興。
  季夏捏緊了拳頭:「咱們焦頭爛額的,被他耍得團團轉,他倒是沒事人一樣坐著看熱鬧,這也太便宜他了。」
  「多行不義必自斃,遲早會有人收拾他的。」周昭云淡淡地說。
  季夏抿緊了嘴不說話,雖然這世上存在著因果報應,但是那麼多作姦犯科的人,總是在做盡了壞事才得報應,有些做盡了壞事也遲遲不見報應,所以因果報應並不完全是及時的。
  高坤聽見手下兄弟的電話匯報,手下不自覺地用力,掐得那身下那小男生的腰上都留下了青色的指痕,對方慘叫一聲,高坤不滿意地給了對方一巴掌。很好,季夏這只小貓已經變成了長利爪的小豹子了,那就更加好玩、有挑戰性了。
  季夏回到家,自然是少不了謝雪瑩的親切關懷,母子倆以一問一答的方式交流到後半夜,直到季夏呵欠連天,謝雪瑩才放過他。
  第二天一大早,季夏就醒來了,雖然回了家,他還是習慣性地遵守著部隊的作息。天還沒有亮,他就帶著飛電出去晨跑訓練,沿著他家前面的小路一路跑過去,經過丁字路口,一直跑到最近的小公園裡,然後在公園裡進行基礎訓練。
  天漸漸亮了,來公園晨練的老頭老太太們看見一個帥氣的小夥子在公園裡訓犬,那犬聽話得很,叫怎樣就怎樣,不由得都好奇得很,也不鍛鍊了,都紛紛過來圍觀。飛電一點也不怯場,人越多就越興奮,季夏就趁機練習一些比較高難度的動作,飛電都完成得非常好,把一干老頭老太太們逗得不住拍手。趁他休息的時候,這些人都跑過來取經,打聽是怎麼訓的,這犬怎麼這麼聽話,他們多半都是養寵物的,也都想讓自家的狗這麼聰明聽話。
  季夏微笑著解答了一些問題,看時間不早了,便帶著飛電跑步回家。快到家附近的丁字路口的時候,一輛停在路邊的蓮花跑車對著他猛按喇叭。季夏掃了一眼,一個戴著蛤蟆鏡裝逼的人摘了眼鏡:「早啊,小帥哥。」不是高坤是誰。
  季夏領著飛電面無表情地跑過去,對方開著車在後面慢慢追:「季夏,我昨天仔細想了一下,也許咱們之間真是什麼債務也沒有,陳進那邊我問過了,我真不知道他在水車胡同打了你一頓。所以這事是我的疏忽,我道歉。咱們冰釋前嫌好吧?季夏,從今天起,哥要正式追求你,給哥一個機會怎麼樣?」
  季夏聽著這人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路上還有行人呢,他也毫不避嫌,張著嗓門說要追求自己。不知道這又是唱的哪出戲。
  高坤唱的,自然是以退為進的戲。季夏當了兩年兵,身手那是突飛猛進,連自己的得力幹將也沒在人家手下過上幾招,就算是他把季夏請回去了,能壓得住人家嗎?他想了一晚上,這事不能用強的,要換一種溫和的方式才行。於是這麼一大早,他就跑來堵門了,這在高坤,還是第一回這麼正兒八經地花心思追求人呢,他覺得這是給了季夏天大的面子。
  這是典型的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要是季夏最開始就被高坤弄到手了,這會兒不知道早就扔到那個狗屎角落裡發霉去了。但是季夏跟個泥鰍似的溜了,高坤就覺得自己被人戲弄了,他高坤,是那麼容易打發的人嗎。這兩年,他和周昭云鬥得不亦樂乎,甚至都忘記了兩人爭鬥的初衷了,但是季夏突然又出現了,而且完全變了一副模樣,成了個渾身是刺的小刺蝟,勾得他心癢癢的,這才勾起了高坤的征服欲。
  高坤見他不答應,又追上來:「小夏夏,你答應不答應?」
  季夏被這句小夏夏徹底噁心到了:「滾!」
  高坤笑嘻嘻的宣稱:「不管答應不答應,哥從今天開始正式追求你!」
  季夏叫住飛電:「飛電,靠。」然後拔腿就往家跑。他覺得自己再聽他說一句,自己的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高坤的車正在雙向單車道上,根本就掉不過頭,只好幹著急按喇叭:「嘿!小夏夏你別走啊,哥請你吃早飯。」
  季夏頭也不回,強忍著噁心趕緊帶著飛電進了院子,對自己出去跑步後悔得要死,一大早碰上這樣噁心的蒼蠅,一天的好心情都被破壞了。


第四十四章 飛龍飛電

  這時周昭云正好一邊打哈欠一邊出來,他自己有公寓,平時多半都住那邊,昨天因為季夏在家,故也就住在家裡了。「早,小夏!」
  「早,二哥。去上班嗎?」季夏沒精打采地問。
  周昭云看著他:「怎麼了?臉色不太好。」
  「沒事。」季夏不想讓周昭云擔心,「我一會兒就回基地去。」
  「怎麼就要回去?不是說請了兩天假,今天晚飯前趕回去就成。」周昭云吃了一驚。
  季夏說:「還是算了,這外頭太嘈雜,飛電都有點心不在焉,還是帶它回去吧,現在任務重著呢。」
  周昭云皺皺眉頭:「那吃過午飯再走吧,你不去你姥爺那邊看看飛龍?」
  對啊,飛龍不知現在怎麼樣了呢,季夏說:「那我現在就過去吧。」
  「好,我送你去,順便去吃個早飯。」周昭云拿著車鑰匙去車庫開車。
  「哥你不用上班嗎?」
  「不上,我連個節假日都沒有,偶爾休息兩天算什麼。」
  季夏想著要不跟他媽打聲招呼,順便去姥爺那兒吃了午飯就走了,但是謝雪瑩似乎還沒有起來,想想算了,等去了姥爺那兒再回來一趟吧。
  季夏一進軍區大院,推開車門就喊:「飛龍!」
  飛龍正跟姥爺家的叭兒狗旺旺在院子裡的石榴樹下玩耍,聽見有人叫它,駐足往這邊看,但是並沒有撲過來。季夏再叫了一聲:「飛龍。」
  飛龍記憶深處的東西湧了出來,它撇下旺旺,歡喜地朝季夏奔過來。但是在快到季夏一米遠的地方停住了,飛電這時也從車裡下來了,站在季夏腳邊,目露凶光呲著牙瞪著飛龍。飛龍有些畏縮地看著飛電。倒是旺旺,自小就生活在這個大院裡,領主意識強得很,對著飛電大聲吠叫了幾聲。
  飛電非常不客氣地「汪」了一聲,旺旺嚇得夾著尾巴便往屋裡跑。季夏安撫了一下飛電,走到飛龍面前,伸手摸了摸飛龍的腦袋:「飛龍,坐下!」飛龍乖乖地坐下了。
  季夏將飛電叫過來:「飛電,這是飛龍,說起來它比你還大呢,應該叫哥哥。飛龍是個好孩子,你要好好和它相處。來,嗅嗅,熟悉一下。」
  飛龍看見飛電湊過來,非常自覺地趴下去,仍由飛電在自己身上嗅來嗅去。飛電嗅了嗅,然後對著飛龍搖了搖尾巴。飛龍也很自然地跟著搖尾巴。
  周昭云停好車走過來:「飛龍這是怎麼了,平時它不是挺凶的麼,聽說它老跟別家的狗打架,怎麼看見飛電就慫了。」
  季夏說:「因為飛電是軍犬,比較兇猛。飛龍在外流浪過一陣子,內心有點自卑,你沒看見它跟旺旺在一起,都讓著旺旺麼。它和別家的狗打架,那是不示弱,在自己家裡,它未必凶得起來。」
  「夏夏來了?」姥姥被旺旺的叫聲引了出來,看見外孫,笑得沒牙的牙花都露出來了。
  「姥姥,我來看看您,姥爺呢?」季夏趕緊走上去扶著老人,讓飛電和飛龍自己玩去。
  這邊季夏陪著二老說話,那邊飛電帶著飛龍和旺旺在院子裡玩耍,這種和同類一起玩的機會對飛電來說是很少的。因為軍犬們都很兇猛,不會輕易臣服於對方,一定要通過打架才能決出勝負,而這類流血事件又是訓導員們竭力阻止的,所以軍犬班的軍犬們,通常情況下是很難和睦相處的,在一起玩耍的機會就更少了。飛電在這個小院裡,總算嘗到了當老大的滋味,兩個小弟跟在屁股後頭轉悠,別提多威風了。
  季夏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問周昭云借了手機,給他媽打電話,告訴她自己到姥爺這裡來了。結果電話一接通,就聽見謝雪瑩問:「昭云,你和季夏在一起嗎?」
  季夏愣了一下:「媽,是我,我拿了二哥的手機。怎麼了?」
  謝雪瑩急忙問:「你在哪裡?」
  「我在姥爺這裡,媽你要不要過來?」
  謝雪瑩說:「你趕緊給我回來,家裡有事。」
  季夏皺起眉頭:「媽,怎麼了?到底什麼事?」
  「你回來就知道了。」語氣聽起來似乎有點不好。
  季夏掛斷電話:「姥姥、姥爺,我媽說家裡有事,讓我回去,中午不能在這邊吃飯了。等我下次回來再來陪你們吃飯。」
  姥爺不高興地皺起眉頭:「什麼事啊,就急在這一時嗎,吃了飯再回去不成?」
  季夏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好像挺急的,我先回去吧,要是來得及,我還回來陪姥姥姥爺吃飯。」
  姥爺板著臉:「行吧,去吧。你媽也是,都快五十歲的人了,怎麼還是毛毛躁躁的,不像話!」
  季夏告別二老出來,叫上剛剛才開始和飛龍旺旺熟絡起來的飛電,飛電戀戀不捨地上了車。飛龍追上來,追著緩緩啟動的汽車跑,熱切地看著季夏。季夏心裡有些內疚,還沒和飛龍好好相處一下呢,這就走了。「飛龍,回去,下次再回來看你。」下次是什麼時候呢?季夏自己也不知道。
  車子開出軍區大院,飛龍一直追到門口,被姥爺叫住了,站在那裡目送季夏的車消失在拐彎處,有些憂傷地趴在地上,很久都沒有動彈。
  「二哥,你說我媽找我幹什麼?」季夏問。
  周昭云開玩笑說:「這麼急急忙忙的,難道是要給你相對象。」
  季夏想著謝雪瑩的語氣,搖了搖頭:「肯定不是這個,我媽從來不過問我這事,再說我還小呢。對了二哥,你什麼時候結婚啊,到時候我肯定休假回來參加。」周昭云快三十歲了,早到了結婚的年紀了,不過似乎沒聽說有什麼動靜,女朋友倒是交過一些。季夏自然是能猜得出這個二哥對自己的心思,但是他沒法回應,自然只能裝不知道。
  周昭云面上表情不變,但是眼神有些黯然,從後視鏡裡看了一下季夏:「急什麼,沒影的事兒。」
  季夏感覺到車內的氣氛似乎被自己的那句話破壞了,有些尷尬地摸著飛電的背脊,把話題轉開了。
  他們是從後院的車庫裡進屋的,所以沒有看到前院大門口那個陣仗,否則季夏早已發飆了。季夏和周昭云進了後院,看見謝雪瑩氣鼓鼓地坐在客廳裡。看見季夏進來,也沒給個好臉色:「季夏你到底在搞什麼,別人都鬧到家裡來了。」
  季夏一頭霧水:「怎麼了?什麼事啊?我不知道啊。」
  謝雪瑩扔給他一張粉紅色的卡片,季夏打開一看,上面寫著「原諒我,親愛的夏寶貝」,落款是「高坤」。季夏差點沒吐出來,一把將這東西撕得粉碎。
  周昕云幸災樂禍地說:「你自己去大門外看看吧,有個男人給你送花,9999朵玫瑰,把大門都給堵住了。」然後又小聲地說,「真俗氣。」
  季夏:「……」
  周昭云說:「昕昕你怎麼不去上課。」周昕云今年剛上大學,說是不習慣和別人住一個房間,幾乎天天往家裡跑。
  周昕云嘟著嘴說:「我今天上午沒課。」有八卦看,還用去上課嗎。
  季夏哭笑不得:「媽,就這事,你也能信?」
  「我是不想相信,但是人家都找上門來了。季夏,我知道你以前貪玩,也沒去管你,可你這也玩得太出格了吧。那個高坤剛剛找上門來,說是你男朋友,以前你們兩個吵架,你才跑到部隊去的,知道你回來了,所以特意登門來道歉。實在是氣死我了!我的兒子居然成了別人的男朋友,還是那個叫高坤的混賬!真是太不像話了!」謝雪瑩說著將手邊的杯子往茶几上用力一摔,漂亮的白瓷杯子從紅木茶几上滑到地上,啪地碎成了好幾片。
  周昭云沒看到卡片,聽見這話,才知道怎麼回事,臉色變得非常難看,高坤這絕對是故意的。
  季夏突然就笑了:「媽,他說是就是?你怎麼不問問你兒子?我跟那個高坤半毛錢關係也沒有,別理他就是了,那就是個神經病。」
  謝雪瑩有些不太相信地看著季夏:「真不是?要真是,你就要氣死我了。你不知道你大伯和你二哥被那個畜生弄得最近連個囫圇覺都沒睡好。」
  季夏臉色變得很難看:「他/媽的王八蛋,耍著我們玩兒呢,我去會會他,他媽的我非揍得他滿地找牙不可。」
  周昭云拉著他:「別去,跟這畜生還能講人話嗎?那就是個無賴,一沾一身羶。」
  季夏看了一下一臉擔憂的謝雪瑩,便安慰她說:「媽,你放心,我跟高坤那畜生沒有任何關係,二哥也是知道的。」
  周昭云點了點頭:「阿姨,高坤和我們的過節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是故意在給我們難堪呢。」家裡人都知道高坤和周昭云爭地皮的事,不知道這事的起因是季夏,周昭云也願意幫著掩飾。
  「真沒關係就好。」謝雪瑩鬆了口氣,但是想想又覺得不對勁,「但是他怎麼會送花給季夏呢,還搞那麼大動靜,而且你才剛回來他就知道了。」
  季夏說:「昨天二哥陪我去買衣服,在商場碰見高坤了。那就是個神經病,誰知道發什麼瘋,咱別搭理就是了。」
  謝雪瑩抓住兒子的手腕:「夏夏你才讓媽媽感到稍稍有些欣慰,可千萬別走歪路啊。」她所謂的歪路,自然是指不能亂搞男男關係。
  季夏垂下眼簾:「媽,我不會的。」每個人心中的歪路標準是不一樣的。
  周昕云在一旁撇撇嘴說:「那些玫瑰花怎麼辦?把門口都堵住了。」
  「扔了,叫清潔工搬走吧。下次再有這樣的事,直接打電話叫警察。」季夏心裡冷笑,真他媽噁心人,故意搞這麼大動靜,想給周家下馬威嗎?也許自己真不該回來的,季夏嘆了口氣,對謝雪瑩說,「媽,我一會兒就回基地去了。」
  謝雪瑩一下子急了:「怎麼這麼快就走,不是說可以呆到下午嗎?」
  季夏說:「高坤知道我在家,所以才會來鬧騰,攪得大家都不安生,所以我還是回基地吧。」
  謝雪瑩看著兒子:「吃了中飯再走吧,這都十一點了。昕昕你趕緊去廚房,跟李媽說,今天早點開飯。」周昕云癟著嘴,不情願地去了。
  季夏看著母親期盼的眼神,點了點頭:「好。」姥爺家是去不了了,一會兒打個電話去說一聲吧。
  謝雪瑩嘆口氣:「昕昕也不懂事,這麼大的人了,哥哥難得回來一次,都不知道和哥哥好好相處一下。」
  季夏笑了一下,雖然和周昕云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妹,但是反而不如跟自己毫無血緣的周昭云好,這都是以前的季夏積累下來的問題,再加上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跟周昕云相處,時間方面也是個大問題,如果想修好,需要很多時間和精力吧,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而且周昕云這丫頭,似乎有點被寵壞了,他心裡多少有點不太願意接納這個妹妹。
  謝雪瑩又說:「等吃了飯,昭云送夏夏回去好嗎?」
  「行。包我身上了。」周昭云滿口答應。
  季夏本來想拒絕的,他打個的過去就可以了,但是看了看周昭云,最終拒絕的話還是沒說出來。


第四十五章 偷偷一吻

  回到軍犬基地,季夏發現自己還是最喜歡這種簡單的生活,雖然這個體制有些單調,但卻沒有那麼多麻煩事,無需應酬那麼多的人,揣摩別人的心思,照顧別人的感受,只需要把飛電照顧好就行了。難怪那麼多人願意留在部隊裡當一輩子兵,因為這樣活得簡單輕鬆。
  季夏一回來,就去找領導打聽羅建飛的消息,領導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返回了,對他說:「沒問題,上頭已經批了,通知也傳達過去了,過兩天人就到了。好好幹,爭取帶著飛電取個好成績回來。」
  季夏啪地行了個軍禮:「是,首長,保證完成任務!」
  得知羅建飛會來,季夏的心情變得雀躍又緊張,他自作主張讓羅建飛過來,會不會引起他的反感呢?當時腦子一熱,決定就做出來了,現在興奮之餘,難免有些不安。
  惴惴不安了兩天,羅建飛已經到了北京。人是基地派人去接來的,當時季夏正帶著飛電在進行高空跳遠訓練,羅建飛提著一個軍用旅行袋出現在訓練場邊。他看見飛電矯捷的身姿從空中躍過,然後迅速衝下來,季夏追上去拍它的腦袋,很熟悉的情景。羅建飛微微笑了一下。他開口叫了一聲:「飛電!」
  飛電扭頭一看,迅速衝上來,撲在羅建飛身上,伸著舌頭舔他的手,羅建飛放下提包,一把將飛電抱了起來,將臉貼在飛電背上:「乖孩子,真行!」
  季夏早就在羅建飛喊飛電那一聲時,彷彿被點了穴一樣定住了,他怔怔的看著飛電撲向羅建飛,目光發直地盯著那一人一犬互動,腳步卻怎麼也邁不過去。
  羅建飛放下飛電,心下有些奇怪地看著季夏,他那是什麼表情,要笑不笑的,要哭不哭的,跟見了鬼似的,難道不是他叫自己來的嗎?他垂下眼簾想了想,提起包走了過去,站在季夏面前。
  季夏的嘴艱難地動了動,叫了一聲:「飛哥。」聲如蚊吶。
  羅建飛自然也是聽見了:「不高興看到我?」
  季夏連忙搖頭,他急得要死,心裡有很多話,嘴上卻說不出來,這個季節,急得背心上全是汗:「不——不是的。」終於說出話來了。
  羅建飛垂下眼:「飛電取得了這麼好的成績,恭喜你!也謝謝你。」谷宇要是知道飛電能這麼突出成績,在地底下都要笑醒來吧。他在心底輕嘆一聲:谷宇,谷宇,你能看到嗎?
  季夏自然知道他這句道謝的含義,也不追究,只是說:「飛哥不怪我自作主張,把你叫過來就好。」
  「我知道你是為了飛電,我也想飛電取得好成績。」羅建飛輕描淡寫地說,他接到通知的時候,並非不驚訝,稍微一想,就知道季夏打的什麼主意,無非就是想借這個機會和自己多相處。看來他還是不肯死心,羅建飛輕微地嘆了口氣。
  當初季夏表白的時候,羅建飛立即下意識地拒絕了。他心裡不是不震驚的,季夏也是個同性戀?是不是受張航的影響?不過這個可能性不大,這東西多半是天生的,就算是張航影響了他,也只是喚醒了他心底沉睡的種子而已。自己不可能接受他,不說自己不是同志,就算是,那也不能是他。他的心底,刻了兩個字:谷宇。一想到谷宇,羅建飛就覺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塊,莫名空虛不安,不敢放任自己去想。所以後來他一直控制著自己不去想這件事,也儘量不去接觸季夏。
  不管是季夏,還是谷宇,他都不願意去深想。但是他現在不得不去面對,來京路上,三十多個小時的火車,羅建飛有了大量空閒的時間,一停下來,就會不由自主地去想。
  仔細一想,羅建飛便有一些心驚,自己似乎進入了一個命運輪迴的怪圈:谷宇離開,季夏出現,他們都是飛電的主人,而且都喜歡自己,這中間說不出的巧合與奇怪。
  還有一點讓他感到不解,季夏認識自己的時間,到現在也只有半年的時間,但是那次他卻說,喜歡自己很久了,就算是從第一天認識算起,也只有三四個月,遠算不上很久。難道是他在偵察連的時候,就開始暗戀自己,可那也太虛幻了,一些傳聞、幾張照片而已。
  以季夏家裡的背景,還有他個人的能力,為什麼偏偏要到他們大隊來做一個訓導員,這個看起來毫無前途也不大能實現抱負的崗位。如果是因為喜歡養犬,為什麼不去北京軍犬基地,那裡的條件才是最好的吧。
  如果不是他不信怪力亂神之事,他還真有點懷疑季夏是谷宇的轉世。想到這裡,羅建飛不由得拍了拍腦袋,多少年沒聽過鬼故事了,怎麼會想到這方面去。
  想到季夏,羅建飛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很有勇氣的人,至少比谷宇有勇氣得多。季夏從一開始,就一直在想辦法接近自己,當初谷宇也一樣,總是用盡各種藉口出現在自己面前,但是那時候,他不知道谷宇的心思,谷宇把他的感情埋得很深,季夏卻很坦然地說出了自己的感情。季夏的意思很明顯,他坦然告訴自己,讓自己去決定接受不接受。自己當然不能接受。如果是谷宇呢,自己會不會接受?羅建飛在心底自問。
  兩個人無言地站了一會兒,季夏說:「我現在帶飛哥去宿舍,你坐了很久的車吧,先去休息一下。」
  羅建飛搖搖頭:「不用,在火車上睡過了。我和你一起訓練。」
  「好。」季夏滿口答應下來。
  因為是參加世界錦標賽,比賽的內容更多更全面,除了體能,氣味鑑別,還有撲咬,這是一條追蹤犬的都應具備的基本能力。任務是很繁重的,但是季夏也沒有加大訓練強度,這些科目飛電早已滾瓜爛熟,只要口令一到,就會條件反射去做。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飛電的狀態。
  季夏和羅建飛的任務,就是研究如何最大程度調動飛電的積極性,保證飛電的情緒一直處於興奮狀態。羅建飛對飛電的比賽是真上了心,和季夏的交流又恢復到以前那種狀態,就彷彿季夏完全沒有表白過一樣。
  季夏心裡是既高興又惆悵,高興的是羅建飛不躲著自己了,跟自己相處得很好,惆悵的是,他似乎完全把自己的告白拋到腦後去了。
  比賽結束之後,原本和季夏住一個房間的戰友已經回去了,另一個去德國參賽的訓導員就是北京基地的,他住自己的宿舍,所以這個房間就剩下了季夏一人。羅建飛來了之後,就住進了季夏的房間,把季夏暗暗高興了許久。
  季夏領著羅建飛進了宿舍,緊張得心怦怦跳:「飛哥,你要睡哪張床?」
  其實他們住的是基地的招待所,房間都是雙人間,兩張單人床,季夏住在右邊的那張,左邊那張空著。羅建飛看了一眼,將帽子扔在左邊的床上:「就這張吧。」
  季夏在自己床上坐下來,用手摩挲了一下膝蓋,沒話找話說:「北京現在特別幹,飛電剛來的時候都有點不太適應,現在好多了。」
  羅建飛沒有答話,拉開袋子整理自己的東西。
  季夏接著說:「我也覺得挺干的,離開家太久了,都有點不能適應了。比賽完了那天,我還回家去了一趟,我媽硬塞給我一瓶護膚霜,我放在桌上,飛哥你要是覺得干,也可以抹點。」
  「謝謝,不用。」羅建飛淡淡地說,大老爺們的,誰抹那個。
  季夏並沒有被打擊到,又說:「對了,上次在家的時候說過,飛哥來北京請你吃烤鴨的,現在可能沒時間,等過陣子看能不能請假出去,我請你去吃烤鴨。」
  羅建飛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不急。」
  季夏彎上嘴角,笑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季夏趴在自己床上,側著腦袋看著對面的床,這段時間以來,惶恐不安的心終於安定了,他又睡在自己對面了,太好了。
  羅建飛洗漱完畢,進了房間,看了一眼趴在床上的季夏,他穿得很清涼,小背心加個黑色內褲,屁股又翹又圓,被子沒蓋,就那麼一動不動地趴在枕頭上。「蓋上被子,挺涼的。」瞟了一眼趕緊轉過頭去,他想起那天在澡堂裡的那一幕了。
  「哦。」季夏用一隻腳勾住疊成方塊狀的被子,胡亂一抖,被子歪歪扭扭地蓋住了上半身,屁股和腿還露在外頭。
  羅建飛解開皮帶,準備脫褲子,看了一眼季夏:「注意軍容!」
  季夏嘻嘻笑:「飛哥,這裡又沒別人,不會有領導來查房的。」
  「慎獨懂不懂?」羅建飛非常無奈,站起身將燈關了,這才坐到床上去脫褲子。
  房間一下子黑了,季夏有些不高興地鼓了下腮幫子,問:「什麼叫慎獨?」
  「就算是一個人的時候,也要嚴於律己,遵守道德規範。」羅建飛躺在床上,拉上輩子蓋在身上。
  季夏說:「難道我一個人的時候,還得衣冠整齊,把風紀扣都扣上,這不累死嗎?做人就是要活得輕鬆些,怎麼喜歡怎麼活,不要在乎別人的眼光。」
  羅建飛覺得自己有點被這傢伙打敗了:「熄燈了,睡覺!」
  季夏小聲地說:「總是這麼嚴肅,累不累啊。」過了一陣,又開始問,「飛哥,你多久沒回家了?」
  過了大概一分鐘,羅建飛回話了:「兩年多。」
  「跟我也差不多呀。我這次回家,我媽硬拉著我說話,說到大半夜的都不讓人睡覺。」季夏嘟囔著,「第二天我要走了,還哭呢,拉著不讓走,可是咱們的假只有那麼多,不走不行啊。我小時候,就不怎麼見她管我,等我大了,怎麼就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了呢。」
  羅建飛安靜地聽著,不接話。
  季夏說這麼多,無非就是想讓羅建飛多瞭解一些自己的情況,但是又聽不到回應,便問:「飛哥你回家,你爸媽是不是也拉著不讓走?」
  過了許久,才聽見羅建飛悶悶地回了一句:「我爸媽早不在了。」
  「啊?對不起飛哥。」季夏其實是知道這事的,但是這麼揭他的傷疤,自己心裡還是挺難受的,「其實我爸也在我三歲的時候就去世了,他長什麼樣我都不記得了,我媽在那之前就和我爸離婚改嫁了。我跟著我爺爺奶奶,我五歲的時候,奶奶也走了,我爺爺身體不好,我媽就把我接過去了,我那時候已經記事了,所以非常討厭她。」
  羅建飛沒有出聲。
  季夏又繼續說:「我小時候可漂亮聰明了,我爺爺特別喜歡我。他是軍人出身,每次我考了第一名,他就會送我一個用子彈和彈片做的模型,有坦克、裝甲車、軍艦、戰鬥機,都特別漂亮,他書房裡的一個書架上,全是這些,我喜歡得要死。我一直想要那個航空母艦的,爺爺說等我考上四中就送給我,但是沒等我參加中考,他就去世了。我沒考上四中,也就沒臉去要那個航空母艦,後來都不知道哪裡去了。」說到這裡,不由得喉頭哽得難受,這些記憶都是季夏的,如今被他一一回想起來,想起那位堅強又慈愛的老人,卻難以抑制地酸楚起來。
  羅建飛轉過頭去看季夏那個方向,外面的路燈模糊地照進來,但是看不清床上人的輪廓,他原以為季夏這樣的孩子,一看就是在蜜罐子裡泡大的,嬌生慣養的,沒想到童年和少年也並不幸福。「以後我給你做一個。」
  季夏吸了吸鼻子:「真的啊?那一言為定。」
  羅建飛說:「睡吧。」
  記憶的閘門一被打開,就再也控制不住地往外冒,季夏想起自己那一對暴力成性的父母,又想起謝雪瑩對兒子賠著小心卻又無法信任的態度,還有季爺爺給予的那僅有的溫情,不由得五味雜陳。不知過了多久,那邊傳來了羅建飛均勻的呼吸聲,季夏突然生出一個大膽的念頭,掀開被子,下了床,光腳走到羅建飛床邊,他在黑暗中居高臨下地看著羅建飛,小聲地叫了一聲:「飛哥。」
  羅建飛沒有回應,季夏緩緩俯下/身去,慢慢湊近羅建飛的臉,呼吸變得短促起來,心怦怦跳著,生怕這個途中羅建飛睜開了眼睛。在離羅建飛還有五釐米遠的地方,季夏用手掩住了鼻子,輕輕地長出了口氣,然後鬆開手,飛快地在羅建飛嘴上啄了一下,然後猛地退一步,跳上了自己的床。心裡歡喜得幾乎要尖叫:終於親到了!
  羅建飛倏地睜開眼,眼眸在黑暗中變得十分幽深,心思轉了千百回,終於把心中的話壓了下去,算了,就當是給他的安慰吧。


第四十六章 北京約會

  睡夢中,羅建飛看見飛電歡欣地朝自己跑來,在自己身上撞了一下,然後停下來,眼睛看向前方。羅建飛也下意識地跟著往前看。一個人影出現了,慢慢變得清晰,羅建飛只覺得自己的心怦怦跳,這個人,就是飛電的前主人谷宇。
  谷宇面上帶著微笑,站在自己面前,然後就把頭湊過來了,嘴唇貼上了自己的。羅建飛呼吸一滯,忘記了閃躲,谷宇伸出舌頭來舔他的唇,羅建飛反應過來,用手托住對方的頭,加深了這個吻。吻著吻著,發現面前的人變成了另一張臉,他用力眨眼,這人,可不是季夏?
  羅建飛一驚,睜開了眼睛,燈就在此時亮了,季夏坐起來,掀開被子下了地,然後拿著褲子開始往身上套,撅著屁股對著羅建飛的方向,突然轉過頭來,對上了羅建飛睜開的眼,笑著打招呼:「飛哥,早。」
  羅建飛垂下眼簾:「早。」羅建飛坐起來,將手覆在臉上,剛才那個夢真邪門。
  時間是清晨五點,因為天亮得晚,訓練時間也稍稍推遲了些。此時外面隱隱有點晨曦,但是被屋裡的燈光一照,顯得黑漆漆的。
  季夏迅速洗漱完畢,回屋的時候,羅建飛正好出來洗漱,季夏看了他一眼:「飛哥,你好像流鼻血了。」
  羅建飛一驚,伸手摸了一下,果然有血跡,臉上立即有些發燒。季夏卻沒注意到,他說:「北京的天氣就是太乾了,我剛回來的時候也不適應,也有點流鼻血。」
  羅建飛聽他這麼一說,也就坦然了,起碼季夏沒有往歪處想,他淡淡說了聲:「沒事,適應了就好。」
  季夏說:「等等,我從家裡過來的時候,我媽好像給我塞了很多東西,我去找找。」說著去翻櫃子,然後驚喜地說,「果真給了我一袋子梨。」按說謝雪瑩是不會給兒子送梨的,但是聽兒子說回來喉乾舌燥,還流鼻血,就不忌諱那麼多了,買了一大袋子水晶梨給季夏。
  季夏揀了個最大的梨出來,然後拿出小刀開始削皮,羅建飛洗漱完畢進來的時候,季夏已經將梨削好了:「飛哥,給你。」
  羅建飛看了一眼:「你吃吧,我自己削。」
  季夏將梨遞到他面前,固執地要求他接過去,羅建飛只好接過來:「謝謝,這麼大的梨,分你一半吧。」
  季夏看著他,搖了搖頭:「飛哥,你不知道,不能分梨的?」
  羅建飛一愣,點了下頭:「那好吧,我自己吃了,多謝。」
  季夏咧嘴一笑,虎牙都露出來了。羅建飛垂下眼簾,嘴裡的梨甜津津的,又有丁點兒酸,一如他現在的心情,甜甜的感動,又有些兒酸楚。
  他們一邊訓練,一邊等待辦簽證,德國比賽的時間是十月初,也就差不多是這邊國慶假的那段時間。他們在北京訓練的時間並不會很多,等簽證一到,就要出發了,畢竟軍犬需要時間去那邊倒時差,適應環境。
  因為是出公差,簽證很快就下來了,機票也訂好了,行程一共是12天,除去路上的兩天,能在德國待上10天,比賽結束之後,還有一天多時間可以休整。
  出發時間是9月28日傍晚的飛機,十來個小時就到了,因為時差的關係,到那邊仍然是當天晚上。
  出發之前,季夏拉著羅建飛去請了一天假,去市區置辦一些東西。羅建飛有些不太願意去:「什麼東西部隊都有發的,不用買了吧。」
  「出一趟國,起碼要去逛逛吧,我們去兌換一點歐元。而且總不能一直穿軍裝吧,訓練和比賽時穿軍裝,出去逛的時候,總不能也穿軍裝吧,你沒帶便服過來,我們去買兩套。」季夏拽著羅建飛的胳膊往外走。
  羅建飛說:「那飛電呢?」
  「飛電今早不是已經訓練過了嗎?明天還要坐十多個小時的飛機,得讓它好好休息一下,養精蓄銳。飛哥你來到我的地盤,不想讓我盡盡地主之誼嗎?」季夏睜大眼睛看著羅建飛,眼神充滿了期待。
  羅建飛看了一眼,不再堅持,跟著他出去了。
  兩個人出了基地,沿著公路一直往風景區車站走,這次沒有車來接他們,季夏也不打算讓家裡人知道,這麼好的約會機會,怎麼能讓人打攪了。
  「飛哥你爬過長城沒有?」季夏指著不遠處的長城問。
  「沒有。」
  「那我們找個機會去爬一下吧,不是說不到長城非好漢嘛。我都好多年沒去爬了,就小學時組織春遊去過。」其實他自己根本就沒去過長城,還是以前的季夏去的。
  羅建飛笑了一聲:「你覺得我不是好漢?」
  季夏笑眯眯的:「飛哥當然是好漢。」不是好漢自己能瞧得上麼。
  「不過有機會是該去爬一下的,古人智慧和勇氣的結晶。」羅建飛嘆息一聲。
  「我和飛哥一起去。」季夏趕緊接話。
  兩人坐車進了市區,季夏帶著羅建飛直奔王府井街的商場。看中喜歡的風格,拉著羅建飛進去,拿起衣服就往羅建飛身上比劃:「飛哥,這個好看,你去試試。」
  羅建飛看著裝飾得富麗堂皇的商場,又看著這裝飾簡約的店舖,心裡想的是,要不是自己認識季夏,真會覺得他是帶自己來這裡被坑的。
  「飛哥,去試啊。你穿肯定好看。」季夏再次催促。
  羅建飛嘆了口氣,拿著衣服進了試衣間,換衣服之前,羅建飛看了一下標籤,光一套西裝,自己三個月的津貼都不夠買啊,還有那件襯衫,價格都在兩千以上。羅建飛想了想,叫了一聲:「季夏,你過來一下。」
  季夏正在店裡挑衣服,聽見羅建飛叫他,便過來了:「飛哥?」
  羅建飛打開門,將季夏拉了進去。店裡的導購員全都看向試衣間,然後面面相覷,一個年輕女孩撞了一下同伴的肩,笑得神色曖昧:「我就說吧,他倆是一對。」
  另一個女孩嘆了口氣,攤了下手:「哎,帥哥都只愛帥哥。」
  羅建飛哪裡料到外面會有這麼一幕,他只是想跟季夏說一聲,這裡的衣服太貴了,但是又不能當著那些人的面說,便將季夏叫了進去。試衣間本來不算窄,但是裝了兩個一米八的大男人,就算不上寬敞了。
  季夏心裡高興得要死:「飛哥,怎麼了?你怎麼還沒換衣服。」
  羅建飛壓低了聲音說:「季夏,這衣服也太貴了吧。一套西裝就要一萬多,襯衫也要兩千多,你確信我需要買這衣服?」
  「啊,這麼貴?」季夏撓了撓耳朵,上次周昭云帶他來買衣服,說是送衣服給他,全是全都是周昭云付的帳,他根本就沒注意到衣服的價格。而他的記憶中,以前那個季夏也是逛這樣的商場的,所以他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還有西單這樣的地方可以買衣服,「沒帶夠錢嗎?」
  「不是,這衣服我穿的機會少,買這麼貴的,純粹就是浪費。」羅建飛是從小就苦慣了的,早幾年奶奶在,他那微薄的津貼大部分都寄回家去了,後來奶奶不在了,津貼也漲了些,花錢的機會也不多,好不容易存了幾萬塊錢,所有家當也就那點錢了。像這樣的開銷,他還是有些捨不得。
  季夏說:「要不我們換家店吧。不過你先試試這衣服行不?我覺得穿在你身上一定很好看。試吧,試衣服又不要錢。」說完殷切地看著羅建飛。
  羅建飛看著他的眼睛,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好吧,你先出去。」
  季夏當然想留下來看,但是羅建飛已經把他推出來了。季夏一轉身,看見導購小姐都掩著嘴對自己笑,不由得有些奇怪,自己有什麼不對嗎?臉上有奇怪的東西?他轉過身去看身後的鏡子,一切都好,沒什麼特殊的啊。
  他在門外等了三分鐘,才看見羅建飛將門打開,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長吁了一口氣,小聲地對季夏說:「這襯衫的鈕子真多,麻煩。」
  季夏已經看呆了,羅建飛的身材簡直是完美比例,穿著鐵灰色的收腰西裝,挺拔如松,風度翩翩,比任何T台上的模特都要出色,季夏幾乎忍不住想要吹口哨了。
  羅建飛轉過身,對著鏡子扯了扯襯衫領子,有點緊,不舒服。「怎麼樣?」他隨口問。
  季夏反應過來:「太帥了!」
  羅建飛忍不住翻個白眼:「我穿什麼衣服不帥啊。太規矩了,不舒服。」他一向都是穿寬鬆的迷彩訓練服的,雖然也有常服,但也穿得少。
  季夏含著笑伸出手,幫他解領子最上面的鈕子:「這個鈕子可以不扣,反正在外面,沒人查風紀。」
  羅建飛連忙推開他的手:「我自己來。」
  季夏笑盈盈地收回自己的手:「行。」
  「看過了,也就這樣,我進去換下來吧。」
  一個導購小姐笑得滿面桃花地過來了:「請問先生,這套衣服您朋友需要嗎?」
  季夏略帶歉意地說:「不好意思,他覺得他穿西裝太刻板了,很拘束。」
  不一會兒,羅建飛從裡面出來,手裡拿著那三件衣服:「對不起,麻煩您收一下。謝謝!」然後轉身對季夏說,「走吧?」
  季夏點點頭,跟上去,其實羅建飛買不買西裝都沒關係了,反正他已經看過他穿西裝的樣子了,果然跟他想像的一樣,帥得人心顫。
  出了門,羅建飛說:「我聽說北京本地人都逛西單,西單在哪兒?咱們去逛逛?」
  季夏連忙點頭:「好啊,我知道西單在哪兒。不過先去吃午飯吧,吃完飯再接著逛。這兒有個小吃街,還有全聚德烤鴨。」
  羅建飛不由得笑著說:「行,那就烤鴨吧。」這孩子對烤鴨唸唸不忘,不遂他的心願,估計要惦記一輩子去。
  他倆進了全聚德,點了一套烤鴨,鴨架做湯,鴨肉片片,用荷葉餅蘸醬裹著吃,又點了鹽水鴨肝、水晶鴨舌、鴨絲春捲等跟鴨有關的吃食。
  片好的烤鴨最先上來,金黃酥脆的鴨肉整整齊齊地堆碼著,看起來極其誘人。季夏將荷葉餅放在手心裡,夾了兩根黃瓜絲,夾起一片烤鴨蘸上醬,捲起來,遞給對面的羅建飛。羅建飛不自在地說:「我自己來吧。」
  季夏笑著說:「我偶爾給飛哥服務一下怎麼了?」
  羅建飛看著橫過桌子的固執的手,為了不引人注目,只好趕緊接過來:「謝謝。」
  季夏問:「怎麼樣?」
  「皮有點脆,肉挺嫩的,很香。」羅建飛點點頭說。
  季夏自己捲了一篇放進嘴裡,甜麵醬甜到心裡去了。
  他們一邊吃著,其他的菜一道道上來,滿滿擺了一桌子。羅建飛感嘆了一句:「北京人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吃上頭了吧,連個鴨子,都能吃出這麼多花樣。」
  季夏說:「這可不就是當地的特色文化麼。你們那都有什麼特色美食?」
  羅建飛想了想:「餃子算嗎?」
  季夏笑了起來:「算。我還知道,有小雞燉蘑菇、豬肉燉粉條,怎麼都是燉的啊?」
  「你還忘了一個,東北亂燉。」羅建飛閒閒地補充了一句。
  季夏忍不住噗地笑出來:「全是燉菜,是不是怕吃著吃著就涼了?」
  「聰明。」羅建飛難得誇季夏,「其實就是為了圖個熱乎吧。」說著眼睛微眯起來,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中。
  季夏問:「飛哥,那你最愛吃的菜是什麼?」
  羅建飛笑著搖了下頭:「酸菜白肉鍋吧。」小時候家裡窮,跟著奶奶日子過得緊巴巴的,能吃飽飯就不錯了,哪裡還有什麼肉食,所以肚子裡油水嚴重不足,老是覺得餓,特別想吃酸菜白肉鍋,但這只在過年的時候才能如願,也總怎麼吃不夠,現在想起來都流口水。後來到了部隊,伙食倒比家裡好不少,但是師傅都是南方人,誰也不會做酸菜白肉,所以這麼多年了,居然還沒飽吃過一頓酸菜白肉。
  季夏突然覺得心酸,他居然唸唸不忘的是這道菜,這年頭誰還吃白肉啊,只是偶爾想換個口味的時候才做吧,做出來,未必也能吃幾片。「飛哥,下次有機會我們吃東北菜。」
  羅建飛笑了起來:「好。」


第四十七章 繼續誘惑

  吃完烤鴨,季夏本來想說直奔西單的,但是羅建飛看了一下公交站牌:「這裡離tianan門很近啊,我們走過去看看?」
  季夏求之不得,剛吃得撐得要死,就當是散步消食了,而且還能和自己最喜歡的人一起壓馬路,天下還有比這更美的事麼?
  逛完tianan門廣場,兩人在故宮門口瞅了一眼,時間來不及了,就不逛了,羅建飛說下次再來。季夏忙不迭答應,下次自己也一起來。
  兩人去搭公交車上西單。北京是全國人口最密集的地區之一,而tianan門又算得上是北京人口最稠密的地方,所以這一帶的地鐵、公交車,是整個北京城裡最擁擠的。
  季夏和羅建飛等了一會,發現每趟車都擠得滿滿堂堂的,季夏說:「飛哥,我們打個的過去吧。」
  季夏沒有聽見羅建飛的回應,扭頭去看他,只見羅建飛一個健步上千,勢如閃電一般抓住了一個穿白襯衫的年輕男孩的肩膀,並對車上喊:「穿黑衣服的小夥子,你的錢包被偷了。對,就你。」
  那個小偷迅速將錢包扔到地上:「你幹什麼,放開我!」
  正站在門口的那個穿黑衣服的年輕人也下來了,趕緊撿起了自己的錢包:「謝謝啊。」然後轉身又去往公交車上擠。被羅建飛一把抓住了:「等等,麻煩你和我一起去一趟派出所。」
  那個穿黑衣服的小夥子說:「算了吧,我的錢包找回來了,也沒什麼損失,就別去了,我趕時間呢。」
  羅建飛面若寒霜:「你這是什麼意思?怕他報復?他今天沒偷成你的,明天就會偷別人的,你一個大老爺們怕什麼?你還是個男人嗎?這社會上就是有你這樣膽小怕事的人,所以才使得這些小偷如此猖獗。」
  失主的臉有些紅:「行,我跟你去派出所。」
  「你有病啊,你抓住我幹什麼!」被抓住的那個小偷拚命想把自己的手抽出來,但是被羅建飛的手鉗得紋絲不動。
  季夏走過來:「你說你沒偷就沒偷?我們就看見你偷了,人證物證都在,廢話少說,去派出所。」他抬眼往四週一看,有幾個鬼鬼祟祟的男的很快離開了,很明顯,他們就是這個男孩一夥的。
  那個小偷急著逃跑,見掙不開來,也顧不上什麼體面,扭過頭來便想咬羅建飛的胳膊,被季夏眼疾手快掐住了下頜:「你想幹什麼?這麼下三濫的招式都用出來了,比女人還不如。也是,長得五官端正,四肢健全,幹什麼不好,非要做小偷。」
  那個小偷見逃不掉,急得滿頭大汗,便不住地告饒:「大哥你們放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干了,我才17歲呢,我爸媽都死了,又沒有學歷,找不到好工作,一時想歪了,才來幹這個的。」說著說著就哭起來了。
  羅建飛看了一眼季夏,意思是問怎麼辦。季夏說:「爹媽死了就去做小偷?這世上沒爹媽的多了去了,也沒見誰跟你一樣做賊。飛哥,別理他,他們這都是犯罪團夥干的,剛才我看見跑了好幾個呢,把他送到派出所去,審一審,沒準能揪出一綹來。這些車站扒手,長期在這裡作案,不知道幹了多少壞事了。」
  羅建飛說:「好。」又轉頭對那個失主說,「兄弟麻煩你陪我們走一趟。」
  一般情況下,人們看到小偷,頂多只是提醒一下被偷的人,不會去點破,更別提去抓小偷了,因為害怕被報復,這個失主就是這種心態。而正是這種害怕惡勢力的歪風助長了這些惡勢力的膨脹,使得他們越來越猖獗。
  但是今天他們明顯不夠幸運,被羅建飛和季夏碰上了。羅建飛是誰,那是看了拿槍的毒梟都從未眨過眼的人,會害怕這樣的小癟三報復?照他的想法,就怕對方不來報復呢。
  這時正好有個穿制服的協警過來,給他們指點了一下派出所的位置。羅建飛和季夏將那個小偷扭到派出所,做了筆錄出來,已經下午兩點了,七點前他們要趕回去,而他們啥事都還沒做呢。季夏拉著羅建飛,出門打了個的,直奔西單,然後進行瘋狂採購。
  說是瘋狂採購,其實也沒買多少,羅建飛買了一套休閒西裝,兩件襯衣,照他自己的想法,他是想買夾克衫的,但是季夏非說他穿西裝好看,堅持讓他買西裝,為了避免被嘮叨得頭暈,羅建飛妥協了,買了西裝。
  休閒西裝只花了幾百塊錢,但是穿上去的效果似乎跟原來那一萬多塊的也差不多,季夏吹了一聲口哨。羅建飛非常得意地說:「人長得帥,穿什麼都好看。」
  季夏在心裡默默加一句:其實不穿更好看。
  買好衣服又去銀行兌外幣,還去超市買了點必須物品,這才打道回府。這天兩人玩得還算盡興,季夏尤其高興,感覺自己和羅建飛的距離無形中拉近了,羅建飛的話也多了些,還隨意了許多,甚至偶爾還會跟自己開個玩笑。這就是關係有進步的表現啊。日久生情果然是不錯的。
  他們回到基地,正好趕上開飯的時間,吃了飯,兩人又將飛電帶了出來,給它喂了食,在外面溜了一圈,季夏說:「明天下午要走,我們去把今天買的衣服洗一洗吧,明天就可以穿了。」
  羅建飛說:「行。飛電呢?」
  「帶宿捨去,洗好了再送回來。」
  回到宿舍,羅建飛先去洗衣服,季夏就和飛電在屋裡玩。一會兒羅建飛探過頭來:「幫我從桌上遞把小刀來,我去一下衣服的標籤。」
  季夏在桌上看了一眼,沒見著羅建飛的小刀,便將自己的拿了過去。羅建飛去了標籤,將小刀放在一邊,開始搓洗衣服,目光落在小刀上,看了一下,覺得有點奇怪,雖然和自己的刀是一樣的,但並不完全相同,他拿起來仔細看了一下,的確不是自己的刀。因為手工製作和模具批量生產是不同的,兩把刀不可能一模一樣。
  他剛想放下,燈光在光滑的刀身上一閃,在接近刀柄處的地方突然散了,他拿近來仔細一看,那兒有個刀刻的字母「f」,這字是誰刻的,自己的刀上也有嗎?沒注意,一會兒去看看。
  新衣服好洗,泡一泡揉一揉就行了,羅建飛將衣服晾上,天氣乾燥,明早就可以幹了。進屋來,季夏正拿著一本軍事雜誌給飛電讀書呢,飛電兩條後肢著床,前肢搭在季夏胳膊上,舌頭伸得老長,彷彿也在看書一樣。那場面滑稽又可愛,羅建飛還看見飛電的口水差點都淌在季夏胳膊上了,不由得噗地笑了一聲。
  季夏和飛電都猛地抬頭看他,飛電的哈喇子就在那麼一用力下,全都流在了季夏袖子上,羅建飛哈哈大笑起來。季夏看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不由得哀嚎:「飛電,你幹的好事!」
  飛電才不管自己幹了什麼呢,也不聽他讀書了,從床上跳下來,撲向羅建飛。羅建飛接住飛電,將小刀遞給季夏:「這刀是你的吧?」
  季夏這才想起來這事,有些尷尬地笑:「當時有兩把一樣的,我自己就留了一把用。」
  羅建飛點點頭,沒說什麼:「時間不早了,咱們送飛電回犬舍吧。」
  從犬舍回來,季夏先去洗澡了,羅建飛這才有機會拿出自己的小刀來看,也差不多在相同的位置上,有一個小小的「y」字母,不是他想的「x」。羅建飛冥思苦想了一會,這應該不是季夏刻上去的,否則怎麼會是個「y」字呢,也許是工匠用來標識的符號。他嘆了口氣,將小刀插/進刀鞘,想放回桌上,突然又心跳加速起來,「y」可不是谷宇名字的第一個字母麼,難道是冥冥中注定的?他摩挲著手裡的小刀,心思百轉千回。
  季夏洗完澡進來,看見羅建飛坐在燈前打量那把小刀,心裡一動:難道他發現字母的秘密了?「飛哥,我洗好了。」
  羅建飛抬頭,看見季夏光著身子,只穿了一條小內褲,凍得抱著肩膀,嘶嘶倒吸涼氣,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北京這個季節晚上的氣溫只有十幾度,怕冷的都穿毛了,他居然什麼都不穿。季夏三兩步跳上床,迅速扯上被子將自己裹嚴實:「爽——死了!」
  羅建飛嘴角彎了彎,放下手裡的刀子,去拿衣服洗澡。羅建飛再進來的時候,季夏已經穿著衣服在收拾東西了,不過褲子依舊沒穿,光著兩條長直腿晃來晃去,羅建飛悄悄翻了個白眼,多穿條褲子會死!
  季夏一邊哼著歌兒,一邊回頭對羅建飛說:「飛哥,你東西都收好了沒?」
  羅建飛用毛巾擦了一把頭髮:「我又沒什麼東西,就一點洗漱用品和衣服,明天一早都收拾好了。」
  季夏疊了一下:「我的東西怎麼這麼多,我來的時候也就提了個包,只帶了兩身換洗衣服啊。這多出來的東西,都是我媽和我哥塞給我的,還多出了個箱子,我的媽呀,難道我都要拎到德國去?」箱子是周昭云讓他帶上的,說裝東西方便,季夏知道,其實周昭云是嫌部隊發的旅行包土氣,怕他拎出去丟人。
  羅建飛說:「你把需要的東西都塞箱子裡就成了。多餘的用不上的先寄放在這裡,等回來的時候再帶回去就成了。」
  「對啊,我怎麼把這茬忘了,總覺得離開這裡,自己的東西就要都帶走。」季夏一拍腦袋,拿著一個東西彎下腰去放皮箱裡,羅建飛看到他穿著黑色小內褲的屁股衝著自己,不由得氣血上湧,連忙往床上一躺,扯上被子將自己蓋住了。
  羅建飛將腦袋蒙在被子裡,說:「不用收拾了吧,明天還有一上午呢。」
  季夏說:「我明天還想訓一下飛電呢,所以還是現在收拾吧。」
  「趕緊熄燈睡吧,今天逛了一天,你就不覺得累?」羅建飛的語氣嚴厲了些。
  季夏還是無知無覺:「還好吧,逛街總不會比訓練還累吧。」
  羅建飛沒好氣地說:「我覺得比鐵人三項還累!熄燈,睡覺!」
  季夏眨了下眼睛,他好像有點生氣了,為什麼呢?看了下收拾得也快差不多的行李箱,便去將燈熄了:「好吧,睡覺。」
  燈一滅,羅建飛終於吁了口長氣,將蒙在頭上的被子扯開了,這個季夏,越來越不像話了。只聽見季夏在黑暗中說:「飛哥,晚安,做個好夢!」
  結果羅建飛果然做了個夢,還是個春夢,夢見自己抱著一個膚色白皙的人,用手蓋住了對方的半張臉,卻不住地去親吻對方。那人沒有豐滿的胸,跟自己一樣胸脯平坦,自己似乎也並不介意,將對方翻過身去,扯下對方的黑色內褲,露出渾圓挺翹的臀,他將自己的灼熱插|進雪白雙丘間,快意像潮水一般湧上來,他如暴風雨中的小舟一樣在對方身上顛簸著。快感逐漸堆積,就在快要到達頂點的時候,身下的人突然扭過頭來,朝著他笑了一下,羅建飛一驚,身下一洩如注,立即醒了。
  睜開眼,屋子裡還是漆黑的一片,褲子裡一片濕熱,羅建飛的臉有些燥熱。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凌晨三點,他扭頭看了一眼對面的床,那邊的人發出沉穩綿長的呼吸聲,睡得真香,不知他的夢中有些什麼。羅建飛將一隻手覆在眼睛上,怎麼會做這麼荒唐的夢,還是跟季夏,難道是自己這幾天老看他穿內褲在自己面前晃悠的緣故?真要命!


第四十八章 出發德國

  早上起來的時候,羅建飛都不敢去看季夏的臉。季夏去訓練飛電的時候,他自己先去跑了二十圈,肯定是來北京之後訓練少了,精力過剩,所以才會做那麼齷齪的夢。
  季夏雖然不知道羅建飛在想什麼,但心裡也雀躍得很,對這次出差非常期待。這次去德國的,除了他們倆和另一個訓導員,還有一個領隊的中校軍官,軍官就是北京軍犬基地的,自然和另一名訓導員比較熟悉一些,對自己和羅建飛,除了問一下訓練情況,很少來找他們說話。等到了德國,他與羅建飛獨處的時間應該會非常多,到時候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
  飛機五點起飛,他們兩點就到了機場,這是因為要辦理飛電和另一條德牧虎子的託運,手續比較複雜一點。季夏看著籠子裡的飛電,有些擔心,飛行十幾個小時,飛電在貨艙裡能夠適應嗎?
  羅建飛隔著鐵柵欄摸了摸飛電的腦袋:「別擔心,是有氧貨艙,不會有事的。乘務員還會去看的,這次飛電是咱們的主角,重點保護對象。」說乘務員會去看,那是安慰季夏。
  季夏還是有些不安:「他們真能確保我的飛電安全?萬一有點什麼,那怎麼辦?為什麼不讓飛電跟我們一起坐客艙,這樣才安全。」要是飛電真有個三長兩短,他會後悔死,早知道這麼麻煩就不參加這勞什子比賽。
  羅建飛拍拍他的肩:「別擔心,飛電是軍犬,它適應能力很強的。」
  季夏又說:「貨艙裡是不是沒燈啊,黑咕隆咚的,那麼長時間,飛電會害怕的。還不讓我們多喂食喂水,飛電會餓會渴的。」通常為了防止寵物的糞便外溢,機場方面要求寵物少喝水、不喂食。
  羅建飛突然有種跟老媽子說話的感覺,平時季夏不是挺利落的人麼:「別擔心,才十幾個小時,就相當於天黑了一樣。飛電是犬,比我們耐飢渴得多,等下了飛機馬上就可以喂食喂水,餓不壞的。」
  季夏有點送孩子上戰場的感覺,牽腸掛肚的,心裡難受得很,另一個訓導員伍元也沒好哪兒去,抱著他的虎子,差點都要哭了,他運氣沒有季夏好,季夏還有人開導呢。
  一會兒領隊的中校方明傑過來了,看見伍元哭喪著臉:「五塊,哭什麼,別把虎子惹哭了。」五塊是伍元的外號。
  伍元連忙站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眼裡的擔憂卻不減。方明傑說:「你們兩個,都拿點自己貼身的小東西來,放在籠子裡,有你們的氣味陪著它們,它們就不會害怕了。」
  「好。」季夏趕緊去翻自己皮箱,翻了半天,都沒找出來合適的東西。
  羅建飛拉開行李袋側袋,翻出來自己的迷彩帽,說:「拿我的帽子吧。」
  季夏這才想起來,自己也有帽子啊,為什麼一直想著找點有自己氣味的小東西呢。趕緊將自己的帽子翻出來:「我的也給飛電。」
  於是乎,飛電和虎子的籠子裡都被放上了帽子,飛電的還是倆。行李是要先上機的,季夏一直拖到最後不能再拖的時候,終於戀戀不捨地看著飛電從傳送帶上進入了行李通道,最後消失不見了。
  離起飛還有兩個小時,季夏心空落落的:「這機場怎麼安排的,就不能晚點嗎?飛機還沒起飛呢,就讓兩個大活物關進機艙裡了。」
  羅建飛心裡也擔憂呢,但是看見季夏這樣,卻不能火上澆油,只好出言安慰。
  季夏沒精打采的,跟著大家去安檢,突然聽見有人叫他:「季夏!」
  季夏回頭一看,是周昭云在叫他,他正陪在謝雪瑩身邊。季夏今天沒有穿軍裝,難為周昭云一眼就看見了他。季夏走過來:「媽,二哥,你們怎麼來了?」
  謝雪瑩說:「我聽你大舅說了,你是今天這個航班,所以來送送你。」兒子要出國呢,怎麼不來送行。
  季夏的心暖乎乎的,之前他對這個媽總有些牴觸的,畢竟因為她的背叛,讓季夏成為一個寄人籬下的孩子,過著並不幸福的童年和少年,現在看來,這個媽還是真關心自己兒子的,儘管她對季夏疏於管教,或者說管教不當。「謝謝媽。」
  謝雪瑩抓住兒子的手,點了點頭:「這些都是你的戰友?」她看著季夏身後的三人。
  季夏趕緊來介紹:「對。這位是我們領導,方中校。這位是我在云南的戰友,羅中尉。這是北京基地的戰友,伍元。方中校,這是我媽媽和我二哥。」
  幾個人互相打招呼寒暄,方明傑說:「你和你的家人聊聊,我們先進去了。」
  季夏說:「好,我一會兒來找大家。飛哥,你等會兒唄,和我一起去,我沒坐過國際航班。」
  羅建飛剛想走,被季夏叫住了,他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季夏,點了點頭。
  季夏說:「媽,飛哥是我的前輩,也是很好的朋友。飛電原來就是他訓的,後來才轉交給我,他幫了我不少忙。」
  羅建飛點了下頭:「阿姨您好!」
  謝雪瑩聽見兒子特意介紹這個戰友,不由得多打量了兩眼,挺帥的小夥子,比自己兒子都沒得差,還是個軍官,這麼年輕,有前途啊:「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羅建飛,叫我小羅就好。」羅建飛淡淡地說。
  季夏又跟周昭云說:「二哥,飛哥其實算我半個師傅,我的功夫,飛哥就指點了不少,他是高手。」
  周昭云伸出手來:「羅中尉,您好!謝謝您對季夏的照顧。」
  「客氣了,其實我也沒做什麼。」羅建飛伸出手去和周昭云握手,結果發現周昭云的力道很不小,羅建飛皺了下眉頭,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周昭云吃痛,鬆開了手,羅建飛也鬆開了。周昭云看著眼前的羅建飛,沒來由生出一種危機感,皺起了眉頭。
  羅建飛是個極其敏感的人,他知道周昭云不太喜歡自己,便說:「季夏,你們聊,我去那邊商店看看。」然後走開了。
  周昭云看著羅建飛的背影,說:「你的犬不是現在歸你管了麼,他去幹什麼?」
  季夏說:「飛哥是這次的翻譯,飛電還是歸我管,偶爾他輔助我一下。」
  謝雪瑩興趣濃厚:「這小夥子很不錯啊,外語居然也這麼好。而且看起來很年輕啊,多大了?」
  「好像是26。」季夏說,「飛哥很厲害呢,立過兩次三等功,一次二等功,年底馬上要升上尉了。」語氣裡不無自豪。
  周昭云聽見季夏誇羅建飛,心裡有點不是滋味:「你什麼時候也去考個軍校?」
  季夏愣了一下,然後說:「等我從德國回來,大概可以申請上大學了。」
  謝雪瑩高興地抓住兒子的手:「是真的嗎,夏夏?」
  季夏點了點頭,這事領導臨回家前就跟他說過,如果想繼續深造的話,等從德國回來就寫申請去。軍犬訓導員的錄取不是靠考試,主要是靠推薦,以季夏這次在比賽中的突出表現,爭取一個名額不是什麼問題。
  周昭云問:「上什麼學校?」
  季夏咧嘴:「其實就是在北京軍犬繁殖訓練基地學習軍犬訓導和繁殖,大專學歷。」
  謝雪瑩聽說兒子要回來上學,高興得不知所措,也不去追究是學什麼的了:「回北京來上學?這真是太好了。」
  周昭云卻皺起眉頭:「怎麼還是訓犬?難道要訓一輩子犬?」
  季夏說:「我覺得挺好的,我很喜歡和犬類打交道。」
  周昭云嘴巴動了動,還是沒說什麼,只說:「我去買點飲料。」剛轉身,羅建飛已經過來了,手裡端著幾杯咖啡。
  羅建飛走過來:「不知道大家想喝什麼,買點了咖啡。」
  謝雪瑩連忙說:「謝謝。」這小夥子挺有眼色,不錯。
  羅建飛對季夏說:「也差不多該去安檢了,要提前45分鐘進候機廳。」
  季夏說:「好。媽,二哥,我們要走了。等我回來的時候,看能不能抽空回家看看。走了啊,再見!」一邊說,一邊用端咖啡的手晃了晃。
  謝雪瑩含著淚:「兒子,加油!取個好成績。」
  季夏笑起來:「謝謝媽,我會的。」
  羅建飛和季夏排隊去安檢,排隊的時候,羅建飛在前,季夏在後。這個點是安檢的高峰期,人不少,因為是國際航班,各色膚色的人都有,語言五花八門,季夏聽不懂,豎起耳朵饒有趣味地感受著異國風情,一邊低聲和羅建飛說這話。
  突然有什麼東西在屁股上碰了一下,季夏以為是誰提著行李不小心,便沒在意。接著屁股又被碰了一下,季夏猛地回頭一看,這一看火氣頓時上來了:「我操,神經病!手怎麼回事,再亂動老子砍了你的。」
  被罵神經病的高坤笑嘻嘻的:「小夏夏,真巧,同路啊!」
  羅建飛聽見後面的動靜,回頭一看,季夏正氣得滿臉通紅,後面一個長得很猥瑣的男的笑得賤兮兮的,便問:「怎麼回事?熟人?」
  季夏面無表情:「一個不認識的變態。」心情變得十分糟糕,本來還以為是甜蜜之旅,結果變成噩夢纏身了。
  「他碰你了?」羅建飛發現季夏的情緒完全變了,剛才他還和自己有說有笑呢,自從見到這個人,全身都處於了皆備狀態,情緒變得非常低落,隱隱能感覺出有些暴躁。他看見高坤伸過手來準備拍季夏的肩膀,伸手一拉季夏,「我們換個位置。」
  高坤的手沒收住勢頭,一下子便落在羅建飛身上了,羅建飛回頭狠狠一瞪:「幹什麼?」
  高坤也不是善茬:「你誰啊?我找我朋友,你來多什麼事?」
  羅建飛冷笑了一聲:「誰是你朋友?」
  「就他,你前面那個。」
  「你誰啊?」季夏非常不客氣地回了一句。
  羅建飛繼續冷笑:「人家根本不認識你,少在這套近乎,給我規矩點,再動手動腳別怪我不客氣。」
  高坤冷笑一聲,尖刻地說:「喲,小夏夏,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了,你忘了當初是怎麼求哥哥的了?哭得可是梨花帶雨的,多麼惹人憐愛啊。現在這麼絕情,真叫人心寒吶。但是哥哥不會計較的,哥哥的懷抱永遠為你敞開著。」他其實老早就來了,一直偷看著季夏和羅建飛有說有笑的,心裡酸得要死,這會兒終於逮著機會說了。
  羅建飛的臉色瞬時變得十分難看,這是怎麼回事?
  沒想到這時季夏猛轉過身,閃電般地一揮手,一記漂亮的右勾拳將高坤打翻在地,周圍原本看熱鬧的人都驚叫出聲,往旁邊躲閃開來。季夏蹲下去,伸手掐住了高坤的脖子:「你還敢再胡說八道,小心我弄死你!姓高的,別以為我不敢!」他此時已經氣瘋了,這個高坤,居然當著羅建飛的面無中生有,他恨不得這一刻就掐死他。
  高坤被季夏掐得臉紅脖子粗,進氣出氣都不順暢了。他的同伴趕緊上來幫忙,腿腳就往季夏身上招呼。羅建飛一看情況不對,抬腿一踢,將右邊撲來的那個人踢開,又一拳擊中了左邊那個的下頜,然後轉過身來抓住季夏的手:「季夏,你冷靜點,鬆手!」
  季夏長吐了一口氣,手一鬆,高坤就那麼癱軟在地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好幾個機場保安衝過來:「誰在這裡打架滋事,都跟我到保安處去。」
  羅建飛掏出自己的證件:「我們在執行特殊公務,馬上要趕飛機。這三個人身上帶有違禁物品,請你們將他們帶走搜查。」
  領頭的保安隊長正好是從西南獵鷹出來的,他看著羅建飛證件上的番號,會心地笑了一下,跟他的同事說:「帶走吧,搜查一下。」
  高坤才剛反應過來,已經被兩個保安架起來了:「我是守法公民,你們不能隨便亂抓人,你們誰敢亂抓我,我就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保安隊長皺了一下眉頭:「對不起,我這是例行公事,麻煩您跟我們走一趟,配合我們的工作。」
  高坤大聲說:「那他們也不能走!我要告他們污衊!」
  保安隊長說:「對不起,他們是特殊公職人員,有緊急公務在身,不能耽擱。」


第四十九章 帥男朋友

  周圍許多人都看到了這一幕,覺得季夏的反應未免過激,而且出手還那麼狠辣,都有些畏懼地繞道而過,或者去別的安檢口排隊了。
  季夏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拳頭,許久都沒做聲。羅建飛嘆了口氣:「走吧,沒多少時間了,方中校在等我們呢。」彎下腰提起自己的行李,又替季夏撿起小提包。
  季夏機械地跟在他身後,等過了安檢口,才小聲地問羅建飛:「我剛才是不是特恐怖?」
  羅建飛笑了一下:「還好。」他想起高坤那張猥瑣欠扁的臉,自己當時也真忍不住想去揍兩拳的。剛才季夏就像是個發狂的小豹子,渾身充滿了暴虐因子,讓自己挺意外的,不過並不難接受。
  季夏進了候機廳外的長廊上,不再往裡走,走到牆邊蹲下了,抱著膝蓋,將臉埋在臂彎裡,自己苦心經營的一切,被高坤這畜生幾句話輕輕一碰,就全數灰飛煙滅了,說不沮喪那是假的。剛才那瞬間,他是真的想弄死高坤的,反正這樣的人渣,留在世上也是浪費糧食,讓更多的人受罪。
  羅建飛看他像個做錯事又不知道怎樣彌補的孩子,這一刻顯得特別脆弱,他站了一會兒,然後放下東西蹲下來:「怎麼了?」語氣說不出的溫柔。
  季夏差點就想哭了,他抬起頭,看著面前的羅建飛:「飛哥,其實我真的不認識這個人。」以前那個季夏認識,他是真不認識。
  羅建飛點了點頭。
  季夏斬釘截鐵地說:「我真的和這個人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相信。」羅建飛還是點了點頭,雖然這事疑點重重,但他還是相信季夏,比起開朗善良的季夏來,那個叫高坤明顯就是個猥瑣的無賴。
  季夏再次抬頭看了一眼羅建飛,有些沮喪地低下頭。今天這事,實在事出意外,他本來準備等時機成熟,再跟羅建飛和盤托出的,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真是衰到家了。
  羅建飛說:「走吧,去找方中校,快要上飛機了。」
  季夏慢慢站起來,垂頭喪氣地跟在羅建飛後頭。羅建飛轉過身來,嚴肅地說:「打起精神來,我們西南夜鷹是那麼容易被擊垮的嗎?對方還沒有出招呢,僅僅是言語上的中傷而已。我們特種兵就是拖不垮、打不爛的鐵骨漢子,這點中傷算什麼?下次那傢伙再耍嘴皮子,放飛電去咬他。」
  季夏聽見最後一句話,不由得噗嗤笑出了聲,對啊,要堅強一些,給兒子做榜樣。季夏深吸了一口氣,直起腰桿,心裡祈盼著羅建飛沒有因為那個王八蛋的話而厭惡自己。
  上了飛機,季夏看了下自己的座號,正好是和羅建飛一排,靠窗邊上的兩個位,不過羅建飛是裡頭那個,季夏在外面,他想坐裡邊,所以一直不肯落座。羅建飛看了他一眼:「進去吧。」季夏露齒一笑,坐了進去。
  雖然是出公差,但是因為他們的級別限制,只能坐經濟艙。兩個一米八的大男人,坐進狹窄的座位上,實在有點束手束腳。想到要坐十幾個小時,季夏有些頭大,縱使他們身強力壯,恐怕也要散架。
  方明傑和伍元坐在他們前面一排,那兩個人也是典型的北方人,個子和他倆也差不多少,方明傑坐下去,又站起來說:「這哪裡是坐飛機,簡直是坐牢,等回來的時候,我跟上面申請一下,改商務艙吧,這麼長時間,坐個屁大點的地方,憋屈!」
  幾個人都笑起來,可不是屁大點的地方,正好安放一個屁股。
  「你們兩個,要爭取拿個好名次,到時候我底氣也就足了。」方明傑指著季夏和伍元說。其實這話不過是個形式而已,要改簽機票,肯定早就得改了,若等到比賽結束,哪裡還有時間改簽。
  飛機起飛之後,空姐送來飛機餐。季夏看著小小的飯盒,心裡嘀咕,能吃飽嗎?美麗的空姐走到他們面前:「先生,請問是要雞肉飯還是牛肉麵?」
  羅建飛說:「雞肉飯,謝謝。」
  季夏也要了雞肉飯。空姐準備走的時候,羅建飛突然加了一句:「小姐,請問能多要一份嗎?」
  空姐見慣不怪,依舊笑容甜美,遞上來一盒雞肉飯:「可以的先生,請儘量吃完,不浪費糧食。」
  「謝謝。」羅建飛禮貌地道謝。
  送餐的空姐過去了,羅建飛將盒飯放在季夏桌上:「給你。」
  季夏頓時睜圓了眼睛,兩眼放出異彩:「你怎麼知道我還想要一份。」
  羅建飛淡淡地說:「我從你眼中看見了餓狼般的綠光。」
  季夏噗一聲大笑出來,羅建飛居然會調侃他,真是太叫人驚喜了。「飛哥你太瞭解我了。來來,咱們有福同享。」說著將那個盒飯拆開來,將一半撥到羅建飛的飯盒裡,這個盒飯,他尚且覺得吃不飽,更何況是羅建飛呢。
  羅建飛也沒有拒絕,很爽快地接收了。傳說中的飛機餐也沒想像中那麼難吃,尤其相對於沒滋沒味的壓縮餅乾來說,這已經是極致的美味了,兩個人把三份米飯吃得乾乾淨淨,而且心滿意足。
  這頓飯結束之後,季夏心底的陰霾一掃而光,羅建飛似乎並沒有介意剛才在機場的事,而且還表現出十分的體貼,這簡直是太完美了。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黑漆漆的一片,飛機上的大燈都熄了,方便乘客睡覺。羅建飛開了頭頂的小燈,拿了本英文書在手裡看。
  季夏問:「飛哥,你不睡覺嗎?」
  羅建飛說:「晚點再睡,先看會兒書,別到時候到了地兒不會說。誰叫你給我找了個這麼好的差事。」說著還白了他一眼。
  季夏頓時有些緊張:「飛哥,你不是開玩笑吧,別到時候真忘了啊,我們都指著你呢。」
  羅建飛酷酷地說:「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有辦法。你睡吧。」
  季夏將座位調整了一下,往後躺平了些,然後閉上了眼睛,剛吃了飯,胃裡暖暖的,倒是很容易睡覺。睡意襲過來,季夏咕噥了一句:「飛電今天沒吃飯,不知道它現在好不好。」
  羅建飛說:「不會有事。你睡吧,飛電肯定也在睡覺,睡一覺明天就能見到它了。」
  季夏靠在椅背上,很快就睡著了。羅建飛看了一會兒書,轉頭看了一眼季夏,他歪著腦袋抵在飛機窗框上睡得正香,不過那個姿勢看起來就不會好受,明天一起來,額頭上絕對會有個大凹痕。羅建飛想了想,看了下周圍的人,不是在睡覺,就是在低頭做自己的事,沒人注意到自己,他將手裡的書收起來,將座椅調得跟季夏一樣平,然後伸出手,將季夏的腦袋一撥弄,便朝自己這邊靠過來了。羅建飛將季夏身上的小毯子理了一下,然後自己也蓋上毯子,關上頭頂的小燈,閉上眼睡覺。
  季夏睡到被尿憋醒來,睜開眼,發現自己正枕在一個溫熱的物體上,腦袋也碰著一個溫熱的物體,扭頭一看,賺大發了,自己正和羅建飛頭碰頭睡覺呢!他明明記得睡覺的時候臉是朝著窗戶那邊的,怎麼會轉到這邊來了呢?季夏眨眨眼睛,想起某種可能,心里美得直冒泡。他就保持著那個動作,揣著一顆怦怦亂跳的心臟,分毫也不敢動彈,連上廁所這茬都給忘記了。
  後來尿意實在太濃,他才想起來要去上廁所,萬般不情願地將腦袋從羅建飛的頸窩間挪了出來。他一動,羅建飛就醒了,眼神清亮,似乎就跟沒睡過一樣:「要上洗手間?」
  「嗯。」季夏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起去。」羅建飛站起來帶頭往前走。
  這個時間已經是北京時間的深夜了,幾乎所有的人都進入了睡夢中,整個機艙裡靜悄悄的。幾個洗手間的門居然都有人,只有最後一個門沒有上鎖,羅建飛對季夏說:「你先上吧。」
  季夏尿急得很,也不推辭,擰開把手一推,裡面兩個人以參歡喜佛的姿勢坐在馬桶上交頸相纏,季夏被嚇了一跳,連忙說:「對不起,對不起!」想想不對,又說,「Sorry!」一邊迅速將門拉上了。
  羅建飛一愣:「怎麼了?裡頭有人?」
  季夏臉上有些窘迫。很快,從那個門裡依次出來兩個白皮膚的外國帥哥,那兩個人臉上有些不自然的潮紅,紅潤的嘴唇在白皙的臉上顯得格外扎眼。他們看見季夏和羅建飛,笑了一下,金發帥哥用英語說:「現在讓給你們了。」說完還吹了聲口哨。
  羅建飛已經猜到裡面剛才發生了什麼,他臉上有些掛不住,裝作聽不懂得對季夏說:「好了,你現在進去吧。」
  季夏英語不好,沒聽懂人家在說什麼,但是他聰明啊,從他們曖昧的笑容和口哨也大致猜出對方說什麼了,他對羅建飛露出一個很開心的笑容,擺了下手,進去了。
  季夏出來的時候,發現羅建飛還在外頭等著:「我好了,你去吧。」
  羅建飛點點頭:「嗯,你先回去吧。」
  季夏也沒堅持等他,自己先回去了。走到座位邊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跟他打招呼:「Hi!」季夏一扭頭,發現剛才在洗手間碰到的兩個帥哥就坐在他們側邊的後一排,其中那個金發帥哥正舉著手跟自己打招呼。季夏愣了一下,舉起手來也擺了一下。
  對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說:「Your boyfriend is very handsome.」
  季夏英語再爛,這句話還是聽懂了,男朋友很帥啊,季夏差點要樂出聲了,點了一下頭:「Thanks.」他想說,你的也很帥,但是他不會說啊,正抓耳撓腮,羅建飛回來了。
  「你怎麼不去坐?」羅建飛奇怪地問,然後順著季夏的視線,看見了拿兩個老外,便禮貌性地點了下頭。
  季夏笑笑,趕緊回座位上坐下了。羅建飛坐下來,問他:「你跟他們說什麼呢?」
  「他說你很帥。」季夏咬著右手拇指指甲,忍不住就美得想笑,別人覺得他和羅建飛是一對。
  羅建飛回頭看了一眼那倆帥哥,回頭對季夏說:「他們誇我,你樂什麼?」
  季夏小聲地說:「我喜歡!」
  這句模棱兩可的話,聽得羅建飛的老臉也不禁一紅:「睡吧!」


第五十章 喜歡什麼

  季夏睡了一覺醒來,機艙的大燈已經亮了,廣播裡正在用德語、英語、漢語輪流提醒乘客:飛機馬上要到港了,請大家繫上安全帶。
  季夏坐起來,將座椅調正了一下,拉開窗簾,外面還是黑漆漆的一片,從窗口可以隱約看見城市的燈火。這是當地時間晚上十點多,夜色正濃的時候,也就是說,他們傍晚出發,坐了一宿飛機,這一天還沒過完,還是當天的夜晚,這種感覺真奇妙。
  羅建飛早就醒來了:「要到了。」
  「嗯,能看見下面的燈光了。」季夏答。
  羅建飛替季夏檢查了一下安全帶:「那就很快了。」
  季夏興奮起來:「馬上就能見到飛電了!」
  幾分鐘後,飛機正式著陸。出了機艙,季夏看見了漆黑的天空和璀璨的星空,空氣微冷又十分清新,他深呼吸了一口氣,不得不承認,這兒的空氣要比北京的清新得多。季夏提著自己的小包隨著人群往出口走去,他已經按捺不住想見飛電的迫切心情了。
  羅建飛領著大家先去接飛電和虎子,再去取行李。沒辦法,到了這裡,全都是英文和德文字母,方中校能看得懂簡單的英語單詞,要交流,那是絕對開不了口的,所以就都得指著羅建飛了。季夏在貨運處等待,心裡緊張得要死,幸虧他們坐的飛機夠大,飛電是和他們同班機到的,否則至少還要再等一個小時才能接到。
  羅建飛找了一位機場工作人員,對方聽見他們要接犬,非常熱情地給他們指路。季夏聽見羅建飛開始說英語時,還有些不太流利,但是很快就非常自然了,不由得鬆了口氣,也暗暗驚喜了一把。
  季夏一見到飛電,便興奮地撲了上去,萬幸,飛電和虎子都安然無恙,只是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神色萎頓,有些蔫蔫的,看見主人,都發出了委屈的嗯嗯聲。季夏趕緊將自己喝的礦泉水擰開,倒進水盆裡給飛電喝水,飛電低下頭不住地喝水,可見是渴慘了。季夏摸著飛電的腦袋:「好孩子,別急,慢點。」
  羅建飛看見季夏激動得都有些動容,轉身對方明傑說:「中校,讓他們在這裡看著,我們先去取行李。」
  「好。」
  因為北京沒有到不萊梅的直達飛機,需要在法蘭克福轉機。按正常的行程,他們到法蘭克福後就馬上轉機去不萊梅,行李就直接託運到不萊梅去了。但是這麼一來,轉機起碼又需要折騰兩三個小時,飛電和虎子就又要在機艙裡多待幾個小時,考慮到它們的安全,他們選擇在法蘭克福停留一夜,第二天再去不萊梅。
  當晚就住在機場旁邊的酒店裡,是在國內的時候就已經訂好了的。羅建飛上去交涉的時候,一位四十多歲的客房經理跟他確認了一下:「兩個雙人房,四位男士?」
  羅建飛點了點頭:「是。」
  對方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季夏三人,還帶著兩條狗:「你們是來參加軍犬錦標賽的?他們是你的同事?」
  「沒錯。他們都是我的戰友。」羅建飛如實回答。
  客房經理聽見他這麼說,才露出禮貌的笑容:「這是房卡,祝你們入住愉快。」
  早些年,德國對同性戀反對得特別嚴重,兩位同性是不允許開房的,一男一女倒是完全沒有問題。近些年由於國際大環境改變的緣故,德國對同性戀的歧視減弱了些,但也還是有一部分人的觀念沒有轉變過來。
  房間是兩個標準間,自然是季夏和羅建飛一間,方明傑和伍元一間。儘管外面夜色濃重,但是他們幾個睡意了了,這一個晚上,過得也太漫長了些,天黑的時候出發,坐了一整晚的飛機,來這邊還是深夜。飛電早已在飛機上睡夠了,剛才又吃飽喝足了,此刻精神抖擻。季夏知道它被關了很久,也不太捨得讓它再拘著,便帶著它出去散步。
  羅建飛也不想睡,這個點在中國,差不多也是他們起床的時間了:「我和你們一起去。」
  「好。」季夏嘴角彎了上去,「我讓飛電多運動下,累了它就會想繼續睡了,睡一覺天就亮了,不然一直都倒不過時差。」
  出門的時候,他們遇見了帶著虎子出門的伍元,方明傑站在門口:「你們年輕人去運動吧,我老了,坐了一夜飛機,骨頭都散架了,要去休息一下。」
  季夏和羅建飛都笑了起來,當了軍官就這樣,訓練少了,年紀又大了,身體自然比不上這些年輕的兵,方中校估計還能睡上好幾個小時。
  飛電和虎子興奮得很,這對難兄難弟難得沒有見面就打架,而是嗅了嗅對方身上的氣味,搖搖尾巴表示友好。這到了異國他鄉,咱犬們也要團結友愛,擰成一股繩啊。
  本來挺好的三人世界,加上了伍元和虎子兩個燈泡,就變得不那麼美好了。季夏本來想借此機會和羅建飛親近親近,也變成了泡影,心裡不由得沮喪,這怎麼到了國外,二人世界也那麼難呢?
  天是黑的,雖然有路燈,但光線還是很暗淡,季夏三人帶著兩條犬沿著馬路牙子走了幾里地,然後又一路小跑回來,在酒店門前的廣場上就著路燈做基礎訓練。倒不怕擾民,酒店因為修在機場邊上,飛機起降噪音大,酒店的隔音措施做得非常好,他們這簡單的口令聲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過了一會兒,有人過來看熱鬧了,看樣子也是睡不著覺的時差黨。季夏停下來休息的當兒,有人過來打招呼:「Hi!」
  季夏一看,居然是在飛機上遇見的那兩個外國帥哥。季夏伸手招呼:「Hi!」
  接下來人家說什麼他就聽不懂了,季夏連忙將正在訓練的羅建飛叫過來,把這倆扔給他了:「你跟他們說,我聽不懂。」
  羅建飛將牽引交給季夏:「哦。」
  金發帥哥說:「你們的狗很聰明啊。比我見到的任何狗狗都厲害,口令做得非常到位,太帥了。」
  羅建飛點頭:「謝謝。」
  金發帥哥又說:「你們是不是去參加不萊梅的犬類比賽?」
  羅建飛點點頭:「是的。」
  金發帥哥興奮了:「這個我知道,我爸以前養過一條蘇格蘭牧羊犬,也報名去參加過比賽,但是在俱樂部就被刷下去了。唉,競爭太激烈,好狗太多。」德國的犬類比賽種類和數量都很多,在世界範圍內頗有影響力。
  羅建飛不知道怎麼接話,就沒說。
  金發帥哥是個很開朗的人,說了老半天,終於想起來自我介紹:「我叫費恩,這是我男朋友雷奧。不過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明天就去阿姆斯特丹登記。很高興認識你們。」說著伸出手來。
  羅建飛伸出手:「建飛,羅。恭喜你們,百年好合。」
  費恩說:「謝謝。你男朋友長得很漂亮,也很可愛。」
  羅建飛連忙擺手:「不,不,不。你們誤會了,他是我戰友。」
  費恩頗有些遺憾地聳了下肩:「那太可惜了,他喜歡你,我從他的眼中看得出對你的愛意。」
  一直在看季夏訓練的雷奧轉過頭來,認真地看著羅建飛,用中文對他說:「要勇敢面對自己的心,不要逃避。不要讓自己後悔。」他的中文不算十分流暢,但是羅建飛聽懂了。
  接下來,費恩和雷奧給他說了一個故事。原來這兩口子是德國人,他們是大學同學,彼此相愛了,但是雷奧的家是典型的傳統德國家庭,父母非常反感同性戀,強烈反對他們在一起。雷恩為了不讓他們為難,便隻身去了中國,沒想到前不久出了車禍,照雷奧的說法是「以為自己要死了,遺憾的是,沒有來得及告訴費恩我愛他」。
  費恩抓緊雷奧的左手,笑著對羅建飛說:「感謝上帝,雷奧安然無恙,所以我們為了不讓自己留遺憾,決定等雷奧一出院,我們就去荷蘭結婚。」德國沒有通過同性婚姻法,但是它的鄰國荷蘭早就有了這樣的法令。
  說起來這也是德國同性戀者的遺憾,二戰以前,德國是世界上對同性戀最寬容的國家,他們享受著最自由、最容易被接受的生活,納粹黨統治德國之後,同性戀被法令明文禁止,納粹對同性戀者進行大肆迫害和屠殺。直到現在,世界上許多國家都通過了同性婚姻法,而他們都還在為爭取自己的權益繼續奮鬥著。
  羅建飛心裡五味雜陳,又真誠地說了一聲:「恭喜你們!還有,謝謝你們。」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當地時間的午夜了。費恩拉著雷奧的手:「我們得去休息一下,明天要以最飽滿的精神去教堂。再見,羅!加油!」
  「再見!」羅建飛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季夏帶著飛電過來:「他們跟你說什麼呢?」
  羅建飛看著季夏:「祝賀我們比賽取得好成績。」
  「那是必須的。」季夏非常驕傲地揚起頭。
  羅建飛看著自信飛揚的季夏,想起剛才費恩和雷奧的話,覺得面前的人像一個發光體,光芒柔和而美麗,令人忍不住想靠近。不得不承認,跟季夏在一起,他的心情都要開朗許多,因為這個人總會喋喋不休找許多話題來跟你說,讓你永遠也不會覺得寂寞。
  從小到大,羅建飛就覺得自己是多餘的。父母去世,留下他一個,親戚不領不要,奶奶為了他拖著年邁的身體下地去幹活,被叔伯姑親們責怪了許久,怪他不早早輟學去打工,長得人高馬大的還要老人來養活。雖然每次一放假,羅建飛就埋頭不吭聲地干活,儘量讓奶奶少做一點,但也不能從根本上改變讓奶奶不勞累的事實。
  高二那年,奶奶已經七十歲了,他咬咬牙,放下了自己心愛的書本,在所有任課老師的勸告下,穿上了那身綠軍裝。選擇從軍,是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聽說在部隊還可以考軍校,他還有上學的機會。
  後來他選擇了狙擊手這個職業,這是一個努力淡化自己存在的角色,越發使得他的生命寂寞荒涼。直到谷宇的出現,讓他知道,還有人像奶奶一樣用生命愛他。谷宇讓他心裡充滿了溫暖和歉疚,但是已經沒有辦法去彌補了,這成了心中永遠的痛。季夏,這個比谷宇更熱烈更勇敢的存在,讓羅建飛覺得自己幹涸的心又有了水源。
  「累了嗎?要不回去睡覺?」羅建飛問,語氣中有著他自己都沒覺察的溫柔。
  季夏抬頭看著他,嘴角一彎:「好啊,飛電也累了,正好去睡一下,時差總還是要倒過來的。」又回頭對伍元說,「伍哥,回去睡嗎?」
  伍元牽著虎子過來:「行,我也覺得累了,飛機上睡得一點都不舒服。」
  回到房間,羅建飛說:「先去洗澡吧,飛電我來安排。」
  季夏說:「好。」他總有種錯覺,羅建飛今晚上特別溫柔,但是從臉上又看不出什麼,還是那張酷酷的臉,看不出表情。
  「飛哥,我好了。」季夏洗好澡出來,身上穿得整整齊齊的,羅建飛扭頭一看,挑了挑眉,這傢伙今天怎麼規矩了。
  羅建飛已經將飛電的毯子鋪好了,毯子是季夏特意為了這次來德國給它買的,飛電舒舒服服地趴在上頭,它還沒有享受過這樣的待遇,所以很是新奇,在一米多見方的毯子上滾過來,又滾過去。羅建飛拍拍它的腦袋:「好了,飛電乖,別亂動,趴下,睡覺了。」然後對季夏說,「我去洗澡。」
  羅建飛回來的時候,季夏和飛電兩個正趴在各自的床尾大眼瞪小眼,沒辦法,時差黨,覺不是那麼好睡的。羅建飛用毛巾擦了把頭髮,然後熄了大燈,對季夏說:「熄燈睡吧。」
  「哦。」季夏躺在床上旋轉了一百八十度,把頭換到床頭,滅了床頭燈。
  屋裡一片漆黑,窗戶關著,窗簾也拉著,都是為了隔音隔光。季夏突然說:「飛哥,你的英語說得很好,真好聽。你以前出過國吧?」
  「以前去委內瑞拉集訓過三個月。」羅建飛輕描淡寫地說。
  這事季夏是知道的,當時有三十個國家的特種兵精英去參加世界特種兵集訓,羅建飛還取得過單項比賽的第一。「我就知道飛哥厲害。」
  羅建飛沒有接話,沉默了許久,突然問:「季夏,你喜歡我什麼?」
  季夏心跳漏了一拍,這是什麼意思?
  羅建飛等了十秒,季夏都沒說話,他轉過身去,拉上被子:「不喜歡就算了,當我沒問。」
  季夏哪裡肯當什麼都沒說,連忙從自己床上爬起來,撲到羅建飛身上,像八爪魚一樣扒在他身上:「飛哥,我喜歡,什麼都喜歡。」


第五十一章 互明心跡

  羅建飛臉上一熱:「你做什麼,有話好好說,動手動腳的。」但是語氣中半點責備都沒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季夏伸手摟住他的脖子,高興得聲音都有些哽咽:「我就想動手動腳,早就想了。」一邊用腦袋去蹭羅建飛的頸脖。
  羅建飛愣了一下,伸出手來,隔著被子抱住了季夏:「別鬧,一會兒嚇著飛電了。」
  季夏騰出手來扯隔在自己和羅建飛之間的被子:「不會的。」
  黑暗中,飛電聽見動靜果然抬起了頭,但是接下來兩個主人在說話,也不像是吵架,它又乖乖地趴下去了,新毯子挺暖和的,但是兩個主人的床肯定更舒服,要不要上去呢?
  季夏終於扯掉了兩人之間的障礙,溫熱的肉體相貼,兩個人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季夏四肢並用,將羅建飛纏得嚴嚴實實的。張開嘴,啃住了羅建飛的脖子。
  羅建飛一驚,連忙伸手來擋:「嘿,你怎麼跟小狗一樣啊,張嘴咬人。別亂咬,明天有牙印怎麼跟中校交代。」
  季夏一想也是,現在天氣還沒到穿高領毛衣的時候,容易留下罪證,便鬆開牙齒,伸出舌頭在啃咬處輕輕舔。羅建飛終於失去了理智,呼吸變得紊亂起來,他一翻身,便將季夏壓在了身下,一手掰住季夏的腦袋,準確無誤地吻了上去。
  就跟夢中的感覺一樣,不,比夢中的感覺更美好,溫軟又甜蜜,想叫人將那兩片唇吃到肚子裡去,還有那條靈活柔軟的舌頭,怎麼吮吸都覺得不夠,越吻越覺得心中焦渴。彷彿飲鴆止渴,越喝心底的火就越旺。
  季夏只覺得自己墜入了一個從未敢肖想的夢境,羅建飛熱烈又粗魯,反覆搓揉著自己最柔軟的地方,將欲|火燒得熊熊烈烈,幾乎要將靈魂都烤炙出來。他一隻手勾住羅建飛的脖子,張大了鼻孔出氣,心裡突然湧出一個念頭:這個特種兵的肺活量真大!
  終於羅建飛移開了雙唇,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用鼻子去蹭季夏的臉頰,鼻樑,眼睛:「季夏,季夏!」他喃喃叫著季夏的名字,似乎要將這個名字刻進自己的心房。
  季夏將另一隻手從背心下襬伸進去,摸著羅建飛溫熱光滑的背脊,富有彈性的肌膚手感好得令人不忍撒手,季夏有一種想哭的衝動,這個人,這個人終於是自己的了。
  羅建飛用牙齒咬住季夏的鼻尖:「小流氓!」
  季夏挺起胯部去蹭羅建飛已經反應了的下/體,戲謔地笑:「嗯,飛哥不流氓。」
  羅建飛伸出手,一把扯下了季夏的小內褲:「算了,我就徹底流氓一次吧。」
  季夏驚呼一聲,抱緊了羅建飛的脖子,臉上卻露出了笑容,雖然發展快得超出了自己的想像,但他很樂意接受。
  羅建飛褪下了自己的短褲,用已經半勃|起的下/體去蹭季夏的。就在這時,門鈴大響。屋內的兩個人嚇了一大跳,都停止了動作。
  羅建飛問了一句:「Who is it」
  門外的人用漢語大聲說:「小羅、小季,快起來,虎子好像有些不對勁。」
  羅建飛趕緊放開季夏:「方中校?怎麼回事?」說著火速拉上了自己內褲,套上了衣服褲子,開了床頭燈。
  季夏也拿出最快的速度將自己收拾停當,羅建飛回頭看季夏穿得差不多了,便開了門:「怎麼回事?虎子剛剛不還是好好的麼?」
  「不知道,我睡著呢,伍元將我叫醒來,說虎子嘔吐腹瀉,我估計是感冒了。得趕緊找個醫院看看才行啊。」方中校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這總共就來了兩條犬,沒想到虎子一來就病了。
  羅建飛和季夏都跟著到了隔壁房間,伍元正守著趴在地上的虎子,虎子身前還有一堆穢物。見他們進來,伍元紅著眼睛,無助地說:「怎麼辦?虎子病了,喂了藥似乎效果也不是很好。」
  季夏看了一下:「你沒給虎子準備個墊子?地上太涼了。」他們在家那邊,這個季節都開始給犬墊稻草了,這邊比家那邊更冷一些。
  伍元慚愧地說:「走的時候把裝毯子的包給忘掉了,本來想來這邊買的,結果這還沒來得及買,虎子就病了。」說完聲音都帶了些哭腔。伍元是第一次出國,難免有些興奮緊張,他和季夏又有些不同,一個人照顧一條犬,有時候難免顧不過來。
  羅建飛說:「送醫院吧。我去找人幫忙,叫輛車來。」
  於是這個告白的夜晚,本來是該激情四射的,但是被虎子的意外感冒給打斷了。羅建飛請酒店的人幫忙叫了一輛車,送到附近的寵物醫院,折騰了大半夜,給虎子打了針,這才好轉,又順便在寵物醫院買了條墊子。
  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當地時間凌晨四點了。本來不累的幾個人,被折騰地都困得要死,好在虎子打完針,看起來狀態還不錯,這才放了心。羅建飛回到房間,季夏早就睡著了,他要留下來照顧飛電,就沒跟著他們去醫院。羅建飛洗完手,坐在季夏床邊看了一下,伸手輕輕摩挲了一下季夏的臉頰,替他拉了拉被子,這才關上燈去睡覺。
  天亮之後,最先醒的是飛電,屋子里拉著窗簾,外面的光線一點都透不進來,但是卻不怎麼妨礙飛電的視線,它走到季夏床邊,前爪搭在季夏床上,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季夏的臉。季夏正做昨晚被打斷的後半段的美夢,被飛電一舔,醒來了。摸到飛電毛茸茸的腦袋,有點哭笑不得:「傻兒子,又壞老爹的好事。」
  看了下時間,趕緊爬起來,拉開窗簾一看,外面已經天亮了,充滿異域風情的風景讓他想起自己目前正在法蘭克福。他走到羅建飛床邊,這傢伙睡得正香呢,不知道後來虎子怎麼樣了,等著等著就睡著了,後來他也沒叫醒自己。
  季夏蹲在床前,捧著臉看著這張英俊的睡顏,如刀削般的濃眉,高挺的鼻樑,微微下陷的眼窩,因為睡著了,平時內雙的雙眼皮此刻一覽無餘,嘴唇厚薄適中,唇形剛硬又不失柔和,經過一夜,下巴上長了些青色的胡茬子。這個人,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屬於自己的了嗎?真叫人不敢相信。季夏越看越愛,忍不住上去舔了一下那兩片唇瓣。
  床那頭的飛電看見季夏舔羅建飛,便想有樣學樣地去舔羅建飛。季夏連忙眼疾手快地架住了飛電的大嘴:「這裡你不能舔。」
  「哪裡不能舔?」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
  季夏低下頭,撞進一雙含笑的眼睛裡,那雙眼還有些紅血絲,季夏一囧:「飛哥,你醒了?」
  羅建飛伸出一隻胳膊,將季夏勾了下來,伸出舌頭在季夏唇上舔了一下:「這裡我能舔吧?」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無窮的誘惑。
  季夏臉上一紅,不知道怎麼接話,原來不是自己做夢,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飛電急吼吼地也要來爭寵,身體掛在床上,尾巴搖個不停,表示自己心急難耐。羅建飛伸出另一隻胳膊,抱住了飛電的腦袋,就這樣左擁右抱,將一人一犬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季夏將頭枕在羅建飛胸膛上,聽著沉穩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讓人覺得格外安心:「飛哥,我以為是在做夢呢。」
  羅建飛用下巴蹭了一下他的頭頂:「傻孩子。」
  過了許久,羅建飛說:「起來吧,我們去看看虎子怎麼樣了。」
  季夏這才想起來:「對了,虎子沒有大問題吧?」
  「醫生說大概是在飛機上長時間處於密閉空間,又加上水土有點不服,還著了涼,所以有點感冒。昨天在醫院打了針,回來的時候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我們去看看它。」季夏鬆了口氣,無論怎麼說,這次虎子和飛電才是主角,要是它們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還真不好跟上面交代,想想又覺得自己幸運,把飛電叫過來,抱起轉了一圈,「幸虧我的飛電是個乖寶貝,適應能力那是槓槓的。」
  這說的也是實話,飛電和虎子相比,一個就是在鄉下長大的野孩子,一個就是養尊處優的城裡寶貝,而且飛電一路參賽,跑了好幾個地方,適應環境的經驗比虎子要豐富得多。
  他們出門的時候,方明傑和伍元也起來了,正牽著虎子往樓下去吃早飯,虎子看起來已經好很多了,除了不太精神,也沒什麼大礙。
  季夏問:「上午我們坐飛機,虎子怎麼辦?」其實法蘭克福到不萊梅的只有一個小時的飛行時間,但是他們的軍犬託運要提前兩個小時,那就說明它們還得遭幾個小時的罪。
  羅建飛說:「我去打聽一下,有沒有折中點的辦法。」
  結果這一問,問出大問題來了。過了大概十來分鐘,羅建飛回來了,還帶回來了飛機上認識的那對帥哥,費恩和雷奧,他們看見季夏,伸手跟他打招呼。
  羅建飛說:「中校,我問了一下,因為虎子病了,不能再坐飛機了,酒店的人員建議我們坐火車過去。但是火車要去科隆轉車,還不知道火車託運是否也需要健康證明。這兩位是我昨天在飛機上認識的兩個朋友,他們建議我們自己租車過去。」
  雷奧會講漢語,他說:「從法蘭克福到不萊梅,全程高速的話,大概是三個多小時。」
  方明傑皺起眉頭:「可是,我們還得找一個司機啊。」沒有國際駕照,會開車都不能開啊。
  雷奧笑了一下:「我和費恩可以給你們當司機。」
  羅建飛用英語說:「這怎麼好意思,你們今天還要去結婚呢,太耽誤你們的時間了。」
  費恩說:「沒關係的,我們本來就打算下午去結婚的,開車去不萊梅,下午我們能趕得及的,不萊梅到阿姆斯特丹很快的。」
  羅建飛簡直太不好意思了,怎麼能耽誤別人結婚啊。可是目前這情況,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飛機和火車都坐不了,要不然就得等虎子完全康復,又要去找本地的醫生開健康證明,其中的麻煩事不用想都知道。
  方明傑和伍元都愁眉不展:「怎麼在不萊梅那個小地方舉辦呢,什麼都不方便。」其實他們忘了,來國外參加,就已經什麼都不方便了。
  最後他們都去機場,退票的退票,改簽的改簽,然後在機場旁邊的租車公司租了一輛房車,就是那種全家出去旅行用的車,因為要足夠大,才能裝得下六個人和兩條犬。幸虧歐洲國家各種服務配套都很齊全,否則來回一折騰耽誤,時間就嘩嘩地流走了。車子還是奔馳的,沒辦法,想要一輛普通的都沒有,人家只提供奔馳和寶馬,汽車王國就是不一樣。
  直到上了車,季夏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這剛到德國,就開始旅行了?等上了高速,羅建飛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他以為雷奧說的三個多小時不大靠譜,但是他現在覺得完全可以在這個時間內趕到。因為車開得實在是太快了,時速可能已經超過200公里。
  方明傑原本的擔憂此刻已經全都化作云煙了,他哈哈大笑:「這才是開車啊,瞧瞧,不限速,超一流的高速公路,而且還沒有收費站!這簡直是司機們的天堂啊。」
  季夏和伍元都沒開過車,體會不到方明傑的心情,但是這種又快又穩的感覺,確實非常好。羅建飛說:「這時速肯定超過200公里了。」
  方明傑搖頭:「我估計都不止。」
  伍元問:「為什麼他們的高速公路不收費呢?」
  羅建飛笑道:「其實是收了的,都算在油費裡頭。」
  季夏挨著羅建飛坐著,沒有說話,只是看向窗外的風景。西歐平原的風景那是沒得挑,一望無垠的平坦,五顏六色的莊稼地和大片大片的蒼綠森林如編織綵綢一般斑斕,紅的、黃的、綠的、藍的,深深淺淺,斑斑駁駁,美麗炫目。紅頂白牆的房子在這副綵綢中不時閃現,如人工綴上去的明珠,更增添了幾分生氣。
  季夏看得都入了迷:「這真像童話中的場景。」
  羅建飛在方明傑和伍元都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捏了一下季夏的手心,小聲地說:「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要不然我們哪裡有機會能夠有機會能夠在德國駕車旅行。」
  季夏轉頭會心一笑:「要好好感謝一下費恩和雷奧。」


第五十二章 節約用水

  伍元從那邊轉過頭來,壓低了聲音說:「羅中尉,你就不怕他們是騙子?」
  羅建飛看了一眼駕駛室裡的那兩口子,笑著反問:「他們騙我們什麼?你覺得他們從我們這裡騙得走什麼嗎?」兩個特種兵,再加上兩條軍犬,方明傑和伍元自保總能的吧,他們能佔到什麼便宜。而且這房車都是以費恩的名義租的,當然錢是他們出的。羅建飛又補充了一句,「你有這種防範意識,很好!」
  伍元抓了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騙子什麼的,自然是伍元腦補過度的結果。他們發現德國人的素質真不是蓋的,而且嚴謹得令人咋舌,每過一個小時,費恩或者雷奧就會將車停在公路休息站,兩個人都下車,換另一個人來開。
  季夏很好奇:「怎麼要換人呢?」
  雷奧說:「防止駕車疲勞,出於安全考慮。」
  在第三次換司機時,他們看到了路上的指示牌,離不萊梅還有100公里。大家都鬆了口氣,他們說得果然不錯,三個半小時就能到達。按照原來預定的計劃,房車直接開往不萊梅機場,因為費恩和雷奧要趕飛機去阿姆斯特丹。
  到了機場,還完車,時間是正午十二點整。羅建飛堅持要請他倆吃飯,被他們拒絕了:「不,不用了,我們上飛機上去吃,正好就要登機了。很高興認識你們,希望有機會還能再見。」
  季夏說:「祝你們新婚愉快!給我們留個聯繫方式吧,等我們回國了,給你們補送一份新婚禮物。」季夏翻出紙和筆。羅建飛私下裡告訴過他,他倆今天要去荷蘭登記結婚。
  「非常感謝!」費恩接過去,寫下了他的郵箱和地址,雷奧也留了一個。季夏想了想,他自己好像沒有申請郵箱,不過QQ郵箱也許可以用,便留了個QQ郵箱給他們。
  季夏沒有跟他們說,去北京了請他們吃烤鴨,畢竟他們在部隊,跟外界聯繫是非常少的,除非轉業後才行。
  分別時,羅建飛用英語說:「祝你們新婚愉快!」
  費恩點了下頭:「謝謝!要懂得及時享樂,勇敢去愛。」
  羅建飛笑了一下:「我會的。」他已經在愛了不是嗎。
  方明傑伸了下懶腰:「今天真是遇見貴人了,我們原本坐飛機也是這個時間到,現在開車過來,時間也一樣,而且比坐飛機有意思多了。」
  羅建飛笑了一下:「我們走吧。」
  他們打車去了預定的酒店,依舊是兩個雙人房,方明傑和伍元一間,羅建飛和季夏一間。季夏一進房間,便躺在床上長吁了口氣:「真是好事多磨啊。」
  羅建飛將行李放下,找出飛電的毯子給它打鋪,對季夏說:「去洗個臉,一會兒下去吃飯。」
  季夏跳起來:「好。」
  他們下去吃飯,飛電就被鎖在房間裡,它一天只吃一頓,要是每次吃飯都帶它出去,時間一長,就會養成守食的壞習慣。
  早上在法蘭克福,季夏嘗到了美味的德國香腸和火腿,所以對午餐也很期待,沒成想人家最豐盛的就是早餐,午餐只有幾片肉,和土豆、蔬菜沙拉組成一個拼盤,再加上一杯飲料。季夏小聲地說:「他們怎麼沒有主食啊?米飯和面條呢?」
  羅建飛憋著笑,小聲地回他:「土豆就是主食,當飯吃的。」
  季夏看著拼盤上的土豆泥,整個人都斯巴達了:「我以為這是菜呢。」
  「吃吧,入鄉隨俗。味道還不錯。」羅建飛用調羹嘗了一點。
  季夏只好認命地吃他的第一頓德國午餐。
  下午羅建飛和方明傑帶著文件去踩點,得找到訓練場地給飛電和虎子訓練啊。主辦方是世界犬業聯盟,比賽地點是不萊梅的德國牧羊犬俱樂部,主辦方雖然不提供食宿,但是訓練場地還是提供的,考慮到外來犬飲食的不便,每天還提供了一頓伙食。
  不萊梅不大,地方按說不難找,本來訂酒店就是就近訂的,主辦方也附贈了一份地圖,地點路線標得清清楚楚。以羅建飛識圖的本領,很快就找到了地方。但是小地方有小地方的難處,就是會英語的人少了,交流上有了障礙。
  羅建飛一開口,人家就「No,No,No」地搖頭擺手,表示聽不懂,老半天都找不到人問句明白話。弄得羅建飛很是尷尬,最後終於問到一個聽得懂英語的,但是會說的不多,只是告訴他,主辦方尚未啟動賽事,還有兩天呢,想再問詳細點,人家就不知道了。羅建飛不由得苦笑:「中校,當初應該派個會德語的翻譯過來的。」
  方明傑和羅建飛相處了幾天,彼此熟悉了,自然也不會太介意:「人家不是說了嘛,後天才開始正式接待,是我們自己來得早了,這不怪你,來個會德語的,未必比你做得更好。咱們先回去,這兩天就我們自己負責吧,去店裡買些狗糧喂狗。訓練的話,只能做些基礎練習了,專業訓練等能入場了再說。」
  本來季夏以為,到德國之後,可以和羅建飛好好單獨相處,而且這一次德國之行的收穫巨大,第一天就和羅建飛互明心跡,要不是被虎子的意外打斷,兩個人肯定還有了更親密的接觸。但他沒想到的是,除了羅建飛,另外三個在這裡又聾又啞,還類似於半個瞎子,去餐廳、廁所都需要羅建飛陪著、指路,幾乎是寸步不能離,幾乎沒有獨處的機會。
  只有晚上睡覺的時候,羅建飛才稍得清閒。季夏心疼他:「飛哥,我給你找了這麼個差事,很累吧?」
  羅建飛笑了笑:「不累,就是有些瑣屑,等大家都熟悉了酒店的環境,就不需要什麼都找我幫忙了。今天帶飛電去訓練了沒有?」
  「去了。就在前面的草地上訓練的。還不錯,飛電似乎已經適應這邊的時差了。」不萊梅的氣候說起來比北京要好,因為它臨近大西洋,這個季節比北京還要溫暖些,而且還不干燥。
  「虎子呢?」
  「虎子也還可以,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伍元沒怎麼訓練,只是帶它出去走了兩圈。希望明天已經全好了。」
  羅建飛嘆了口氣:「虎子真可憐,好不容易回自己娘家吧,還水土不服了。明天我再去問問,看能不能進訓練場,讓飛電早點熟悉環境才好。」
  季夏心裡急,怎麼一開口全是公事呢,能不能說點他們自己的事啊,不過要怎麼才能開頭呢,急得抓耳撓腮的。「那個,飛哥,你累不?洗澡睡覺吧。」
  羅建飛看了一眼季夏,不由得笑出聲:「好,你先去還是我先去?」
  季夏磨磨蹭蹭,他能說可以一起去嗎。
  羅建飛說:「那你先去吧。我研究一下地圖。」
  季夏悄悄翻了個白眼,地圖有什麼好研究的,不過還是拿上衣服進浴室了。大概過了五分鐘,季夏打開浴室門,探出個濕漉漉的腦袋來:「飛哥。」
  「嗯?」羅建飛扭頭看他。
  季夏羞澀地笑了一下:「我內褲好像掉哪兒了,沒帶進來。」
  羅建飛放下手裡的地圖,然後去幫季夏找內褲,床上沒有,地板上也沒有,只好去翻他的行李袋,從裡面翻出了一打內褲,除了常見的三角內褲,居然還有一條丁字褲。羅建飛不由得樂了,這孩子,居然這麼悶騷。他想了想,取了那條丁字褲,用手指勾著,走到浴室門口。
  浴室門是毛玻璃的推拉門,裡面的人影綽約可見,但是看不實在。「季夏,內褲來了。」
  季夏拉開浴室門,伸出一條胳膊來。羅建飛將那點薄薄的布料放在他手裡:「是不是這個?」
  季夏拿進去一看,臉上一囧,就這麼一條丁字褲,居然被他翻出來了:「飛哥,我明天要去訓練,不能穿這個。」
  「不能穿,你帶這個幹嘛?」
  季夏在裡面小聲地說:「當然是勾引你。」
  羅建飛是什麼耳力,自然是一字不漏地聽見了,他彎起嘴角,嘩啦一聲將玻璃門拉開了,正在蓮蓬頭下搓澡的季夏回頭一看,咧嘴笑了:「飛哥,你跟我一起洗?」
  羅建飛突然有種被調戲的感覺,面上有些發熱,但是很鎮定地說:「一起洗,節約水。」然後嘩啦一聲拉上浴室門,三兩下將身上的衣服除下來,隨手扔在角落的衣籃裡,露出精壯結實的身體。他走到蓮蓬頭下:「讓下,我沖個水。」
  季夏身上手上都是泡沫,看著背對著自己的羅建飛,突然壞笑:「飛哥,我幫你打沐浴露。」然後毫不客氣地將手上的泡沫往羅建飛身上抹去。他的手剛一接觸到羅建飛的背,就被羅建飛一把扣住,然後一個旋身,將他扣在了懷裡,羅建飛眯縫著眼睛看著季夏:「想吃哥的豆腐?」大手毫不客氣地沿著季夏的背脊往下,一直摸到臀部,在滑膩的屁股上用力捏了兩把。
  季夏差點呻|吟出聲,身上的泡沫被衝到腳底,有些打滑站不穩,他連忙伸手抱住羅建飛的背。
  羅建飛將季夏的身體往自己身上用力壓了壓,兩具赤|裸的身體在溫熱的水下嚴絲合縫,肌膚相觸的感覺真叫人每個細胞都顫抖。他低頭,吻住了季夏的肩膀,吮吻了幾下,在緊致的肌膚上留下一個淺淺的痕跡,然後沿著修長的頸脖往上,一路吻到臉上,最後覆住那張張大了大口呼吸的嘴,舌頭直接從不設防的唇齒間伸進去,攪動著另一條滑軟的舌頭。
  就肉體上的經驗,季夏要比羅建飛豐富,但是這經驗也不是他的,而是之前那個傢伙的。不過那傢伙的經驗是佔絕對的主動,沒有被動承受的時候,所以此刻他也不能無力地承受,他努力用記憶中的經驗去回應。
  羅建飛是完全沒有經驗,季夏是間接的經驗,所以初時還因雙方經驗都不太足而牙齒互相磕碰,但架不住兩個人都聰明絕頂,這種事上也善於總結得出竅門,很快兩個人唇槍舌戰便入了佳境,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兩具年輕的身體火力四射,身上每一處都在叫囂著想要痛快淋漓地發洩,最後全都彙集於身下的一處,身下不斷地摩擦,兩桿槍互指對方,如鐵杵一樣灼熱硬挺,漲得發疼難受。季夏仰起頭,挺起下/身在羅建飛身上磨蹭,羅建飛低頭咬住了他胸前的凸起,牙齒刮擦一下,便硬挺了起來。
  季夏心癢難耐,伸出手去撫摸羅建飛的腰線,手沿著腰線往下,壓住臀部往自己身上。羅建飛抓住他的手放下去,然後抓住了小季夏,上下撫弄了幾下,小傢伙就變得硬挺無比了。季夏張開嘴無聲地喘息著,輕輕擺動著胯部,想要更多的刺激。
  羅建飛將季夏轉過身去面向牆壁:「扶著牆。」
  季夏言聽計從。羅建飛伸手拍了一下季夏挺翹的臀部,大力搓揉了幾下,手感比想像中還好。他將手探進臀縫中,季夏打了個哆嗦,羅建飛前胸貼著他的後背,啃噬著他的肩膀,說:「哥不進去,你明天還要訓練呢。把腿夾緊。」
  季夏聞言照做。羅建飛摸了一下季夏的腿縫,然後將自己的灼熱插|進去,又退出來,摩擦的感覺真舒服,爽得他幾乎要呻|吟出聲。羅建飛用一隻手扣住季夏的腰,另一隻手去照顧小季夏,保持著從後面插|入的姿勢,開始帶領季夏奔向幸福的頂端。
  當初是誰說一起洗可以節約用水來著,結果這一個澡洗得那叫一個漫長,都能泡一個澡了。羅建飛喘著粗氣,抱著有點站不住的季夏,關了水龍頭,扯了浴巾給他擦乾身上的水珠,然後半抱著將他扶到床邊坐下。


第五十三章 全家出遊

  飛電已經在屋裡轉悠很久了,兩個主人進去之後,就再也沒出來,它扒拉了許久的門,都沒人理它,這時見到兩個主人什麼都沒穿從裡面出來了,頗有些好奇,他們在裡面游泳嗎?游泳這麼好玩的事也不叫自己。飛電看了看浴室的門,又回頭看了看兩個主人,現主人好像生病了,他臉色通紅,有氣無力的樣子。飛電連忙跑過來,趴在床頭看著季夏,伸出舌頭去舔他的手。
  羅建飛正在穿內褲,看見飛電舔季夏,說:「趕緊把褲子穿上,別教壞兒子了。」
  季夏看著自己身上精/液,床邊沒有內褲,跟羅建飛說:「飛哥幫我拿一下內褲。」
  羅建飛壞笑一聲:「我把浴室的丁字褲拿來你穿?」
  季夏臉皮一厚:「你敢拿,我就敢穿。」
  羅建飛腦補一下季夏穿丁字褲的情景,鼻血差點都噴出來了,果真去拿了丁字褲來:「小樣兒,穿吧。」
  季夏咬著下唇,果真將那塊小布料套上去了,還伸手理了一下前面和後面,羅建飛只覺得鼻子一熱,有什麼東西流出來了,連忙捂著鼻子往浴室跑。
  季夏回頭去看羅建飛:「飛哥,你怎麼了?」
  羅建飛捏著鼻子走出來,看著站在床上那個人,全身上下就那沒有巴掌寬的布料,兩團渾圓的山丘被勒得更加明顯,前面那一團脹鼓鼓的。羅建飛發現下/體又開始蠢蠢欲動了,他不由得埋怨自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這樣下去,明天早上還爬得起床嗎。一隻手摀住鼻子,一隻手朝季夏擺:「趕緊換下。」
  季夏低頭打量了一下,兀自臭美:「你覺得怎麼樣?我覺得還挺舒服的。」
  羅建飛只好亮出殺手鐧:「你看飛電。」
  季夏一低頭,只見飛電睜大異常純潔的眼睛,伸著舌頭自下而上打量著自己。終於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趕緊找了一條三角內褲換上了。
  這天晚上睡覺,兩個人第一次同床共枕,但是堅持不到一個小時,羅建飛就去另一張床去睡了,沒辦法,兩個人都是初哥,不需要任何調情手段,只兩具溫熱光滑的肉體一接觸,就會忍不住心潮澎湃。再這麼下去,這一晚上都別想睡了。
  第二天一早,季夏是在異樣的觸感中醒來的,他以為是羅建飛的早安吻,便撅起嘴親了一下,結果又換來了一陣濕熱的舔舐。季夏覺得觸感不對,猛地睜開眼,哪裡是什麼羅建飛,明明就是飛電。
  季夏哀嚎一聲:「兒子,你不能這樣問候你老爸啊。」
  羅建飛正在浴室裡刮鬍子,聽見季夏的慘叫,手一抖,差點就割破了皮:「怎麼了?」
  季夏坐在床上,捂著嘴,彷彿被流氓調戲了的良家婦女:「你看看你兒子,它舔我嘴巴。」
  羅建飛噗一下笑出聲來:「誰叫你睡懶覺。兒子,飛電,來。」羅建飛拿著梳妝台上的一個橡皮球,往地上一扔,成功地將飛電吸引過去了。「算了,給兒子舔了一下,也不吃虧,我都不介意,趕緊起來洗漱吧,一會兒帶飛電出去訓練。」
  季夏氣鼓鼓地爬起來,這以後一定要和飛電分房睡,絕對不能進臥室。
  在德國感受最深刻的就是人少,大清早出個門,一路上能夠遇到的人可以用手指頭掐得過來,不過車倒是比人多,不愧是汽車王國。環境也好,空氣質量完全無可挑剔。
  令人高興的是,虎子已經恢復了正常。季夏帶著飛電在小區裡跑步的時候,伍元也帶著虎子出來訓練了,從它活蹦亂跳的姿勢來看,已經看不出有任何病態了,這讓幾個人都鬆了口氣。畢竟這兩條犬才是主角,任何一條有閃失都是極大的責任。
  上午羅建飛又去俱樂部打聽了一下情況,很幸運,終於遇到了管事的人,告訴他明天一早就可以來俱樂部報到,今天下午還可以拿著邀請函來俱樂部的訓練場訓練。羅建飛趕緊回去報告好消息。
  於是當天下午,他們一行人就到了俱樂部。這是他們第一次進入俱樂部內部,一進去就發現裡面別有洞天,除了設備齊全的訓練場,還有好多其他的配套設施,什麼犬種血統證明處、珍稀犬類繁殖處,此外還有寵物醫院、美容室、寵物商店等等,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辦不到的。
  幾個人大開眼界,也見到了不少犬隻,有一部分跟他們一樣是來參賽的,更多的是本地人帶著自己的犬來這裡訓練或者做美容的。飛電和虎子一進去,就引起了不少的關注,尤其是飛電,因為在場的大部分都是德牧,飛電雖然有德牧的血統,但是在這些專業養犬人士眼中,一眼就看出不同來了,因為它沒有德牧那樣彎曲的後肢和呈斜線下垂的胯部。
  很快,就有人過來問了:「你們是來參加比賽的吧,你這條犬是什麼品種?」
  羅建飛說:「對,我們是中國的參賽者,這是我們國家的工作犬種,昆明犬。」
  對方說:「有血統證明嗎?它應該有德國牧羊犬的血統。」
  羅建飛點頭:「對,它的祖先有一部分是德牧,另外一部分是我們國產的獵犬。我們有血統證明的。」
  對方說:「可以讓它為我們表演一下嗎?」
  羅建飛對季夏說:「這位先生想看看飛電的表演,你帶去試試?」
  季夏點頭:「好。」然後拍拍飛電的腦袋,「走,飛電,咱們玩去。」
  季夏檢查了一下,這些設備十分標準。他先帶飛電熱身了一下,做了一些基礎練習,然後開始高空跳遠。飛電有幾天沒這麼訓練了,正處於興奮狀態,季夏的口令一到,它便像閃電一樣衝了出去。
  飛電矯健的身姿吸引了場上不少人的注目,它順利地跳過高台,又鑽過了匍匐網,然後在季夏身上撞了一下,歡快地搖著尾巴。季夏拿出皮球,往它嘴前一放,它銜起球,跟著季夏回到羅建飛身邊。
  這邊羅建飛已經跟對方介紹完了昆明犬的特點,對方等飛電走近來,說:「我可以摸摸它嗎?」
  羅建飛點頭:「可以。」又對季夏說,「幫著把一下飛電,彼得先生要摸摸它。」
  彼得是個高胖的人,但是他還是毫不猶豫地蹲下去了,從頭摸到腳將飛電摸了一遍,又看了看它的牙口,完全是很專業的檢查。飛電有些不是很適應外人的觸摸,不過季夏把它半抱在懷裡,溫言安撫著,期間也沒出什麼婁子。彼得先生站起來,將手撐在膝蓋上,俯身看著飛電,說:「很漂亮的犬,骨骼也很完美,如果遺傳穩定的話,那就是一類很不錯的工作犬。」
  羅建飛說:「謝謝您的誇獎,昆明犬的遺傳非常穩定,目前我們已經有上萬條昆明犬投入使用了,它是我們國家工作犬的主力,僅次於從貴國引進的德牧。」原來這個彼得,就是德國牧羊犬協會的理事之一。
  彼得點點頭:「有機會介紹你們給大家認識一下。」
  羅建飛趕緊遞上自己的名片:「多謝賜教,可以隨時聯繫我們。」羅建飛知道這次來參加比賽的目的,其實就是為了交流,讓更多的人認識昆明犬,讓昆明犬得到世界的公認,最好是能吸引其他國家來中國引進昆明犬。要知道,這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來源,從我們自行培育的昆明犬為我國每年節約上千萬的軍警犬費用來看,如果能使他國來引進昆明犬,就能為我們創收不少經濟效益。
  方明傑看見彼得拿著羅建飛的名片走了,趕緊問:「怎麼樣,他說什麼?」
  羅建飛笑一笑:「他覺得飛電很不錯,說有機會介紹我們給他的同行認識。」
  方明傑露出滿意的笑容:「那就是說,飛電有一個很好的開端。小季,好好幹,為我們爭口氣。」說著拍拍季夏的肩。
  季夏立正敬禮:「是,努力完成任務。」
  方明傑又看看伍元:「五塊,你的任務是取個好名次,可別給我懈怠。要讓別人知道,咱們帶著他們的犬,也照樣能訓得很好。」
  本來感覺有些受忽視的伍元趕緊打起精神來。季夏私下裡和伍元說:「領導們的私心,其實是想賣咱們的昆明犬,但是咱們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其實還是為了參加比賽。這買賣能不能做還是兩回事呢,但是這比賽,一定是要比的,所以別想那麼多,咱們只想著把賽比好就成。」
  伍元一想也是,來這可不是為了比賽麼。
  第二天上午,羅建飛帶著他們去報到登記,給每條犬做全身檢查,然後終於可以正式訓練了。五號是初賽,初賽完成後休息一天,七號決賽。離比賽還有四天,賽場都已經安頓好了,所有的參賽犬都可以入場去進行訓練、熟悉賽場。季夏和羅建飛帶著飛電,成天泡在訓練場上,訓練量倒是沒有特別增加,更多的是帶著飛電在裡面玩,讓它習慣這樣的環境。
  比賽前一天,羅建飛和季夏商量,決定帶飛電出去放鬆一下,問伍元去不去,伍元搖了搖頭,堅持要訓完最後一天。方明傑知道他倆去訓練飛電,也沒有跟著的必要。於是就變成了一家三口的約會。
  羅建飛研究了好幾天地圖,對季夏說:「我們去海邊玩吧。這兒離不來梅港六十五公里,坐汽車過去大概不到一小時。如果從威悉河坐游輪去北海入海口的話,大概需要兩個小時。怎麼選?」
  季夏說:「當然坐船去啊。」威悉河他見過,就在不萊梅城中穿流而過,非常清澈美麗的一條河流。
  羅建飛將收拾好的背包往肩上一背:「行,那走吧,坐船去。」
  出門的時候,季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嘴套給飛電戴上。德國這邊養狗的多,但是大家都很自覺,出門狗必須套鏈子,大狗多半都會套上嘴套,以防它傷人,雖然真正傷人的極少。飛電被戴上嘴套,嘴巴不能張開,張著濕漉漉的眼睛,非常委屈地看著季夏。季夏摸摸它的腦袋:「乖,委屈一下,不然他們不讓我們上車。」
  飛電又用腦袋去頂羅建飛。羅建飛哈哈笑起來:「乖兒子,別急,等到了地方,我們再摘下來。來,爹抱你走。」說完也不嫌累地將飛電抱起來,到路邊去打了個車,叫送到威悉河港口。
  上了車,季夏說:「要不先解開吧,等到港口再戴。」
  「別,還是算了吧,這十幾分鐘時間就到了,摘來摘去的,也不嫌麻煩。委屈咱兒子一下。」羅建飛摸著飛電的脊背,安撫著它的不安。
  因為不是節假日,港口的人很少,羅建飛去買了兩張船票,正好有一班船要出發,便領著季夏和飛電上了船,找了甲板上的座位坐下來。上船不到三分鐘,起錨的汽笛響了起來,飛電從未聽過汽笛聲,不由得抬起頭來四處看了看。季夏摸摸它的腦袋:「沒事,乖,飛電,坐。」
  飛電蹲坐在兩人之間,將腦袋枕在季夏腿上,嘴上套了個大嘴套,十分可憐的樣子。不過它很快被周圍移動的景物吸引去了注意力,便不在意嘴上多餘的傢伙了。
  羅建飛根據這幾天自己看來的資料,給季夏介紹不萊梅的風物人情。
  「還有跳蚤市場嗎?我聽說很有意思啊,什麼時候我們去看看?」季夏興致勃勃。
  羅建飛看他一眼:「舊貨市場,有什麼好逛的。」
  季夏笑嘻嘻的:「去看看嘛,挺有意思的,說不定能淘到寶貝。」
  「你想得倒美,哪有那麼多寶貝給你淘。」羅建飛白了他一眼,「有空就去看看吧,等我回去查一下哪裡的離我們比較近。」
  「耶,太好了!」季夏興奮地大叫。


第五十四章 上癮毒藥

  威悉河是連接不萊梅城和北海的一條河流,不萊梅城離入海口僅有60公里,這裡的氣候是溫帶海洋性氣候,雖然屬於北德,但是秋冬卻比德國內陸要暖和一些。不萊梅有童話之城的美譽,威悉河兩岸風光如畫,季夏手裡的相機就沒有停過。這相機是周昭云讓季夏帶上的,一個很小巧的卡片機,輕巧便攜,但是效果卻非常地好,價格自然也便宜不到哪裡去,不過季夏並不清楚。
  季夏將相機放在自己和羅建飛身前:「飛哥,笑一個。」然後咔嚓一聲,拍下了兩人的第一張合影。季夏喜滋滋地拿過來看,羅建飛的臉上有著矜持的淡笑,自己則開心得像個傻子,怎麼看都怎麼般配。
  羅建飛遲疑了一下,說:「照片還是不要留著吧,被人看見了不好。」
  季夏愣了一下,然後笑著說:「沒事,我回去的時候都洗出來,然後刪掉,我會藏好的。」
  羅建飛伸手摸了摸季夏的腦袋,季夏看了一眼周圍,全都是高鼻樑白皮膚的老外,突然側過臉,在羅建飛腮上親了一下。羅建飛的臉一下子紅了:「瞎胡鬧。」語氣中倒沒什麼責備的口吻。
  季夏嘻嘻笑:「沒關係,他們不認識我們。我看老外都一個樣子,他們看我們也是一個樣子,分不出來的。」
  羅建飛聽著這掩耳盜鈴的說法,有點哭笑不得,但是也沒有反駁他。季夏依舊舉著相機到處拍,拍沿途的風景,給羅建飛拍,給飛電拍,偶爾玩自拍,還請一個戴著一隻寵物狗的老太太幫他們仨拍了一張合影。
  船到了不萊梅哈芬,季夏被海港裡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輪船震驚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海,也是第一次見到海港,他以為不萊梅哈芬會是電視中看到的那種海岸,銀白或者金黃的沙灘綿延不絕,但是目前這個場景完全顛覆了這個印象,海水連著船隻,船隻連著陸地,整個城市就像是浮在水面上的。
  羅建飛說:「走了,下船了。」
  季夏說:「海、海灘呢?」
  羅建飛笑起來:「沒有海灘,這是港口城市,海灘都被建成了堤岸,方便船隻靠港。」
  「我們就來看船?」
  羅建飛說:「對啊,看船、看海、看魚、吹風。跟我來!」
  羅建飛在碼頭外找到一家租車鋪,租了兩輛自行車:「會騎吧?」
  季夏白了他一眼:「當然。但是飛電怎麼辦?」
  「我們慢點騎,它在後面跟著,正好做訓練了。」羅建飛說。
  季夏突然奇想:「我有一個提議,讓飛電站我們身後的車後座上,它肯定能站得穩。」
  羅建飛說:「試試。你先上去,我把飛電抱上去。」
  季夏上了車,用腳踮地,羅建飛將飛電抱上去,讓它四隻腳立在後座上,安撫它幾句:「飛電,乖啊,別亂動。好了,走吧。」
  季夏小心翼翼地將車踩起來:「飛電,別怕,爸爸帶你騎車玩。」
  飛電初時有些緊張,腿都有些打顫,但是發現也不快,又緊挨著主人,所以慢慢放鬆下來,等適應下來,還覺得挺好玩。羅建飛騎車跟在旁邊,落後季夏半個車身,密切關注著飛電:「這不挺好的嘛。」
  季夏此時也放鬆下來,車子也騎得越來越穩。迎面的海風吹過來,帶著腥鹹的味道,墨綠色的海面上銀光粼粼,如打碎了的鏡子。堤岸上只有他們一家三口,完全成了他們的世界,季夏突然生出一股擁有了全世界的感覺。
  「飛電,好玩不?」
  飛電靠著季夏的背,時不時扭頭去看羅建飛,搖著還帶著嘴套的腦袋,尾巴也無意識地一搖一擺的。羅建飛說:「飛電在笑呢。」
  「真的啊?真好玩!飛電,爸爸騎快一點好不好?」季夏一邊說,一邊慢慢加快了速度,沿著海堤一直往前去。海岸線綿長,似乎沒有盡頭一樣,季夏張大了嘴,衝著風哈哈大笑,突然放聲大喊,「我愛飛電!」
  羅建飛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季夏又喊:「我愛飛哥!」
  羅建飛心跳都漏了一拍,腳下的自行車都有些扭來扭去,這孩子,怎麼老做這些出其不意的事。季夏在前頭大聲問:「飛哥,你愛我們嗎?」
  羅建飛想了想,大聲說:「我都喜歡!」
  季夏心裡稍稍有些失望,但是很快就釋然了,喜歡,是淺淺的愛,總有一天,他會深深地愛自己。
  他們在一處有台階的海岸邊停下來,那裡有一個坐著輪椅的老人在用面包屑喂海鳥。飛電從車上跳下來,衝向那些海鳥,嚇得正在台階上吃麵包屑的鳥兒撲棱棱地飛走了。老人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羅建飛連忙說:「Sorry!」
  老人擺擺手,轉頭去看在海面上盤旋的海鳥。
  季夏將自行車支起來放一邊,帶著飛電走到離老人稍遠的地方,在堤岸上坐下來,飛電也在他身邊蹲坐了下來。季夏伸手將飛電的嘴套摘了:「不戴這個了,戴著不舒服,對不對?」
  飛電終於解了桎梏,伸出舌頭舔了舔季夏的臉,季夏大笑著推開飛電的嘴巴。羅建飛也將車支好,將包裡的相機拿出來,給季夏和飛電拍了一張照片,畫面中,飛電的大嘴往上湊,季夏仰頭大笑,一隻手擋在飛電嘴前,斯情斯景,彷彿天地間就只剩下了這一人一犬,和諧寧馨,叫人不忍心去破壞。
  羅建飛想了想,在原處蹲下來,繼續給那兩人抓拍。季夏伸出手,招呼他快點過去:「飛哥,過來。」羅建飛正準備過去,一直在看海鳥的老人說話了:「年輕人,你們來自中國?」
  羅建飛有些詫異地回頭:「正是。您去過中國?」
  老人看起來似乎有一百歲了,滿臉都是皺紋和老人斑,眉毛鬍鬚雪白如霜,戴著一頂鴨舌帽,身上穿著灰色的夾克和藍色的牛仔褲。他看了一眼羅建飛,掃了一眼季夏和飛電,最後把目光停留在不遠處的船上:「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我們的船從不萊梅哈芬出發,到過香港。我先後去過五次,但是很遺憾,沒能去過中國大陸。那是一個充滿神秘色彩的國度,我收集了好多貴國的物品,瓷器、絲綢還有國畫,都非常地漂亮。」
  羅建飛聽說過,那個年代,為了換外匯,中國許多普通文物都出口到別國。「我們國家,現在隨時歡迎您去。」
  老人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我今年已經八十九了,漢莎航空不會接受我了。」
  羅建飛知道老人的健康可能不允許了,便說:「相見不如懷念。」
  「說得非常對。」老人灰色的眼眸裡充滿了笑意,「我每天坐在這裡,懷唸過去出海的日子,回想莉莎每次送我出海的情景,那些美麗的回憶讓我的生命充滿了歡樂和力量。但也沒多少遺憾,你瞧,不還是有那些可愛的生靈陪著我嗎?」老人伸手指了一下天空中盤旋不去的海鳥。
  羅建飛抬頭看了一下那群歡快的海鳥,轉頭又看了一下坐在不遠處的季夏和飛電,忽然有些感悟。他笑著對老人說:「謝謝您給我這些感悟。」
  老人笑著說:「謝謝你願意聽我嘮叨。」
  「很高興認識你。祝您健康長壽!」羅建飛加快腳步走到季夏和飛電身邊,緊挨著季夏坐了下來,對飛電說,「飛電,過來這邊。」
  飛電站起來,走到羅建飛左手邊,羅建飛張開雙臂,將季夏和飛電都摟在懷裡。季夏扭頭看了一眼羅建飛,嘴角含著笑,伸出左臂,攬住了羅建飛的腰,然後將頭靠在他肩上。
  羅建飛再次回頭去看老人的時候,發現老人已經搖著輪椅緩緩地離去了。羅建飛用臉頰蹭了蹭季夏的腦袋。
  「飛哥,這裡真好,我不想回去了。你也別回去了好嗎?」
  「嗯。」
  「我們在這裡蓋個小屋子,每天吹吹海風,然後你去釣魚、我去賣魚,我們倆就做個漁夫好了。」季夏想入非非。
  「好。」
  「等你老了,我也老了,就跟剛才那個老爺爺一樣,眉毛鬍鬚都花白了,我們再騎著雙人單車在海堤上兜風,溜飛電。對了,要給飛電找個媳婦,生一堆小飛電,飛電就會永遠地陪著我們了。飛電你說好不好?」季夏想起來就覺得美。
  飛電「咕嚕咕嚕」地回應他。
  「飛電也答應了!」季夏高興地說。
  羅建飛說:「那是你自己的肚子在叫。」
  飛電:「……」
  「哈哈,哈哈,我餓了。」季夏一點尷尬都沒有。
  羅建飛摸摸他的頭,在他耳朵上親了一下:「走吧,咱們租的車要到時間了,我們回去找地方吃飯,然後去參觀水族館。」
  「等等!」季夏伸手勾回羅建飛的腦袋,準確無誤地吻住了羅建飛的唇。這麼好的地方,又沒有人看見,不留個美好的回憶,簡直是太暴殄天物了。羅建飛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抱住季夏的頭,加深了這個吻。
  飛電發現主人放在自己身上的胳膊不見了,扭頭看了一下,他們在做什麼,吃嘴巴,嘴巴很美味嗎?飛電張大嘴,打了個哈欠,舔了一下嘴巴,還有點早餐香腸的味道,是不錯。
  良久,兩人結束了這個法式熱吻,都有些喘息不定,羅建飛的額頭抵著季夏的,呢喃似的說:「不來了,會上癮的。」
  季夏伸出舌尖在羅建飛唇上舔了一下:「上癮了才好。」
  羅建飛咬了一下他的耳朵:「毒藥,起來了,走吧。」
  季夏笑著將腦袋在羅建飛胸前蹭了幾下,然後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飛哥,我不想騎車了,你帶我?」
  「可以,那就要辛苦一下飛電了,讓它自己跑。」羅建飛跨上自行車,對季夏說,「上來。」
  季夏跨坐在後座上,摟住羅建飛的腰。羅建飛差點歪倒下去:「手別亂動。」
  「嘻嘻,你腰上癢癢肉多?」季夏一邊說,一邊亂摸了好幾把。
  羅建飛用腳支地,讓另一輛自行車靠在自己腿上,扭過頭來,抓住季夏狠狠吻了一口,還咬了一下他的下唇:「壞孩子是要受到懲罰的。」
  季夏吃痛地舔著下唇,臉上卻全是笑意:「飛哥你一點都不溫柔。」
  「對乖孩子才應該溫柔,對吧飛電?」羅建飛一邊說,一邊扶正另一輛自行車,腳在地上一點,「坐穩了,出發!飛電,來。」一隻手扶一輛自行車,還載著季夏這個大傢伙,居然也穩穩當當。
  季夏摟住羅建飛的腰,將臉貼在他寬厚的背上,美得都沒邊了。飛電這可憐的傢伙,沒有車坐,只好靠著自己的四條腿,緊跟在兩個主人後面,哼哧哼哧地追趕著。
  季夏享受了一會兒,突然說:「停車!師傅!」
  羅建飛將車停下:「你以為這是公交車呢?」
  季夏從車後座跳下去了,羅建飛不解地問:「怎麼了?」
  季夏對飛電說:「來,兒子,爸爸抱你,我們一起搭車。」然後抱上飛電,小心翼翼地跨上了自行車後座,拍拍羅建飛的肩,「好了,師傅,出發!」
  羅建飛哭笑不得:「你可要抱穩了啊,千萬別把兒子摔下去了。」
  「放心,摔了我也摔不著咱兒子。」
  「那我就更心疼了。」
  季夏笑得嘴角都咧上去了:「兒子,你看你爹多體貼,好咯,咱們出發吧。」
  季夏將飛電橫放在自己腿上趴著,然後摟住羅建飛的腰,飛電就牢牢固定在了他和羅建飛之間。羅建飛小心翼翼地重新踩動自行車,這車上載著他的全部世界。飛電也乖巧地不掙扎,很享受這種新奇的體驗。
  如果有誰看見這一幕,會覺得這一家子有毛病吧,有車不騎,還帶著狗擠在狹窄的車後座上,難受不難受啊,這是有毛病麼。季夏就是得病了,一種叫做幸福得抽風的病。


55、第五十五章 正式比賽

第二天,來自四十五個國家的一百條參賽軍犬集聚在不萊梅德國牧羊犬俱樂部訓練場上,這一百條軍犬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其中以德國牧羊犬為主,還有羅威納犬、馬里努阿犬、史賓格犬、拉布拉多犬等,都是世界上叫得響名號的工作犬,但是只有飛電一條默默無聞的昆明犬。

主辦方將所有參賽犬的詳細資料集成冊子印刷,再發放到每一位參賽成員以及評委會手中,上面有犬的名字、照片、年齡、性別、性格、犬種、血統、毛髮、身高、體重、特長、最佳成績以及在實戰中取得的榮譽。

季夏是第一次看到資料這麼齊全數量如此多的軍犬,他雖然不怎麼認識英文和德文,但是他認得圖啊,阿拉伯數字也是相通的,一看就能瞭解個大致。所有犬資料是以參賽項目分組的,他翻看了一下參加氣味鑑別組的軍犬,指著銅版彩頁上的圖片對羅建飛說:「咱們飛電的競爭對手很強大啊,這看起來一個個都不好惹。」

羅建飛拍拍他的肩:「別擔心,飛電厲害著呢。不用緊張。」

季夏將汗濕的手心在衣服上擦了一下,現在自己代表著國家榮譽,第一次參加大型國際比賽,說不緊張那是假的。羅建飛安慰他:「不要緊,就當是平時訓練就好,飛電很出色的,它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你也很出色,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訓導員之一,相信自己。」

季夏笑了笑,心裡的緊張感稍稍去了些。羅建飛又說:「別擔心,我陪著你呢。」季夏看著他的眼,點了點頭。

為了讓大家看到完整的比賽,主辦方安排所有的賽事是輪流進行的,比如現在是爆破組,那就等所有的爆破犬比賽完成之後,才會安排下一輪的比賽。因為每一隻軍犬比賽的時間都不會很長,一天時間已經綽綽有餘了。

此刻訓練場周圍的看台,就跟歐洲足球賽似的,黑壓壓坐滿了人,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一隻望遠鏡,以便觀察得更仔細。對愛犬人士來說,這樣優秀的軍犬盛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擁有一條服從能力一流的犬,是每一位愛犬人士夢寐以求的,這次盛會,吸引了世界各地諸多愛犬人士前來觀看。

氣味鑑別組安排在第二輪、爆破組之後。虎子參加的就是爆破科目。羅建飛對季夏說:「你現在這邊等著,等我陪伍元比完賽就來。」裁判是外國人,說的全是英語,羅建飛要隨時跟進做翻譯。

每一條犬上場的時候,訓練場四周和上方的大型顯示屏就會顯示出該犬的基本資料,以便大家更為瞭解犬隻的基本情況。

虎子是第十二個出場的,也就是小組的倒數第四個,它跟飛電一樣,也有體能比賽,最後才是爆破一項。虎子此時的感冒已經好了,但是狀態並未恢復到最佳,在高手如林的比賽中,稍有差池就會失敗。方明傑有些遺憾,但並未給伍元多大的壓力,只是告訴他,重在參與。

伍元是個並不十分機靈的戰士,但是他有一點好處,就是做任何事都一心一意,做訓導員,他就竭盡全力將虎子照顧好,訓練好。當初虎子晉級的時候,大家都說天道酬勤,虎子能取得這樣的成績,全憑了伍元一股子憨勁和認真勁。

所以方明傑跟伍元說:「你們就任意發揮吧,成績什麼的無所謂,重在參與,我知道你和虎子都盡力了。」

伍元還真聽領導的話,把比賽當成訓練來做了。比賽還算順利,虎子也沒有出意外情況,最終排在小組的第七名,而前七名正好是進入決賽的名額,所以是有驚無險地進了決賽。這讓方明傑很是鬆了口氣,能進決賽,這初步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虎子比賽一結束,羅建飛就回到了季夏和飛電身邊,主辦發為了保證犬隻不受干擾,比賽之前全都安排在場外的隔離區裡休息,看不到場內的情形,也不知道別人的比賽情況。羅建飛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進來了,季夏緊張地問:「怎麼樣?」

羅建飛說:「運氣不錯,進決賽了。」

季夏鬆了口氣,但是立即又緊張起來了。羅建飛含著笑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太注重得失不好,我覺得這次德國之行,已經有了最大的收穫,我們都是人生的贏家了,不是嗎?」

季夏一想,也是,他已經收穫了最甜美多汁的愛情,而能不能取得名次,對飛電來說,沒有任何影響,它自己是不知道榮耀得失的,比完賽,無論成績好與壞,今晚上它還是要飽飽地吃上一頓,然後美美睡一覺,它就算是沒有取得名次,自己和羅建飛也不會嫌棄它,它依舊是他們的乖兒子。自己沒有取得名次,羅建飛肯定也不會嫌棄他。

季夏鬆了口氣:「飛哥你說得對。我已經有比獲勝更好的收穫了,我知道怎麼做了。」

羅建飛張開雙臂:「來,加油!」比賽場上的擁抱太常見了,任何人都不會想到,這是一個戀人之間的擁抱。

季夏帶著飛電在入場口等待,羅建飛就一直陪在他們身邊。他們等待著前面一名參賽犬比賽,那條犬是一隻五歲的德牧,來自西班牙。那犬一上場,人們便發現了它有些不在狀態,果然,在高空跳遠的時候,那傢伙前肢著陸的位置有些近了,後半截身子掛在了半空中,掙紮了幾下,最後還是從上面落了下來。這是今天比賽第一次出現大意外,引起了全場觀眾一片驚呼,萬幸的是那傢伙沒有受傷,繼續爬起來往前衝。但很明顯,它必定是取不到名次了。

季夏看不到場上的情景,但是聽得見,知道前面的犬表現出意外了,他的心緊張得有些怦怦跳。羅建飛說:「別受影響,飛電很棒。」

季夏呼了口氣,低頭看了一眼飛電,它正有點躍躍欲試的樣子。

西班牙軍犬比賽一結束,季夏就帶著飛電上場了。飛電的資料一顯示在顯示屏上,許多人都有些錯愕了,昆明犬,沒有聽說過啊,模樣倒是有點像德牧,但是明顯不是德牧。

羅建飛說:「裁判說舉手示意開始。」

季夏深吸了口氣,拍了拍飛電的腦袋,順便解開了它的牽引,同時舉起了右手:「飛電,去!」

飛電如離弦之箭,迅速沖上了跳板,季夏緊追其後,恰到好處地下口令:「跳!」

飛電輕捷一躍,穩穩過了障礙,衝下了跳板,繼續往前頭去跨火圈。三個火圈已經點上了熊熊大火,季夏右臂一揚:「飛電,跳!」

飛電毫不遲疑地一口氣躍過三個火圈,動作乾淨漂亮,不少人眼中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季夏帶著飛電繼續往前,又順利鑽過匍匐網,季夏一等飛電鑽過去,便發出口令:「襲!」飛電猛衝上前頭一名穿著撲咬服的助訓員,飛身一躍,死死咬住了助訓員的右臂。

助訓員是典型的西方大漢,身高超過了一米八五,塊頭比羅建飛都要壯實不少,飛電的體重只有六十五斤,比起體重接近八十斤的德牧公犬要輕十來斤,所以助訓員拖著飛電,就把它拉得懸空了。飛電死死咬住助訓員的袖子不放,季夏沖上去:「飛電,吐!吐!」

飛電聽見季夏的口令,這才不情不願地鬆開口,說實話,要不是隔著防護服,它非要咬下那傢伙的一片肉不可。季夏拍拍飛電的脖子,拉著它去進行最後一項比賽——氣味鑑別。氣味鑑別並沒有新花樣,跟以前在國內時也差不多,就是在是個鋁製罐子裡挑選出一個與眾不同的,飛電挨個嗅了一下,最後又迅速回到第一個罐子前坐定。季夏伸手示意,比賽結束。

這所有的比賽項目,前面四項是打分的,只有最後一項是以準確率和時間為標準的。季夏帶著飛電下場,方明傑帶著微笑跟他握了一下手:「非常漂亮。」

季夏笑了一下,羅建飛伸出胳膊,抱了一下季夏,在他耳邊輕聲說:「表現得不錯。」然後迅速鬆開季夏,蹲身抱起了飛電,飛電伸出舌頭來舔了一下羅建飛。羅建飛蹭蹭飛電的腦袋,「乖孩子,真行!」

大概過了兩分鐘,飛電的成績出現在顯示屏上,總成績97.8分,五項成績取平均值。飛電的成績一出來,不僅季夏他們愣住了,全場更是一片嘩然,相比起前面摔了一跤的西班牙犬,表現得完美得無可挑剔的飛電,只比對方多了0.8分,明眼人誰看了都會覺得不公平。

場上一片噓聲,接下來的比賽幾乎都沒法繼續,很快,主辦方的人出來解釋,這只是暫時的成績,分數排名不是最終的排名。因為氣味鑑別只要選對,就是滿分,而耗時的多少,要等所有的犬隻比賽結束之後,再進行重新估量排名。也就是說,如果你在鑑定時花費時間最長,即便你拿了最高的分數,也是不一定能夠得第一的。場內的人終於安靜下去,比賽繼續。

季夏幾人看著這個成績,都沉默不語,打分的項目,是帶有很強的主觀因素的,飛電是沒有被世界犬業聯盟公認的犬種,打分的評委多少會帶有一些偏見,會遭遇不公平的待遇,並非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

成績剛一出來,便有新聞度非常敏感的記者便跑過來採訪。羅建飛擺擺手:「謝謝您的關注,一會兒等最終排名出來,我們再接受採訪。」

等待是漫長的,最終所有犬比賽結束之後,飛電的總分排名是第十一名,排在它後面的有兩條犬沒有鑑定對氣味,另外兩條則是體能競賽時出了差錯。而最後的綜合成績,因為飛電氣味鑑定的時間花得最少,排名第一,所以兩項成績相加再除以二,飛電取得了第六名的成績,堪堪進入決賽。

季夏的手心都是汗,最後看到成績的時候,心裡五味雜陳,喉頭都有些哽得難受,要不是兒子爭氣,就被這群黃毛子給擠兌下去了。羅建飛攬住他的肩,拍了拍,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方明傑的情緒也好不到哪裡去,許久都沒有說出話來,最後他咳了一聲,說:「好了,沒事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準備後天的比賽。那些東西不是我們能夠左右的,我們盡力做好自己就可以了。小季,別有思想負擔,小羅你帶他去放鬆下,別影響了後天的比賽。」

「是,中校。」

飛電不知道自己受著怎樣不公的待遇,只知道兩個主人的情緒都不太好,伸出舌頭去舔他們的手。羅建飛小聲地對季夏說:「別難過,打起精神來,你看咱兒子多懂事。好不好不是名次和成績決定的,明眼人都知道呢。」

季夏點點頭,蹲下去抱著飛電,將臉埋在飛電身上:「對不起,兒子,讓你受委屈了。」

飛電嗚了一聲,以示安慰。

羅建飛說:「走吧,回去了。」

方明傑剛走到休息室門外,又退了進來:「小羅,快來,都是記者。」

羅建飛拉起季夏,走到門口,只見長槍短炮,閃光亮成一片,都是各國的記者。大家把問題如連珠炮一樣甩過來:「您好,今天你們的犬表現得非常完美,但是得分卻非常不理想,請問有什麼感想?」

「請問你們是不是覺得評委會對此有所不公?」

「你們的犬叫做昆明犬,這是很多人都沒有聽說過的品種,請問它是貴國的土種犬嗎?它只是臨時被選出來的一個參賽者嗎?」

「貴國的昆明犬是一種從未聽說過的犬,請問你們是否覺得評委因此而帶有了一些偏見?」

「請問今天的比賽會不會影響到後天的發揮?」

「請問你們覺得此中是否有一定的政治因素,或者代表了某些歧視?」

「……」

羅建飛聽著七嘴八舌的問話,不知道該接誰的話頭,最後只得說:「對不起,你們的問題我無法一一回答,請容許我說一句:對於今天的比賽結果,我們有些意外,對評委會確實有些失望。但是每個評委他都有自己的評判標準,對此我們不妄加推斷,希望決賽的時候,評委們能夠更公平公正一些。我想說的是,我們的軍犬品種叫做昆明犬,它是我們國家自行培育出來的犬種,選用云南本地的狼種犬與德國牧羊犬雜交,至今已經有三十多年的發展歷史,它不是臨時性、偶然性和單一性的,昆明犬基因遺傳穩定,有黑背、狼青、草黃三個品系,它們是一種非常優秀的工作犬種,目前有一萬多頭昆明犬活躍在我國的軍警界,成為我們重要的幫手。如果諸位有興趣,可以多多關注我們的昆明犬。」

在場的記者都把鏡頭對準了飛電:「我們可以給它單獨拍一張照嗎?」

羅建飛說:「當然可以。請來這邊。」然後轉頭對季夏說,「把飛電帶過來,他們要給飛電拍照。」

季夏將飛電牽到一處台階上,讓它站在那兒接受大家的拍照,過了好幾分鐘,羅建飛說:「好了,謝謝諸位的關注。我們的軍犬今天很英勇,它也累了,需要回去休息。」然後和季夏帶著飛電虎子殺出重圍,上了一輛早就租好的車,回到酒店。



56、第五十六章 柳暗花明

今天的事實在太出乎人的意料,幾個人的情緒都不高,大家都坐在季夏和羅建飛的房裡發愣。兩條犬也受到他們低落情緒的感染,趴在地上沒精打采的。

過了一會兒,方明傑說:「我去打個電話,跟北京匯報一下情況。」過了一會兒,方明傑回來了,臉上帶著笑容,拍拍手,「大家都打起精神來,領導說了,這樣其實也不錯,至少引起了大家對昆明犬的關注和認識。我們本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推廣昆明犬,現在也算是因禍得福。不是有句話說,上帝關了我們一扇門,他一定會給我們開啟另一扇窗。所以大家都看開點,這也未必是壞事一件。」

這誠然有點阿Q精神,不過也算是事實。羅建飛拍拍季夏的肩:「中校說得沒錯,咱們飛電也算是因禍得福。」

方明傑說:「都起來吧,今天中午咱們不吃土豆和沙拉,我請大家去吃大餐,法國菜怎麼樣?」

「好啊,好啊。」伍元高興地說,這幾天他們吃土豆和生蔬菜,吃得人都要變成蔬菜了,伍元又多嘴地問了一句,「中校,你請客還是報銷啊?」

方明傑眼睛一瞪:「當然是——報銷啊,到時候從你的獎金裡扣。」

伍元哀嚎一聲:「啊?合轍還是吃我自己呢?」旋即又反應過來,「我還有獎金?行啊,隨便扣!」部隊裡比賽,基本上是沒有獎金的,只有榮譽,所以伍元對獎金也沒什麼概念。

季夏和羅建飛都笑了起來。正準備出門,房裡的電話響了起來,羅建飛去接電話,是酒店前台打過來的:「羅先生,有位彼得先生找您。」

「好的,讓他稍等,我馬上就下去。」羅建飛掛了電話,對其餘三人說,「我們下去吧,大概是俱樂部的彼得先生找我們。」

季夏問:「就是那個俱樂部的理事嗎?」

羅建飛點了下頭:「應該是他。我估計是為了今天比賽的事來的,他雖然不是這次比賽的負責人,但是也很有話語權的,我們去聽聽他的意見。」

方明傑說:「飛電和虎子先不帶,一會兒咱們回來休息,下午還有比賽,咱們去看看別人的比賽,順便學習一下別人的長處。」

剛到樓下,彼得先生站起來跟他們打招呼:「Hi!」

羅建飛走上去跟他握手:「彼得先生您好,您找我們?」說著給他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幾位戰友。

彼得笑著點了下頭:「想跟你們聊聊,你們吃過午飯了嗎?」

羅建飛聳了下肩:「沒有,正要去用餐。」

彼得說:「那正好,我也沒吃,我請你們吃飯。」

羅建飛連忙擺手:「不用客氣,我們人多,還是我們請您吃飯吧。」

彼得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中午你們請我吃飯,晚上請大家光臨寒舍,去我家吃頓便飯,請務必賞臉。」

羅建飛笑道:「那恭敬不如從命了。」正好大家都對酒店提供的自助餐都有些膩味了,去本地人家裡做客,肯定能吃頓像樣的飯了。再說跟彼得先生拉近關係,這本來就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本來說要去吃法國菜的,但是彼得先生說時間不夠充足,下午他還要去賽場,於是幾個人就在酒店的餐廳裡吃簡便的午飯,自助式的,還是土豆和蔬菜沙拉,紫包菜、洋蔥、西紅柿、青椒、黃瓜切成片和絲,顏色倒是搭配得很好看,營養也很豐富。用伍元的話來說,就是喂兔子的。

大家揀了自己愛吃的菜,在桌上圍一圈坐了。彼得先生這才說明來意:「今天的比賽全程我都看了,你們那條昆明犬表現得十分突出,只是評委打分不算太公正。我為你們感到遺憾。」

羅建飛一邊給大家翻譯,一邊說:「謝謝彼得先生的讚許,這已經是極大的肯定了。我想這是大家對我們的昆明犬瞭解還不太夠的緣故。」

彼得先生點頭:「正是這個道理。評委會那幾位老傢伙,有些因循守舊,認為傳統的才是最好的。他們認為德國牧羊犬才是純正的工作犬,但似乎也忘記了,最初的德國牧羊犬也是牧羊犬和狼雜交的後代,也是從籍籍無名開始的。」說著還聳了聳肩。其實他自己也有六十多歲了。

羅建飛禮貌地笑:「我認為這是時間問題,我們的昆明犬才剛剛走向世界,大家瞭解得還不夠。現在就是一個極好的契機,以後大家會對昆明犬的認知越來越多的。」

「我也很想聽你們說說你們昆明犬的故事,羅先生願意滿足我的好奇心嗎?」彼得先生非常幽默地說。

「當然可以!」羅建飛笑了起來,然後給彼得先生介紹昆明犬的情況,具體到昆明犬的發展歷史,有哪些種類,每個品種的特點,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也幸虧羅建飛自己是個訓導員,還是專門負責訓練昆明犬的,這事要是換了別人來做翻譯,還真不一定說得清楚。

羅建飛的介紹讓彼得先生興致盎然:「這太漂亮了。你們今晚過來我家吃飯,一定要將你們的犬帶上,我將你們介紹給我幾個愛犬的朋友認識,讓大家也見識一下。還有,今天這事明天的報紙上肯定都會報導的,相信後天決賽的時候,評委會會更加公平公正地打分的。」

彼得先生這話,讓季夏一行人都放了心,這就是說,還真是因禍得福,評委會迫於輿論的壓力,肯定不能像今天這樣瞎判。

中午這頓飯,真是賓主盡歡。下午彼得先生邀請他們去他的二樓包間觀看比賽,位置更為優越,從上往下一覽無餘,每人再配給一個望遠鏡,連犬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晚上彼得先生親自開了自己的奔馳豪華商務車來酒店接人,他家是位於威悉河邊的一幢二層樓小別墅,前面是個植滿草木的大花園,後面是一個臨水的後院,位置極為優渥。大家就在後院的草地上聚餐,一面吃飯聊天,一面吹著河風,別提多愜意了。

羅建飛對西方的禮儀稍有研究,出發之前,他們都換上了自己最正式的服裝。季夏和羅建飛都是西裝,雖然是休閒款的,方明傑比他們還要正式,因為他是官方代表人物,老早就帶了西裝備用的。只有伍元衣服比較休閒,最後還是季夏借了一身衣服給他,虧得當時周昭云給他買了兩套。

出門的時候,羅建飛提議去買點酒或者買束鮮花,畢竟空手上人家裡做客不太好,但之前他們也沒考慮到會去當地人家裡做客的,所以也沒有提前準備一點中國特色的禮物。結果方明傑變戲法一樣拿出一塊軟裱的蘇繡,畫面繡的是幾朵菊花,黃的白的紫的都有,非常漂亮,還有一個漂亮的包裝盒。

季夏睜大了眼:「中校,你怎麼會帶這個?是不是早就料到會去人家家裡做客。」

方明傑搖頭:「No! No! No! No!這是我們領導讓帶的,這是特意為我們準備的公關物品。漂亮吧!有檔次吧!拿得出手吧!」

羅建飛說:「中校,這東西會不會太貴重了,一會兒人家不肯收啊。」

方明傑說:「這你們就不懂了吧,這是單面繡,便宜,折合起來,頂多也就是三四十歐元,這種檔次算得上送禮?咱這是國粹,拿出去送人,保準送到老外的心坎裡。」

沒想到方明傑一語中的,彼得太太果然特別喜歡他送的這個禮物,因為矢車菊是德國的國花,他們又特別愛花花草草,這麼具有中國特色又不失德國風情的一份小禮物,一下子就把女主人的心給俘虜了,笑得幾乎合不攏嘴。

彼得的兒女已經成年,均已搬了出去,家裡只有兩位老人,彼得太太退休在家,家裡養了五條狗,從德牧到叭兒狗都有,還有一隻特別傲嬌的圓臉波斯貓。彼得先生喜歡大狗,大狗威風,彼得太太喜歡小狗,小狗比較黏人,她覺得貼心。這一家子雖然只有兩口人,但平時絕對不寂寞。

這天晚上彼得家特別熱鬧,他的幾個養狗的老朋友都來了,因為聽說昆明犬要來做客,大家都興致勃勃,都要來見識一下不可。今天他們也都在賽場觀看了比賽,見識過昆明犬的神勇。老外對中國犬是很感興趣的,比如西施犬、拉薩犬、藏獒、沙皮犬,都是特別有名的中國品種,可惜的是這些犬種,純種的在中國都非常難得,因為保護不夠,基因早就不純了。

於是飛電就成了今晚的焦點,被大家評頭品足,好不風光。彼得先生還特別為飛電和虎子準備了豐盛的晚餐,上好的牛肉燉得酥爛,滿滿一盆子,往哥倆前面一放,這倆就抬不起腦袋了,完全埋進食盆裡去了。這是哥倆第一次吃到牛肉大餐,誰叫國內的牛肉貴呢。

季夏欣慰又酸楚地說:「飛電還以為只有豬肘子是最美味的呢,結果吃了牛肉,就不想吃別的了吧。」

「偶爾吃還行,長期吃不行,營養不均衡。」羅建飛非常冷靜地下結論,「走吧,讓它們吃,院子是關著的,不會亂跑的。」

犬有很強的領地意識,彼得先生為了招呼兩隻中國朋友,把自己家的犬都關起來了,省得打架。

後院裡擺上了長桌,鋪上白底紅條紋的桌布,十來個人圍桌而坐,彼得太太將精心準備的食物端上來,先是冷盤,有煎魚、灌腸、肉拼盤、沙拉、奶油等,再是蔬菜和肉熬成的濃湯,看起來不咋樣,吃起來味道卻極好,最後是煎牛排,還有各式各樣的布丁、水果汁、烤蛋糕等甜食。雖然跟中國人的飲食方式大相逕庭,但的確相當美味。據說彼得太太是朋友圈裡出了名的手藝好,季夏幾個有口福,吃得腰帶都要松兩格。

羅建飛不再保持中國人的矜持和含蓄,他大肆發揚國際精神,代表四個人,對每一道菜都大加讚賞,把彼得太太樂得像一朵菊花。季夏聽不大懂羅建飛說什麼,但是看見彼得太太的笑容,便知道羅建飛在說好話,不由得又自豪又吃味,自豪的是,他家飛哥應酬多得體啊,吃味的是,他好像還沒正兒八經誇過自己呢。

吃完飯,院子裡點起了篝火,男人們圍坐一堆,說起了養狗經,重點是打聽昆明犬的情況。飛電還在大家的要求下做了好幾輪表演,贏得了大家的一致讚賞,紛紛表示,要去賽場支持飛電。

方明傑不失時機地說:「歡迎大家去中國實地考察,那裡有更多優秀的昆明犬。」當然,這是羅建飛翻譯的。

彼得先生表示興趣濃厚,他很快就要退休了,決定退休之後辦一個狗場,到時候很有可能會去中國引進昆明犬種。羅建飛自然表示熱烈的歡迎。



57、第五十七章 飛電神威

第二天,當地媒體果然對飛電進行了大肆報導,西方媒體在言論上的自由度是舉世公認的,這次比賽是世界犬業聯盟舉辦的,並非某一國承辦,所以媒體也就沒必要為誰遮羞,有什麼說什麼。「來自中國的神秘昆明犬,為何遭遇不公待遇」,「受歧視的昆明犬」,「完美表現為何難入評委法眼」,「是誰挑戰了德國牧羊犬的權威」……,不一而足。

羅建飛也沒看到幾條,當地媒體肯定不會用英德兩種語言做報紙,這些都是彼得先生告訴他們的。因為犬業協會發達,德國的印刷出版業又相當發達,德國光犬類的報紙都有好幾份。這次比賽又是好幾年才有的盛會,所以大家對此都很關注。

「看今天的新聞報導,明天他們就不敢亂判了。」彼得先生是一個真正愛犬的人,工作犬的比賽,自然是以犬的能力來評判,而不是以血統來評判。

羅建飛說:「那我們就放心了。」

「加油,我們等飛電的好成績。」彼得先生微笑著說。

明天是錦標賽的決賽,從今天開始,不萊梅城內的車輛就變得多了起來,人也多了起來,季夏他們住的酒店也全都住滿了。

下午季夏和羅建飛帶著飛電訓練回來,發現許多人都在打量飛電,還有人過來詢問:「請問這就是那條叫飛電的昆明犬嗎?」

羅建飛點頭答:「是的。」

對方說:「我可以和它合個影嗎?」

羅建飛歉意地笑了笑:「對不起,為了保證它明天以最佳的狀態比賽,今天還是讓它好好休息吧,多謝你的關注。」然後回頭對季夏說,「帶飛電上樓去吧,這邊人太多了,好多都是衝著飛電來的。」

季夏點頭:「好,我先上去。」

臨睡前,季夏躺在床上,頭枕在手臂上,望著天花板:「明天這麼多人來觀看比賽,飛電不會緊張吧。」

羅建飛赤/裸著上身,繫著一條浴巾,正站在床邊擦頭髮,聽見季夏這麼說,差點就要笑出聲了,他走過去,摸摸季夏的頭頂:「放心,它不會緊張。」

季夏看著羅建飛:「可是,我會緊張。」

羅建飛將手裡的毛巾一扔,身上的浴巾一扯,欺身壓上季夏:「那我就來做點讓你放鬆的事,明天保準不緊張。」一伸手,就摁掉了床頭燈,室內一片漆黑,很快便傳來曖昧的喘息聲。飛電動了動耳朵,繼續睡覺,這種聲音聽得多了,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第二天,季夏果然神清氣爽去比賽。方明傑說了,他們此次的任務已經完成,飛電能造成這麼大的反響,已經很出乎意料了,接下來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隨便比。於是季夏真的就決定隨便比了。

根據比賽規則,是按照初賽排名倒數著上場。也就是說,飛電第二個就上場了,一般來說,這種打分比賽,上場越早越不好,因為剛開始會壓著打分,比到後面,分數就會放得比較寬鬆。但事已至此,也沒有辦法,季夏想著,反正也不爭取什麼名次了,管它的,盡力發揮就好了。

氣味鑑別組依舊是在爆破組之後,虎子最終獲得了第六名,比初賽成績稍微好一點。等第一輪比賽結束之後,就是他們該上場了。比賽的賽程和初賽差不多,只是最後一項稍有差別,先讓犬去嗅一張墊子,然後在一群人中挑選出誰踩過那張墊子,這是追蹤犬在實際破案中經常會遇到的事。

第七名的犬比賽結束之後,該到飛電上場了。季夏的口令一下,飛電條件反射地衝向跳板,漂亮的高空一躍,然後又是英姿颯爽地三連環跳火圈,利落地爬過匍匐網,襲咬匪徒,這一連貫的動作如行云流水一般,非常利落漂亮。不少人都鼓起了掌。

最後一個環節,是氣味鑑別。季夏帶著飛電走到墊子前,飛電嗅了幾下,然後挨個去嗅站成一排的十名演員。飛電在最後一個人身邊坐下了。季夏舉起手,舉手示意比賽結束。全場的觀眾又開始有些騷動,前面那條犬選的是第六個人,而飛電選的是第十個,到底是誰錯了。

季夏沒有看到前面人的比賽情況,他不知道。聽見場上的喧嘩時,不由得咯噔一下,難道選錯了?但是決賽的打分與初賽的不同,沒有比完一個打一個,而是等比賽完成以後才能公佈。所以他也不知道對錯。

季夏拍拍飛電的腦袋,套上牽引帶著它下場,羅建飛臉上掛著笑:「表現得很不錯。」

季夏面色卻有些凝重:「是不是和前面的犬選得不一樣?」

羅建飛也沒有看到比賽,但是方明傑是看到現場直播的,他拍拍季夏的肩:「沒關係,再差也有個第七名。」

羅建飛卻說:「誰說是我們飛電選錯了,肯定是那傢伙選錯了,不信你看。」

果然,第三條犬此時也開始氣味鑑定了,那是一條馬里努阿犬,它挨個嗅認下去,最後也在第十個那兒坐下了。季夏鬆了口氣,蹲下去抱著飛電,將臉埋在飛電身上:「乖兒子,真棒!」

羅建飛說:「你看到了吧,咱飛電那就叫有實力。」

方明傑也喜出望外:「這樣就太好了,飛電至少是第六名。」

其實飛電不止是第六名,等這一組比賽結束之後,飛電的成績位列總成績第二名,這在一眾外國名犬當中,已經是相當難得的成績了。後來有媒體稱,如果不是第二位出場,它的成績應該會更好。

季夏帶飛電去領獎的時候,看著左邊兩條德國牧羊犬,鼻子難以抑制地酸了,等飛電掛上銀牌,他將飛電抱在身前,跟所有的媒體亮了個相。羅建飛也趁機抓拍住了這一幕,這實在是太難得了。

這次的行程對他們來說,算是圓滿結束了。至於媒體要怎麼評說,那是他們的事了。一回到酒店,方明傑就趕緊打電話回去報喜,他的任務已經超額完成了。

當天下午,他們在酒店接見了一撥客人,三位日本人,據說是來自日本民間的養犬團體。舉凡每一個中國軍人,對日本人多少都有點敵意的,因為那曾經是我們最大的敵人,如今也依然是我們最大的假想敵。

領頭的姓秋田,他見到季夏一行人,開門見山地說:「我們對貴國的昆明犬非常有興趣。聽說你們的昆明犬還有一個狼青品系?」

羅建飛知道日本人崇拜狼,對狼犬格外感興趣,便點了點頭:「是。狼青是昆明犬種工作能力最為全面的品種,性格活潑,興奮與抑制比較容易達到平衡,適用於鑑別、追蹤與撲咬項目。」

「類似於貴國的參賽犬飛電嗎?」秋田先生對飛電顯然很感興趣。

羅建飛點頭:「是。」飛電是黑背品系中的佼佼者,一般來說,黑背的警戒心強,好鬥好動,更適合做警戒護衛犬,飛電則是集合了黑背與狼青兩個品系的優點,是極為難得的好犬。

秋田說:「如果我想從貴國引進狼青昆明犬,請問要通過什麼渠道。」

羅建飛對方明傑說:「中校,這位秋田先生想從我國引進狼青昆明犬。」

方明傑笑眯了眼,遞上名片:「當然可以,這是我們國內的聯繫方式,有需要可以打電話垂詢,我們有專業人士接待您。」

等著三人走了之後,羅建飛問方明傑:「中校,你幹嘛這麼興奮。」

方明傑嘻嘻笑:「你不知道,小日本遊說了我們多少次,讓我們從他們國家引進工作種犬。說他們也是純種德國牧羊犬,何必捨近求遠去歐洲引進。」

「對啊,那咱們何必捨近求遠?」季夏問。

方明傑撇了下嘴:「還不是小日本出的價格和歐洲差不多,雖然歐洲的運費貴了點,但是經常合作的犬場,放心。現在要是能摳來小日本的錢,那不就是我們技高一籌?」

伍元對這些個不感興趣,咱們的好犬,為啥要賣給小日本啊,便岔開話題:「中校,您看比賽也結束了,後天咱們也要回去了,明天我能不能出去逛逛啊,順便買點東西。」

方明傑上下打量他一下:「你帶了多少錢啊,準備來歐洲淘寶,小心老婆本都要花沒了。」

伍元的黑臉一紅:「就是要去給我媳婦買東西呢。」

方明傑高興了:「真的啊?你小子還能找到媳婦,不錯啊,行,這假我批了,你去買吧,多買點,別忘了丈母娘、岳父大人還有小姨子小舅子的份。」說實話,軍犬訓導員真不好找媳婦,因為晉陞難,大部分都是士官,一當十幾年的都有,好多戰士到快三十歲都沒找上媳婦,姑娘一聽說是養狗的,就不大願意,所以領導們對戰士的終身大事還是很關心的。

「誒,謝謝中校!」伍元高興地行了個禮,然後又轉身對羅建飛說,「羅中尉,那個,能不能麻煩您幫我去參謀參謀。」說參謀是假的,去當翻譯是真的。

方明傑哈哈笑:「小羅能參謀什麼啊,他連媳婦都沒有呢。」

季夏趕緊說:「我去幫你參謀吧,我知道。」羅建飛要出門,他怎麼能不去。

方明傑打量了一下季夏,摸了一下下巴:「你小子,一看就一肚子花花腸子,女朋友交了不少吧?」

季夏語塞了,小心地轉頭看了一眼羅建飛,羅建飛正含著笑看著他呢,季夏面帶苦色:「中校,你冤枉我了,我真沒交過女朋友。我以前陪我媽去買過。」

方明傑哈哈笑:「去吧,你們都去。哎呀,我也要去給我媳婦買點啊,好不容易出一趟國呢。那我也去。」於是這次逛街,就變成了四人行了,兩條犬被關在房間裡,難兄難弟一起作伴。

男人出國,會給媳婦買什麼呢?護膚品是首選,其次是香水,再次就是衣服鞋子什麼的,因為質量好,最主要的是相同的牌子比國內便宜。其實不管東西貴不貴,都是一種心意,關鍵老婆或者女朋友還能對人說:這是我老公(男朋友)給我從德國帶回來的。倍兒有面子。



58、第五十八章 最後狂歡

季夏一個勁地給方明傑和伍元選東西,羅建飛則負責幫忙跟售貨員溝通,那兩人手上都提著大包小包的。方明傑說:「誒,小羅,你要不也買點啥,等有女朋友再送給她,難得出一次國啊。」這說的是實話,以後就算是出國,也絕沒有這個閒工夫來逛街。

羅建飛抓了抓腦袋:「我就算了吧,誰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沒準放壞了都還沒找著。」

季夏從旁邊朝方明傑嗖嗖飛去幾把眼刀子,羅建飛咧嘴一笑。伍元又對季夏說:「季夏你要不要買點?」

季夏猛搖頭:「我看還是算了吧,女朋友都沒有,買了也浪費錢。」

羅建飛說:「不給你媽捎點東西?」

季夏想了想,也是啊,給家裡人捎點什麼吧,對著羅建飛豎起大拇指:「飛哥你倒是提醒我了,你說我買點什麼給我媽好?」其實他媽什麼都不缺,出個國跟出家門一樣方便,但是東西是自己買的,好歹也是個心意,她應該會喜歡,更何況還是羅建飛建議的呢,意義非凡。

羅建飛想了想,季夏媽媽一看就是個養尊處優的貴夫人,確實什麼都不缺,但是看得出來季媽媽還是很關心兒子的,不然不會特意來機場送他,他送什麼應該都會很喜歡吧。「你買瓶香水什麼的,一點心意就夠了。」

季夏說:「好。你來幫我推薦一個。」

最後兩人選了一款味道很淡的香水,沒辦法,當兵的男人,沒有幾個受得了塗脂抹粉的。

季夏想了想,要不給周昭云買個錢夾吧,他幫了自己那麼多忙,自己似乎還從來沒有回報過呢。

羅建飛看他轉來轉去的:「你想買什麼?」

「想給我二哥買個錢夾。」季夏說,「他幫了我挺多忙的,每次都麻煩他,挺不好意思的。」

羅建飛問:「就上次在機場送你的那個二哥?」那個和他比手勁的周昭云讓他印象深刻。

季夏點點頭:「他是我繼父的兒子,不過這些年受他照顧最多。」

羅建飛淡淡說:「買吧,你看中哪一款?」

季夏覺得,既然是送人,自然就要好一點的,而且周昭云又是個有生活品位的成功人士,不上檔次的送不出手。但是像prada這類的,價格貴得離譜,他一年的津貼才勉強夠買一個,雖然周昭云似乎給他帶了信用卡,但是自己送東西給他,怎麼能花他的錢。

羅建飛站在一家店門口,問季夏:「這個怎麼樣?」

季夏抬頭一看「Givenchy」:「是什麼?」

方明傑提著好幾個袋子從後面跟上來:「這個我知道,紀梵希嘛,郭德綱就最愛穿這個牌子的衣服。」

一說到這三個字,季夏想起來了,第一次見到周昕云的時候,她不是要自己買這個牌子的包麼,後來沒給她買,好像是從他那拿走了一台蘋果筆記本。「那就去看看吧。」

季夏看了一下,便宜點的,也就是一百多歐元,自己能負擔得起,款式看起來也還不錯:「好,就這個吧。飛哥,你說我選哪個好?」

羅建飛說:「自己選吧。」 那個二哥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季夏看了一下,挑了一款黑色的摺疊錢夾,一百五十歐元,兩個月的津貼能買了,也還拿得出手吧。他沒注意到,羅建飛趁他挑選的時候也買了東西。

買完之後,季夏才想起自己還從沒送過東西給羅建飛呢,便低聲說:「飛哥,咱也買個錢夾吧,你說哪個好看?」

羅建飛笑他:「買錢夾幹什麼,又不出門,拿個錢包幹啥用?走吧,去買別的去。」推著他往外走。

幾個人買好貴重禮物,又去逛超市,買點德國特產和小東西。季夏看那兩個各自在選東西,便拉著羅建飛往貨架間走。羅建飛說:「幹嘛呢?」

季夏神秘一笑:「買點東西。」

羅建飛一看他的笑容,就覺得有些蹊蹺。季夏拉著他走到賣毛巾內褲的架子前,開始挑選。羅建飛滿頭黑線:「你那不是還有那麼多內褲,怎麼還要買?」這傢伙,買內褲上癮。

季夏朝著羅建飛眨了一下左眼:「給你買的。」然後轉過頭繼續挑選,「這個可以,這個也不錯,這個好看。」一邊說一邊往推車裡扔。

羅建飛拿起來一看,頭都大了,三角的、四角的、網狀的、丁字的,只有你想不到的,自己要穿這個?他拿起來就往貨架上放。季夏回過頭來:「誒,誒,你幹嘛,不要放回去,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又把那些搶回來。

「我不穿這個,咱們那邊還沒有內褲賣的啊?這都要在這邊買?」羅建飛臉上都有些紅了。

季夏小聲地說:「你沒發現老外的內褲,前面設計得都比較寬鬆一點麼,比較適合你。聽我的沒錯,這邊買,穿得保準舒服。」

羅建飛:「……」不過也沒再往外揀,買就買吧,穿不穿是另一回事。這難道算是季夏的特殊嗜好嗎?

季夏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看著羅建飛:「飛哥。」

「怎麼了?」羅建飛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季夏勾起唇角一笑,羅建飛心突然漏跳一拍,只聽見他說:「我以前借你一條內褲穿,你說要還我的。」

羅建飛:「……」這事他都忘了,關鍵是這傢伙缺內褲穿嗎。「真要我還?」

季夏點頭:「昂。」

羅建飛說:「要不就從這裡拿一條給你?」

季夏搖搖頭:「不行,這我買給你的,你買給我的得去自己買單,然後再單獨給我。」說完露齒一笑。

羅建飛有些窘迫地看著季夏。季夏推他:「去啊,快去。」

羅建飛只好拿著一包兩條裝的內褲出去買單去了。季夏在後面笑得前仰後合。

方明傑和伍元買完東西,看見羅建飛提著原來寄放的行李站在收銀台外面。「咦,小羅你啥時候出來了?季夏呢?」

羅建飛指指在那邊排隊的季夏:「在那呢。」

季夏推著一個推車,裡面裝滿了東西,不知道買了些什麼。羅建飛走過去幫他提東西,其實是幫他打掩護,內褲太多且太怪,給方明傑和伍元看見就不好了。

「你買的什麼啊,這麼多,明天要上飛機了,都帶回去?」羅建飛問。

季夏說:「一些吃的用的,帶回去送人,還有的帶回基地去的。」

羅建飛滿臉黑線:「帶回云南去?」

「是啊,我看這些東西都挺好的,又便宜,就都買了,以後還不知道會不會來呢。」季夏笑嘻嘻的朝他一昂頭,「反正你會幫我提的,對吧?」

羅建飛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幫他裝好東西:「小樣兒,走吧。忘了說,行李超重了要出錢的。」

「啊?那咋辦,退回去,他們還讓退不?」季夏睜大了眼看著羅建飛。

羅建飛說:「走吧,回去把包裝扔了,塞一塞,裝兩個大包,應該能裝下。」

男人逛街就是利索,一上午就搞定了。回到酒店,才不到一點,正好是吃午飯的時間,幾個人吃了飯,帶上飛電和虎子,一起去參觀不萊梅,順便給飛電和虎子買點犬用具。德國的寵物店裡物品非常齊全,而且質量特別好,季夏和羅建飛給飛電買了一整套用具,伍元也給虎子買了一個皮項圈。

季夏還記得跳蚤市場的事:「飛哥,跳蚤市場什麼時候去?」

羅建飛說:「明天早上吧,下午四點的飛機,我們趕得及的。今晚上就把行李都收拾好。」

玩了一下午,晚上在外面吃了晚飯才回到酒店,酒店服務台告訴他們,今天下午彼得先生來找過他們。羅建飛趕緊打電話過去問候,對方說知道他們明天離開,本來想今天為他們踐行的,但是很遺憾沒有碰上。羅建飛表示了感謝,並竭力邀請彼得先生以後去中國遊玩。彼得先生非常爽快地答應了。

回到房間,開始收拾東西,結果季夏發現買的那些東西兩個箱包根本裝不下。羅建飛將季夏趕到一邊去,發揮自己特種兵的極致手段,愣是將所有不需要的東西都打包進去了,還提了一下:「還好,沒有超過23千克。」多一件行李就要加55歐元,把這錢省下來幹什麼不好。

季夏跳上去,在羅建飛臉上親了一口:「飛哥最行了。我送個禮物給你。」

羅建飛想起這事來:「對了,我也有東西要送給你。」

然後兩個人拿著各自的東西出來,都愣住了。季夏以為羅建飛給自己的是那條內褲,不想羅建飛拿出的卻是一個紀梵希的錢夾,深藍的顏色,比較中性,但是大小看起來卻像個女款的。這一款季夏也看到過,是一對深藍色的情侶錢夾,那個大的,必定是羅建飛自己留著了。

季夏給羅建飛的,卻是一盒杜蕾斯和一管潤滑劑,羅建飛看著季夏手裡的杜蕾斯,緩緩拿起來,放近來,開始辨認上面的英文字母:「杜蕾斯,超薄、超滑更敏……」羅建飛表情變得哭笑不得,他家季夏,真是生冷不忌,熱情得超乎人的想像。

「你確信,今晚上咱們要用這個?」羅建飛盯著季夏的眼睛。

季夏的耳朵有些發燒,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飛哥,過了今晚,以後咱們能有這麼自在的機會就不多了。」

羅建飛眼神變得幽暗起來,季夏說的,可不就是一個事實:「好,先去洗澡吧。」

季夏拿著羅建飛給他的錢夾:「給我買的?」

「喜歡嗎?」

「嗯!」季夏用力點了下頭,「謝謝飛哥。」

羅建飛揚揚手中的杜蕾斯:「我是不是也該說一聲謝謝?」

季夏這一刻簡直想哀嚎了,這不是把自己主動送上案板任人宰殺麼,有他這麼主動的受麼?

羅建飛說:「洗澡,一起來?」

季夏猶豫了一秒鐘:「好!」將手中的錢夾往床上一扔,大踏步走向浴室,簡直像奔赴刑場去慷慨就義一般。

羅建飛回頭看到他的模樣,走過來揉揉他的腦袋,將他攔腿抱了起來。季夏攀緊羅建飛的脖子,像只樹熊一樣掛在羅建飛身上。羅建飛在他耳邊輕聲說:「別怕,我會很溫柔的。」

飛電原本趴在地上,看見兩個主人又將浴室門關上了,不由得抬頭來看了一下,然後又趴下去玩今天新買的皮球。他們每次一進去那裡,就會很久才出來,而且每次出來都幾乎不穿衣服,游泳這麼好玩的事,從來都不叫自己,傷心吶,還是自己玩吧。

這一次,從浴室傳出來的聲音有些大,而且似乎還挺慘,飛電聽見不對勁,騰地爬起來,跑到浴室門口去撓門。但是門打不開,裡面的慘叫聲越來越大,飛電急得汪地叫了一聲。這一叫,把屋裡的兩個人都嚇了一跳,不一會兒,羅建飛說:「飛電,乖,回去睡覺。沒事。」

飛電遲疑了一下,又聽見季夏說:「飛電,乖——兒子,回去——,我很——好——啊——」

飛電遲疑了一下,慢慢踱了回去,有些不放心地看著浴室的方向。門依舊沒有開,季夏的聲音從裡頭傳出來:「啊——慢點,太——大了——」

「別叫這麼大聲,飛電會聽——見。」羅建飛的氣息有些紊亂,說得斷斷續續的。

「叫你慢點,我要死——了,停——啊——痛!別太深——了!」季夏掛在羅建飛身上,張嘴咬住了羅建飛的肩膀,痛得額頭青筋都綻露出來了。

羅建飛隱忍著,頭上滲滿了汗珠:「已經很慢了,停下來我就會死。忍著!」他心想,長痛不如短痛,乾脆別這麼折磨了。於是鉗住季夏的腰,像打樁機一般楔進去、退出、楔進……

季夏的叫聲終於變成了呻|吟:「啊——啊——再快點。」

羅建飛終於受到鼓勵,再也不克制,瘋了一般地搗進去,季夏如同狂風中抖動的樹葉,無力地攀著羅建飛的肩,羅建飛將他抱到盥洗台上坐著,開始進行狂轟濫炸。

「啊——爽——死了!」季夏終於向前一挺腰,薄噴而出,後|庭一收,羅建飛也丟盔卸甲,兩個人無力地靠著盥洗台,喘息了許久。第一次做,感覺非常不賴,比互相打手槍的快感強烈多了。

羅建飛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第一個終於用完了,還剩下七個,不要浪費了。」他覺得自己還可以鏖戰一夜。

季夏哀嚎一聲:「讓我去死吧!」他怎麼會選了八個裝的,三個裝的不就好了!這是個初哥,還是個特種兵,自己今晚要被玩壞掉的。

羅建飛用牙齒咬開第二個:「螺旋狀的,刺激會更強烈,你會喜歡的。咱們繼續。」說完抱著季夏,就著沒有合攏的入口一插到底。

季夏脖子往後一仰:「啊——流氓!」

「不流氓你不喜歡。」

季夏在沉淪前只餘下一個念頭:誰把他教得這樣壞!嗚嗚。



59、第五十九章 愛會繼續

第二天早上,季夏把跳蚤市場忘得一乾二淨,抱著枕頭睡得昏天暗地。羅建飛洗漱完畢,揉弄了一下季夏的腦袋,季夏不滿地哼哼。羅建飛親了季夏一口,交代飛電:「飛電,兒子,看好你爸。」然後神清氣爽地開門。

遇到對面正好出門的方明傑和伍元。方明傑問:「小季呢?不是說要去逛市場?」

「昨晚上收拾東西的時候,閃到腰了,讓他休息一下吧。」羅建飛瞟了一眼屋裡。

「啊?要不要緊,要去醫院看看吧?」方明傑吃了一驚。

羅建飛連忙說:「應該不是很要緊,我昨天給他推拿過了,就是肌肉拉傷,沒什麼大事,讓他休息一下,下午應該會好點。」季夏的腰,自然是犧牲了四個杜蕾斯的結果,羅建飛沒有把那一盒杜蕾斯全用完,完全是考慮到季夏今天還要趕飛機回去,他自己也要保留體力來扛行李。

羅建飛臨走之前,又去樓下的餐廳給季夏帶了一份早餐回來:「季夏,我把早餐放梳妝台上了,你現在起來吃飯吧?」

季夏迷糊地嗯了一聲。

「飛電,虎子,這個你們不能吃啊。季夏,要記得起來吃啊,別餓肚子。」臨走前,羅建飛又叮囑了一句,這次沒有得到回應。伍元知道季夏不出去,將虎子也放到他們這邊來了。

他們逛完市場回來,季夏還在床上睡著,盤子裡的早餐少了一片面包和幾片香腸。羅建飛在季夏枕頭邊發現了一些面包屑,不由得笑了,肯定是尿急了的時候起來順便抓了吃的。

飛電蹭著羅建飛的腿,眼巴巴地瞅著那盤子早餐,香腸的味道實在是太香太誘人了。羅建飛想到飛電下午就不能吃東西,便用盤子裡的面包片夾一片香腸餵牠。

季夏聽見屋裡的動靜:「飛哥你回來了?什麼時候了?」說著打了個哈欠。

羅建飛將盤子放下,走到床邊,揉著他的腰問:「11點了,起來嗎?」

季夏眨了下眼睛:「買到好東西了嗎?」

「買了點小玩意,你起來看看喜歡不。」

季夏伸了下懶腰,尾椎以下被扯得生痛,他扯了下嘴角:「嗯,該起來了,一會兒都要退房了吧。」

羅建飛俯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下次我一定節制點。」

季夏的臉一紅。不過想到下次,兩個人都沉默了,下次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呢。

直到出門去機場,方明傑和伍元才見到了季夏,他的中午飯都是羅建飛替他端上去的。方明傑看著臉色蒼白的季夏:「小季,你的腰要不要緊?」

季夏臉紅了一下,搖搖頭:「不要緊,謝謝中校關心,已經好多了。」還裝模作樣地揉了一下腰。

羅建飛將兩個人行李一個人扛著,一隻手一個大箱包,脖子上還掛著兩個小包,季夏說要拿,他根本不讓他動手。伍元看他左兩個右兩個,便主動提出來幫忙減輕負擔,被羅建飛拒絕了,說這點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箱包都有輪子,只要拖著就行了,不費什麼事。

這一次,他們直接從不萊梅坐飛機到法蘭克福,然後轉晚上八點飛北京的飛機,行李的託運是一站到位,直接去北京取就可以了。只是為了飛電和虎子的安全考慮,它們的託運還是得去親自盯著。

回程果然如方明傑說的那樣,改成了商務座。這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當然,除了季夏,就沒人不高興的。方明傑和伍元就不用說了,羅建飛也覺得商務座好,有足夠的空間可以讓季夏好好睡覺。只有季夏覺得在經濟艙狹窄的空間裡頭碰頭睡覺的機會沒了,心裡有點小沮喪,不過讓他安慰的是,他和羅建飛還是坐在靠窗的一排。

吃過簡單的飛機餐,季夏開始埋頭苦睡。商務座非常寬敞,放平的角度也非常大,可以躺得很舒服。季夏窩在座椅上,睡得人畜無害,嘴角還掛著淡淡的笑,不知做了什麼好夢。

羅建飛坐在他外邊,開了燈看書,其實全都是在看季夏去了。想起以後的事,眉頭時而皺起,又時而舒展,最後長嘆了一口氣,將座椅調低了,滅了頭頂的燈,合上眼睛開始睡覺。

晨曦從飛機窗外溢進來,季夏睜開眼睛,撞進一雙深情的眼內,他笑了下:「飛哥。」聲音沙啞誘人。

羅建飛艱難地嚥了一下口水,他有點遏制不住想要去吻他,什麼時候,他們才能再像現在這樣從一張床上醒來,看見彼此惺忪的睡眼呢。想到這裡,羅建飛垂下了眼簾。

「天快要亮了。看看日出。」他說,起身來拉開了窗簾,然後俯身靠近季夏,小聲地問,「腰還疼嗎?」

季夏含著笑搖了搖頭:「已經好了。」

羅建飛玩笑似的說:「恢復能力不錯。」

季夏的臉有些發燙,把頭轉向窗外。原本黑漆漆的機窗外,已經現出了云層的輪廓,天邊出現了一道紅邊,將天際照得璀璨異常,藍色的天幕漸漸顯出本來的面目。飛機下的云層,黑中泛著藍灰色,云團像一朵朵浪花,舒捲不定,場面壯闊而寧靜。

羅建飛拿出相機:「拍日出嗎?」

季夏接過來:「好。」

飛機平穩地往前移動著,天邊越來越亮,云層的顏色越來越淡,不一會兒,一道弧形的金邊從天際探出頭來,有人驚呼:「出太陽了!」

季夏迅速地拍下這一幕,機窗外面結著冰花,但是並不妨礙拍攝,反而顯得別有韻味。太陽迅速上升,很快便顯出了真容,紅彤彤、金燦燦的,變得有些刺目。

羅建飛將腦袋湊過來,兩顆毛茸茸的腦袋互相蹭著看日出,兩人都有點捨不得結束這種親暱。但是日頭越來亮,天空間也顯示出了本來的面目,云層由黑變成深藍,變成灰色,漸漸恢復成白色的原貌,彷彿一床巨大的棉被,讓人忍不住想上去翻幾個滾。

羅建飛終於將腦袋縮了回去:「太陽刺眼了,把窗簾拉上吧。」

季夏哦了一聲,把簾幕合上,現在是北京時間早上6點左右,也就是說他們只坐了三個小時的飛機,還有六七個小時才能到呢。也很快了,馬上就要到北京了,然後就回云南,以後他們的生活又要恢復原狀了。

想到這裡,季夏突然有些低落,這次德國之行,就仿若一次仙遊,與人世間沒有任何瓜葛,只有他們兩個,他們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拉手、擁抱、接吻,肆無忌憚地zuoai。一回到國內,兩個人就像被打回了原型的灰姑娘,尤其是他倆都處在那樣一個環境中,他們還能像在德國那樣熾烈勇敢地去愛嗎?羅建飛還會像那樣對待自己嗎?

季夏抬起眼,看著羅建飛。羅建飛也正好在看他,兩人四目相對,相顧無言。「怎麼了?」羅建飛輕聲問。

季夏搖了搖頭,無聲地說了一句:「我愛你。」

羅建飛將食指壓在唇上,笑了一下,用氣聲說:「傻孩子,別多想。」

季夏的心稍稍放輕鬆了些,這樣逍遙自在的日子,本來就是偷來的,回來,不過是回到他們原來的生活中,沒什麼可擔心的,要相信自己,更要相信羅建飛。

羅建飛說:「繼續睡吧,睡醒來,就到家了。」

季夏笑了起來,是啊,到家了,外面再好,也只是個驛站,這裡才是自己的家,要勇敢去面對,他會陪自己的。

北京的天空是帶點灰灰的藍,空氣不那麼清新,風中甚至還有細碎的塵沙,但一切都是自己熟悉的樣子、熟悉的感覺,這就是家的感覺。他們一起去接飛電和虎子,這一次,兩條犬都顯得很健康興奮,彷彿也知道是回家了一樣。

基地的車來機場接他們,下午要進行工作匯報,明天,季夏和羅建飛就可以回家了。領導對他們的這次出征表示了肯定和讚許,給他們頒發了榮譽證書。這一次,飛電和虎子分別榮獲了二等功和三等功。季夏也立了一個二等功,羅建飛和伍元分獲了一個三等功,真是皆大歡喜。

當天晚上,兩人還是睡在招待所裡原來的那個房間。因為時差,兩人都有點睡不著,季夏就開始收拾東西,將帶給家人的東西都揀出來,明天周昭云會去火車站送他們,順便就給他了。原本打算回家一趟的,看樣子是沒時間了。

收拾到最後,在背包的一個小袋子裡發現了一個東西。季夏臉上一熱:「飛哥。」

羅建飛也在收拾東西,聽他叫,回頭一看,笑了起來:「你把這個也帶回來了?」走過去拿在手裡,「要不要繼續用掉?」

季夏問:「在這裡?」部隊裡,總感覺不太好,不知道隔音措施做得怎麼樣。

羅建飛將手放在季夏的肩上,捏了一下他的耳垂,小聲地說:「放心,咱們附近都沒住人,今天飛電也不在,不會有人聽見的。這次我會很溫柔的。」回來後,飛電終於可以住犬舍了。

季夏羞澀地點了點頭,總有點偷嘗禁果的刺激。羅建飛攔腰將他打橫一抱,放到自己床上,然後俯身上去。季夏說:「等等,我們墊點東西,別把床單弄髒了。」

羅建飛從自己包裡翻出一件迷彩服,鋪開來,墊在季夏身下:「好了。」

兩個人都有些激動,沒想到回來的第一天,兩個人還能在一起做這麼親密的事。季夏激動的是,羅建飛非常坦誠,完全不迴避兩人已有的關係,並且還要繼續維持下去。

黑暗中,羅建飛健美的軀體覆在季夏身上,上下馳騁著,身上滲出汗珠,滴落在季夏身上、鋪著的迷彩服上。季夏嘴裡咬著自己的背心,隱忍地喘息著,承受著羅建飛的勇猛和撞擊。快感如海浪一樣,襲上來,又退下去,然後又襲上來,一波一波地往上堆積,等待攀上巔峰。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大海裡沉浮的一葉小舟,緊緊地抓住羅建飛這個舵手,任他帶著自己在快樂之海中沉浮,最後被吞沒,徹底沉淪。

「啊——」羅建飛發出一聲低啞的長嘆,終於達到了頂點,噴灑而出。季夏扯掉嘴裡的背心,咬住了羅建飛的肩膀,身上的顫慄許久都不能平靜下來。這一次,因為羅建飛的準備工作做得很足,幾乎沒有痛感,只有無盡的歡樂,這滋味太叫人迷戀了。

羅建飛吻著他的脖子:「爽嗎?」

「爽!」季夏點點頭,大口地喘著粗氣,「還來嗎?」

羅建飛說:「等等,休息一下。」一邊說,一邊開始撫摸季夏的腰臀,「這次我們換個姿勢。」

季夏驚奇了,他居然還知道別的姿勢:「怎麼來?」

「這樣。你坐我身上。」羅建飛將季夏抱起,放在自己腰腹間,呈參歡喜佛的姿勢。季夏想起在飛機上的衛生間裡看到的那一幕,不禁面紅耳赤。

羅建飛抱住季夏的腰,對準入口,慢慢推進去,然後對季夏說:「你動一下試試。」

季夏雙手後撐,將雙腿環住羅建飛的腰,開始上下移動,他知道自己的敏感點在何處,所以能更有目的性地摩擦那處,很快,前面又有了反應。羅建飛停住不動,迷戀地俯身吻季夏的唇、脖子、胸膛。有一個這樣大膽的戀人也不錯,什麼花樣都能玩,起碼在這件事上,雙方都能取得最大程度的滿足。

這天晚上,剩下的杜蕾斯又去了兩個,因為考慮到明天要坐火車,他們有所節制,沒有玩得很過火。



60、第六十章 一起奮鬥

第二天季夏去火車站的時候,還有些腰酸,但是見到母親和周昭云的時候,他還是儘量把腰桿挺得筆直,不能讓周昭云看出什麼端倪來。

謝雪瑩知道兒子從德國回來,還取得了很好的成績,覺得十分欣慰,唯一遺憾的是,兒子不能回家去。她拿著兒子給自己買的禮物,眼裡閃爍著淚花:「夏夏真是懂事了,謝謝兒子。」

季夏笑著說:「東西不值什麼錢,都是我自己的津貼買的,希望媽媽會喜歡。二哥,這個是給你的,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

周昭云接過那個墨綠色的錢夾,穩重中又不失時尚,東西選得很不錯:「小夏很會選東西,哥謝謝你。」

季夏說:「二哥喜歡就好。媽,這些是我給姥姥姥爺買的,給大舅也捎了些,其餘的人我就沒帶了,沒錢了。」說著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皮。

「沒錢不知道刷卡,我不是給了你信用卡?」周昭云皺著眉頭說。

季夏嘻嘻笑:「我自己買禮物,怎麼能用二哥的錢,等以後我賺大錢了,給大家一一補齊。媽你幫我跟大家轉達一聲啊。」

「好,媽一定說。」謝雪瑩簡直是太欣慰了,兒子一夜間就長大了。

季夏看了一眼手錶:「媽,我的車還有半個小時就出發了,我得走了。再見!」說完擺擺手,走向站在不遠處看行李的羅建飛。

謝雪瑩舉手跟兒子告別。季夏走到羅建飛身邊,彎腰去提行李,被羅建飛輕輕推了一把,遞給他一個斜挎小包,季夏也不堅持,接過小包,兩人說說笑笑地進去了。周昭云看見這一幕,低頭看了一下手裡的錢夾,不由得捏緊了。

軍人坐車都很方便,有單獨的軍人候車室,上車可以提前進站。飛電的託運早就安排好了,羅建飛和季夏慢慢悠悠地上了車,找到車廂。上面給買的是軟臥,坐回去需要三十多小時呢。季夏一上車,就趴鋪上不動了,腰酸啊。

羅建飛將行李放好,然後拿了一瓶跌打損傷藥出來:「腰還很酸嗎?我幫你揉揉。」

季夏轉過頭來看他,小聲地說:「算了吧,讓人看見了多不好。」

「沒事,你趴著就好。」說完擼起袖子,倒了點藥油在手,放掌心裡搓熱了,探進了季夏的衣服裡,開始溫柔地搓揉。

羅建飛的手很溫暖,手心裡有繭子,很粗糙,但是因為藥油的關係,並不刮人,他的力道把握得很好,季夏被按揉著,舒服得差點要呻|吟出聲。

這時車廂裡的另外兩名乘客來了,看見兩個當兵的在車廂裡忙活。「怎麼了這是?」問話的是個微胖的五十多歲的中年大叔,典型的北京口音。

羅建飛說:「哦,我戰友受傷了,我給他推拿一下。」

另一個是個中年大媽,看樣子是兩口子,她看了一下,拉著那個男的出去了,一會兒那男的進來了,說:「解放軍同志,你看,我們老兩口買票買得晚,沒買到下鋪,我們年級大了,爬上爬下不方便,能不能和你們換換呢?」

羅建飛冷冷說:「我戰友受傷了,他不能爬上鋪。」

大媽笑著說:「那我跟你換行不?我這腿以前骨折過,不能爬高了。」

我也骨折過呢,怎麼沒那麼矯情,這是打定主意要跟人換鋪了吧。季夏有些不高興地哼了一聲,誰要跟個大媽大眼瞪小眼啊。羅建飛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接話,按說人民子弟兵為人民服務,是該給老人讓個位的。他剛想開口,便聽見季夏說:「我們睡上鋪去吧。」

羅建飛說:「你腰還沒好呢。」

季夏說:「不礙事,你扶我上去就好了。」

大叔連忙說:「那就太謝謝你們了。」

季夏小心地坐起來:「等會兒,等車開了我們去個洗手間,然後再上去。」

車很快就開了,季夏上完洗手間回來,看見羅建飛已經和那兩位聊開了,準確來說,是那兩位打開了話匣子。羅建飛只是簡單地答一句,或者點一下頭。看見季夏回來:「要上去嗎?我幫你。」

季夏一手揉揉腰間:「好。」

羅建飛一手托在他腋下,一手托住他的屁股,把他往上送,季夏被他摸得差點要起反應了。他其實就是腰酸,並非真是腰部受傷,所以還算很順當地上去了,下面兩個大叔大媽死死看著他的動作,生怕有個閃失。

季夏上去躺好,說:「好了,沒事了,我睡了。」

羅建飛點點頭:「我也上去睡去。」

他們坐的是下午四點多那趟車,到昆明是第三天清晨,這樣就有足夠的時間坐車回大理。中途在到站休息時間久一點的話,可以下去帶飛電下車出來遛遛。

車開動起來,下面那兩位又主動找話說,原來他們是去云南旅遊的,大媽說:「我們都退休了,老頭子是內退,有的是時間,錯開十一高峰期,門票住宿都便宜。」

大叔又說:「其實跟團更便宜,不過跟團有一點不好,就是太趕場,辛苦,玩不好,還老讓買東西。」

大媽又說:「我們玩了好多地方啦,除了剛開始兩次是跟團,別的都是自助遊,輕省,玩得舒心。每次坐臥鋪,都有你們這樣的好心人給我們讓下鋪。不過有時候也碰上不給讓,不給讓還算了,還罵人,哦喲喲,那都是什麼家教啊,沒素質,難道不知道尊老愛幼嗎。」

季夏悄悄地對著羅建飛做了個鬼臉,羅建飛笑了起來,做了個嘴型:「睡吧。」然後自己翻出一本書來看,還是那本在飛機上翻看的英文小說。

下面兩個大叔大媽還在不住地說著他們的旅遊見聞,都沒注意到兩個聽眾已經完全沒有在聽了。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列車員推來餐車:「盒飯要嗎?」

羅建飛放下書本,叫醒季夏:「飯點了,想吃什麼?」

「開水泡麵。」季夏咕噥了一句。

羅建飛說:「那個沒營養,要不去餐車吃吧?」

季夏清醒過來:「我還得去喂飛電呢。」

「飛電上車前已經喂了,你忘了?」羅建飛提醒他。

季夏哦了一聲,打了個哈欠:「那也該去看看它。」

「現在不方便,晚上停車時間短,我問了的,明早到長沙後能停15分鐘,到時候我們帶它下去走走。」

季夏撇了下嘴:「上面真摳門,給我們訂張飛機票怎麼了。」

羅建飛說:「坐火車也不錯啊。」

下鋪的大叔接話:「你們帶了東西上車?」

季夏說:「哦,一條軍犬。」

「你們這是外出公幹呢?」大叔又問。

季夏說:「嗯,公幹完成了,現在回部隊。」

「小夥子在部隊養狗啊?」大媽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季夏,長得白白淨淨的,模樣也很漂亮,一口的北京腔,居然在部隊養狗,還是在云南,家裡條件不好吧,送到那麼偏遠的地方去當兵。

季夏嗯了一聲。

接著那大媽開始說她知道的養狗的事了,什麼鄰居養了什麼純種狗,花了多少錢買的,一個月洗一次澡,吃的進口口糧,一個月花費多少云云。接著又說小區裡討人厭的流浪狗和流浪貓,髒得要死,不知道有沒有病:「有一天來了一群人,拿著棒子和口袋,將那些流浪狗全都抓走了,說是送到哪兒去賣給人當狗肉吃。我看抓走了也好,髒兮兮的,不知道有什麼病,老人孩子也都安全了。」

季夏一聽見這話,騰地從上鋪坐了起來:「走吧,去吃飯。」動作大了,尾骨疼得他呲牙咧嘴。

「沒事吧。」羅建飛趕緊從床上下來,「下來吧,我扶著你。」知道他不愛聽那個女人嘮叨。

季夏在羅建飛的攙扶下來了,兩人一前一後去了餐車。季夏噴了口氣:「憋屈!」

羅建飛沉默了一會說:「這是個事實,你得學著接受。」

季夏說:「他媽的那群王八羔子,把狗當沒生命的玩具呢,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扔,知不知道尊重生命啊。最好下輩子也去投胎做條狗,讓人也扔它一回試試。」

羅建飛說:「做好自己就行了。」

季夏突然說:「飛哥,等我以後不當兵了,就回來開一個犬場,專門收容流浪狗。」

「想法很好。」羅建飛點頭。

「你支持我嗎?」季夏看著他。

「啊?支持。」羅建飛彷彿被驚醒了一樣。

季夏有些不高興他的反應:「你剛想什麼呢?」難道是不願意嗎。

羅建飛說:「我在想,要怎麼才能掙更多的錢,支持你開犬場。」

季夏的不高興頓時化成了云煙。不過一想到錢,季夏的雄心壯志也萎了,是啊,那不是一點點錢就能開得起來的,靠他倆掙的,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說窮當兵的啊。

羅建飛拍拍他的肩:「別擔心,總有辦法。到時候咱們一邊養純種犬,一邊收養流浪狗,一邊掙錢,一邊收養吧,量力而行就好。」那晚在彼得先生家裡做客,和那些愛犬人士聊起來,說到中國的情況,他們認為真正的純種犬數量極少,這種品種的急劇退化,導致許多優良基因消失,這對犬類的繁衍和發展是非常不利的。羅建飛知道這是一個現狀,隨著國人對犬的認識越來越深入,純種犬在中國的市場潛力會非常大。

季夏被羅建飛鼓勵了,不由得信心倍增,至少羅建飛沒有否定自己這個計劃,而且還在積極思考這個計劃的可行性,那就說明他真打算一直和自己在一起的,想到這裡,不由得雀躍起來。

第二天早上,車剛進長沙站,季夏和羅建飛就跑到行李車廂了,在乘務員的幫助下,終於將關了一整晚的飛電牽了出來。飛電獨自一個在行李車廂裡關了一下午加一宿,寂寞得要死,現在看見兩個主人,委屈得嗯嗯叫喚,季夏連忙抱著飛電:「好飛電,乖兒子,別怕,爸爸來陪你。走,咱們玩去。」

羅建飛說:「趕緊帶它去撒尿拉屎,我去給它補點水和狗糧。」停車時間只有十五分鐘,他們也不能耽擱太久,所幸這一天還有幾次比較長時間的停車,他們可以每隔幾小時就去看一下飛電。

飛電以為自己的苦刑終於到頭了呢,沒想到這只是暫時的解放,很快,兩個主人又把它送回籠子裡去了。幸運的是,火車行李車廂比飛機貨艙條件好多了,有燈,白天還有窗戶漏進來的光線,外面還有聲音。尤其是跟它一起在行李車廂託運的,還有兩隻龍貓,所以雖然寂寞,但也不是那麼難熬,沒事就去逗弄兩隻龍貓去了。

就這樣,每隔幾小時就去看一下飛電,第三天清晨六點多,終於到了昆明,下了火車,看見它健康活潑的樣子,季夏和羅建飛總算放了心。終於回來了,不過還得坐車去大理。正好有一趟八點多去大理的火車,這中間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季夏和羅建飛帶著飛電去車站外溜了一圈,吃了一碗熱騰騰的過橋米線,終於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下次我也再也不帶飛電坐火車了,要坐就坐飛機。」季夏說。

羅建飛卻想的是,飛電已經七歲了,最多還有兩年就該退役了吧,它還有機會走出大山嗎。但是他沒有跟季夏說,他怕說了,季夏會哭的。

沒想到季夏說:「飛哥,等飛電退役了,我就收養它。」

羅建飛有些詫異地看著季夏,然後笑了:「好。」以飛電的性子,離開他們,還會再接受新的主人嗎?退一萬步說,就算飛電會接受新主人,他和季夏也不會捨得。



61、第六十一章 籌劃未來

天色將黑的時候,他們終於回到了夜鷹特種大隊,羅建飛和季夏都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下了車,季夏一手牽著飛電,一手提著行李箱,站在原地不肯邁步。

羅建飛看著他:「怎麼不走?」

季夏說:「你怎麼也不走?」

羅建飛笑了一下:「回去吧,有空我去找你,或者你來找我,晚上依舊操場見。」

「嗯,好。」季夏這才笑了一下,拉了一下飛電的牽引,「飛電,靠,回家了。」

飛電的腳步比季夏輕盈多了,它在這裡生活多年,早就把這裡當成它自己的家,外面再好,也沒有家裡親切啊。犬園那邊傳來犬吠,飛電一下子激動了,拉著季夏就往裡頭沖。季夏連忙拽緊牽引:「飛電,等等!回來。」

飛電站住了,熱切地看著季夏,季夏笑著說:「等會兒嘛,很快就到了,別心急。」

季夏站在犬園門口,放下皮箱,一隻手拉開了柵欄門的插銷,然後牽著飛電進去了。轉過第一個路口,季夏愣住了,安敏華帶著軍犬班所有的訓導員和軍犬,整整齊齊站成了一排:「立正,敬禮!」

季夏差點熱淚盈眶,他放下皮箱,回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安敏華迎上來:「可算回來了,都盼了多少天了大家。走,趕緊給大傢伙說說去。」大家都圍上來,幫季夏提行李,拉著他和飛電往散放場上去。

十幾個人帶著犬,和季夏和飛電圍坐成一圈,聽季夏說德國之行的經歷。季夏就把大家關心的問題一一述說,從北京的比賽說起,到飛電和虎子坐十幾個小時的有氧貨艙,虎子生病,再到開車去不萊梅。詳細重點說了比賽的過程,尤其是說到初賽飛電遭遇不公平待遇的時候,大家都義憤填膺,恨不得捋起袖子去揍一頓評委。當大家聽說飛電因為鑑別第一而進入決賽,都對飛電豎起了大拇指。聽到後來飛電在決賽中更是技壓群犬,反敗為勝,從第六名晉陞到第二名,大家都紛紛鼓起掌來。

安敏華最後總結說:「季夏和飛電太給咱們夜鷹特種大隊的軍犬班爭臉了,咱們這兒條件雖然艱苦,但只要大家好好幹,也能像他們一樣幹得出成績的。咱們這山溝溝裡,也能飛得出金鳳凰來。今天我們軍犬班的戰友,集體給季夏慶功,在小飯館裡聚餐。飛電是大功臣,我讓敬德已經把豬腿給飛電燉上了,一會兒好好犒勞一下它。好了,我們現在去聚餐,晚點回來喂犬。」

季夏將東西放在樓下,先將飛電送回犬舍,飛電的犬舍有一個多月沒住了,但是裡面打掃得乾乾淨淨,裡頭還跟別的犬舍一樣,都鋪上了棕墊。飛電見到自己的犬舍,非常激動,急不可耐地想要進去。對它來說,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家啊,它在這裡已經生活了五年了。

「別急,等等,我替你解了脖圈。」季夏抱住飛電,就著暗淡的光線替飛電解脖圈,直到他說一聲,「好了。」飛電便像一道閃電一樣衝了進去,在自己的窩裡歡喜地轉來轉去,嗅嗅這裡,又嗅嗅那裡,別提多高興了。

季夏將鐵柵欄門關好:「飛電,我走了啊,晚點來帶你吃飯。」

飛電頭也沒回,它現在興奮著呢,在自己家裡,沒有主人也不要緊。

季夏將東西送回宿舍,去了食堂,大家都在那邊等他呢,剛到了食堂門口,便看見羅建飛了:「飛哥,今晚上沒有給你安排任務吧?」

「沒有。怎麼了?」

季夏拉著他的胳膊往樓上走:「那跟我一起去吃飯吧。」

羅建飛明白了,他們軍犬班一起吃飯呢:「我剛剛都已經吃了。」

「再吃點也沒什麼,這次你也算是功臣,而且你本來也是我們軍犬班的。」季夏哪裡肯放過他。

羅建飛想一想,便不再推辭,跟著他上了樓。季夏老遠就看見自己的戰友了:「我叫了羅中尉過來,大家不介意吧?」

「當然不,本來就應該叫他的,我剛才都去他宿舍找過他了,但是沒找到人。」安敏華說,「來,來,一起坐,今天大家都不要拘謹,咱們就是兄弟、朋友,沒什麼中尉少尉的。可惜是今天不讓喝酒,只能以茶代酒,敬羅中尉和季夏了,祝賀你們!也由衷地表示感謝,太為我們中國軍人和中國軍犬長臉了,來幹一杯!」

這頓飯雖然吃得不久,但是大家都非常盡興。吃完飯,羅建飛跟著季夏回了犬園,去給飛電喂食。豬腿不知道熬了多久,湯汁都是乳白色的了,端給飛電的時候,其他犬都眼巴巴地往這邊瞅。張敬德一邊笑著給犬分發犬糧,一邊笑著說:「你們別眼饞,等你們下次立功了,我也照樣給大家燉豬腳吃。」

季夏看見飛電埋頭吃得有滋有味的,不由得想起了彼得先生家的那頓牛肉餐來,笑著說:「等以後我給飛電買牛肉打牙祭去。」

羅建飛笑道:「其實犬糧挺好的,營養搭配全面又豐富。」

「我知道,但是就想給它吃嘛。」

羅建飛寵溺地笑看了他一眼。

季夏斜睨著羅建飛:「一會兒咱們去過幾招?」

「好啊,我多久沒練了,都有些生疏了。」羅建飛做了個擴胸運動,然後小聲說,「你的腰不礙事吧?」

季夏白他一眼:「早就好了。」

等飛電吃飽喝足,就牽它回犬舍休息,它這些天一直奔波在路上,實在是辛苦,是該好好休養一下,接下來幾天,季夏都不打算讓它做太多訓練,先慢慢調整狀態。

上了操場,總要跑上幾圈先熱身,羅建飛在前頭,季夏緊跟著他的腳步,兩人什麼話都不說,默契十足地跑圈,跑完十圈,又不約而同地停下來往沙袋那兒走去。操場這邊的訓練場,不是特種兵作戰隊員的訓練場,操場的主要用途是集合或者演練用的,再就是給季夏這些普通兵訓練用的。所以來這邊的人很少,到了晚上,就更沒什麼人來。

季夏和羅建飛各自抱著一個沙袋先熱身,覺得手腳都活動開來了,這才開始動手。過了幾招。季夏發現,羅建飛的力道比以前輕柔多了,雖然還是那招式,但卻感覺不到凌厲和氣勢:「飛哥,你是不是太久沒動手,生疏了?」

「怎麼可能?」羅建飛心說,自己一年不動手,也不會生疏。

「那怎麼感覺沒力氣一樣。」季夏明知故問。

羅建飛聞言伸手一轉,將季夏的胳膊擰到身後去了:「有力了不?」

季夏背靠在羅建飛懷裡,嘻嘻笑:「飛哥威武。」

羅建飛放開季夏:「小樣兒,還蹬鼻子上臉。」

季夏伸出手去拉羅建飛的手:「我知道飛哥疼我。」

羅建飛將手背到身後:「咱們在外面別太親密,給人看見。」

季夏有點受打擊:「這晚上又沒人。」

「你忘了,我們會用夜視鏡。」羅建飛提醒他,特種兵是有夜視鏡的。

季夏神色黯然,收回了手,低下頭不說話了,以前他們沒在一起的時候,自己還能吃個豆腐呢,現在在一起了,顧慮就多了,要怎樣才能隨心所欲地做點親密的舉動呢。

羅建飛換了個話題:「你是不是可以申請去上大學了?」

雖然上大學是季夏一直以來的打算,但自從和羅建飛在一起之後,季夏就再也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了,現在兩個人感情正熾熱的時候,他是絕對不會想分開的。所以羅建飛問他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愣了,這是要分開的節奏?明明還說好了要賺錢給自己開犬場的啊。

羅建飛見他不說話,問:「怎麼了?」

「我暫時不想去上學。」季夏悶悶地說。

羅建飛走到旁邊的單槓下,用力一躍,上了單槓,然後倒掛在單槓上,面朝著季夏,問:「為什麼?」

「我不想和你分開。」季夏說出了真實的想法,走過去,靠在單槓邊上。

羅建飛笑得肩膀都在抖動,許久才停下來:「誰要和你分開了?」

「那你讓我去上學。」去北京上學啊,一去就是兩年,怎麼不是分開。

「你將來不想開犬場啦?」

「?」季夏一頭霧水,這跟自己開犬場有什麼關係。

羅建飛說:「你忘了?在北京的時候我們去聽過軍犬專業的一堂課,那次講的就是如何繁殖幼犬。我覺得你可以去學一學,大專班的課安排得很緊湊也很完整,從軍犬訓練到繁育到疾病防治都有,要是將來咱倆去開犬場,這個是不是該懂?」

季夏聽羅建飛這麼一說,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他已經在為他們的將來打算了,而自己還在擔心要和他分開。他用力拍了下手:「那是太應該了!」

羅建飛說:「你現在去申請,明年春天就能去上學了。那邊課程不長,只有兩年時間,我們是要分開一段時間。等你學成之後,咱們就去開犬場。」

季夏突然想到一件事:「飛哥,你怎麼辦?」難道他要放棄自己的前途還有熱愛的狙擊,跟自己去養犬嗎。

羅建飛說:「什麼怎麼辦?」用力往上一翻,坐在了單槓上。

季夏心激動得怦怦跳:「你不在部隊幹了嗎?」

羅建飛淡淡說:「就算我一直在部隊干,也總有一天我會拿不動槍、瞄不準目標的,他們會讓我回去休息的。當一輩子兵並不是我的理想。我和你一起去養犬,過平靜一點的生活,很好。」選擇殺戮,並非是他的初衷,槍林彈雨,是每一個熱血的男人都嚮往的生活。這事可以神聖化一些,往大了說,是在守護著百姓的平安,祖國的安寧。但事實上並不是多麼美好的生活,當最親近的人犧牲在自己面前,當心頭有了最割捨不了的牽掛,他也想自己可以平凡一些,過平靜的生活。他覺得自己可以自私一下,用十年的青春和熱血,換回普通人的身份,他覺得,這應該足夠了。

季夏心頭一熱,舉起了拳頭:「飛哥,謝謝你。」

羅建飛舉起拳頭,跟他對撞了一下:「我們之間,不用說謝謝。」

季夏抬頭看著璀璨的星空,呼出一口氣:「太好了,我還想趁著飛電老去之前,給它找個媳婦,生一窩小飛電呢。」最多還有兩年,飛電就要退役了,很好,到時候他也一起退伍,和羅建飛帶著飛電一起回家。哪個家呢,肯定不是周家的大宅,他們會有自己的家的,現在是什麼都沒有,但是他們會親手創造的不是嗎。

「好。」


62、第六十二章 情敵相對

第二天,特種大隊為飛電、季夏和羅建飛舉行了嘉獎儀式,這次飛電可是爭了大面子,全國第一、世界第二啊,簡直太牛氣了。領導得意啊,別看咱們這地方小,培養出來的那可都是精英啊,總共才十幾條犬,就有一條全國第一、世界第二的,誰那兒還有比咱們這更有出息的軍犬,領導一說起來都覺得倍兒有面子。

當天晚上,張航興沖沖地跑來要給季夏慶祝,季夏非常為難,他已經和羅建飛在一起了,按理不該和張航再有過多往來的。

張航看著他:「怎麼,我連跟你做朋友的資格都沒有了?你不能答應我那件事,咱們好歹還能做個老鄉吧。」

季夏有點語塞,只好答應下來,跟著張航到了操場上的主席台後面,張航說:「坐,哥今天給你好好慶祝一下。」

季夏一看這地方隱蔽,覺得有點不好,一會兒羅建飛還要來找自己呢。「張哥,咱就在外面坐坐吧。」

「不行,我這裡有秘密武器,要偷偷的才行。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偷渡進來的,噓,咱悄悄的喝,喝完我去消滅罪證。」張航不知從哪裡弄來一袋子零食,其中居然還有兩廳啤酒。

季夏有些哭笑不得:「張哥,部隊是不能喝酒,這是違紀的。」

張航手一擺:「就一罐啤酒,度數低,不礙事的,沒人會發現。」

「這樣不好吧。」

張航一抬下巴:「廢話那麼多!我就不信你上學的時候沒有逃過課、考試的時候沒有做過弊。偶爾犯點小錯,那叫生活的樂趣,懂不?坐下,喝!」說完拉掉其中一罐的拉環,塞給季夏,順手將他按坐在地下。

季夏被他一說,不由得笑了起來:「行吧,那我就捨命陪君子了。」雖然他自己是沒逃過課作過弊,但那個混帳季夏這種事幹過一火車還有多。

張航舉著罐子和季夏撞了一下:「季夏,哥祝賀你取得好成績。聽說你拿了大獎,哥開心得一晚上都沒睡著。」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獎,就是個小組第二。」季夏不好意思地說。

張航擺擺手,撕開一包泡椒鳳爪,遞給季夏:「你這可不是普通的小組第二啊,這是世界亞軍。我第一次看見你,就覺得你小子肯定不是普通人,我真沒看錯。」

季夏拿了一個鳳爪在手,呵呵笑道:「張哥,我就一普通人,真的。」

張航喝了一口酒,眼睛都眯了起來:「當然,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季夏,真誠又帥氣的季夏。來,哥敬你!」舉著罐子和季夏撞了一下。

這話誇得季夏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謝謝張哥!」喝了一口啤酒,冰涼略帶苦澀的味道,又有些回甘。

張航說:「一會兒喝完酒了,陪哥過幾招吧,好久沒和你過招了。」

季夏說:「好,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一邊喝著酒,一邊吃著零食,聊著在德國的參賽經歷。季夏心裡焦急,他三兩口就喝完了啤酒,但是張航卻慢慢小口地啜著,彷彿不捨得喝完那瓶來之不易的啤酒似的。季夏又不好催得,想著一會兒就到了和羅建飛的約定時間了,這要是碰上了,總有點不好說吧。

終於,季夏見張航仰頭喝下了最後一口啤酒,趕緊說:「張哥,喝好了吧?咱們去過招去。」

張航在地上坐了一會兒,嘆了口氣,終於撐著膝蓋站了起來:「好,等我先把這罪證給消滅掉了。」說著拿起兩個易拉罐瓶子,對著用力一按,兩個瓶子都癟了,他走到主席台前的旗台處,彎下腰,將兩個易拉罐往旗台下一扔。季夏只聽見輕微的「叮咣」撞擊聲。

張航拍拍手,笑道:「這兒是我們的秘密基地,大家喝了酒,瓶子都往這兒扔,不過這都多少年了,旗台下面還沒有填滿。哎,喝酒的機會太少啊。」說完還搖了搖頭。

季夏:「……」

「來吧。」張航朝季夏一擺頭,拉開了馬步。

季夏拱手:「那就請教了。」

和張航比試,季夏自然不會留餘力。張航似乎喝了點酒,有些小興奮,動起手來也是盡興發揮,兩個人打得很痛快。最後還是張航技高一籌,一個螳螂腿橫掃過去,季夏急忙一跳,張航的拳頭又到了面前,他下意識往後一閃,忘記下盤還沒站穩,然後往後一仰,結果差點往後摔到在地,不料被張航伸手一撈,攬住了腰背。

「季夏!」就在這時,羅建飛的聲音響了起來,語氣有些隱忍的怒意。

季夏連忙推開張航,因為沒站穩,還是摔了下去,張航伸手去拉他:「你沒事吧,摔著了沒。」

季夏無視那隻手,自己趕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草屑:「沒事。飛哥!」心裡有些忐忑不安,怎麼正好這個時間過來了,光線雖然黯淡,但也擔心羅建飛會瞧見。

羅建飛走過來,大力揮手在季夏身上拍打:「怎麼站都站不穩,還摔跤。」

季夏被他拍得屁股生痛,但是又不好說:「張哥說指點我格鬥,沒想到還是打不過他。」

羅建飛站直了,轉向張航:「我很久沒格鬥過了,張航,我跟你請教一下吧。」

張航愣了一下:「好。」

高手過招,總是非常精彩的。季夏第一次看見羅建飛跟別人交手,發現跟自己交手的時候不太一樣,招式狠辣凌厲,動作毫不留餘地。連張航也是如此,完全跟自己比劃時不一樣。季夏有些沮喪,原來自己跟特種兵比,還是小兒科麼。

看了一會,他發覺出有些不對勁,他們根本就不是比劃,而是在比拚了。張航一掃腿,季夏看出來就是剛才跟自己用的那招,羅建飛迅速躍起,張航的拳頭直接往羅建飛臉上招呼過來。就在季夏以為羅建飛要躲不過去的時候,發現他上身往下一壓,同時右腳就踢上去了,正中張航腋下,然後雙手一撐地,一個旋轉,迅速落地站穩了,看得季夏眼花繚亂。

張航連忙後退幾步,一邊揉著右胳膊一邊說:「不來了,還是你厲害,老羅,我認輸。」

羅建飛也覺得自己那一腳出得太快了些,並且還沒收力,便說:「對不住,剛才沒收住腳,下意識就踢過去了,踢傷了沒有?」

張航擺擺手:「不礙事。季夏,我先回去了啊。」

季夏看著張航的背影:「張哥再見。」又壓低聲音補充了一句,「謝謝你的啤酒。」

羅建飛聞言一豎眉,這酒都喝上了。

張航也不回頭,擺擺手走了。

季夏轉過身來看羅建飛:「飛哥。」

羅建飛湊過來,在他面前嗅了一下:「真喝酒了?膽子很肥啊。」

季夏呲牙笑了一下:「張航非說要給我慶祝,我推辭不掉。」

羅建飛板著臉:「喝著喝著就開始動手動腳了?」

「他說要跟我比劃一下。」

「比著比著手就摸到腰上去了?」

季夏大窘,這麼黑這麼遠都能看見:「說起來實在是丟人,技不如人,差點被他揍了一拳,就是剛剛你們最後比劃的那一招,要是我跟飛哥一樣厲害就好了,就不會被他吃豆腐了。」

羅建飛硬梆梆地說:「你也知道他吃你豆腐?」

季夏嘻嘻笑:「飛哥,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跟他有親密接觸。」

「不僅是他,別人也不行。」羅建飛瞪著他。

季夏咬著下唇,笑盈盈的:「好!保證做到。」

羅建飛走過來,與季夏面對面:「來,好好學學。」

「什麼?」

「防止別人吃豆腐那一招。」

季夏:「……」

第二天指導員將季夏叫了去,告訴他因為立了二等功,可以免試保送上軍校,問他想上什麼學校。對這個問題,季夏有些驚愕,還有這麼好的事,能夠保送上軍校,那自己去上軍校,還是去學軍犬訓導啊。本來事情已經確定下來了,只是這選擇一多,居然又有些不確定了。「指導員,我能不能考慮一下?」

「可以。」指導員點頭,將幾張招生簡章遞給他,「這幾個學校都可以選擇,你回去考慮一下。」

季夏拿著手裡的招生簡章,思量了許久,決定去問問羅建飛的意思,但是羅建飛不在宿舍,不知道去哪兒了,正轉身想離開,便看見另一道門裡出來的張航了,季夏想起昨晚上羅建飛那一腳,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張哥。」他現在跟羅建飛在一起了,心裡便覺得對張航有些歉疚,有些人就是這樣,知道對方喜歡自己,自己並不喜歡對方,卻總覺得欠了人家什麼似的。

張航看了他手裡的招生簡章:「從指導員那兒來?準備考軍校?不知道選什麼學校吧?我幫你看看。」一邊說一邊拿過去了,「通信工程學院可以啊,這是我的母校。如果就近選的話,昆明陸軍學院也不錯啊。其實讀什麼學校不是關鍵,關鍵是要選對專業,看你的興趣以及你將來想往那方面發展。」

季夏心裡豁然開朗,從張航手裡拿過那幾張紙:「我已經知道了,謝謝張哥。我去找指導員去。」

張航說:「等等,季夏,我有話跟你說。」

季夏不看他的眼睛:「張哥,我得走了。」

張航壓低了聲音說:「進屋來坐坐吧,你都已經跟羅建飛在一起了,跟我說句又怎麼了?」

季夏有些驚訝地看著張航,他怎麼會知道,他們表現得這麼明顯?張航苦澀地說:「陪哥說說話吧。」

季夏想起自己以前求而不得的那種經歷,緩緩點了點頭:「那不在屋裡說,出去走走吧。」

張航看他一眼,點點頭:「好。」

下了樓,兩人沿著小路走,路上也沒什麼人,張航開口問:「你已經和羅建飛在一起了,對吧?」

季夏低著頭,沒有出聲。

張航苦笑了一下:「從昨天晚上他踢我那一腳,我就明白了。你放心,我不會亂說的。恭喜你得償所願。他對你——好嗎?」

季夏點了點頭:「挺好的。對不起,張哥。」

張航笑一聲:「什麼對不起?」

「飛哥他踢你的那一腳。」季夏低下頭。

張航笑了起來:「那是我跟他之間過招,平時我們訓練,也會用全力的,這很正常。」話題一轉,「你們以後打算怎麼辦?」

季夏說:「以後等退伍了,我們一起辦個養犬場。」

張航頓了一下,無奈地笑笑,他們連以後都想好了,心裡既苦澀又不甘:「如果我能早點遇見你就好了。」

季夏有些尷尬,他輕輕地說:「張哥,謝謝你,對不起。」

張航深吸了口氣:「沒關係,以後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可以來找哥訴苦。他欺負你了,告訴我,我替你出頭。」

季夏看了一眼張航,自己何德何能,讓他這麼對待自己:「好,謝謝張哥。我得去找指導員去了,上學的事要說一下。」

「行,去吧。」

季夏轉身往辦公室去,路上遇上羅建飛和唐中華了,他三兩步跑上前:「唐中隊,飛哥。」

羅建飛看著他:「這是去哪兒?」

季夏說:「指導員給了我幾個招生簡章,讓我選一下,說是可以保送去上學。」

唐中華笑著說:「很有出息嘛小鬼,這都能保送上大學了。」

羅建飛拿過招生簡章翻了一下,看著他:「你準備選哪個學校。」

季夏搖了下頭:「我還是決定去學軍犬專業了。」

羅建飛嘴角彎了一下。唐中華笑起來:「你咧個娃兒,這麼多好專業不選,非要去學養狗,看來真是很喜歡養狗,難怪能取得那麼好的成績。」

季夏抓抓腦袋笑了笑:「嘿嘿,就喜歡犬來著。」

唐中華笑著一擺手:「行,好好學,以後帶出更多的好犬來,去忙吧。」

「是,唐中隊。我這就去。」從唐中華手裡接過那幾張紙,與羅建飛錯身的時候,眨了一下左眼,羅建飛看見了,差點沒憋住笑了出來。


63、第六十三章 意外失蹤

  季夏剛到辦公樓,還沒進辦公室,就聽見有人叫:「季夏!」轉頭一看,原來是羅建飛就追上來了。
  
  季夏笑容滿面地迎上來:「飛哥你叫我?」
  
  「剛才你是不是拿著這些資料去找我?」羅建飛從他手裡拿過那些資料,低頭翻看。
  
  季夏點了下頭:「指導員給了我這些資料,說可以挑選,我一時間有些猶豫,便想來問問你。不過現在已經想好了,我還是學軍犬專業吧。」
  
  羅建飛說:「你想好了?是不是真的要讀軍犬專業,如果喜歡別的,也還是可以選的,沒有關係的。」羅建飛不想讓自己的想法左右了他的想法。
  
  季夏笑起來:「我就是選擇了自己喜歡的專業。本來拿到這些資料的時候,有種天上掉餡餅的感覺,有的還是本科呢,一時間有些激動,其實也是想來跟你分享一下。」
  
  羅建飛彎起嘴角,以目光愛撫著季夏的臉頰,輕聲說:「我很高興,為你感到驕傲。」
  
  季夏被他的目光注視得背脊有些發熱,他小聲地說:「謝謝飛哥。我還想和你一起辦犬場呢。」
  
  羅建飛看著他,眨了一下眼,微點了下頭。
  
  「那我進去跟指導員說去了?」季夏按捺住狂跳的心,從羅建飛手裡拿回資料,往後退一步,離那灼熱的目光稍遠一些,他怕自己再和他面對面,就會忍不住想撲上去親一口,回來這幾天,他們連手都沒有碰過,心底那把火燒得人都快成灰了。
  
  羅建飛擺了一下手:「去吧。我走了。」
  
  季夏咬著下唇:「飛哥再見!」
  
  「再見!」
  
  季夏同指導員說明了自己的想法,指導員聽說他已經有了打算,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讓他將申請書寫好交上來。
  
  去食堂吃晚飯的時候,季夏沒看見羅建飛,他吃完飯去二區的宿舍樓下走了一圈,樓上一片漆黑,沒有一個房間亮燈。季夏嘆了口氣,可能是訓練去了。晚上帶飛電去操場訓練,除了他倆,再無他人,直到熄燈時間快到了,羅建飛都沒出現。難道是去野外生存訓練去了?
  
  接下來一天都沒有看到羅建飛,季夏心裡感到十分不安,羅建飛不會出什麼事了吧。旋即又覺得自己多想了,以前他們一去訓練就是七八天,不也什麼事都沒有,現在肯定是太想念了,見不到才會胡思亂想。
  
  直到第三天下午,軍犬班來了一次緊急集合,有任務。季夏迅速裝備完,帶著飛電趕到集合地點,發現等待他們的不是汽車,而是直升飛機。唐中華站在直升機前,迷彩服上都是泥灰,臉上的油彩不知擦上去多久了,又沾染了更多的塵灰,整個人都髒兮兮的,而且眼中佈滿了血絲。他一個一個地讓訓導員和軍犬上了飛機,自己最後爬了上來:「好,出發!」
  
  直升機的螺旋槳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將四名訓導員和兩名特種隊員帶上了天空。季夏心裡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大聲問:「唐中隊,發生什麼事了?」因為情況緊急,唐中華根本就沒有說到任務的內容。
  
  唐中華一手掩著耳朵,放大了嗓門說:「我們昨天去執行任務,有兩名隊員失去了聯繫,我們現在要去找人。」
  
  季夏心裡咯噔一下:「羅建飛中尉呢?」手卻不由自主地捏成了拳頭。
  
  唐中華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複雜:「他就是失蹤人員之一。」
  
  季夏腦子嗡地一下懵了,羅建飛失蹤了,他怎麼會失蹤!唐中華看著滿臉蒼白的季夏,便拍了拍他的肩說:「別擔心,建飛和張航都是最出色戰士,他們不可能會有事的,我們猜想他們可能被困住了,所以這才帶你們去找他們。」
  
  季夏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這兩個人,正好是自己最熟悉的人,他艱難地吞了一下口水:「唐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唐中華扯著嗓子簡短地說:「我們去攔截一夥毒販,交火之後,有一夥毒販逃跑,他們去追,然後就失去了聯繫。」
  
  季夏喉頭哽得難受,想問什麼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情緒激動得難以抑制,只好咬著唇看向直升機外。飛電敏銳地感覺到了季夏的恐慌和悲傷,不由得站了起來,伸出舌頭來舔季夏的臉。季夏這一刻差點哭了出來,他抱住飛電的脖子,摸摸他的腦袋。
  
  唐中華大聲說:「別擔心,我們會找到他們的。」臉上卻掛滿了疲憊。
  
  季夏知道這事沒他說的那麼簡單,如果真那麼容易,他們就不會回來搬救兵,季夏越想越恐慌,身體不由得開始發抖,他竭力捏緊拳頭,控制自己的情緒。不住在心底說:羅建飛,你一定不會有事的,你還要和我去開犬場的,你還要陪我一輩子的。我還沒有告訴你,我就是谷宇,你怎麼可能會有事。
  
  將近一個小時後,直升機在一處山林空地上降落,季夏下來,發現一群塗著油彩全副武裝的特種兵戰士,大家的神情有些疲憊,看樣子也是一直在搜索。
  
  唐中華讓他們將飛機上的補給取下來,然後領著他們穿過一片茂密的山林,一邊走一邊跟季夏他們解釋:「昨天凌晨,我們在這裡伏擊一群越境的毒販,與毒販交上了火,因為毒販的人數很多,其中一小股趁亂逃走,羅建飛帶著一支小隊去追蹤,但是後來回來的只有他的隊友,他和張航都不見了蹤影。據回來的隊員說,當時霧很濃,羅建飛和張航跑在最前頭,毒販沿途扔了不少手雷,等他們避過手雷,卻再沒有看到羅建飛和張航的身影,只是看見三名被擊斃的毒販,後來他們也沒有聽到任何槍聲。張航身上背著通訊設備,但是呼叫卻沒有任何回應,我們找了一整天,都沒有找到人,所以才回來請求你們的支援。」
  
  季夏的牙根咬得都要裂開了,他說:「唐隊的意思是說,他們失蹤已經超過24個小時了?」
  
  唐中華點點頭,有些沉重地說:「是,到現在為止,已經過了30個小時了。」
  
  季夏的心沉到谷底,這裡是橫斷山脈的中緬邊境,地形複雜,會發生什麼,還真是難以預料。
  
  唐中華說:「現在問題是,過了這麼久,軍犬追蹤還有用嗎?」
  
  季夏看看飛電:「今天沒有下雨,昨天晚上也沒有降露水,應該可以試一試。」
  
  一行人快速前行了半個小時之後,唐中華在一處十分茂密的林子裡停下來:「我們昨天就是在這裡分開的。」
  
  「那好,我們趕緊去出發去找。」
  
  季夏蹲下/身去,抱著飛電的脖子,在它耳邊輕聲說:「飛電,乖兒子,我們要去找建飛爸爸,全靠你了,加油!」
  
  唐中華從塑料口袋裡拿出羅建飛和張航的衣服,遞到幾條軍犬身前。飛電一嗅到羅建飛的氣味,就顯得異常興奮,幾乎不需要季夏的口令,它便興奮地往前衝了起來,季夏趕緊跨大步跟上去。
  
  對於熟悉的味道,飛電顯得格外興奮,它有好幾天沒有見到羅建飛了,知道要去找羅爸爸,別提多興奮了,所以一直不知疲憊地沿途嗅找嗅源。飛電比別的犬更佔優勢,因為味道熟悉,當別的犬都無從找起的時候,它總能第一個重新找到嗅源。
  
  羅建飛和張航當時是追敵,多數時候是一路奔跑著的,腳步在地面停留的時間不會超過兩秒,殘留的氣息非常微弱。幸虧是在叢林中追蹤的,他跑過的地方,有落葉草地,還有昆蟲,這些動植物被踩過之後也會散發出不一樣的氣息,飛電就是根據羅建飛殘留的微弱氣味以及這些環境氣息的變化來追蹤。
  
  飛電一路不停歇地追蹤了一個多小時,要不是季夏拉著它停下來休息喝水,它還要不知疲倦地追蹤下去。「乖,飛電,休息一下,先喝點水。」季夏也是一路小跑著追了一個多小時,額上滲著汗珠,想到羅建飛會發生的種種可能,心臟就一陣一陣的抽緊。剛才他們從伏擊的山腳開始追,越過了一個山澗,然後往西北向上,一直爬上了山樑,一路追來,至少有七八公里,羅建飛追蹤了這麼遠嗎?
  
  唐中華帶著隊友也停下來喝水,說:「我們查看了一下,在山澗裡的時候,他們開過槍,後來就沒再開槍了,不知道遇上了什麼情況,但是為什麼沒有跟我們匯報呢。」
  
  這時一個隊友過來:「報告唐隊,有情況!」
  
  「說!」
  
  對方說:「唐隊,通訊器接收不到信號。」
  
  「!」唐中華趕緊問,「什麼時候開始沒有信號的?」
  
  對方說:「沒有注意到,快到山頂的時候才發現信號斷斷續續的,有些異常,到了山頂,信號完全中斷了。」
  
  「這裡有無線電干擾器?」唐中華問。
  
  「有可能。」
  
  唐中華拿出指南針一看,指針一陣騷動,但是最後指向的方向,絕對不是北方,雖然今天是陰天,沒有太陽,但是大家從哪邊來,大致方向肯定是不會錯的。「指南針也出現問題了,這還有一種可能,此處應該富含大量磁鐵礦,難怪信號這麼差。」
  
  季夏聽得清清楚楚,難怪他們聯繫不上羅建飛。
  
  唐中華轉過身來,對季夏和幾名訓導員說:「這裡信號出現異常,我們無法用別的方法鑑定他們的位置,所以只能靠你們的犬了。」
  
  季夏點一下頭:「我明白。」說完站起來,「走,飛電。」趁著還有一個小時才天黑,要趁早趕路。這一帶地形是出了名的複雜,知道會連夜工作,出發之前,唐中華就為所有的訓導員都配備了特種兵的全部裝備,其中包括夜視鏡。雖然都備了夜視鏡,但是夜晚趕路還是不如白天那麼方便。
  
  飛電站起來,循著嗅源繼續往前,在山樑上奔走了一段距離,然後開始下山,山陰向的山坡比他們上山的方向還要陡,又是從未開發過的原始山林,樹枝殘葉積累了千萬年,化作了泥土,又積上了枝葉,踩上去都是鬆軟的。
  
  不過這樣更好,羅建飛留下的痕跡也就更明顯。飛電追蹤的速度明顯加快了。快得季夏差點都快跟不上,因為飛電是四條腿,重心低,容易掌握平衡,季夏則是兩條腿,在陡峭的山坡上險象環生。
  
  「慢點,飛電!」因為地形複雜,長滿了樹木和灌木,牽引有時候反而十分累贅,經常會發現纏繞的現象,季夏將飛電的牽引鬆開了,讓它自己去追蹤,整個軍犬班也只有他這麼做,因為他與飛電之間有著絕對的信任。
  
  但是飛電實在跑得太快了,山林間樹木灌木叢生,幾乎都能將它的身影淹沒,季夏有時候都看不見它:「飛電,慢點,回來!」
  
  飛電並沒有回來,而是突然汪汪大叫起來。
  
  「有情況!」季夏和特種兵趕緊循著聲音找過去,前面已經沒有了路,飛電正站在斷崖上,衝下面狂吠不止。
  
  季夏趕過去,探頭一看,那懸崖起碼有上百米的距離,他的心突然涼透了,難道羅建飛掉下去了?



64、第六十四章 溶洞救人

  唐中華站在斷崖邊,用望遠鏡對著下面一看:「下面好像有人,高興,劉飛鵬,你們下去看看!」
  
  「是!」高興迅速拿出登山繩,綁在一棵樹上,拉了拉,確認穩妥了,然後像蜘蛛人一樣迅速攀爬下去。
  
  飛電在斷崖上轉了幾圈,然後沿著斷崖往北走。季夏連忙跟上去,走了大約五十米的樣子,飛電撲到一棵樹前,坐著不動了。季夏連忙走過去,只見那棵樹上繫著一根登山繩,跟高興那根一模一樣,繩子垂在懸崖下:「唐隊,有情況。這裡有一根登山繩。」
  
  唐中華趕緊從那處跑過來,看了一下:「這是他們的繩子,結繩的方式是我們特有的。」
  
  「那他們是下去了?」季夏欣喜道,突然又想起來,「為什麼只有一根,還有一根呢?」他的心再次沉到谷底,下面似乎有一個人,是誰掉下去了。
  
  唐中華說:「別擔心,既然有繩索,肯定就不是出意外了。他們兩個不可能同時下山,需要有一個人放哨。」
  
  季夏一聽,可不是這情況,當時是在追敵啊,自己太心急了:「那我們也下去吧?」
  
  「好。你們想辦法,將犬也帶下去。」唐中華安排幾個特種兵先下去排查情況。
  
  季夏和其他訓導員用背帶將軍犬全都系好,綁在自己身上,然後順著繩索往下爬。這段懸崖高達上百米,足有三四十層樓那麼高,雖然系好了繩索,但帶著犬,就是兩百斤左右的重量,下去實在並不輕鬆。
  
  十幾分鐘後,季夏帶著飛電終於下到谷底,下面已經有好幾個特種兵在等著了。訓導員一個個下來,季夏已經帶著飛電找到了高興所在的位置,那兒的確有人,不過已經成了一具屍體,謝天謝地,不是羅建飛和張航,而是一名毒販,那個毒販身上中了槍,子彈是羅建飛的狙擊彈。
  
  「他們就在這下面,我們繼續去找。」高興說。
  
  季夏再次拿出羅建飛的衣服,放到飛電面前,摸摸飛電的腦袋:「飛電,咱們繼續。」他擔心氣味過多,干擾飛電的目標,又讓它再確認了一遍。
  
  飛電舔了一下季夏的手,繼續去搜索。此時已近黃昏,谷底的光線非常暗淡,飛電的搜索不受影響,季夏他們的行動卻有些受影響。唐中華提醒大家:「大家將夜視鏡都打開,這裡沒有信號,要集中一些,緊跟追蹤犬的腳步,別走散了。」
  
  飛電在谷底追了一圈,最後停在靠近懸崖壁的一處小溪流邊,看著水對面的懸崖,大聲吠叫起來。季夏抬頭一看,那處長滿了雜樹,難道樹後有東西?
  
  唐中華說:「去兩個人看看情況。」
  
  兩名特種兵飛跳過小溪,抓住一棵樹站住了:「唐隊,這裡有個山洞。」
  
  唐中華說:「砍了洞前的樹,咱們進去。留兩個人在外邊守著。」
  
  洞口不寬,僅能容兩個人進出,大家依次進去了,往裡走了二十來米遠,裡面豁然開朗,居然是一個天然的大溶洞。唐中華驚訝道:「沒想到這裡居然也有喀斯特溶洞。」
  
  飛電一進去,就顯得格外興奮,拖著季夏要往裡頭去,季夏拉都拉不住:「唐隊,飛哥他們肯定就在這裡面。」
  
  「要小心,這裡的地形很複雜,他們兩個肯定是追蹤毒販才進了這裡,所以這極有可能是毒販的藏身窩點。」唐中華提醒大家,「全體都注意了,加強戒備!」
  
  季夏抬頭往四周看,周圍全都是石柱石筍石鐘乳,有的地方很寬敞,有的地方非常逼仄,僅能容一人進出。軍犬們很快又找到了幾個彈殼,這是他們的95式衝鋒槍子彈。季夏心中激動難耐,這說明他們找的方向是對的,只是這個溶洞到底有多長多寬,羅建飛究竟在哪一處呢。
  
  溶洞裡到處都是滴答滴答的水,羅建飛殘留下來的氣味非常淡,不過有一點可以放心的是,他們的搜索範圍已經鎖定了,如果這個溶洞沒有另外的出口,那就肯定是在這裡了。
  
  他們在黑暗中摸索著走了大概一個小時,似乎永遠都走不到頭似的,大家心裡都沒了底,到底有多長,是不是有出口呢。
  
  唐中華突然拔出信號槍,朝空中啪地開了一槍,整個溶洞剎那間被照得如白晝一般,石筍、石柱和鐘乳石在信號彈的強光下全都清晰可變,姿態萬千,在強光下變幻多姿,美麗得令人窒息。幾秒鐘過後,信號彈滅了,大家安靜地等了一會,突然,從溶洞中隱約傳來「噠噠噠」的槍聲。
  
  大家十分驚喜:「有回應。」
  
  唐中華說:「這個溶洞非常寬敞,聽聲音,起碼還要走半個小時的路程。雖然暫時不能肯定是羅建飛和張航,可以肯定,是有人了,大家小心。」
  
  他們繼續往前摸索,走了大約二十來分鐘,唐中華又開了一發信號彈,很快,便有槍聲回應,這一次,離得非常近了。
  
  唐中華扯開嗓子大吼一聲:「羅建飛?」
  
  對方回了一梭子槍響。
  
  「是他。」
  
  季夏一陣激動,催促飛電快速朝聲音來源處尋過去。唐中華說:「季夏,你們慢點,現在我們走前頭,小心,這裡不僅有羅建飛,還有毒販。」
  
  季夏只好拉住飛電,打頭陣的事便交給了特種兵,大家全都進入戰鬥狀態,貓著腰快速潛行。季夏和訓導員帶著犬跟在後頭。
  
  過了不久,飛電激動起來,拚命拽拉著季夏手裡的牽引,要往前去,季夏緊張得心怦怦跳,手心都冒出汗來,他其實巴不得想超過前面的特種兵,帶著飛電衝到前面去。卻只能依照命令,拽著飛電的牽引,不讓它衝到前面去。
  
  飛電不滿地汪了一聲,很快傳來擊打石頭的聲音。季夏激動起來:「飛哥。」
  
  但是沒有聽到羅建飛的回應,但是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季夏?」這是張航的聲音,不過聲音非常小,彷彿有氣無力的樣子。
  
  唐中華已經帶人衝過去了。轉過數根石柱,季夏終於在一處易守難攻的石洞間看到了那兩個人,他們都倒在地上,一個趴著一個躺著。
  
  季夏衝過去:「飛哥!」
  
  羅建飛趴在地上,朝季夏抬了一下手,但是沒有說話,季夏的心放進了肚子裡,竭力控制出心中強烈的情緒,他沒死!羅建飛沒有死!
  
  唐中華已經讓人在給他們做檢查了。張航左肩和腹部各中了一槍,萬幸沒有傷到要害,但是失血過多,十分虛弱。羅建飛右腿骨折了,喉嚨不知道怎麼回事,說不出話來。季夏伸出手,羅建飛伸手握住他的手搖了搖,點點頭,示意自己很好,然後鬆開。飛電撲上去,趴在羅建飛身上又舔又蹭,羅建飛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它。季夏咬著下唇,看著這個強顏歡笑的人,強忍著將他抱住的衝動。
  
  躺在地上的張航虛弱地跟大家解釋,原來他們追著毒販一直進到這個洞裡,發現這裡原來是他們的一個老巢,裡面有不少人,大概有十來個的樣子,都有槍。信號斷了,發不出去,他中了一槍。有一根鐘乳石不知怎麼突然斷了,羅建飛為了救張航,被壓傷了右腿,而且他的喉嚨不知道怎麼了,突然不能說話,兩人就在這裡等。毒販在裡頭,他們進不去,毒販也出不來,一直在僵持著。
  
  「幸虧你們找來了。」張航笑著說。
  
  唐中華板著臉:「你們兩個臭小子,追毒販不要命啊,連小命都要搭上了,還笑得出來,要是我們不找過來,誰來給你們收屍。」
  
  張航笑嘻嘻的:「我知道唐隊不會放棄我們。」
  
  唐中華安排幾個訓導員:「你們四個先將他兩個帶出去,我帶人去收拾了那幫耗子,地洞打這麼深,老子照樣收拾你。」
  
  季夏趕緊去攙扶羅建飛,羅建飛推著他的肩,指指飛電,又指指唐隊,季夏明白過來,說:「唐隊,裡面地形太複雜,我們不熟悉情況,我帶著飛電幫你們追蹤。」
  
  唐中華看了一眼季夏,點點頭:「那好,你跟上。建飛的腿受傷了,來一個人攙扶著他出去,另外兩個抬著張航。」
  
  羅建飛看著季夏,眼神裡充滿了關切,動了動嘴,季夏認出那唇語:「千萬小心。」他點點頭:「飛哥,我會的,你先出去等著。」這溶洞裡潮濕陰冷,實在不適合傷員長期待著。
  
  羅建飛目送他跟著唐中華進去,這才在另一個戰友的攙扶下出去。
  
  有了飛電的幫忙,唐中華帶著八名特種兵和季夏,一共十人,非常迅速地將那群在地下打動的毒販耗子們搞定了。其實他們已經接近了毒販的老巢,再往裡頭去,也是溶洞,不過那一片的溶洞才剛剛形成,洞頂不到半個人高,要進去只能爬著進去,不可能住人的。
  
  毒販反抗得很激烈,唐中華也沒有留情,直接開槍,不留活口。等到打掃戰場的時候,他們才發現,毒販已經被羅建飛和張航收拾掉了三個,溶洞裡居然藏有上百公斤的毒品,其中包括四十公斤海洛因,光這些海洛因,就足以讓這些毒販死上好幾回了,難怪他們頑抗到死。
  
  季夏和飛電出來的時候,羅建飛已經在外頭等了很久了,來接他們的直升機已經到了,但是他一直不肯離開,要看著季夏安全出來才放心。
  
  訓導員和兩名傷員是最先一批被帶回去的,唐中華也跟著回去了,他要去安排兩個部下的住院事宜,他擔心自己不去,那些人就不會重視。
  
  羅建飛躺在直升機裡,季夏坐在他身邊替他查看傷口。羅建飛皺著眉頭忍著痛,對季夏搖頭,嘴唇動了動:「不痛,真的。」說完還點了下頭。
  
  季夏的左腿曾經骨折過,當時的情況絕對要比羅建飛現在好不少,他深有體會,痛不痛豈是說不痛就不痛的。「別說話,一會兒就到醫院了。」
  
  張航和他並排躺著,他一直使自己保持清醒狀態,看著季夏和羅建飛之間不著痕跡的互動,心裡滋味萬千。
  
  季夏想起一件事:「唐隊,我們去哪家醫院?」
  
  唐中華說:「去昆明。小鄭,以最快的速度去解放軍昆明總醫院。」
  
  季夏鬆了口氣,他擔心羅建飛的腿在小醫院會治壞了,去昆明總醫院的話,那就有保障得多。
  
  直升機加快了速度,一個多小時候後,他們到達了滇池之濱的解放軍總醫院。羅建飛和張航立即被送往急救室。季夏帶著飛電也跟著下來:「唐隊,我留下來照顧他們。」
  
  唐中華看了他一眼:「行,你先留下來。帶錢了沒有?」
  
  季夏摸摸口袋:「帶了點。」
  
  唐中華跟醫院裡交代了一下,留下他們三個就立即返程回去處理後面的事去了。醫院這邊趕緊安排檢查、做手術。季夏和飛電就在醫院守著,等著羅建飛做手術。
  
  手術室的燈一直亮著,季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一個年紀較大的護士長過來,說:「小同志,你們領導安排你住在招待所裡,你先去休息吧。」唐中華離開的時候,給他也安排了去處,讓他住在醫院的招待所裡。
  
  季夏頭也不回,只是搖了搖頭:「不用,我等做完手術,看看大夫怎麼說,謝謝你。」
  
  護士長看勸他不回,自己忙去了。季夏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飛電蹲坐在另一張椅子上,將前肢和腦袋都放在季夏的大腿上,安靜地趴著。季夏看著手術室亮著的指示燈,腦子裡一直閃著一個念頭:羅建飛沒死,他受傷了。謝天謝地,他還活著!



65、第六十五章 心心相印

  不知過了多久,飛電動了一下,伸出舌頭來舔他的手。季夏低下頭,看著飛電,飛電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嘴巴,季夏這才想起來,飛電還沒吃飯呢,它跟著自己忙了大半夜,今天多虧了它,才能找到羅建飛。它肯定餓壞了,想到這裡,連忙站起身來:「飛電,來,我們去吃飯。」
  
  飛電聽說有飯吃,尾巴歡喜地搖擺起來。季夏帶著它下了樓,走到外面,才發現已經很晚了,外面的燈火都闌珊起來,不知道還有沒有吃的,出了醫院找了一圈,終於在醫院大門外找到一家沙縣小吃。
  
  「老闆,給我下兩份面,不加鹽。」季夏看著價目表又掃視了一圈,「再來一份豬心湯。幫我找一個大一點的盆子,我給錢。」
  
  老闆看了一下全副武裝一身狼狽的季夏,似乎也見慣不怪,部隊醫院門口,還是能看到荷槍實彈的戰士的:「給你的狗吃的?」
  
  季夏點點頭。
  
  「好,稍等。」老闆忙活開了。
  
  季夏帶著飛電坐下等待,突然自己的肚子也咕地叫了一聲,這才想起來,自己也沒吃晚飯呢。
  
  老闆回過頭來:「小夥子你是不是也沒吃飯?」
  
  季夏摸摸肚子,自己滿心思都是羅建飛,壓根就沒想起來還要吃東西:「那就再給我來一份鴿子面吧。一會兒我還要兩份鴿子面和兩份鴿子湯,都打包。」醫院裡還有兩個病人,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吃,先買回去再說。
  
  飛電餓狠了,面條一上來,就迫不及待地要吃,被季夏擋住了,用筷子給它攪拌了許久,等到涼了,這才讓它吃,飛電得到允許,狼吞虎嚥地吃起來,季夏看著它,心裡十分歉疚。他自己的面也上來了,聞到食物的味道,他才發現自己也是真餓了,三兩口就將面條吃完了。老闆也將他要的面條打包好了,季夏從口袋裡摸出錢包,就是羅建飛送給自己的那個,因為喜歡,就一直帶在身上,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用場了。
  
  等飛電吃飽,提著面條回到手術室外,手術室的指示燈已經滅了,季夏的心一空:怎麼這麼快!羅建飛呢?
  
  季夏的心一慌,左右看了一下,深吸了口氣,帶著飛電去問服務台:「剛才在手術室做手術的病人被送到哪裡去了?」
  
  服務台的小護士看了他一眼,雖然臉上有些髒,但看得出還是挺帥的,小姑娘抿了下嘴:「送到306號病房去了。」
  
  「謝謝!」季夏趕緊轉身去找306號房。
  
  小姑娘在後頭誒了一聲,又把話嚥回去了,這時候已經不是探視的時間了,不過算了,通融一下吧。
  
  季夏找到306號病房,門半掩著,他推開門進去,裡面還有醫生和護士在,醫生正交代護士事情,發現有人進來,回頭看了一下:「病房不能帶狗進來。」語氣非常嚴厲。
  
  季夏尷尬地將飛電牽出去:「飛電,乖,坐下!在這裡等我。」這才重新進來,羅建飛還在睡著,沒有醒,他的右小腿打著牽引,放在一個鐵架子上。
  
  「大夫,他怎麼樣,沒有做手術嗎?」季夏急忙問。
  
  醫生說:「他的傷已經過了急救期,現在已經開始腫脹了,先打針,等消腫後才能做手術。」
  
  季夏點了點頭:「那大夫,他情況怎麼樣?」
  
  「右小腿粉碎性骨折。」醫生淡漠地說。
  
  季夏腦子一懵,過了會兒才問:「很嚴重嗎?那能治好嗎?」
  
  醫生說:「情況不算太壞,骨頭碎成了四塊,只要積極配合治療,能恢復正常。」
  
  季夏看著羅建飛,他眉頭皺著,睡得似乎很不安穩,不由得心一疼:「他是特種兵,以後會有影響嗎?」
  
  「要看恢復情況。至少半年內不能受重力,一年內不能進行高強度訓練,以防二次骨折。」醫生說。
  
  季夏眼眶一熱:「謝謝大夫!對了,他的嗓子怎麼了,不能說話了。」
  
  「沒有大礙,這是炎症的緣故,扁桃體腫大,等消炎就好了。」
  
  「謝謝大夫!他現在沒醒,是打麻藥的關係嗎?」
  
  「沒有,我們只是局部麻醉,他只是太累了,睡著了。」醫生又交代了一下護士一些細節問題,然後出去了。護士檢查了一下羅建飛的點滴,然後也出去了。季夏將打包的面條放在床頭櫃上,拿過板凳在羅建飛床邊坐了下來。
  
  病房是雙人病房,另外一張床是空著的。季夏抓住羅建飛的手,他的手上指甲縫裡都有泥灰,沒來得及擦洗。他將羅建飛的手放在手心裡握著,看著他的臉,臉上的油彩大致被護士擦去了,但是還沒有擦乾淨,眼睛下黑眼圈很重,是這幾天一直沒有休息的緣故,下巴上長滿胡茬,有兩天沒刮了。
  
  季夏將羅建飛的手放在臉頰邊,輕輕地喚他:「飛哥,飛哥。」
  
  羅建飛的手無意識地動了動。季夏心裡一喜:「飛哥。」但是羅建飛沒有再回應。
  
  季夏坐了好一會兒,聽見門外有了動靜,他趕緊將羅建飛的手放下。門開了,一個病人被推了進來,季夏一看,床上躺的可不是張航。原來是張航做完手術了,他雖然中槍,但是卻沒有羅建飛的腿傷那麼麻煩,直接送去手術室做手術取子彈去了,因為沒有傷及內臟,手術很順利,此刻還處於麻醉未醒狀態。
  
  季夏問了一下張航的情況,醫生交待了一下注意事項。護士檢查了一下吊瓶的水,然後也出去了。季夏坐了一會,然後起身下樓去,樓下有個小賣部,他需要買一些日用品,羅建飛需要一套,張航也需要,自己也需要。
  
  他帶著飛電下樓去買了三個人的生活用品,還買了一把剃鬚刀,然後回到306病房。病房裡一片慘白,只有兩個吊瓶在一滴一滴地無聲滴答著,羅建飛和張航都睡得很沉,他們已經有三天沒有好好休息了。季夏將飛電帶進屋子,讓它蹲坐在門口,然後拿了住院配發的臉盆去後面的洗手間接水。飛電知道自己不能亂走,就那麼乖乖地坐在原地,眼睛隨著主人的身影遊走,又時不時落在病床上的羅建飛身上,它很想過去看看。
  
  這個點已經沒有熱水了,只有冷水,季夏接了盆冷水,搓了毛巾,放在手心裡捂了幾分鐘,確信不再冰冷,才給羅建飛仔細地擦臉、擦手。擦完,想了想,又換了條毛巾,掀開被子,解開他的病號服,仔細地給他擦身體。
  
  季夏知道羅建飛是很愛乾淨的,無論訓練到多麼晚,他都是把自己收拾得乾乾爽爽再去食堂,不像有的人,餓急了,胡亂洗把臉,先對付完肚子再說。這也是當初他最先注意到他的原因,在一幫邋裡邋遢的糙漢子中,羅建飛顯得格外乾淨清爽。
  
  季夏替他擦完上半身,站著想了想,回頭將病房的門鎖上,擰了帕子來給他擦下半身。冷毛巾落在腹股處,羅建飛的手指動了動,季夏沒有注意到,他低著頭仔細地擦拭著,茂密草叢中小建飛靜臥著,跟主人一樣沉睡著,但是依舊很雄壯,季夏將毛巾翻了個面,用手托著小東西,輕輕地擦拭著。想起在德國那些如同偷來的日子,不由得既酸楚又甜蜜。
  
  睡夢中,羅建飛似乎意識到有些危機,左腿下意識地彈了一下。季夏察覺到了,他轉過臉看向羅建飛:「飛哥,你醒了嗎?」
  
  羅建飛的眼皮動了一下,然後睜開了,有三秒鐘沒有焦距,然後終於清醒過來,動了一下腦袋,與湊過來的季夏四目相對,季夏猛地吸了一下鼻子:「飛哥,你醒了!」
  
  羅建飛張了張嘴,喉嚨裡發出了不成腔調的聲音,季夏用手摸著他的臉:「飛哥,大夫說你扁桃體發炎,還不能說話,別著急,明天就好了。」
  
  羅建飛看著他,帶著血絲的眼裡滿是深情,季夏湊上去,親了一下他的下巴:「別擔心,會好起來的。飛哥,你的腿疼嗎?」
  
  羅建飛眨眨眼,搖了搖頭,伸手抓緊了季夏的手,兩人心手相連,季夏輕輕地用手指摩挲著羅建飛的手背:「別擔心,大夫說等做完手術後會好起來的,以後不會有後遺症。」
  
  羅建飛閉了下眼睛,點了下頭。
  
  季夏說:「飛哥,我先給你擦身。」說著鬆開羅建飛的手,羅建飛不捨地捏了一下季夏的手,然後鬆開了。
  
  季夏重新掀開被子,繼續擦拭他的下/身,羅建飛動了一下左腿,臉上有些不自在。季夏轉過臉去看著他,然後戲謔地說:「飛哥你害羞了?」
  
  羅建飛蒼白的臉上浮上些紅暈,抬起手擋住了眼睛。季夏勾起嘴角,飛快地擦拭完,然後俯身過去,在羅建飛耳邊輕聲地說:「飛哥你好可愛。咱們之間有什麼害羞的,你不是早就幫我洗過澡嗎,我也沒覺得不好意思。」
  
  羅建飛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拉近來,在他唇上親了一口,然後又緩慢地加深了這個吻。過了好一會兒,季夏抬起頭來,看著羅建飛的眼,說:「飛哥,你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我買了點面條。」說著去翻床頭櫃上的面條,「呀,都糊在一起了,不過還有點溫熱,飛哥你吃嗎?」
  
  羅建飛點點頭,季夏將床頭搖起來一些,然後端了面條過來。羅建飛伸出手要筷子,想要自己來,季夏不給他:「我喂你。」
  
  羅建飛看著他的眼睛,點了點頭。季夏夾起面條,送到羅建飛嘴邊。飛電聞見食物的香味,又看見前主人醒來了,便有點坐不住了,嘴裡發出嗚嗚的叫聲。羅建飛探頭去看它。季夏說:「飛電,過來。」
  
  飛電趕緊過來了,抬起頭搖著尾巴熱切地看著羅建飛和季夏。羅建飛伸出手,想要摸飛電的腦袋。飛電非常乖覺地將前爪搭在床邊,將自己的腦袋送過去。
  
  季夏說:「哎呀,它的爪子髒著呢。」
  
  羅建飛擺擺手,示意不要緊。季夏說:「今天多虧了飛電,不然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找到你們。」
  
  羅建飛抬手,摸摸季夏的臉,嘴巴動了動:「謝謝!」
  
  季夏搖搖頭,吸吸鼻子:「你說過,我們之間不需要說謝謝。你好好的就好。」
  
  羅建飛將手在胸口敲了敲,閉了下眼睛,點點頭,表示自己會好好的。



66、第六十六章 體貼入微

  季夏將面條送到他嘴邊,羅建飛大口大口地吃著,他已經有三天沒有吃過熱乎的東西了,早已飢腸轆轆,這已經有點糊了的面條幾乎成了這輩子最好吃的美味。
  
  季夏將另外打包的湯端給他:「慢點,喝點湯。」
  
  羅建飛都喝完了,然後點點頭,示意夠了。季夏又繼續喂他,不到三分鐘,一碗麵條便見了底,他將湯也喝乾了。
  
  季夏看著一直昏睡的張航,說:「還有一碗,給張哥帶的,但他沒醒,要不也你吃了吧?」
  
  羅建飛打了個嗝,看看旁邊床上的張航,動了動嘴:「飽了。」
  
  季夏露出欣慰的微笑,將東西收拾了一下,對羅建飛說:「這幾天我申請留下來照顧你吧。」
  
  羅建飛看著他,又看看飛電,似乎在考慮飛電在這裡合不合適。季夏忙說:「飛電很乖的,我住招待所裡,來這邊時就把它鎖屋裡好了。」
  
  羅建飛點點頭。季夏笑起來:「我去幫張哥擦把臉,行嗎?」
  
  羅建飛看著他,眼睛裡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點了點頭。
  
  季夏拿起了一條新毛巾,接了水給張航洗了把臉,擦了下手,其餘的,他就服侍不到了。羅建飛一直靠在床上看他的動作,直到他坐到自己床邊,也沒見他幫張航擦身體,這才松了口氣似的笑了。
  
  季夏皺了一下鼻子:「你想歪了吧?」
  
  羅建飛咧嘴一笑,突然眉頭一皺。季夏嚇了一跳:「怎麼了?腿疼?」
  
  羅建飛搖了搖頭,抬頭四顧了一下,然後指指後面的衛生間。季夏明白過來:「你想上廁所?」
  
  羅建飛點點頭。
  
  季夏問:「小的還是大的?」
  
  羅建飛嘴巴動了動:「小。」
  
  季夏看了一下,從床底下拿出一個尿壺:「大夫說這兩天不能下床,都在床上解決。來,我幫你。」說著掀起被子就要將尿壺塞進去。
  
  羅建飛抓住他的手,示意自己來。季夏笑起來:「沒關係啊。」
  
  羅建飛最後還是堅持自己來,季夏站在一旁看,羅建飛有些不自在地轉過臉去,季夏笑:「好吧,我不看。」轉過臉去逗飛電。片刻後,羅建飛將尿壺拿出來,季夏很自然地接過去,拿到後面衛生間倒了,將尿壺沖洗得乾乾淨淨,放在床底下,一點嫌惡的表情都沒有。羅建飛看著他,似有千言萬語要說,但是一句也說不出來,只好拿著兩隻烏黑的眼珠看著這個人,彷彿要將這人吸進眼睛裡。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羅建飛收回眼神。季夏趕緊去開了門,值班護士有些詫異地看著他:「你還在這裡?」
  
  季夏點了下頭:「我剛給我的戰友擦了下/身。你是來換藥的吧?」
  
  護士點了下頭,抬頭看了一下羅建飛和張航的藥水,張航的該換了,羅建飛的還剩一些,他先給張航換了藥。然後等著給羅建飛換藥,一邊對季夏說:「病房裡沒有多餘的床,要不你先回去,明天一早再過來。」護士顯然也是知道他們的情況的。
  
  季夏看了一下羅建飛,後者也在看他,點了下頭,眼神充滿了關切,似乎也是贊同護士的說法。他本來想等羅建飛睡著了再去的,但是當著護士的面又不好太親暱,便點頭說:「好,我明天早上再過來,就麻煩你多費心了,謝謝!」
  
  「不客氣。」護士的眼裡充滿友善的笑意。
  
  季夏將床頭的面條提起,張航沒醒,放著也是浪費了,明早肯定不能吃了:「飛哥,你好好休息,我明早來看你。」說是明早,其實現在已經是凌晨兩點了。羅建飛點點頭,擺了下手。
  
  季夏帶著飛電出去,轉身關門的時候,與羅建飛四目相對,如有電流一般直通對方的心裡。季夏笑了一下,輕輕拉上了門。
  
  招待所就在住院部的後面,季夏帶著飛電住進去,一人一犬分食了那份面條。然後胡亂用冷水沖了個澡,倒在床上,想著這突然發生的一切,覺得跟做夢一樣,幸虧只是受傷,羅建飛的腿會好吧。如果不好,他會不會很痛苦,會自卑嗎?但是自己一定不會嫌棄的,一定會陪著他,讓他忘記殘疾這回事。就這麼胡思亂想地腦補著,最後因為身體實在是太疲憊了,終於沉沉睡去。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季夏看了下手錶,時間是早上六點半,他趕緊起來收拾。因為沒有帶衣服,穿的還是昨天那身,感覺有點不舒服,但是也沒辦法,等晚點出去買換洗的。
  
  他帶著飛電出了門,看著前面的住院部,按捺著要去看羅建飛的衝動,擔心他還沒有醒,便先帶著飛電在下面的小花園裡跑了兩圈,這才上樓去。不少病人已經起來了,探視的家屬也在樓道中穿行。
  
  季夏讓過兩個正在練習走路的病人,走到306病房門口,裡面靜悄悄的,似乎都還沒醒,點滴已經打完了。季夏輕手輕腳推門進去,讓飛電坐在門口,然後走到羅建飛床邊。他正睡得香,下巴上長滿了胡茬子,看起來很落魄的樣子,季夏想一會兒應該幫他刮刮鬍子。
  
  他又去看了下張航,結果剛一走到張航床邊,就對上了張航的眼睛,他做手術時是全身麻醉的,這時候麻醉效果正好已經過去了。「張哥!」
  
  張航動了一下,似乎想撐起來,但是沒有成功,反而扯到了傷口,痛得呲牙咧嘴的。季夏連忙過去扶他一把:「張哥你要起來?」
  
  張航說:「想上廁所。」
  
  季夏看了一下,還是說出來了:「張哥,醫生給你插著導尿管呢。」
  
  「啊?」張航吃了一驚,感受了一下,下面果然插著東西,想著別人一手拿著管子、一手拿著他小弟弟的場景,不由得滿臉黑線。
  
  季夏扭過臉去偷樂了好一陣,然後轉過臉來:「張哥你感覺怎麼樣?」其實張航的精神還算不錯,就是失血過多,臉色有些蒼白。
  
  「還好。傷口也不怎麼疼。」張航轉過頭去看旁邊的床,「老羅還好吧?」
  
  「右小腿粉碎性骨折,還好,不是最壞的那種,大夫說治好了不會有後遺症。」季夏覺得自己說出這話都是在安慰自己,一邊說一邊看向羅建飛。
  
  羅建飛的眉頭皺成了川字型,不多久便睜開了眼睛。季夏連忙走過去:「飛哥?」
  
  羅建飛看見他,高興得想笑,但是傷口實在是疼痛難當,那笑容還沒洋溢到臉上,就變成了咬著牙根的忍痛,臉色變得十分蒼白。季夏嚇住了:「飛哥,怎麼了?」
  
  羅建飛咬著牙根搖頭。
  
  「很痛是吧?」季夏焦急地看著他腫得有些發亮的右腿,不能幫他任何忙,只能乾著急。
  
  羅建飛鼻孔重重噴出了一口氣,然後擺擺手:「不疼。」聲音沙啞,如磨砂紙打磨過了一樣,不過好歹能發出聲音了。
  
  季夏看見他額上都滲出了密密的汗珠,趕緊拿來毛巾給他擦汗,羅建飛還在咬緊牙關忍痛,下頜因為用力都突出了。季夏心裡難受得要死,他自己知道骨折的感受,他是一骨折就馬上做手術的,手術後那兩天,痛得是死去活來,羅建飛卻還要忍受這五到七天的痛楚,然後才能做手術,這是一種多麼難熬的苦刑。
  
  羅建飛深吸了口氣,拿過毛巾給自己擦了一下,對著季夏笑了一下:「別擔心,不痛。我能忍受。」特種兵生理和心理的承受能力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比普通人強不少。
  
  季夏也艱難地露出一個笑容:「飛哥你上廁所嗎?」
  
  羅建飛點點頭。季夏將羅建飛的床頭搖高一些,將他的枕頭放在後背墊著,這才彎腰將床下的尿壺拿上來。羅建飛自己拿過去,塞進被窩裡去。過一會兒又拿了出來,季夏趕緊接過去。
  
  張航看著這一幕,眼神裡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但是他還是笑了一下:「謝謝你,老羅,害你也跟著受苦。」
  
  羅建飛擺了下手:「咱們是戰友,要是當時是我中了槍,你也肯定不會不管我的。」什麼是戰友,戰友就是你可以放心把後背交給他,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會對你不離不棄的那個人。
  
  張航點了下頭。
  
  季夏洗完尿壺進來,端了水來給羅建飛洗手,然後伺候他們兩個刷牙洗臉。洗漱完畢,季夏拿出剃鬚刀:「飛哥,我幫你刮鬍鬚吧。」
  
  羅建飛看見他手裡的剃鬚刀,摸了摸自己扎手的下巴:「你買了剃鬚刀?我自己來吧。」
  
  季夏看著他:「還是我來吧,這沒有鏡子,你自己怎麼刮?我幫你。」
  
  那邊的張航看不下去了:「你們兩個膩歪得!要麼就趕緊的,刮個鬍子而已,多大個事兒啊。」
  
  羅建飛瞟一眼張航,看著季夏無比期待的眼神,點了下頭:「好吧。」
  
  季夏笑眯了眼,他兌了點溫水,用毛巾先將將羅建飛的下巴打濕,然後給他抹上香皂,等待的時候,問張航:「張哥你要刮嗎?」
  
  張航摸摸下巴:「好啊。你幫我?」
  
  季夏看一眼羅建飛,羅建飛面無表情,季夏笑起來:「張哥還是你自己來吧。」
  
  張航長嘆一口氣:「同人不同命啊。」
  
  「所以你也趕緊找一個。」羅建飛閒閒地說,找了就不用覬覦他家這個了。
  
  季夏憋住笑,對羅建飛說:「飛哥你下巴抬一下。」然後輕輕地給他刮鬍子,羅建飛的鬍鬚不是很密,但是胡茬很粗很硬,不像自己那麼細軟,「飛哥你什麼時候開始刮鬍子的?」
  
  羅建飛仰著頭,任由季夏的刀片在自己下巴上刮動,直到季夏將刀片移開,他才說:「入伍之後。」
  
  「嘻嘻,我也是。」季夏用紙巾拭了一下刀片,一條腿跪在床上,俯身過去開始給羅建飛刮左臉的鬍子。他的氣息噴在羅建飛的臉上,弄得羅建飛有些心猿意馬,不由得伸出右手扶住了季夏的腰。
  
  季夏連忙將手上的剃鬚刀移開,小聲地說:「飛哥,別亂動,一會兒刮傷你。」
  
  羅建飛用氣聲說:「我想親你。」
  
  季夏的臉上一熱,張航還在旁邊呢:「乖乖別動,刮鬍子呢。」
  
  羅建飛的手放在原處不動,張航那邊其實也看不到,房間裡很安靜,一片曖昧的氣氛慢慢瀰漫上來,張航也察覺到了,把臉轉向另一邊不看,這種場合秀恩愛,簡直太要不得了。
  
  季夏給羅建飛刮完鬍鬚,整張臉清爽又乾淨,真帥,季夏差點忍不住就要親一口了。他一邊擦著刀片,一邊說:「張哥,你刮嗎?」
  
  張航說:「算了,不刮了,等我自己能起來了再刮。」
  
  季夏點點頭:「一會兒我去買早餐,想吃什麼?」
  
  羅建飛說:「昨晚的面條還不錯。」
  
  季夏笑起來:「好,還吃沙縣面條。張哥你呢?」
  
  說到吃,張航的肚子咕咕響了起來,他都三四天沒吃過熱飯了:「隨便,不管什麼,只要是熱的就好。」
  
  季夏想了想:「那我也給你買一份面條吧,沙縣小吃的鹼面行不?」
  
  張航一想就流口水:「好!謝謝你。」



67、第六十七章 醋與被醋

  季夏提著早飯回來的時候,唐中華已經在病房了,正和羅建飛的醫生說著話。唐中華還是穿著昨天那一身,但是臉已經洗乾淨了,神色依舊憔悴,看得出又是忙活了一整宿沒睡。
  
  季夏還沒來得及說話,醫生就開口了:「不是說不讓帶狗進來嗎?嚇到別的病人了怎麼辦?」
  
  季夏尷尬地站住了:「對不起,我一會兒就將它送到招待所去。」
  
  唐中華問:「飛電怎麼沒讓戰友帶回去?」
  
  季夏說:「除了我和飛哥,誰也喂不了飛電,所以我把它留下來了。對不起大夫,它不會亂跑的。」
  
  唐中華也連忙說:「張主任,這是我們大隊軍犬班的軍犬,服從性非常好,不會亂咬人。這條犬前陣子還去德國參加過比賽,拿了亞軍的呢。」
  
  張主任看了飛電一眼,語氣緩和了些:「不要帶到病房來,不衛生,狗會掉毛,對有呼吸道疾病的病人不好。」
  
  「我知道了,我儘量讓它呆在招待所裡。」季夏非常配合。
  
  羅建飛看著他,滿眼都是心疼和安慰。季夏朝他笑了笑:「早飯來了,吃飯吧。」麻利地將東西放在床頭櫃上。
  
  羅建飛小聲說:「將桌子放上來,我自己吃。」
  
  季夏看了一下,將桌子移上來,將面條端到桌上,一次性筷子拿到後面去洗了,給了一雙給羅建飛,然後端起另一碗到張航床邊:「張哥,吃飯了。」頓了一下又問,「要我喂你嗎?」
  
  張航的腹部受了傷,暫時還不能坐,便笑著說:「那就謝謝了,麻煩將我的床頭稍微搖高一點。」
  
  季夏一邊忙一邊問:「張主任、唐隊你們吃過了沒?」
  
  張主任顯然沒有料到季夏還會問候他,面上有些不自在地說:「我吃過了。」
  
  唐中華抹了一把臉:「還沒,我一會兒就去吃。剛處理完那邊的事,就趕過來看看這兩小子的情況,張主任說情況都還算穩定,那我也就放心了,三天沒闔眼了,要回去睡一覺。年紀大了,熬不起了。小季你就在這邊先頂幾天,過兩天我再叫個人來換你。」
  
  季夏連忙說:「不用換人,唐隊,我在這邊照顧挺好的。」
  
  張主任說:「也就是頭幾天需要人照顧一下,等傷口癒合了,他們自己就能自理了。」
  
  「那我就照顧到他們不需要人照顧再說吧,不用換人來了,唐隊。」季夏再三強調。
  
  唐中華點點頭:「好,那你先在這裡照顧他們,等建飛手術的時候我再來。有情況打電話回去。」
  
  「我知道。」就這樣,季夏爭取到了留下來照顧羅建飛的任務,終於鬆了口氣,這事必須得自己照顧才行,假他人之手,他哪裡放心。
  
  羅建飛一邊吃著飯,拿筷子的拇指豎了起來,表揚季夏做得好。季夏瞥見他的動作,也彎起嘴角笑了。只有他對面的張航看見這兩個的互動,癟了癟嘴。
  
  吃完早飯,季夏將羅建飛和張航換下來的衣服收起來,然後帶回招待所去。飛電也被帶回招待所,季夏拿出平時訓練用的皮球給它,讓它獨自玩耍,然後鎖上門去外面買換洗衣裳去了,不僅他自己需要,羅建飛和張航也需要。
  
  從這天起,季夏就成了羅建飛和張航的保姆。給他們買飯、端水,擦澡、洗衣,伺候大小便。
  
  按季夏的意思,當然主要是照顧羅建飛,順帶照顧一下張航。羅建飛也很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他發現,季夏其實是來照顧張航,因為躺在床上那個傢伙非常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季夏的照顧,比如他說自己腹部疼,起不來吃飯,於是季夏就一口一口喂到他嘴裡,羅建飛火大,他還是自己吃的呢,倒便宜了張航這小子。
  
  比如第一天晚上,季夏打了熱水來給他們兩個擦澡,張航躺在床上,季夏幫他擦了臉,小心翼翼地擦了上半身,到下半身的時候,季夏停下了:「張哥,你自己來?」
  
  張航嘻嘻笑:「我起不來,還是你幫我代勞了吧。」
  
  病房裡除了他們仨,就沒別人,羅建飛暴走了,手裡的毛巾一扔:「季夏,過來幫我。」
  
  「哦,好。」季夏連忙放下張航的毛巾,轉過身來,幫他搓了毛巾,遞給他,羅建飛不接,季夏不解,「飛哥?」
  
  羅建飛說:「你幫我擦,我下半身還沒擦呢。」然後一側身,屁股對著張航。
  
  季夏伸手指撓了一下耳後,剛才他還說他自己動手的呢,現在怎麼變卦了,不過也沒什麼,反正他樂意代勞。張航在後面笑出了聲。羅建飛冷哼一聲:「笑屁!」
  
  張航說:「季夏,你快點啊,我還沒擦完呢。」
  
  季夏說:「你先等會兒。」
  
  羅建飛拿過季夏手裡正在擦大腿的毛巾,往那邊一扔,啪地一下,濕毛巾正好落在正笑得得意的張航臉上。張航「啊」地大叫一聲:「什麼玩意兒,啊呸!你的澡帕,噁心死我了,呸呸呸!」
  
  羅建飛面無表情地說:「季夏,把那毛巾拿去用開水燙了,再拿來給我用。」
  
  季夏終於知道羅建飛生什麼氣了,不由得笑得肩膀抖個不停:「好!」
  
  張航連忙喊:「季夏你別走,先搓毛巾來給我洗臉。」
  
  「別理他,先幫我洗毛巾。」羅建飛涼涼地說。
  
  張航氣得哇哇叫:「姓羅的你欺負人,你洗澡毛巾落我臉上,你還嫌我髒是吧,你等著,等我好了,我要跟你單挑。」
  
  季夏忍著笑到後面洗毛巾去了。羅建飛轉過臉挑眉看著張航:「單挑就單挑,我怕你?你小子別得寸進尺,記住,這是我的人,當著我的面吃他的豆腐,你當我是死的?」
  
  張航苦著臉:「我不是開個玩笑麼,你用得著下毒手麼?」
  
  羅建飛繼續涼涼地說:「一塊毛巾而已,又不是手雷,用得著這麼激動麼。小心點,別扯著傷口。」
  
  聽他這麼一說,張航果真覺得傷口疼了,開始哎喲哎喲叫喚起來,嚇得季夏趕緊進來:「張哥,你傷口疼了?我幫你去叫醫生來。」
  
  「對,讓醫生最好再打一次麻醉針,就不疼了。」羅建飛補充說。
  
  張航終於見識到羅建飛的厲害,也不叫喚了:「沒事,剛剛就扯了一下傷口,不疼了。」
  
  季夏哦了一聲,又到後面去搓毛巾去了,用開水燙毛巾,一時間也擰不出來,所以遲遲都沒進來。
  
  張航抱著拳,對羅建飛一抱拳:「羅大俠,你狠!」
  
  「知道就好。」羅建飛白了他一眼,扭頭喊,「季夏,好了沒有?沖一下就得了,兌點冷水也沒關係。」
  
  「好了,來了。」季夏拿著熱乎乎的毛巾進來,抖開,晾涼了,繼續給羅建飛擦身。
  
  張航有氣無力地說:「季夏,趕緊幫我搓個毛巾來,我自己來擦吧。對了,幫我拿條新內褲來。」他上手術台之前,就被扒乾淨了,不然怎麼插導尿管,好在此刻導尿管已經拔掉了,不然他要多尷尬啊,此時要擦澡了才想起來自己還真空著呢。
  
  羅建飛哼了一聲:「算你識相。對了,季夏,他換下來的內褲直接給他扔了,別給他洗。」
  
  張航說:「我的內褲早就被熱情的護士小姐扒下去了。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真空,也比你一條內褲穿了四天還沒換好,都臭了吧。」張航看著他裹得臃腫的右腿,想到他沒法再穿內褲就忍不住幸災樂禍地笑。
  
  「這不不勞您費心了,季夏今天早上就幫我換了。誰像你,空蕩蕩的遛鳥。」
  
  季夏聽得又樂又窘,這兩個人怎麼跟個小孩子一樣鬥來鬥去的啊。憋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他給羅建飛擦完,然後給張航搓了毛巾,然後翻出新買的內褲給他。張航自己摸索著將內褲換上了:「對了,我換下來的衣服呢?」
  
  「怎麼了?我都拿到招待所去洗了。袋裡的東西我拿出來了,放在那邊。」
  
  張航臉上笑容有些促狹:「內褲都幫我洗了?」
  
  「啊?應該吧,我拿到樓下的自助洗衣機裡洗的。」季夏說,樓下正好有洗衣機,他們兩個的衣服又是泥又是灰的,髒得實在沒法洗,用洗衣機都攪了兩遍。
  
  羅建飛瞟了張航一眼,那意思是在嘲笑他奸計沒能得逞。
  
  四天後,羅建飛的腿消了腫,醫院安排下手術。季夏憂心忡忡,羅建飛進手術室的時候,他又將飛電帶過來了,坐在手術室外面等待,有飛電陪著,他心裡就感覺有依靠,不那麼心慌空落。
  
  唐中華接到季夏的電話,也從基地趕了過來。他過來的時候,羅建飛已經進了手術室。季夏看見他:「唐隊,你來了。」雖然是笑的,但是表情非常不自然。
  
  唐中華在季夏旁邊坐了下來:「不用擔心,張主任說沒有碎骨,手術會很順利。他是最好的骨科大夫,以前我們大隊長也骨折過,還是大腿,也是他做的手術,不是一點事都沒有嗎。」
  
  大隊長季夏見過幾次,開表彰會的時候見到的,年紀有點大了,雙鬢都斑白了,走路鏗鏘有力,真沒看出來他的腿受過傷。想到這裡,季夏的心稍稍放鬆了些。
  
  唐中華說:「這幾天辛苦你了,飛電也沒吃好吧?」
  
  「謝謝唐隊關心。這不算什麼,只要飛哥沒事就好了。就是飛電獨自待著,有點無聊。」這幾天飛電大多數時間都被關在屋子裡,只有早上和晚上才帶它出去跑一跑,季夏摸著飛電的腦袋,有些愧疚。飛電感受到他的情緒波動,伸出舌頭舔了一下他的手背。
  
  唐中華看著手術室的燈:「真要多謝謝你了。小羅這人吧,性格孤僻,其實是挺好的一個人。」
  
  「我知道。」季夏點頭,他比誰都清楚。
  
  「他的腿這次傷得有些嚴重,張主任跟我說過,起碼一年內不能進行高強度訓練。我知道他好強,恐怕會受不小的打擊,所以你有空多陪陪他,開導開導他。我替他謝謝你了。」唐中華語重心長地說,很顯然,他很瞭解自己的這個部下。
  
  季夏感激地看了一眼唐中華,他是一個好領導:「我會的,唐隊。我年後可能要去北京上學,本來想把飛電帶過去的,飛哥他受了傷,很多訓練做不了,我想,是不是還讓他來帶飛電?」
  
  唐中華一想:「這樣也可行,他有事做,又有飛電陪著,應該就有寄託了,關鍵是要他自己願意。」
  
  季夏鬆了口氣:「我去探一下他的口風。」這樣安排,羅建飛應該會同意的。



68、第六十八章 天生一對

  三個小時後,手術室的燈終於滅了,羅建飛被推了出來。他沒有進行全麻,此刻還清醒著,看著季夏和唐中華,衝著他們笑,還比劃了個「V」形手勢。季夏也回以一笑,笑得眼淚差點滾落下來,飛電嗅到羅建飛的氣息,激動得想要沖上去,被季夏趕緊拉住了,要是給張主任看見了,少不了又要批評一頓。
  
  他小心地將飛電藏在門外,然後跟著唐中華進去聽張主任介紹羅建飛的病情。不幸中的萬幸,羅建飛的腿如預料中那樣,沒有細碎的小片,只有四個大片,現在已經固定好,先住一個禮拜的院,觀察情況再說。
  
  麻醉藥效過去之後,是傷患處最疼痛的時候,沒有誰比季夏更瞭解這個情況,所以他很擔心羅建飛。手術結束後的當天夜裡,羅建飛痛得根本沒法安睡,季夏很晚都沒有回招待所,帶著飛電一直呆在病房裡,看他睡著又醒來,給他端水,陪他說話,說飛電好玩的事,又說自己小時候的糗事,來斗羅建飛開心,以轉移他的注意力。
  
  羅建飛皺著眉頭,啞著聲音說:「很晚了,你回去睡吧。」
  
  季夏不回答,而是說:「飛哥,我再給你削個蘋果吧。」
  
  「不用了,才剛吃了。」羅建飛搖搖頭,「你該回去了吧。」
  
  「晚點再走,等你睡著了再去。」季夏說,「是不是很痛?」他拿著毛巾給羅建飛擦汗,十月天了,羅建飛還在汩汩地冒汗,昆明的溫度已經降到20度以下,肯定不是熱的,那是疼出汗的。
  
  羅建飛擺了一下手:「不疼,可以忍受。你回去吧,明天還要早起呢。」他知道季夏還得一大早起來訓練飛電。
  
  「那你要不要上廁所?」季夏問。
  
  羅建飛沉默了一會:「好。」
  
  季夏趕緊把尿壺拿上來,羅建飛按住了被子,搖了搖頭,季夏明白過來:「是要上大號對吧?你等會兒。」羅建飛要上廁所,季夏喜得跟什麼似的。因為住院這幾天,羅建飛小便倒還算正常,但是大便卻很少,季夏知道他不好意思,又怕麻煩自己,可是吃喝拉撒都不正常,這樣對身體怎麼會有好處,所以聽到羅建飛要上廁所,他才這麼高興。
  
  季夏將板凳搬到衛生間,然後進屋來半抱著羅建飛坐到床沿,左腿先下地穿鞋,再遞上枴杖,這拐還是他買的,自己轉到左邊,將羅建飛的左臂放在肩上,攬著他的腰,一步一步挪到後面的衛生間去。第一次上廁所的時候,季夏還想直接抱著羅建飛去,但是羅建飛生死活不願意,說自己又沒有真殘廢,季夏看似乎有點生氣了,這才退讓一步。
  
  到了衛生間,先將羅建飛的褲子褪下去,扶著他坐在馬桶上,然後將他的傷腿架在板凳上,這樣才算做完準備工作。
  
  張航雖然也受傷,但沒羅建飛這麼麻煩,因為他四肢是健康的,他只在床上躺了一天,第二天就能自己下床上廁所了,季夏只需在他上廁所的時候稍微攙扶一把就好了。張航看見季夏樂顛顛地跑來跑去,一點不耐煩都沒有,有次趁季夏出去的時候,感慨地對羅建飛說:「老羅你真是好福氣,這麼塊寶給你撿著了。」
  
  羅建飛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張航說:「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好好待他,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羅建飛淡淡地說:「這個你不用操心。」他雖然說得篤定,但是心裡卻不安了許久,他擔心自己的腿萬一落下什麼毛病,叫他怎麼面對季夏。倒是季夏,信心十足地相信他會恢復,並且暢想著他們以後的日子,他這才慢慢放鬆下來,最後終於想通一件事,不管好壞,都要讓季夏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羅建飛做完手術兩天後,張航便出院了。唐中華在羅建飛做完手術後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在昆明待了兩天,順便去辦了點事,等張航出院,便一起接回去了。
  
  這次清剿毒販老窩,唐中華特意為羅建飛和張航爭取了特別貢獻獎,所以兩人都立了一個二等功。聽唐中華的意思,明年六月份羅建飛晉陞,應該就是提前晉陞為少校了。
  
  這無疑是個好消息,羅建飛心裡盤算著,到時候轉業的時候,部隊會給補多少安置費,離辦一個犬場還差多少錢。季夏心裡卻有些惆悵,羅建飛這麼年輕就升少校,前途不可限量,這要退了伍和自己去辦犬場,到底值不值當。
  
  張航一走,季夏便成了羅建飛的專屬保姆,病房也空了出來,變成了二人世界,這意料之外的二人世界,代價太沉重了些,並不是他們想要的,但是事已至此,當然要苦中作樂,聊作安慰了。
  
  外科的護士們知道這屋裡住著兩個各有千秋的大帥哥,又聽說還都沒有女朋友,跑這屋就跑得格外勤快些。羅建飛是年輕軍官,又長得帥,自然是護士們考慮的首選,季夏雖然是個普通戰士,但人家是北京的,說不定家境也好得很,又長得這麼好看,也未嘗不能考慮。
  
  之前張航在的時候,護士們過來,還能幫擋擋駕,相對而言,張航比季夏和羅建飛能說會道多了,他能把那些護士妹妹逗得花枝亂顫、心花怒放。張航一出院,季夏和羅建飛就完全有點招架不住,他們本來想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的,但是總有護士進進出出,實在不方便幹點私密的事。
  
  不過被護士小姐們中意也不是沒有好處,這個病房一直都沒有別的病人安排進來,季夏乾脆就帶著飛電住進了病房。白天不好親熱,到了晚上,查過房後,把門一鎖,兩個人終於可以過二人世界了。
  
  羅建飛手術後最初的兩天疼痛期已過,到了第三天,他的腿就不怎麼疼了,正好張航出院了,沒人分享他的季夏,所以心情也分外愉悅,連胃口都好不少,飯都多吃一碗。
  
  季夏看他身體好轉,不像前兩天一樣只一味咬著牙關忍痛,有心情和自己說話了,飯也多吃了些,不由得鬆了口氣,最難熬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關於住院吃飯問題,季夏其實很愁,羅建飛是病號,吃外賣食物總覺得沒什麼營養,要是像當初自己住院那樣,能租個房子,自己做飯就好了。但是羅建飛和他當初不一樣,在醫院住的時間肯定不會太久,等傷口癒合後,打上石膏,就該出院了,不可能像他當初那樣在成都待上幾個月。
  
  「飛哥,過幾天你的腿會打石膏,到時候右腿會被固定不能亂動,拆石膏的時候,你會發現兩條腿不一樣粗細。」季夏給羅建飛按摩著右大腿肌肉,怕這條腿長期不動,肌肉會萎縮。
  
  「你以前也是這樣?」羅建飛問。
  
  季夏笑起來:「是啊,以前我是傷在左腿,你現在傷在右腿,咱倆還真是天生一對呢。」
  
  羅建飛抓住季夏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對啊,咱們天生一對。謝謝你。」
  
  季夏起身,抵著羅建飛的額頭:「飛哥,不需要說謝謝,你說過的。」
  
  「對,不用說。其實我這些天一直在想,萬一我的腿不能復原怎麼辦。」羅建飛垂下了眼簾。
  
  「飛哥你又胡思亂想了,大夫都說了沒有什麼事,手術很成功,恢復起來只是時間問題而已,你要有信心啊。你看我,我的腿也斷過,但是我就從來沒想過它會不好,只是一門心思想著等傷好了就來找你。現在不也一點事都沒有,所以你要相信你會好起來,我們的好日子才剛開頭呢。」季夏努力安慰羅建飛,卻沒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羅建飛抬起頭仔細看著季夏:「季夏,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季夏一愣,想起剛才自己說的話,好像說漏嘴了,他伸手撓了撓額頭:「很早了,在我們還沒認識之前。」說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真是個傻孩子。」羅建飛突然笑了起來,「人都不認識,怎麼喜歡啊?」
  
  季夏笑:「我聽說過你啊,那時候把你當奮鬥目標呢,當著當著,就覺得我們好像認識很久了。見到你的時候,發現比我想的還要喜歡。」他心裡一直在作劇烈的思想鬥爭,要不要告訴他自己就是谷宇,但現在還有必要說嗎?
  
  羅建飛將他拉近來,與他交頸相擁,摸著他的後腦:「說你傻,還真是的。」
  
  「傻人有傻福。」季夏嘟囔了一句。
  
  飛電自己在地下玩了很久了,突然發現房間裡有一股溫柔的味道,放下玩具搖著尾巴,也要和兩個爸爸一起玩。但是那兩個人沒有發現它,它只好去頂季夏的腿。季夏感覺到飛電在蹭它,只好說:「飛電找我了。」
  
  羅建飛放開季夏,季夏看著飛電:「飛電,要撒尿?走,我帶你去廁所。」
  
  飛電不去,一味搖著尾巴,抬頭看著床上。
  
  季夏說:「想要什麼嗎?」
  
  羅建飛說:「飛電肯定是想我了,抱它上床來。」那幾天他一直都疼痛難當,沒心思去搭理飛電,冷落它許久了。
  
  季夏把飛電抱起來,放到床上,飛電果然高興了,伸出舌頭舔羅建飛,又回頭舔季夏。羅建飛抱著飛電,笑起來:「兒子寂寞了,這幾天我們都冷落它了,對不起,飛電,等爸爸病好了,帶你出去玩,還給你買火腿腸。」一邊幫飛電順毛。
  
  飛電一聽說有火腿腸,高興得汪了一聲,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大嘴巴,它很久沒有吃到火腿腸了。
  
  季夏想起那件事,沉吟了一會,說:「飛哥,有件事想拜託你。」
  
  羅建飛伸出手來摸了一下他的發頂:「說吧,跟哥還這麼見外做什麼。」
  
  「我的入學申請已經遞交了,沒有意外的話,明年春天就要去上學了,本來我打算帶著飛電去北京的,但是你的腿還在康復期,不能訓練,我把它留下來,你幫我照顧飛電好嗎?」季夏覺得這樣再好不過了,羅建飛有事做,他就不會消沉低落,有飛電陪著他,應該會感到安慰。
  
  羅建飛愣了一下,然後點頭:「好。到時候我休假帶飛電去北京看你。」他自然知道季夏的打算。
  
  季夏笑起來:「好。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爬長城。等你康復了,要回特種大隊去,我就把飛電帶到北京去。」
  
  羅建飛將手放在季夏脖子後,拉近來,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季夏驚了一下,閉上眼睛,啟開唇,羅建飛的舌頭探進去,加深了這個吻。飛電被夾在中間,感覺空間越來越小,最後終於把它夾緊了,它不舒服地嗚了一聲,驚喜了沉醉的兩人。唇分,兩個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羅建飛的額頭抵著季夏的:「你想要嗎?」
  
  季夏當然想要,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還是算了,等你的腿好一點。」那事可是最傷元氣的,羅建飛現在需要養身體呢。
  
  羅建飛伸出舌頭在他唇上舔了一下:「好,記著。」
  
  季夏耳朵都有些紅,退開來,將飛電抱下來:「我給你擦澡,然後吃藥早點睡。」
  
  擦完澡,季夏伺候羅建飛躺下,自己去後面洗了個冷水澡,然後將飛電抱到另一張床的床尾:「飛電,睡覺了。乖,睡這兒不許亂動啊。」然後自己也爬上去,抖開被子準備睡覺。
  
  羅建飛看著季夏:「過來!」
  
  季夏:「?」還是很聽話地過去了。
  
  「上來。」羅建飛拍拍自己身邊,「讓我抱抱。」
  
  季夏笑起來,小心地上了床,側身躺在羅建飛左邊。羅建飛伸出胳膊,將他抱在懷裡,兩個人的身體親密相貼,體溫傳到對方身上,羅建飛用臉頰蹭了蹭季夏的臉頰,發出滿足的嘆息聲:「有你真好。」
  
  季夏被這句話完全擊倒了,心軟得化成了一灘水,伸手回抱著羅建飛,喃喃地叫著:「飛哥,飛哥……」只想叫他,並不想說話。
  
  羅建飛顯然很能體會這種心情,也不回話,只默默地抱著他,用鼻子蹭他的臉頰。羅建飛吃過藥,藥裡面有安神成分,所以不一會兒就有了睡意。季夏聽出他的呼吸平穩了,知道他睡著了,過了許久,儘管不捨,還是起來了。
  
  羅建飛的懷裡一空,手下意識地摟了一下,空的,他睜開朦朧的眼:「不一起睡嗎?」
  
  季夏很有點心動,但是看著羅建飛的腿,還是搖了搖頭:「不了,我怕碰到你的腿。睡吧。」在他額上親一下,然後下床去了。



69、第六十九章 無微不至

  對戀愛中的人來說,時間是過得飛快的。季夏和羅建飛也有同感,儘管是在養傷中,兩人也還是覺得時間過得很快,因為他們單獨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
  
  羅建飛的傷在一天天好轉,他可以在季夏的攙扶下拄著拐出病房了。每天早上五六點,醫院的花園裡還非常安靜,從滇池裡吹來的風非常涼爽清新,略帶些潮腥味,羅建飛坐在花園的長椅上,看季夏在草地上訓飛電。那是他的愛人和兒子,他們都虎虎生威,活潑健康,每次看見他們生龍活虎的身姿,就讓他覺得生命格外美好,生活也是幸福甜蜜的。偶爾他還會想起谷宇,心裡會湧起愧疚之感,谷宇會諒解自己的吧。他覺得有些難過,如果自己當初懂愛情,谷宇會不會走得少些遺憾?
  
  羅建飛的身體底子很好,季夏也照顧得好,所以恢復起來非常快,手術九天後,羅建飛的傷口完全癒合,可以拆線打石膏了。這也就意味著,可以出院了。
  
  季夏和羅建飛回到夜鷹特種大隊的時候,已經是十一月了,這個時間正是每年軍中最傷感的季節,因為這是老兵退伍的時節。他們特種部隊人員流動是最小的,但依然還是有老兵退伍。每到休息時間,廣播裡就播放著《駝鈴》《送戰友》等歌曲,處處都瀰漫著憂傷的情緒。
  
  季夏已經完成義務服役期,早就交了義務兵轉志願兵的申請,肩章也由兩道槓換成了一道細槓和兩把槍,以後他也是老兵了。
  
  軍犬班有兩名訓導員也要退役,其中就有上次和季夏去追越獄犯的莊超英。季夏跟他關係還算是比較好的,知道他要走,頗有些捨不得。
  
  這天上午進行基礎訓練的時候,莊超英的德牧比利鬧起了脾氣,怎麼都不肯聽指令,莊超英很沮喪,操課結束後,他帶著比利回到犬舍,坐在犬舍前發愣。
  
  季夏將飛電關進犬舍,在莊超英身邊坐下來:「莊哥,還在生比利的氣呢?」
  
  莊超英搖頭:「不是,不關比利的事,是我自己的緣故。我情緒不好,影響它了。」
  
  「是因為要走的事吧?」
  
  莊超英沒有回話,在部隊一呆就是好幾年,任誰離開都會不捨。
  
  季夏又說:「莊哥家是貴州的吧,回去了準備做什麼?」
  
  莊超英當了八年兵,比谷宇還要早兩年來到這個山窩子,他的比利今年已經九歲了,馬上也要退役,莊超英就不想再在部隊幹了,他不願意再培養一條軍犬,因為他覺得自己支撐不到下一條犬退役,怕再次分別徒生傷感,乾脆就不養了。
  
  「我也不知道,回去了再說,沒準去做個保安之類的,也可能做點小生意。除了訓犬,別的我也不會啊。」莊超英苦笑一下。
  
  季夏沉默了一下,說:「比利馬上也要退役了,它會被送回昆明去吧?」
  
  莊超英點了下頭:「是啊,本來我是想打報告申請領養的,但是想到我家那情況,我也未必有時間去照顧它,照顧不過來,還是算了。」他家在黔東南山區,年輕人為了生計,全都外出打工去了,這可能也是他將來的選擇,他覺得自己肯定照顧不好比利,不如讓它去昆明軍犬訓練大隊,起碼那裡有很多同伴。
  
  季夏嘆了口氣:「我的飛電也快到退役的年紀了,等到時候,我一定要帶著它走。」
  
  莊超英有些詫異地看著季夏,他來軍犬班也不過一年的時間,沒想到會對飛電這麼有感情,不過飛電確實是條好犬,他點點頭:「你的情況比我好多了,飛電能得到很好的照顧。我要是將比利帶回去,那就跟我們那邊的本地犬一個樣,還得提防那些可惡的狗販子抓走賣狗肉,想想就覺得難受。哎,算了,不說了。」莊超英說著抹了一把臉,再鐵血的漢子,說到自己朝夕相處的夥伴的命運時,都忍不住唏噓。
  
  季夏說:「莊哥,要是將來,還有機會訓犬,你願不願意?」
  
  「當然願意啊。」莊超英毫不猶豫地回答,然後又回過味來,有些詫異地看著他,「你有什麼打算?」
  
  季夏笑了一下:「我暫時有個模糊的打算,將來我退伍了,回去辦個犬場,專門給人訓犬。現在城裡人養犬的多,應該會有市場。」
  
  莊超英笑起來:「要是真能辦,那敢情好,比起和人打交道,和犬打交道要單純多了。要是將來真辦成了,給我說一聲,我去你那參觀參觀。」
  
  「要是真辦成了,到時候我請莊哥來幫忙訓犬,你來不?」季夏玩笑式的說。
  
  莊超英咧嘴笑了:「來,怎麼不來,一定來啊。我等著你當老闆呢。兄弟,我看好你。」說著拍拍季夏的肩。他自己也未嘗沒動過這念頭,但是那太遙遠了,他們那兒,訓犬能有活路嗎,自己有本錢嗎,但是季夏說辦犬場,那是有可能的,他家條件好,而且北京那地兒,可不比他們那山旮旯裡,養犬也都是名貴品種,精貴著呢,人們捨得為犬花錢。
  
  這話季夏也沒說得十分確定,只是給戰友說了這麼個打算,說將來有這可能。他知道,將來要是真辦訓犬場,光他和羅建飛兩個肯定忙不過來,必須要找人幫忙,而戰友則是最值得信任的,技術上又過硬,要是能請來幫忙,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嗎。所以他留下了莊超英和另一個訓導員的電話,將來,也許還有機會繼續共事。
  
  羅建飛現在在養傷期間,一切體能技能訓練都停止了,腿傷還在癒合期,那隻腳也不能下地,只能做一些關節和肌肉的康復訓練,每天拄著拐在基地裡走走,去得最多的地方自然是犬園。
  
  他每天早上從宿舍走到犬園這邊,看季夏和飛電訓練,然後和季夏一起去吃早飯。上午和下午依舊夾著一本書去犬園看飛電和季夏訓練,偶爾抽空和飛電玩個拋飛盤的遊戲。到了晚上,季夏就陪著他去做康復訓練,給他按摩肌肉和腳底,這個時候就變成了兩個人的約會了,而且是光明正大的約會。
  
  十一月中旬,退伍的戰友開始離開基地。軍犬班這邊也舉行了非常隆重的送行儀式,比利和另一條犬依依不捨地送走了自己的訓導員,車發動的時候,因年邁動作有些遲緩的比利拚命追上去,奮力一躍,吊在了大卡車的後門上,不住地哀叫不已,莊超英彎腰將比利抱上來,抱了又抱,摸了又摸,最後還是將它放了下去。比利追著車子跑了好遠,直到看不見為止才停下來。莊超英這個鐵骨漢子,看著自己的夥伴孤獨地立在寒風中,也忍不住抹了一把眼睛。
  
  季夏和羅建飛都目睹了這一幕,心裡哽得難受,季夏動容地說:「將來我一定不能和飛電這麼分別,我要帶著它走。」
  
  「嗯,我們帶它走。」羅建飛也輕聲說。
  
  季夏每天都要去幫羅建飛打飯刷碗、打水洗衣、鋪床疊被、噓寒問暖,只盼著羅建飛的腿早日好起來。年後他就要去北京上學了,離開學正好還有三個月時間,羅建飛恢復得快,他才能放心去啊。
  
  這天晚上,季夏陪著羅建飛在外面走了一圈,照例將他送回宿舍。羅建飛說:「今天想洗澡。」他自從受傷過後,還沒洗過澡呢,季夏不肯給他洗,說怕沾水,每次都只給他擦擦。
  
  季夏想想,點點頭:「行,我給你去放水去。一會兒幫你洗。」說著便去給他放水洗澡,羅建飛剛回來的時候就要求洗澡,但是季夏沒給他洗,怕弄濕了石膏,算起來差不多一個月沒有洗澡了,不知道怨唸成什麼樣了。
  
  軍官宿舍裡統一裝的是太陽能熱水器,雖然大家平時不怎麼用,但是真要用的時候,還是看出它的方便來了,水龍頭一擰,就是熱水。放好水,季夏捲起褲管,捋起袖子,讓羅建飛坐在椅子上,傷腿用塑料袋包紮著,架在另一條椅子上,打濕毛巾,抹到他身上。
  
  羅建飛說:「要不你也脫了衣服,咱們一起洗。」
  
  季夏看了一下自己已經被打濕的前襟,說:「行。」說完三兩下將自己的衣服也扒了,放在塑料袋裡。不是他不願意和羅建飛一起洗澡,而是他怕一起洗著洗著,兩個人都激動了,情不自禁做點什麼,激情處不留神,碰到他的傷腿怎麼辦。
  
  季夏脫了衣服,轉到羅建飛身後,給他背上打肥皂。羅建飛說:「你站前面來。」
  
  「幹嘛?」季夏的聲音都有些沙啞了,他剛才看見羅建飛赤露的身體,就開始情動了,所以才轉到後面去,怕被羅建飛看出什麼來。
  
  「過來!」羅建飛簡短地說。
  
  季夏只好蹲下來,轉到羅建飛前面,用毛巾給他擦前胸,他的視線落在羅建飛身下,那兒也有個腫脹的傢伙。羅建飛微微前傾,雙手托住季夏的腋下,將他拉近來,吻上了他的唇。動作粗暴有力,但是又不失柔情,反反覆覆地吮吻著季夏的雙唇,然後啟開他的唇,吸吮他的舌頭。
  
  季夏激動得身子一顫,跪在地上,環住了羅建飛的脖子。片刻後,兩人分開,季夏張大嘴呼吸:「飛哥,小心你的腿。」
  
  「知道。」羅建飛的手從季夏的臉上劃到他優美的頸脖上,又從頸脖處劃到他的胸前,用手指按壓著胸前暗紅色的那點。季夏激動地將臉埋在羅建飛胸前,身體難以抑制地輕輕顫慄。
  
  羅建飛抓起季夏的手放在自己腿間:「你摸摸這兒,想死你了。」聲音因為動情而暗啞。
  
  季夏將毛巾扔在桶裡,雙手捧起羅建飛的腫脹,上下滑動著,那東西的手感非常細滑,如絲綢一樣,上面佈滿了青筋,季夏捧著它,它就激動得跳了起來,前端還滲出水來。
  
  羅建飛的喉嚨裡發出低啞的嘆息聲,他將季夏拉起來,坐在自己的左大腿上,伸手握住小季夏,那兒早就腫脹得開始疼痛了。季夏情不自禁地轉過頭,摟住羅建飛的肩,羅建飛抱著他,埋首下去啃齧著他胸前的紅點,一隻手在前面撫慰著,一隻手伸到後面去,大力搓揉著兩片臀瓣,羅建飛說不出自己有多麼喜歡懷裡的這個人,他就想用最原始的方式來疼愛他,進入他的身體,把他揉進自己的骨血裡。但是現在令人沮喪的是,他瘸著,什麼都做不了,所以只能做點隔靴搔癢的事。
  
  「季夏,我想進去。」他想得下面都疼了。
  
  「我也想你,飛哥,但是現在不行,你有傷。」季夏難受得都快要哽嚥了,他下面都流下了眼淚。
  
  羅建飛有些不滿地哼了哼,加快了手上的動作,愛不釋手地愛撫著,不住地刺激他的囊袋,又用手指刮擦著前端的縫隙,終於,季夏達到了快樂的頂點,他得到瞭解放。
  
  羅建飛抓住他的手,去摸自己的腫脹,季夏想了想,從桶裡撈出毛巾,將它仔仔細細地擦乾淨了,然後跪在地上,埋下頭,將羅建飛吞進了嘴裡。羅建飛驚得椅子上的那條腿差點就掉下去了,他震驚地看著跪在地上埋頭自己腿間的這個人,這個人,他居然能為自己做到這一步,但他來不及想更多,馬上便被溫熱細膩的唇舌迅速席捲去了所有的思想,滿腦子只餘下了快感……



70、第七十章 曖昧餃子

  這個澡自然洗了很久,洗完澡,季夏將羅建飛穿好衣服,將他扶到床上,自己也將衣服穿戴整齊。兩人臉上潮紅未退,想著剛才的放縱與荒唐,季夏都有些不敢與羅建飛對視。羅建飛捕捉到季夏如星月下的湖面一樣蕩漾著的眼神,美麗而迷人,令人沉醉,他真想把這個人壓在身下,大力地疼愛。此刻,他真有點埋怨自己的腿傷。
  
  季夏幫羅建飛收拾好,準備回去,剛出了門,高興便過來了:「季夏你要走了?」
  
  「高大哥,飛哥睡下了,你來看他嗎?」季夏垂著眼簾,不敢與高興對視。
  
  「嗯,我跟他聊聊天。」高興往屋裡走,並未注意到他的異樣。
  
  季夏站在門口:「那高大哥,飛哥,再見。我先走了,得回去查鋪。」快熄燈了,要去看看飛電才行。
  
  「行,那你先走吧,再見。」高興擺擺手,轉身走到羅建飛床邊,「老羅,這兩天感覺怎麼樣?」
  
  羅建飛笑笑:「好些了。坐吧。」
  
  高興在他床邊坐下,看了看他裹著石膏的腿:「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別著急,慢慢來。」
  
  羅建飛點頭:「我知道。最近隊裡情況怎麼樣,忙不忙?」
  
  「還好,上次那個任務完結後,一直都沒出過任務,主要還是訓練。」高興說,「不過訓練也挺緊的,沒多少時間來看你。怎麼樣,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羅建飛搖頭:「還好,有季夏呢。」
  
  高興笑起來:「季夏這孩子還挺好啊,當初我看他瘦不拉幾的,還是個小白臉,以為肯定受不了咱們這兒,沒想到人家樣樣都挺出色。」
  
  「門縫裡瞧人了吧?」羅建飛笑老友,其實他忘了自己當初看見季夏的感覺,一來就哭喪著臉,彷彿誰欺負了他似的,以為肯定堅持不到三個月,沒想到人家不僅堅持下來了,最後自己還完全折在他手裡了。
  
  「護犢子吧你。」高興白他,「說實話,有他這麼跟小媳婦似的照顧你,我倒是放心了。要記得好好感謝人家。」
  
  「那是當然。」羅建飛心說,他就是我小媳婦呢,我一輩子都賠給他,夠份量了吧。
  
  拿到出院一個月後拍的片子,季夏和羅建飛都鬆了口氣。大夫說患處已經結了骨痂,恢復得非常理想,這樣的話,再有一個多月就可以試著下地了。而且綁了一個月的石膏終於可以拆除了。羅建飛看著自己沒有束縛的右腿,只覺得心頭都輕鬆不少:「終於可以去掉這東西了,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世界真美好。」
  
  聽到「再世為人」這個詞語,季夏不僅心中一動,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得知他的恢復狀況,季夏倒是不著急了,只要康復訓練得當,那就不會留下後遺症。
  
  羅建飛做了一個多月的閒病人,無聊得都快長毛了,要不是每天有季夏和飛電陪著,他鐵定要抓狂了。現在脫了石膏這個枷鎖,看著比左腿小了一圈的右腿,恨不得現在就能下地走路。但除了關節和肌肉收縮訓練外,還是不敢下地走,怕引起嚴重後果。季夏也在時時刻刻督促著他,不讓他犯錯誤。
  
  到了第二個月,片子拍出來,骨頭已經癒合,醫生說可以試著下地了,但是注意不能負重。羅建飛得知可以下地,恨不得一天走個十公里,幾天就恢復正常,但是也深知一口氣吃不成個大胖子,得慢慢來,好在他有足夠的耐性。
  
  就在羅建飛丟了枴杖可以自由走動的時候,過年了。他們這個平時非常冷清的營地也開始熱鬧起來,後勤處的幹事們買來燈籠春聯,將基地妝點起來,紅紅火火的燈籠在料峭的寒風中搖曳,搖出了濃濃的年味兒。
  
  季夏和羅建飛都覺得,其實部隊裡過年的氛圍比家裡還要濃,還要熱鬧。還不到過年,大家早早就把營區的衛生徹底打掃乾淨了,到了正式過年這天,大家都放了假,聚在一起掛燈籠、貼春聯,辦聯歡會,包餃子、聚餐,正式而隆重,熱鬧而喜慶。
  
  這天特種兵們也都不用訓練。軍犬班的軍犬們卻沒有放假,因為它們下午還要在全大隊的聯歡活動上表演節目,一大早,安敏華還是把它們都集中起來按照指令操練了一遍。臨解散的時候,安敏華說:「下午咱們的表演都是一些基礎動作,大家不用擔心,這是娛樂,就算是有軍犬動作沒有做到位也沒關係,今天過年,大家都放鬆些,對犬們也要放鬆些,無需那麼嚴格。」
  
  操課完成之後,季夏帶著飛電去找羅建飛。結果在宿舍裡沒找到人,他就納悶了,人去哪兒了。他站在走廊外張望,住在旁邊的一個戰友說:「找老羅呢?他在活動室呢。」
  
  季夏帶著飛電跑到食堂邊上的活動室,一大群特種兵都在忙碌,掛綵紙的掛綵紙,貼春聯的貼春聯。「高大哥,飛哥呢?」季夏看見正在門頭上貼春聯的高興。
  
  高興正站在壘起來的板凳上,回頭指指屋裡:「裡頭忙著呢。」
  
  季夏進去一看,好多人圍成一圈,不知道在幹嗎。走過去一看,有人在寫春聯呢,再看那寫春聯的人,呵,可不是他家羅建飛。羅建飛坐在桌子前,前面鋪著紅紙,手裡捏著毛筆,抬著腕全神貫注地寫大字。季夏一看那認真模樣,就忍不住挑了下眉,真帥!
  
  羅建飛寫完一張,便有人鼓掌叫好,很快便被拿了出去,叫嚷著貼到哪兒去。季夏走到他背後,雖然不是很懂書法,但那龍飛鳳舞的字確實還是挺好看的。
  
  飛電可不比季夏,它從人群中擠進去,蹭到羅建飛腳邊,抬起頭看著羅建飛。羅建飛正在忙著呢,察覺到腳下有東西,低頭一看,喲,他家飛電來了,再回頭一看,季夏也來了,他穿著筆挺的常服,沒有戴帽子,頭髮是前幾天理過的,帥得一塌糊塗。
  
  季夏看見他,朝他豎了個大拇指。羅建飛寫完手上這幅對聯,站起來:「好了,我不寫了,來來,你們來寫。」說著從人群中擠了出來,走向季夏,部隊裡不乏人才,能寫大字的遠不止羅建飛一個。
  
  飛電趕緊跟上來,歡喜地在羅建飛和季夏腿間穿過來,又穿過去,像孩子一樣玩耍著。「原來飛哥還會寫毛筆字。」季夏有點驚訝,以前從來沒有看他寫過。
  
  「寫著玩,寫得不好。好幾年沒寫了,沒想到還沒手生。」羅建飛笑,看得出來他的心情很好,以往他是不參加這種人多的活動的。
  
  「飛哥你什麼時候學的毛筆字?」季夏有些好奇。
  
  羅建飛慢慢地邁著步子,走得很慢,但是每一步都很穩,他的腿恢復得很好,不用擔心會有後遺症。「以前上軍校的時候學的,練這個可以心靜,培養人的耐性。」
  
  「飛哥,下午的聯歡活動,你也去表演個節目吧。」季夏突然想聽羅建飛唱歌。
  
  「我能表演什麼節目。」羅建飛笑起來。
  
  季夏說:「唱個歌什麼的。你會唱吧?」他沒有聽過羅建飛唱歌,但是他聲音那麼好聽,唱歌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
  
  「我只會唱軍歌。《打靶歸來》行不?」
  
  季夏:「……」然後說,「你就沒學過別的歌?」
  
  羅建飛伸手撓了撓鼻樑:「有,《小燕子》。」
  
  季夏再也憋不住了,爆笑出聲,笑得肚子都疼了:「飛哥,原來你也很幽默啊。」
  
  「那你想聽什麼歌?」羅建飛臉上表情還是酷酷的。
  
  季夏看了看四周,說:「流行歌曲,情歌會來兩首麼?」
  
  「那還真沒學過,不會唱。」
  
  「現在去學,還來得及嗎?」季夏眼巴巴地瞅著羅建飛。
  
  羅建飛浮上寵溺的笑容:「等我去學,然後唱給你聽。但是今天肯定不行了。」
  
  季夏說:「能在我走之前聽到嗎?」這話說出來,季夏就後悔了,大好的過年的日子,提什麼要走的事呢。
  
  羅建飛的臉色變了一下,不過很快恢復了正常,他笑笑:「放心,一定會唱給你聽。」
  
  下午聯歡鬧騰了一回,大家圍坐在禮堂裡,看大家自編自導的節目,部隊裡總是不乏能人的,反正這是自娛自樂,節目不在有深意,而在搞笑,大家被逗得前仰後合,季夏和羅建飛也很久沒像這樣開懷大笑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每人還發了一瓶啤酒,羅建飛也有一瓶。季夏看著他面前的啤酒,拿起來到後面去找人換,羅建飛拉著他的胳膊:「誒,拿哪兒去?」
  
  「拿去換了,你還是先別喝酒吧。」
  
  羅建飛朝他使眼色:「沒事,就一瓶啤酒,度數又不高,我喝點吧。」一年難得喝一次啊。
  
  季夏不說話,只把眼睛看著他,羅建飛被他盯了幾秒,鬆了手,洩氣地擺手:「行吧,行吧,拿去換吧。」
  
  季夏給羅建飛換了一瓶鮮橙多,給他倒在一次性杯子裡,壓低了聲音哄他:「等你好了,我陪你喝,不醉不休。」
  
  羅建飛摸摸鼻子,能一起毫無顧忌喝酒的日子還遠著呢。轉頭看著這濟濟一堂的戰友,大家都洋溢著會心的笑臉,但是他最願意看到的那張臉,在不久的將來,將會離開,以後只能靠想像和思念度日,不由得湧上一縷傷感。
  
  所有的人都在領導的帶領下舉杯共慶新春佳節,羅建飛把飲料當酒,一口就悶了下去。季夏又給他倒上:「慢點喝,先吃東西吧。」
  
  羅建飛舉著杯子:「來,我敬你一杯,只想由衷地說一句:謝謝!」
  
  季夏端著啤酒,看著羅建飛灼灼的眼神,那裡面的深意,他都看得懂,有愛憐、有感激,還有寵溺,季夏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和他碰了下杯:「祝你早日康復!」
  
  飯吃到一半,羅建飛的隊友都過來敬酒,軍犬班的戰友們也都過來了,這後半截就是在笑鬧中度過了。吃完飯,大家在食堂裡一邊看春晚,一邊圍著收拾得乾乾淨淨的桌子包餃子,山裡的冬天寒氣重,但是食堂裡卻暖烘烘的。
  
  季夏坐在羅建飛身邊包餃子,他原來不會包,都是在部隊裡學會的,過年包餃子,是部隊的一個傳統,年年包,不會也都會了。羅建飛是包餃子的能手,從和面、拌餡兒、搟皮到包餃子,他全都精通,往年都是他和面搟皮的,但是今年因為腿腳不便,便也分攤了跟季夏一樣的活,包餃子。
  
  季夏雖然會包餃子,但是餃子卻有點歪歪扭扭的,而且還瘦,肉多了捏不起來,所以就站不起來,羅建飛包兩個,他包一個,靠在羅建飛的胖餃子身上,如同喝醉了酒的人,別提多可樂了。不過也沒有人嘲笑他,這裡的南方兵居多,大家麵食吃得少,比季夏包得還不如的大有人在。大家鬧哄哄地看電視幹活,一邊說著笑話,氣氛相當融洽,沒有人注意到季夏和羅建飛兩個人的餃子在搞曖昧。兩個人懷著隱秘的心思,看著那靠在胖餃子懷裡的瘦餃子,不由得偷樂。
  
  餃子下了鍋,一碗碗盛出來,熱氣氤氳,帶著新年的喜慶和富足,新年的鐘聲就在大家吃餃子的當口響起,簡直是太應景了,子時相交,辭舊迎新。
  
  新年的鐘聲敲響的時候,羅建飛和季夏已經回到了羅建飛的宿舍。羅建飛嘴裡叼著一個餃子,喂到季夏嘴裡:「新年快樂!」
  
  季夏模糊地回應著,一面忙著嚼餃子,一面忙著應對羅建飛的唇舌,新年伊始,他們在一起度過,這是一個好兆頭!



71、第七十一章 兩地相思

  吻著吻著,那碗餃子就被遺忘了,兩個人的呼吸都急促起來,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對方身上,如同火苗落在枯草上,呼啦啦燒起了一大片。羅建飛將季夏腰帶裡的衣服扯出來,大手探進去,略帶繭子的手心在季夏溫熱的肌膚上滑動,羅建飛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
  
  季夏攀著他的脖子,忘情地與他擁吻著,被羅建飛一撫摸,身體如化了一般往他身上癱軟下去。羅建飛帶著他順勢一倒,倒在了床上。嘴唇從唇上移到他的喉結,舌頭舔舐著,牙齒輕輕刮擦著,季夏的激情壓抑許久,只被這麼輕輕一撩撥,就激動得難以抑制,眼角都滲出了眼淚。他張著嘴大口地喘息,無力地喚著:「飛哥,啊,飛哥……」
  
  羅建飛捂著他的嘴:「噓,別叫,讓人聽見。」
  
  季夏打了個激靈,睜開眼睛,看清了環境,不由得有些擔心,便掙紮著想起來。羅建飛將自己的枕巾揉成一團,塞到季夏嘴裡:「咬著,別出聲,咱們速戰速決。」不僅是季夏,他也憋了很久了啊,這段時間一直病著,雖然後來他的腿好很多了,但是季夏還是不願意跟他做到最後一步,說是怕傷到他。但是現在不做,哪裡還有機會再做,過幾天他就要走了,今天過年放假,大家都不在,也不會那麼早查房,天賜良機,不好好把握,過了這村沒這店了。
  
  季夏扯掉自己嘴裡的枕巾:「別都脫光了,穿起來麻煩。」
  
  羅建飛將他重新堵上:「知道,廢話那麼多。」說著解開季夏的皮帶,解開鈕子,往下一拉,黃綠色的常服褲子就退下去了,露出一條黑色的小內褲,前面鼓鼓囊囊的 ,看得出他也早已激動了。羅建飛的手在上面大力搓揉了幾下,小傢伙更加激動難耐,從褲縫邊沿要擠出來。
  
  羅建飛將內褲往下輕輕一拉,它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已經腫脹得不像話。羅建飛輕吹了一聲口哨,俯身下去在小傢伙上輕吻了一下,季夏的腦袋枕在被子上,看見這個動作,身子一抖,差點洩了出來。羅建飛笑了起來,用手裹住小傢伙,對季夏說:「別著急。」
  
  然後跪起來,將自己的皮帶也解了,連帶內褲一下子褪到膝彎處,下面那個粗大的傢伙在軍裝下晃了晃,季夏的鼻血差點噴了出來。羅建飛上半身穿戴整齊,甚至還打著領帶,下面卻光著,杵著他的大棒,這又禁慾又淫|蕩的畫面,讓季夏激動得下/身不由得挺了挺。其實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所以羅建飛也激動得要死,一把將季夏翻過身去,大力搓揉了幾下柔軟富有彈性的雙丘,將自己已經開始滲水的大傢伙去蹭那柔軟。
  
  季夏拔掉口中的枕巾,難耐地說:「飛哥,快點!」
  
  羅建飛啪的一聲拍在雪白的雙丘上,立即顯現出一個紅紅的手掌印,季夏一緊張,菊口不由自主地縮了縮,看得羅建飛欲|火高漲,他從床頭的櫃子裡摸出一個小袋子,裡面還有他們上次沒用完的KY和套子,將KY打開,掰開臀縫,擠在中間的菊花上。冰冷的觸感令季夏猛地一縮,羅建飛勾起他的腰,就著潤滑劑探了進去,匆匆開拓了幾下,迅速將套子套上自己的大棒,一手扶著,對準菊口,擠了進去。
  
  季夏悶哼一聲,他許久沒有被做過了,那處緊得很,對這突如其來的擠壓還有點不能適應,羅建飛彎腰撫摸著他的前面,使他慢慢放鬆下來,然後一鼓作氣,挺身而進。滾燙的甬道包裹著他的碩大,令他舒服得發出了一聲長嘆:「啊——」
  
  被撐開進入的感覺有些異樣,但是卻令季夏感覺有種被填滿的充實感,他撐著床鋪,跪在床上,扯掉枕巾,回過頭對羅建飛說:「來吧!」
  
  羅建飛受到鼓勵,往後稍稍一退,然後快速挺進,又快速退開,繼續挺進,九淺一深,大力地撞擊著季夏,快感慢慢堆積起來,很快便將兩人都淹沒了。
  
  季夏從餘韻中回味過來:「好爽!就是太快了點!」
  
  羅建飛有些臉紅:「太久沒做了,太激動了,再來一次,這次一定不會這麼快了。」
  
  說完取掉套子,將最後一個拿起來套上,不等季夏反應過來,就猛地一沖,又快又深地進入。這一次,他們做得天昏地暗,抽|插了上千下,姿勢從跪趴換成側躺,又從側躺換成騎乘,季夏的雙眼都被頂得失神,咬著下唇無聲地呻|吟著,一直做了一個多鐘頭,兩人才釋放出來。
  
  羅建飛湊上去,對季夏吻了又吻,滿足地說:「這是一個好的開端,新年第一天就能這樣,說明這一年都能這麼爽。」
  
  季夏靠在他懷裡:「你的腿疼不?」
  
  羅建飛搖搖頭:「沒有感覺,不疼。都好得差不多了,以後就靠恢復了。」
  
  季夏吻吻他的喉結:「好好訓練,爭取早日康復,記得來北京看我。」
  
  「肯定的,還能忘得掉嗎?」羅建飛用下巴蹭著他的發頂。兩人溫存了片刻,終於要起來了,雖然不查房,季夏也還是得回自己屋去住,這萬一被人發現了多不好。
  
  過完年,春天就到了,春雨飄飄灑灑從天而降,潤濕了高黎貢山,也潤濕了他們的營房,更潤濕了季夏和羅建飛的心。季夏馬上就要出發去北京了,臨走前,他去請了假,陪羅建飛去了一趟醫院複查,骨頭恢復良好,恢復正常狀態只是時間的問題。雖然兩人都想在大理停留一天,但是沒有機會,因為有司機接送他們,他們不能擅自行動。
  
  正月十三,是季夏出發去北京的日子。這兩天依舊下著小雨,因為天氣潮濕,羅建飛的傷患處隱隱作痛,又想到季夏要走,他幾乎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四點,羅建飛頂著熊貓眼去送季夏。正碰上季夏拖著行李箱下樓,也幾乎是一夜未眠,他們在樓道里相遇,看著彼此,想笑一下,卻怎麼也笑不出來。羅建飛伸出手來接他的行李,被季夏輕輕避過了:「不重,我自己來,走吧,去接飛電。」
  
  羅建飛無言地跟上。
  
  季夏回頭看著他,問:「飛哥你是不是沒睡好?」
  
  羅建飛掩飾說:「下雨天,腿疼,沒睡好。你也是嗎?」
  
  季夏眼睛下面也有兩團青色的陰影,他無言地笑了笑:「是啊。」
  
  兩人將飛電牽出來,飛電歡喜地在散放場上方便完,以為兩個主人要陪自己玩,但是季夏蹲下來,摸著它的腦袋說:「乖兒子,爸爸要走了,你跟著建飛爸爸乖乖的,聽話我就給你買火腿腸。」
  
  飛電從他們的情緒中終於感覺到分別的傷感,伸出舌頭舔季夏的手,不捨地將頭埋進季夏懷裡,發出嗚嗚的叫聲。季夏抱著它,撫摸了許久:「飛電乖,不難過,建飛爸爸陪著你呢。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到時候帶你回家去。」
  
  羅建飛看著季夏,猶豫了好久,對季夏說:「我給你唱首歌,上次說好的。」
  
  季夏有些驚訝地抬頭,他原以為自己就那麼隨口一說,沒想到羅建飛還真記下來了:「你真學了啊?」
  
  羅建飛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下頭,等了一會兒,開始唱:「關於你好的壞的,都已經聽說,願意深陷的是我,沒有確定的以後,沒有誰祝福我,反而想要勇敢接受……我們的故事愛就愛得值得,錯也錯的值得,愛到翻天覆地也會有結果,不等你說更美的承諾,我可以對自己承諾……」
  
  季夏仔細地聽著每一句歌詞,心中十分驚訝,這歌的歌詞彷彿就是為他量身打造的一樣。羅建飛的歌聲略顯醇厚,唱得非常動情,他看著羅建飛,仔仔細細地聽完他唱的每一句,許久才出聲:「叫什麼名字?」
  
  「值得。」羅建飛簡短地說,他從高興那裡借了個mp3,裡面有不少歌,他卻選中了鄭秀文的這首《值得》,因為覺得這歌更符合他的心境。
  
  季夏低著頭,小聲地說了一聲:「我也覺得值得,謝謝飛哥,很好聽,我很喜歡。」
  
  儘管戀戀不捨,但分別到底還是來了,季夏上了吉普車,回頭看著他的男人和兒子站在霏霏細雨中,飛電激動地想要撲上來,被羅建飛拉住了,他蹲下去,抱住了飛電的腦袋,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飛電終於不再鬧騰。季夏說:「司機大哥,麻煩開車吧。」離開,只是暫時,離開,是為了更長久的相聚。
  
  季夏一路風塵地到了北京,這裡雖然是他的家鄉,但是卻沒有歸屬感,他覺得自己的家在西南邊陲的那個山坳裡,有一個叫羅建飛的男人和一條叫飛電的軍犬在的地方,那才是他的家。用一種很文藝的說法:愛在哪裡,家就在哪裡。
  
  上學的日子很忙碌,兩年內要學20多門課程,其中包括軍犬訓練、軍犬繁育、解剖生理、疾病防治等,這裡的課程不僅僅是理論課,更主要是結合實踐,因為北京基地有足夠的條件讓學員們理論結合實際,一邊學習理論,一邊操作實踐。
  
  他們的課程跟普通大學的排課有些不同,配合基地犬的具體情況,哪個方便就先學哪個。比如季夏剛到基地不久,就是犬的發情期,這個時候就先學如何配種育種。
  
  那些發情的犬在犬舍裡吵得不可開交,季夏和其他的學員一樣,每天都帶犬出去溜躂運動,檢查他們的身體狀況,給它們配飲食。這一忙起來,就是好幾個月,從母犬懷孕,幼犬出生,幼犬斷奶,一直照顧到幼犬訓練,簡直就是一條龍服務。中途順便學習如何防治各類疾病。這樣幾個月下來,季夏也就變成半個專家了。
  
  再忙碌充實,也會有閒下來的時候,比如吃飯的時候、睡覺的時候,這個時候便會瘋狂地想念羅建飛,雖然想得發瘋,但也只能在節假日的時候偶爾打電話回去,還不能經常聯繫,他們兩個都沒有手機,打過去還得有人去叫才行,所以一個月能聯繫一次就非常不錯了。
  
  有一件事讓季夏十分驚喜,就是他到北京後半個月,便收到了羅建飛的信。這個年頭,還用紙和筆寫信的人簡直是鳳毛麟角了,偏生這一對異地相思的情人無法用電話網絡聯繫,只能用這種最原始的方法來慰藉相思之苦。
  
  雖然寫信也不能寫過於親密的話語,一般就是說說自己的近況,聊聊飛電的問題,說點有意思的趣事。不過這也足夠了,關心和思念,就傾注在每一個一筆一劃的漢字當中,季夏每次拿到信後,總會一目十行地將信讀完,然後再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看一遍,讀完再讀第三遍,咂摸羅建飛寫每一句話的表情,回味良久,這才將信折起來,放在胸前的口袋裡,感受羅建飛傾注在信紙上的每一分思念。
  
  兩個人以一個月一封信、一通電話的頻率聯繫著,不能太多,多了怕人生疑,所以這戀愛是談得小心又謹慎,實在不容易啊。不過相對於那些天天短信、電話、聊QQ的情侶們來說,他們這種方式又要鄭重和浪漫得多,這個年頭,還有誰會用心提筆寫一封情書呢?幾乎沒有了。季夏感受到羅建飛不著痕跡的浪漫和深情,每天都笑得比花兒還甜蜜。


72、第七十二章 久別重逢

  從羅建飛的來信中得知,他的腿正在日益好轉,季夏終於將心放回了肚子裡。七月,季夏沒有像往常一樣收到羅建飛的信,他每天都跑到傳達室去問,都失望而歸。季夏心裡隱隱不安起來,發生什麼事了,羅建飛的信一向都是很準時的,每個月15號左右就能收到信了,偶爾會被郵局耽擱兩天,也不會像這樣20號了都沒見到信。
  
  離約定打電話的時間還有10天呢,要不現在打過去問問。就在季夏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的時候,羅建飛給了他一個驚喜,他帶著飛電出現在了北京軍犬基地。
  
  季夏聽說傳達室有人找他,沒有往那方面想,以為是自己家裡人來看自己。自從他來這裡上學,雖然只回過一次家,他媽和周昭云倒是偶爾會來看他。所以當他看到羅建飛帶著飛電坐在傳達室裡的時候,一下子就懵了,腦子打了結,不知道怎麼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羅建飛微微一笑:「我要回老家,順便來看看你。」
  
  飛電可沒有羅建飛那麼矜持,一看見季夏,愣了三秒鐘,就怕不及待地撲了上來,前肢趴在季夏身上。季夏終於反應過來,彎下腰去摟住飛電,飛電興奮得直舔他的臉。季夏哈哈大笑:「飛電,慢點!慢點!」
  
  飛電哪裡肯罷休,用腦袋使勁頂季夏,以表達自己的興奮之情。季夏牽著飛電,領著羅建飛往裡走,飛電對這裡還有點印象,一走三蹦的,顯得格外興奮。季夏看著羅建飛邁著穩健的步伐從傳達室走出來,看著他腿,眼睛都有些直了。
  
  羅建飛面上含笑:「看什麼?」
  
  季夏咧嘴:「看你。飛哥。」
  
  「嗯。」
  
  「飛哥。」
  
  「嗯?」
  
  「就是想叫叫你。你的腿好了?」季夏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羅建飛詫異地看著他:「好了啊,你怎麼了?高興得哭了?」
  
  季夏鼓著腮幫:「沒有,就是覺得高興。」臉上的笑顏如同七月的陽光一樣明媚。
  
  羅建飛彎起嘴角:「小樣兒!」
  
  季夏偏著腦袋看他,看了又看,總怎麼也看不夠。「我沒想到你會來看我。」笑得耳朵都咧到耳根去了,「真要回去探親?」
  
  羅建飛看著他,噙著笑:「我不是說了,會來看你的嗎?順便回一趟家,給我奶奶和爸媽掃個墓。」
  
  「我以為你只是說說而已,要帶飛電出來,也不容易吧,得大隊長批准呢。他怎麼會同意的?」他當初就那麼隨口一說,真沒想到羅建飛會來的,因為飛電離不開他,沒想到他還把飛電也一起帶來了。
  
  羅建飛笑:「我去跟大隊長請的假啊,我說飛電也是咱們戰友,它工作了這麼多年,還沒休過假呢,再不休假,它都老了。」事實上,飛電真的已經老了,它馬上就要八歲了,服役的時間越來越少了,隊裡也知道它服役多年,立功無數,卻從來沒有要求過什麼,羅建飛自費帶它出去度假,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季夏看看羅建飛,又看看飛電,只一味嘿嘿傻笑,樂得都找不著北了。
  
  羅建飛問:「你們這邊放暑假嗎?」
  
  「放,但是有任務,不能回家。」季夏說,他們這是兩年制的,學業緊張,寒暑假都只是個形式,「不過我應該可以請兩天假出去。飛哥,你在北京會玩幾天吧?」
  
  「晚上要回來嗎?」羅建飛挑眉看他。
  
  兩人心照不宣,季夏說:「應該不要,我現在是學生,不是戰士。」
  
  羅建飛的眉毛動了動,神采飛揚:「那好,我先在這裡陪你兩天,然後你請假,我們去爬長城。」
  
  季夏咬著下唇:「好。」心下雀躍不已,他四下看了看,還好,心沒有興奮得跳出來。
  
  羅建飛是現役軍人,目前又是軍犬訓導員,要留在基地不是難事,他乾脆就在基地裡訓練飛電,訓練之餘就跟著季夏去上課,對人說就是順便來進修,自然不會有人有異議。過了兩天,季夏請了兩天假,他是學員,本來就有寒暑假,所以請假並不難。
  
  兩人回到市區,找了個賓館開了個房間。一進房門,什麼都不說,羅建飛就把季夏按壓在了門板上,用力掰住他的頭,重重地吻,大力地啃噬。季夏伸手攬住他的脖子,閉著眼睛回應,半年沒有在一起了,相思都快燒成灰了。
  
  羅建飛一面吻著,一面挺起胯去蹭季夏,剛才還在下面的時候,他就開始硬了。這兩天和季夏在一起,嗅到他的氣息,就忍不住想撲倒他,但是那種情況絕對不能亂來的,就只能忍著,忍得那個辛苦,如今終於可以釋放了,所以一進房間連空調都沒來得及開就忍不住撲上去了。
  
  這大熱天的,兩具火熱的身體摩擦在一起,燒起了熊熊烈火,還沒進入主題,就已經大汗淋漓了,飛電更可憐,一進房間就趴在地上喘氣,伸著舌頭淌汗。羅建飛在季夏脖子上摸到一手的汗,這才想起來開空調。
  
  季夏一邊脫衣服一邊說:「我先沖個澡。」
  
  他剛脫下衣服,羅建飛就推開門進來了:「一起洗,節省時間。」
  
  自然,這場盛宴從浴室一直吃到床上,從早上吃到中午,姿勢換了好幾個,最後累到眼睛都睜不開才罷休,相擁沉沉而眠,一直睡到半個下午。羅建飛是被咕咕叫喚的肚子驚醒來的,他睜開眼,摸了下自己肚子,沒動靜,一會兒那聲音又響起來了,原來是季夏的肚子在叫喚。羅建飛笑了起來,低頭吻了一下季夏的雙唇,這傢伙,餓成這樣了。被親了的季夏皺著眉頭閉著眼,一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可見是真累壞了。
  
  羅建飛起來,室內的空調噝噝地吹著冷風,他將薄被拉一下,蓋住了季夏的身體,自己光著身子拿著衣服進了浴室,匆匆沖洗了一番,牽著飛電出去覓食。
  
  季夏醒來的時候,屋子裡一片空寂,窗簾的縫隙間瀉下一縷白亮的光線,斜斜地印在地板上。羅建飛呢?飛電呢?都去哪兒了?這個夏日的午後,季夏突然有種黃粱一夢的感覺,彷彿剛才那場饕餮盛宴都是自己臆想出來的一樣。
  
  掀開被子一看,腰腹和大腿上還沾著乾掉的精/液痕跡,因為臨時起意,兩個人連套子都沒有準備,做得太多,累得都沒有功夫去洗個事後澡。不過季夏也不怎麼在意,他下了床,準備去浴室,卻發現腿有些打抖,做得太狠了些。他扶著牆,進了浴室,放開水沖洗,摸著自己的身體,突然想起羅建飛撫摸自己的感覺,立即有了感覺,下/體也微微抬頭。季夏抹了把臉,仰頭沖冷水,這未免也太敏感了些,不能再做了,明天還得去爬長城呢。
  
  沖完澡,他打開浴室門出來,看見羅建飛已經坐在床邊了,正含笑看著自己:「起來了?餓不餓,來吃飯。」眼睛卻在季夏光裸的身體上溜了一圈,下腹一緊,立即又轉過臉去擺弄床頭櫃上的食物。
  
  季夏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趕緊過來,拿起自己的衣服套上。飛電聞到食物的香味,一直在羅建飛腳邊打轉,希望主人能看到自己眼中的渴望,看見季夏出來,回頭瞟了他一眼,繼續專注於食物。兩個爸爸光身在他面前打架又不是第一次了,反正他們沒有不理對方就好。
  
  季夏穿好衣服,按壓住咕咕叫的肚子:「餓死我了。買了什麼?」
  
  「這個點沒飯了,吃麵條。西紅柿牛肉麵。」羅建飛將筷子掰開,「來,吃吧。」
  
  季夏接過筷子,呼啦呼啦吃了一大口:「真好吃。」
  
  羅建飛寵溺地含笑看著他,伸手抹去了他臉頰的一顆水珠:「先吃點,晚上我們去吃好吃的。」
  
  「這個就很好了。」季夏含著面條模模糊糊地說。
  
  飛電看著他們吃得香,不住地舔鼻子,季夏一轉頭,就看見了它熱切的眼神,趕緊夾了塊牛肉給它:「來,飛電,吃。」這不是飛電吃飯的點,但偶爾吃點就當是吃零食了。
  
  飛電將牛肉捲到嘴裡,眯縫著眼睛享受著美味。
  
  吃完飯,兩人看著外面的大太陽,有點不願意出門,便繼續窩在床上掰著對方的手指頭絮絮叨叨說家常,說離別後的情思。雖然每個月都有信和電話,但是哪裡有面對面說得那麼清楚呢。這種親密無間的獨處方式,只有偶爾偷閒的時候才能享受得到,季夏動了一下,將腦袋枕在羅建飛的肩窩裡,腳趾頭勾著對方的腳趾,伸手攬住他的腰,滿足地發出一聲嘆息:「要是能永遠這樣就好了。」
  
  「不會很久了。等你畢業了,我們就申請退伍,然後就能在一起了。」羅建飛拿著季夏的手跟自己的手比劃,他的手指修長,手掌稍窄,比自己的小了一號。
  
  季夏說:「也不能馬上退啊,得等到我這一期合同期滿呢。」
  
  「那也要不了多久,就多干一年。」羅建飛說。季夏是合同兵,第一期是三年,他上兩年學,再幹滿一年即可。
  
  季夏說:「到時候你也轉業嗎?」
  
  「嗯。」
  
  季夏說:「我擔心他們不讓你轉,要留你。」軍官轉業是要打報告申請的,得上級批准了才行。
  
  「不會有事的,我有辦法。」羅建飛安慰季夏,其實他也有點吃不準,不過這些年槍林彈雨的,大傷小傷不斷,作出的貢獻不說卓越,也算不小了,大隊長應該不會太為難他。
  
  「要是實在不行,我去找我大舅幫忙。」季夏說。
  
  羅建飛的手頓了一下:「你要跟你大舅坦白我們的事?」
  
  季夏說:「這事遲早是要說的,瞞不住,早點說了也好。不然以後他們還要張羅著給我找對象,那才真叫麻煩。」
  
  羅建飛一時間感動得無以復加,沒想到季夏已經考慮到這麼多,他自己雖然是一心一意,而且沒有後顧之憂,但是季夏不同,他家裡還有媽媽,還有一大串子親戚。他本以為他年輕,跟自己在一起,是因為一時情熱,至於將來的事,他肯定還沒有自己想的那麼遠,但是現在發現,這些他明顯都想過了。
  
  「飛哥,你說我跟家裡說好嗎?」季夏聽他不說話,抬起頭來看他。
  
  「嗯。」羅建飛應了一聲,將季夏緊緊抱在懷裡,彷彿想將這個人嵌進自己身體裡。



73、第七十三章 二哥撞破

到了下午五六點鐘,眼看著太陽失去了灼人的溫度,兩人這才出門,飛電被關在了房裡,因為有不少地方是不讓犬進的,省得麻煩。

「乖,飛電,臥下。在家等著,我們去給你買火腿腸。」臨走前季夏安慰飛電。

飛電看著主人要出去,還不帶自己出去,有些委屈地看著他們,聽說有火腿腸,還是高興地汪了一聲,聽話地趴下了。

羅建飛說:「餓了嗎?咱們先去吃飯?」

季夏想著羅建飛今天做了那麼耗體力的事,後來只吃了一碗牛肉麵,這會兒肯定已經餓了:「行,先去吃飯吧。吃完了再去逛。」

「想吃什麼?」羅建飛問。

這個時間正是開始吃晚飯的時間,他們找的賓館正好是在居民區附近,一整條街差不多都是飯店,從東北菜到廣東菜都有。季夏抬頭一看,招牌上一盤引人口水直流的剁椒魚頭:「剁椒魚頭看起來很好吃。」

羅建飛毫不停留地走過那家湘菜館。季夏只好跟上去:「不吃這個嗎?」

「換家吧。」羅建飛站在一家粵菜館前頭,「吃這個吧。這個清淡。」

季夏突然就笑了:「那咱們去吃東北菜吧,酸菜白肉鍋。」他肯定是擔心自己吃辣椒不方便。

羅建飛點頭:「也行。」

酸菜白肉鍋並沒有記憶中的那麼好吃,大概也是季節不對的緣故,雖然餐廳裡打著空調,也還是吃得滿頭大汗,完全沒有記憶中吃完酸菜白肉鍋渾身暖洋洋的感覺。羅建飛看著季夏腦門上的汗,心裡有些歉疚:「好吃嗎?」

季夏點點頭,用餐巾紙擦著汗:「還行,就是有點燙。」

「沒我做的好吃,下次我給你做。」羅建飛說。

「好。」季夏笑得見牙不見眼。

東北菜的好處就是實惠、份量足,撐得兩個人肚子都圓了。出得門來,太陽已經落山,滿天餘暉,將天空染成了橙黃色,涼風習習,非常愜意。北京的夏天就是這點好,不論白天多麼熱,晚上都有風。兩個人並排溜躂著壓馬路。季夏想到以後兩個人每天能這樣出來溜躂一圈就好了,這日子就圓滿了。

「想什麼?」羅建飛打破沉默。

「想以後咱們也經常這樣出來散步。」季夏抬起頭對著晚霞微笑,「還有飛電。」

羅建飛笑起來:「帶著飛電你就別想這麼悠閒了,那傢伙走得快。」

「我命令它慢點。」

羅建飛笑笑,眼神裡滿是寵溺。

他們找了一家沃爾瑪超市,在裡面選購東西,明天兩人要去爬長城,午飯就得在長城上解決了,雖然這個季節爬長城實在不合適,但是他們平時訓練的時候也天天頂著烈日去的,所以爬個長城,實在是小意思。

兩人在超市裡選好東西,準備去結賬,突然聽見有人喊了一聲:「小夏!」

季夏猛地一回頭,看見了周昭云,他正拎著一個籃子站在收銀台後排隊買單。季夏心頭一跳:「二哥,你怎麼在這裡?」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會在這裡遇上週昭云,因為這裡離家起碼還有兩個小時的車程啊,季夏只覺得頭大。

周昭云看了一眼季夏身後推著推車的羅建飛,只淡淡一瞥,便猜了個七七八八,心不由得一沉。周昭云不回季夏的話,反而問:「這話我倒要問你才對吧,你不是在基地嗎,怎麼會在這裡?」他只是來這邊看個朋友,看見超市的時候,便停下來買點東西過去,沒想到居然會遇上季夏,還真是巧了。

季夏臉上露出一個僵硬的笑臉:「有個戰友來看我,請了兩天假。你也認識的,上次在機場見過的,羅建飛。飛哥,這是我二哥,周昭云。」

羅建飛點了一下頭:「你好。」

周昭云不搭理羅建飛,只是冷冷地問:「夜晚不用回基地?」

季夏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不用。」

周昭云說:「那你一會兒跟我回去吧。」輪到他結賬了,他將籃子放一邊,東西也不買了,「走吧。」

季夏站著不動:「二哥,我不回家,我要陪我戰友呢。」

周昭云不說話,季夏也尷尬地站著。羅建飛說:「你們先出去,在門口等我,等我結賬。」

季夏只好跟著周昭云出去了:「二哥,怎麼了?」

周昭云轉過身對著他:「這話該我問你吧,這到底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我戰友要回老家,路過北京,順便來看看我。」季夏睜大眼無辜地看著周昭云。

「他哪兒的?」

「吉林。」

周昭云沉默了一下,想想又覺得不對:「你回北京這麼長時間,只回了一趟家,還沒能在家過夜,來了個戰友,你倒請假出來了。他就那麼特別?比家人還重要?」

季夏有點語塞,周昭云說得沒錯,對他來說,羅建飛確實是比家人還重要的存在。

周昭云看他不說話,不由得大為光火,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弟弟,他一直默默地守護著、疼愛著,以為他是個直的,所以一直都沒敢把自己的心思說出口,結果他現在來了個驚天大逆襲,居然愛上了個男人,早知道,早知道這樣,自己早就下手了,還用得著便宜了別人嗎?季夏真是個鐵石心腸,他明明知道自己喜歡他,卻裝瘋賣傻、無動於衷,結果帶回來一個毫不相干的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的男人,這叫他如何嚥得下這口氣。

「季夏,你是不是gay?」周昭云氣瘋了,他聽見自己這麼問。

季夏也驚住了,他沒想到周昭云會這麼直白的問他,還在人來人往的超市門口。

「他是。」羅建飛提著東西從後面過來了。

「你是什麼東西,他自己有嘴不會說?要你來插嘴。」周昭云簡直失去了理智。

「周先生,請你冷靜一點。」羅建飛與季夏並排站著,一個帥氣、一個俊美,簡直一對璧人,看得周圍的人都忍不住側目。

季夏小聲地說:「二哥,我們找個地方說話吧。」

羅建飛抬頭看了一下,帶他們去了邊上的咖啡廳,要了個包間,周昭云一直面色鐵青地跟著。三個人都沒說話,只有羅建飛跟服務員要了三杯拿鐵,等服務員走了,羅建飛去將門反鎖上了,重新回來,坐在季夏身邊。

周昭云雙手抱在胸前,看著季夏:「說吧。」

剛才一路上季夏都在想出櫃的問題,他沒想到第一個出櫃的對象會是周昭云,不過想一想,最合適的對象不就該是周昭云嗎。季夏咬了下下唇:「二哥,這是我戰友,也是我男朋友,他叫羅建飛。」

周昭云抱在胸前的手一鬆,差打翻了面前的咖啡,被羅建飛眼疾手快拉開了。周昭云看著羅建飛,幾乎眼睛都能噴出火來:「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季夏不敢直視周昭云的眼睛,他知道這樣很殘忍,但還得說:「去年,在德國的時候。」

周昭云雙手重重拍在桌子上,然後又捏成拳頭,他咬著牙關,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然後說:「為什麼是他?」

季夏雙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因為我愛他。」

周昭云轉頭去看羅建飛,他面無表情,那張輪廓分明的臉確實讓女人驚豔男人嫉妒,這個窮當兵的,臉上跟戴著一個面具似的,有什麼值得季夏去愛的。「你不是一直都喜歡女人嗎?那個艾米,那個那瓊,還有那個誰,陳進他老婆……」周昭云氣急了,有點口不擇言,當著羅建飛的面,將季夏的風流史全都說出來了。

季夏連忙大喊一聲:「二哥,你別說了!」他滿臉驚惶,有些哀求地看著周昭云,卻不敢去看羅建飛臉上的表情,「以前是我不懂事,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是我不能回應你,所以才找了那麼多人來拒絕你。」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再為周昭云遮掩些什麼了,不然他跟羅建飛的誤會就大了,他好不容易才和他走到這一步,不能就這麼功虧一簣。

周昭云的自尊心顯然有些受打擊,他身體往後一靠,很無奈地笑了笑:「我一直喜歡你,但是看見你交著形形色/色的女朋友,以為你是個直的,所以就把自己這份心思壓下去,想著做你最信任的兄長也好。但是沒想到今天會是這個局面。」周昭云大概也不想掩飾什麼了,索性全都說了出來。

羅建飛突然說:「謝謝你,周先生,這麼多年一直對季夏照顧有加。」

季夏轉過頭去看羅建飛,這一刻,說不吃驚那絕對是假的,他發現羅建飛臉上很平靜,並沒有震驚、厭棄以及不高興的情緒,反而向周昭云表示感謝。

周昭云顯然也被驚到了,這個男人,居然在自己說出季夏的濫情史後無動於衷,還惺惺作態地向自己表示感謝,他要不是城府太深,要不就是真愛季夏,完全不在乎他的過去。他木著臉:「季夏是我弟弟,我照顧他是天經地義的,不用你來感謝。」

羅建飛笑了一下,人家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都說照顧季夏是天經地義的,他身為季夏的男朋友,為什麼不該選擇相信季夏。羅建飛說:「不管怎樣,還是謝謝。」至少感謝你沒有對季夏下手。

季夏的耳朵一直發燒,他的手心裡都是汗,背脊上也都汗濕了,低著頭誰也不敢看。

三個人沉默了片刻。羅建飛說:「那就這樣吧,我們該回去了,飛電還等著喂食呢。周先生,再見!我會照顧好季夏,你不用擔心。」桌上的咖啡,誰都沒有去動。

周昭云坐著沒動,羅建飛站起來,提上東西,看著季夏。季夏試著站起來,發現自己的腿居然有些發軟,羅建飛伸出手,扶了他一把:「慢點。」

季夏說:「二哥,我先走了。過陣子我再請假回家去。」

周昭云扭過頭來看著他們,心裡如被挖空了一樣,空蕩蕩的,那個笑起來有虎牙的男孩,那個小時候打輸了架默不做聲躲在院子角落哭泣的男孩,再也不屬於自己了,他跟著一個陌生男人走了。周昭云仰頭,將眼中的酸澀感眨回去。

羅建飛結了賬,和季夏一前一後地往回走。季夏跟在後面,腳步如灌了鉛一樣沉重,走得慢吞吞的。羅建飛走了幾分鐘,回頭看見落在後面五六米遠的季夏,停下來,等他。等他走近了,問:「怎麼了?」

季夏不敢和他對視,低著頭:「飛哥,我以前那些,現在已經完全沒有關係了,而且那些真不是我……」

「好啦,你還在為這事糾結呢?要學著往前看,不要去想那些過去的事了,不管以前怎麼樣,都已經成為歷史的塵埃,我不會介意的。」要不是在外面,羅建飛都想揉揉這傢伙的腦袋。

季夏抬起頭來看他:「你真的不會介意?」

羅建飛挑眉:「我為什麼介意?你二哥親眼目睹你過去的那些事,他都完全不介意,我只是捕風捉影隨便聽說幾句,就介意起來,這豈不是說明我不是個沒度量沒擔當的男人?你以前即便那樣,他也對你唸唸不忘,說明你是個值得喜歡的人。他會看人,我難道不會看?」跟季夏相處這麼久,如果還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那自己也太沒有眼力價了。

季夏鼓了一下腮幫子,放鬆地笑了一下。

這時從路邊的一個小店裡飄出來一段音樂,鄭秀文的歌聲響起:「關於你好的壞的,都已經聽說……」

羅建飛接下去跟著唱:「願意深陷的是我……」

季夏眼睛用力一眨,差點把眼淚眨出來,這個店老闆太善解人意了。



74、第七十四章 埋藏過去

回到賓館,羅建飛拿出犬糧來喂飛電。季夏拿了衣服去洗澡,晚上吃飯的時候,熱得一頭大汗,剛在咖啡廳的時候又出了一身大汗,覺得身上黏糊得很,非常不舒服。

羅建飛將犬糧倒在飛電的盤子裡,又拿出一根火腿腸,用小刀切碎了,拌在犬糧中,這才推倒飛電嘴邊。飛電嗅到味道香濃的火腿腸,早就饞得不得了,見能吃了,便忍不住狼吞虎嚥起來。

季夏洗好澡,上了床,什麼話不說,把自己蜷成一個蝦米狀躺著。羅建飛看了一眼,也沒說什麼,自己去浴室洗漱。出來之後,他爬上季夏的床,貼著他的背側躺下。

季夏轉過身來,將頭埋進羅建飛胸口:「飛哥,我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羅建飛以為他還在想那件事,心裡笑了一下,我都不介意了,你還介意啥。

季夏說:「我出櫃了啊,而且還得罪了我二哥,他會不會跟我媽說?」

羅建飛笑起來,原來是這事啊:「怕什麼,你不是老早就打算出櫃的嗎?他要是說了,倒省得咱們去費口舌了。沒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天塌下來,哥給你頂著。」

季夏吁了口氣,在他身上蹭了蹭:「謝謝你飛哥,有你真好!」

羅建飛覺得這話怎麼耳熟,好像自己也說過啊。「別亂動,明天咱們還要去爬長城呢,我可不想你明天起不來,難道還要我背你上長城?」

季夏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乾笑了一聲,果然規矩了。兩人相擁而眠。

第二天兩個人去爬長城,雖然曬得厲害,但也覺得很盡興,跟喜歡的人在一起,藥都能當成蜜糖來吃,更何況是爬長城呢。

從長城上下來,羅建飛沒有跟著季夏回去,他帶著飛電和行李直接去了火車站,坐車回老家。自從奶奶去世後,他就對那個地方沒了什麼留戀,因為每次想起那裡,都讓他覺得自己是個無根的人,飄搖不定如雲中斷線的風箏,牽線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直到和季夏在一起,他才覺得拽線的人重新出現了,無論走在哪裡,都會有人記掛著自己,他才覺得心裡踏實了許多。

羅建飛回到老家,給父母和爺爺奶奶掃了墓,本來準備當天就走的,大伯兩口子看在羅建飛提的那一大袋子禮物和五百塊錢的份上,竭力挽留他在家住一晚,羅建飛想著反正是明天晚上的火車,便答應了。

吃晚飯的時候,羅大娘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飛子,那年你有個朋友來看你,你沒在家。」

「叫什麼名字?什麼時候?」羅建飛問,他的性格有些孤僻,能夠算得上是朋友的還真不多。

羅大娘想了一下:「叫什麼不記得了,是個長得挺俊的小夥子。就你奶奶去世那年,你走了後不久來的,和咱們這個季節差不多,我記得還穿短袖呢。那小夥子說自己是北京來的,還帶著一條狗,那狗比咱們黑子還要大點。」說著指了指在桌子下找肉骨頭的黑狗。

羅建飛心頭一跳:「他是咱們這兒的人不?」

羅大娘擺擺手:「不像,就是電視裡說的那種普通話,可好聽了。哦對了,他從我家裡拿走了一張照片,你和你幾個兄弟一起照的那張,我給你找找,他後來還給我放大寄回來了呢。」羅大娘放下碗筷,給羅建飛拿照片去了。

羅建飛鎖起眉頭,會是誰?他有北京的朋友嗎,還是自己的同學長大後去了北京。帶著狗出門,又是北京的,長得也俊,怎麼感覺像是季夏,不過這不成立,他和季夏是後來才認識的,這個排除了。

「給,就這個照片。」羅大娘把那張照片遞給羅建飛看。

羅建飛看著這張照片,這都是好多年前的照片了,他幾乎都忘了自己有這麼張照片了。「他沒有留聯繫方式嗎?寄照片過來的信封呢?」羅建飛問。

「沒有,這都多少年了,早都給扔了。」大伯說,「也沒什麼要緊的,說不定就是你同學,去北京工作了,咱們這邊去北京做事的也不少。來,飛子,喝酒,別想了。」

羅建飛點點頭,算了,反正也找不到人,如果真有心找自己,將來也許還是有機會碰上的吧。

第二天,羅建飛去他的母校拜訪了一下老師,因為是暑假期間,許多老師都出門去了,沒遇上。他也沒多停留,坐上火車回北京,從北京直接飛昆明。因為他知道季夏也不想讓飛電坐火車受罪,才自費選擇了機票。他沒有去跟季夏告別,不是他不想去看看季夏,而是怕來去的次數多了,引人生疑。飛機起飛後,他從上空俯瞰著這個城市,覺得自己的心一部分被留了下來,這個城市,他還會回來,這裡有他的牽掛在。

季夏知道羅建飛離開的航班時間,一整個下午,他都在仰頭看天空,雖然他這裡並不能看到飛機的降落,但還是固執地在守望。直到天色暗下來,他才回去。

羅建飛的探親假時間是20天,但是他實際只休了十來天,除了季夏,他沒有特別值得看的人,但是季夏又沒有時間和他一起休假,他也不能老呆在這邊,畢竟只是戰友關係。

在臨回基地之前,羅建飛帶著飛電去烈士陵園給谷宇掃墓,他去的這天,正好下雨。羅建飛沒有帶傘,他牽著飛電冒雨進了烈士陵園,在密密匝匝的陵墓中,找到谷宇的墓地。這一刻雨突然停了,云層散開,金色的陽光從云層間鋪灑下來,照在羅建飛身上,也照在谷宇的墓碑上。

墓碑很簡樸,灰白色的墓碑上沒有照片,只有「革命烈士谷宇之墓」幾個字,旁邊的小字寫著他的生卒年,享年不過二十三歲。羅建飛蹲下去,掏出紙巾,將墓碑上的灰塵擦得乾乾淨淨,將自己帶來的菊花放在墓碑前。「谷宇,我來看你了。飛電也來了,你一定記得它吧。你在那邊還好嗎?」

羅建飛沒有說更多的話,在墓前站了半個小時,然後帶著飛電轉身離開。

到了年底,季夏接到羅建飛的信,信中說他的腿已經恢復,現在已經回到特種大隊了,不過現在主要是做教官,隊裡特批他同時任飛電的訓導員。季夏鬆了口氣,做教官的話,出任務的機會就會少很多,飛電也就能得到很好的照顧了。

過年的時候,基地給季夏放了三天假,他定了機票直飛大理,趕回去和羅建飛飛電團聚。雖然謝雪瑩非常希望他能夠回家過年,但是自從上次周昭云撞破他和羅建飛的事之後,就再也沒有來軍營看過他,季夏給他打過電話,他也是不冷不熱的,季夏明白,這個二哥怕是已經失去了。所以為了避免尷尬,他還是不回去了,就說部隊不放假。

當季夏風塵僕仆地提著旅行袋出現在基地門口的時候,哨兵都驚住了:「你走過來的?」

季夏笑了一下:「對啊,沒遇到回來的車。」他們這兒算是很隱蔽的,除了基地的軍車,別的車是不容許進來的,季夏坐車到外面的公路上,然後步行了兩個小時,才回到營地。

「明天就過年了,你有假不回家,怎麼還回部隊來過年了?」哨兵有些不理解。

季夏嘻嘻笑:「這裡就是我的家啊。」

他揮手作別哨兵,提著行李走進去,熟悉的景物讓他感概萬千,營地裡已經開始張燈結綵準備過年了,但是今天依舊有人在操練,明天才過年嘛。

季夏沒有直接回犬園,他看了一下,往訓練場那邊走去,那邊有幾隊戰士正在練習射擊。季夏想看看是不是羅建飛在訓練,還沒走近,便有一道黑色的閃電朝他衝過來,用力一躍,撲向他。季夏往後一仰,被黑影壓在身下:「飛電,慢點,慢點,乖!」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擋飛電的熱情攻勢。

飛電興奮得嗚嗚直叫喚,因為季夏站在上風向,飛電老遠就嗅到熟悉的氣味了,難怪這麼興奮。季夏從草地上坐起來,將飛電抱在懷裡,將頭靠在它背上,聽它噗通噗通的心跳:「乖孩子,我看看瘦了沒有。」

「哪兒能瘦呢,不然我怎麼向你交差。」一個聲音在頭頂上響起。

季夏抬起頭,薄明的陽光下,一個黑色的剪影立在自己身前,投下陰影,看不清他的臉:「飛哥。」

「怎麼回來了?」羅建飛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淡淡地問。

「想飛電和你——大家了,回來過年。」季夏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小虎牙也露了出來。

羅建飛彎腰提起他的行李,回頭對那群正停下來看熱鬧的兵們猛喝一聲:「繼續給我練!」那群人這才繼續動起來。

季夏笑得更濃了:「呀,當教官了,威風多了。」

羅建飛努力繃著臉:「一群兔崽子,新兵蛋子,要好好操一下。」又壓低了聲音問,「回來幾天?」

季夏說:「一天兩夜,後天下午的飛機。」

羅建飛嘴角抽了抽:「這麼短的時間怎麼還趕回來。」

「想你——們了唄。」

晚上季夏就被安排在招待所裡,他們這邊不比普通部隊,沒有專門的招待所。平時來人了,就住在幹部宿舍樓的空房間裡,平時那房間都是空的,需要的時候才搬被縟過去。所以季夏就住在羅建飛的樓上,其實他更想和羅建飛住一個房間,但這是不可能被允許的。

季夏回到營地,自然少不了要和其他戰友去打招呼,拜望一下老領導。到了晚上,季夏才閒下來,羅建飛上樓來看他,兩個人相顧無言,對視了許久。最後羅建飛舔了舔嘴唇,暗啞著說:「明天晚上,我再來找你。」

季夏點點頭,說實話,來這邊,他還真不敢怎麼造次,萬一被人撞見什麼了,可不得了。

第二日是年三十,大家熱熱鬧鬧地慶祝了一番,到了晚上,照例又是包餃子、看春晚、守歲。季夏一直想找機會偷溜走,但卻被軍犬班的老戰友拉著聊天,羅建飛也被高興拖到隱秘處喝酒去了。

高興說他要失戀了,打電話去和女朋友拜年,結果人家姑娘因為他答應了回去卻不能回去陪過年而生氣了,摔了他電話。這大過年的,高興的心都拔涼拔涼的,眼看著都三十多了,好不容易找個姑娘吧,還因為休不到假要黃了。朋友失戀,總怎麼得安慰一下吧。羅建飛只能捨命陪君子了。所以這本來是個美好激情的夜晚,也就這麼浪費了。

第二天大年初一,這麼美好的日子,他們面臨的卻是分別。一大早,羅建飛就自告奮勇去送季夏,特種兵是十項全能的,飛機火車都不在話下,更何況是個汽車。羅建飛搶了司機的活,載著季夏往大理去,他心裡有打算,所以沒將飛電帶著走。

出了營地,上了公路,羅建飛又將車子拐到一條無人的路徑上去,最後在一個比較隱蔽的地方將車停下了。車剛停穩,他就向季夏撲了上去,又快又準地攫住了季夏的雙唇。季夏嚇了一跳:「別,大白天的,會有人。」

「這裡不會有人來的,放心。」羅建飛喘著粗氣,騰出手去將椅座往後放平,然後來解季夏的皮帶,「昨晚上沒做的事,現在補回來。好不容易來一次。」

季夏啞然失笑,原來他還惦記著呢,不過話說回來,可不是好不容易來一次,連點親密的事都沒能做,豈不是太遺憾了。於是季夏便有了第一次車震的經驗,事後他想起來,嗯,很刺激,光天化日之下做這種事,還是在公車裡,真是夠大膽的,不過他就愛羅建飛這種人前一副冷酷、與他在一起欲|望炙熱的樣子,這些,是他獨有的福利。

兩個人在車中肆意地做了兩回,如果不是想著要趕飛機,羅建飛還不肯輕易罷休,積攢了半年多的相思只能這麼草草紓解一兩次,任哪個正常的男人都不會滿足的。但是沒有辦法,誰叫他們都身不由己。



75、第七十五章 掉餡兒餅

這一年飛電九歲了,它已經在部隊裡服役了八年,這是軍犬中服役期最長的一批了,它得退役了。雖然它的健康狀況還可以,但是也不能過多操勞了。

就在飛電的退役通知發下來的時候,羅建飛也遞上了轉業申請。唐中華非常吃驚,他一直很看好自己這個部下,將來自己要是陞遷,接任自己的很可能就是他啊。

羅建飛笑了一下:「唐隊,你說心裡話,你覺得我適合帶兵嗎?」

唐中華果然不說話了,羅建飛的確是個優秀的兵,但不一定是個合格的領導者,他的性格不容易和別的戰士推心置腹。雖然他肯定不乏威嚴,但是一個合格的領導者,尤其是他們這種精兵,不僅僅需要威嚴,更需要肝膽相照的熱血和情義,這樣才能調動所有人的積極性。

唐中華說:「你這讓我很突然啊,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

羅建飛說:「其實比起帶兵,我更適合做一名狙擊隊員,但是現在我有了新任務,所以我必須要放棄狙擊了。」

「說說。」

羅建飛說:「飛電要退役了,它是谷宇一手帶大的,又是立過多次戰功的。這是一條非常忠義非常棒的犬,它只認舊主,難認新主,現在它一大把年紀了,接受新主人就更難了,如果離開我,恐怕只有死路一條。我不想讓它的晚年這麼淒惶,這樣太對不起谷宇。我帶飛電走,回去辦個訓犬基地,看看能不能召集些退伍的訓導員,一起來做這個事。」

唐中華許久都沒有說話,他是知道谷宇和飛電的,點點頭:「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沒想到你最後居然還是選擇了訓犬,我以為你會固守著你的狙擊槍,直到抱不動那天為止。」

羅建飛說:「其實從谷宇犧牲那時起,我就一直在懷疑自己了,所以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狙擊手,做不到無動於衷。」

「行吧,我跟大隊長去匯報去。」唐中華拿起他的申請報告,長嘆了口氣。

大隊長自然也找羅建飛談了一次心,但是羅建飛就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誰也勸不動了。這些年他戰功赫赫,大隊長想留住這個人才,但是羅建飛各種傷病也不少,自覺無愧於任何人,要求轉業,而且還是自主擇業,這也合情合理的。大隊長無奈之下,也只得答應了。

季夏接到羅建飛的電話,羅建飛只說了一句:「季夏,我已經申請轉業了。」

季夏一下子愣了:「怎麼了,飛哥?怎麼這麼快,不是說等我一起嗎?」他心裡有些恐慌,難道有什麼變故。

羅建飛說:「你忘了飛電啦,它該退役了。我先退,帶它去北京等你。」

季夏鬆了口氣,原來是自己多想了。「那你到時候去昆明軍犬基地看看嗎,看那邊有沒有合適的退役的母犬,我這邊我也會留意的。」飛電已經九歲了,再不生崽就晚了,昆明那邊的昆明犬比較多,要配種當然儘量選純種的。

「好,我去看看。」

這邊季夏就已經開始張羅房子了,羅建飛來北京後,肯定得先有個地方落腳吧,自己也沒有房子,那就得去租一套。在北京租一套合心意的房子可不容易,得提前準備才行。如果是以前,他肯定就直接找周昭云幫忙,沒準周昭云聽說他要租房子,就直接送一套給他了,當然他不可能會要。現在就只能求救於謝璽了。謝璽得知他要和戰友合夥創業,先詢問了一下細節,覺得挺可靠,這才答應去幫忙找房子。

過了幾天,季夏再給謝璽打電話,問房子找得怎麼樣。謝璽說:「你不是有房子嗎,怎麼還要租?」

「我哪有房子啊?」季夏不明白了。

謝璽說:「你不是說要租房子,我想起我們家以前不是買了套房子在海淀那邊嘛,空著也沒用,前兒我媽生日,我回去吃飯,順便說起了這事來。我媽就說,你自己名下房子都有兩套,還用得著去租房子嗎。你不知道嗎?」

季夏有點茫然:「我不知道啊。」

謝璽說:「這事你可能不太清楚。我媽說,那房子是你爺爺和你爸留給你的,房產證什麼的都在銀行保險櫃裡鎖著呢,不過得我爸和你媽一起去,才能拿出來,他們是你財產的共同監護人。你啥時候有空,回來把這事給辦一下唄,反正你現在已經成年了,有能力支配自己的財產了,你媽不可能不給你。」

季夏真有種天上掉餡兒餅的感覺,正好就砸中自己了,自己有這麼好的運氣,成了北京的有房階級了?北京的房子多貴啊,地段好點,都好幾萬一平方了,自己一年都買不起一平方。他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只好跟謝璽說:「那好,這事兒我尋思一下,等我下次找你啊。」

季夏就是那種典型的小市民,從來沒有富有過,以前雖然住在周家大宅裡,也享受過幾天錦衣玉食的生活,但他覺得那不是自己的家,他只是一個借住者,或者說是一個客人。如今他得知自己有了兩套房產,不是欣喜若狂,反而有點惴惴不安起來,這一切都不是他的,而是那個已經死去的季夏的,他這一刻有種感覺特別強烈,那就是鳩佔鵲巢。

自己能夠心安理得接受這些房產嗎?這都是季夏的爺爺和爸爸留給他的,自己何德何能呢,去接受這麼大一筆餽贈,如果是謝雪瑩的倒還好些,以後還有機會孝順她、回報她,但是季爺爺和季爸爸,他連面都沒有見過,他們留給自己孫子或者兒子的遺產,自己憑什麼接受呢?

季夏知道這事之後,心裡如裝了塊石頭似的,沉甸甸的,不知道如何去面對,索性還是裝不知道,等有空請假出去看看,自己去租房子吧,或者等羅建飛來了再說。

有時候季夏又想,這麼大一塊餡餅擺在自己面前,多麼誘惑人啊,有了房子,自己辦訓犬場的資金不就都有了,不用找人借了,本來他還打算找周昭云借錢的呢。不過現在自己也沒臉去找周昭云借錢,就算是開口了,他也肯定不樂意借。

不過話又說回來,要真是有了房子,或者找周昭云借錢,羅建飛會怎麼想?自己還得顧及一下他的感受才行。想來想去,愁得腦袋跟谷籮一樣大。偏生這事還不能找人商量,愁啊。

季夏請假出去看房子,卻發現困難重重,不是貴得要死,就是對方要求現在就租,他覺得,自己租房子這事有點操之過急,起碼也得等到快年底的時候才能去看。羅建飛知道他已經開始張羅租房子了,便跟他說:「不著急,等我到北京了再去找。」

季夏知道,不能等他到北京了再找,到時候他帶著飛電過來,說不定還有母犬,再去找房子,就是匆匆忙忙的,未必也能找得到合意的。

正當季夏為房子的事一籌莫展的時候,謝雪瑩來基地找他了:「夏夏,你二哥出車禍了,你能不能回去看看他?」

「啊?!」季夏吃了一大驚,「怎麼回事,我二哥要不要緊?」

謝雪瑩的神色非常憔悴,可見為繼子的事也擔了不少心:「已經脫離危險期了,肋骨斷了,插/進肺裡了,還好搶救及時。」說著眼圈都紅了,「你二哥想見見你,你能請假嗎?」

「能,我現在就去。」季夏趕緊去請假,心裡亂得如一團麻,周昭云怎麼會出車禍呢。自從去年自己向他出櫃,就再也沒見過他了,雖然他也回過幾次家,他都避而不見,打電話給他,也都是淡淡的,很疏離的感覺,季夏覺得周昭云不會原諒自己了。

坐在回去的車上,謝雪瑩一邊開車,一邊跟季夏說了周昭云出車禍的始末,據說是剎車失靈,周昭云將方向盤打向了路邊,撞在花壇上,幸好沒有撞上其他的車。

「他的車沒有定期保養嗎?」季夏問。

謝雪瑩說:「怪就怪在這裡,出事前一天剛保養回來。我們已經報案了,可能是有人故意的。」

季夏想起那塊地皮的事來:「媽,二哥那次工地上的事都處理好了?」他直覺跟那次事情有關。

謝雪瑩說:「那個已經處理好了。其實我聽說那事跟周曦云有點關係,和高坤那個畜生勾結,想要謀奪你二哥的位子,最後我們費了老大勁才平息下去。這事你周伯伯不讓我管,我也猜到這多半是他們兄弟之間的矛盾,這兩年周曦云回家來鬧過很多回了,想要分家產。你周伯伯說自己還沒有死,兒子就要鬧著分家產,所以將他打了出去。」

季夏想起周曦云被飛電咬的那次,確實是個無賴樣。謝雪瑩嘆了口氣:「你周伯伯這兩年也老多了,三個兒子,老大和他媳婦就想著往娘家扒拉,老三和外面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搞在一起,專門跟自己家裡作對,只有老二靠得住,還出了事,他最近愁得頭髮都快白完了。」

季夏不知道怎麼接話,現實的赤|裸裸的豪門爭鬥就擺在自己面前。

謝雪瑩騰出手來握著兒子的手:「幸虧你不在家,這些事撇得一乾二淨。夏夏,周家的子弟太多,關係很複雜,媽希望你不要摻和進去。」

「嗯,媽,我不會去的。」季夏心說那麼大個泥淖,我躲還來不及呢,誰去摻和。

謝雪瑩又問:「我聽你舅媽說,你想要租房子?」

季夏扭頭看著謝雪瑩:「媽你也知道了?」

「租房子幹什麼呢,你不是還在部隊嗎。你舅媽也沒說清楚。」謝雪瑩問。

季夏說:「我和一個戰友準備一起辦個訓犬場,他今年轉業,先去弄著,我明年退伍了再一起弄。」

「什麼戰友,靠得住嗎?」

「嗯,挺可靠的,就是上次在機場見過的那個。」

謝雪瑩頓了一下:「那不是個軍官嗎?還是個中尉來著?」她對羅建飛還有點印象,多麼帥的一個小夥子。

「現在是少校了。」季夏補充。

謝雪瑩吃了一驚:「這麼年輕就升少校,能力很強啊,怎麼就轉業了,不是太可惜了?」

「不知道,他不想幹了吧。」季夏敷衍她。

謝雪瑩也沒再說什麼,過了一會問:「你租房子給你戰友住?」

「先找個落腳的地方,再去找適合養犬的地方。」現在還沒什麼犬,大概只能幫人訓犬,等以後慢慢增加種犬,再自己繁殖。

謝雪瑩覺得兒子養犬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有自己的事業了,不會跟周家有任何瓜葛,況且他也沒別的本事,在部隊裡就學了訓犬,學以致用也不錯。「你們一共有多少資金呢?」

季夏笑著撓頭:「我沒什麼錢,只有技術股。我戰友有幾十萬吧。」

謝雪瑩瞟他一眼:「幾十萬有什麼搞頭。」

季夏一點不氣餒:「慢慢來嘛,從小到大。」

謝雪瑩說:「既然要做,那就得開源節流。房子就不用去租了,你爸和你爺爺都給你留了房子的,就是很久沒有人去住了,裝修一下可以直接搬進去。他們還給你留了點股票和存款,都在銀行裡,具體是多少我也不知道,等有空和你大舅一起去看下。你已經長大了,懂事了,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標,媽也放了心,都交給你自己吧。」

季夏的表情不知道從什麼來形容,這餡兒餅一個還不夠,還有第二個啊。謝雪瑩沒聽見他說話,轉過頭來看他:「怎麼了?」

「驚著了。」季夏老老實實地說。

謝雪瑩笑起來:「我兒子怎麼跟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一樣。」

季夏腹誹說,我就是個土包子。但是嘴上還是問:「媽,我以前怎麼不知道。」

謝雪瑩說:「你爸去世的時候你還小,你爺爺去世的時候你還沒成年,就沒有告訴你,這些財產就由我和你大舅監護,想等你滿十八歲的時候再給你。但是你那會兒太不像話了,我們覺得錢給了你,肯定就是把你給毀了,就一直沒做聲。現在你這樣子,總算是浪子回頭了,媽也就放了心。兒子,你不會再叫媽失望吧?」

季夏想了想,至少能保證在為人處事上不會讓她失望,便點了點頭:「媽你放心。不過那些錢,還是你先給我保管著吧,等我真要用了再說。」

「好,房子呢?」謝雪瑩問。

「我得問問我戰友去。」季夏把這個皮球踢給了羅建飛。



76、第七十六章 轉業歸來

周昭云傷得很嚴重,不僅肋骨斷了,腦袋也磕傷了,還有腦震盪,躺在病房裡動也不能動。季夏看著臉上浮腫著的周昭云,覺得眼睛有些澀,張嘴叫了一聲:「二哥……」就說不出話來了。

周昭云腦袋上纏著厚厚的紗布,看見季夏,露出了一絲笑意,不過笑得比哭好看不到哪裡去:「來了。」口齒還有些不清晰。

季夏抓著周昭云的右手:「二哥,對不起。」這麼久都沒來看過他。

周昭云用手指輕輕撓了撓他的手心:「傻孩子,我沒事。」

季夏苦笑了一下,這還叫沒事,怎麼才叫有事呢。「今天我請了假,晚上不用回去,我陪二哥。」

周昭云閉了下眼睛,嘴角彎了彎。

謝雪瑩將季夏送到醫院,就回去拿飯去了。季夏在醫院陪護的這段時間,周正剛來過一次,就沒有別人再來,後來聽謝雪瑩說,周正剛隱瞞了周昭云的住院消息,沒有告訴更多的人。估計是為了安全考慮。

第二天早上,周昭云睡了一覺醒來,精神看起來比昨天好多了,臉上也消了點腫,開始有精神和季夏聊天。說著說著,周昭云突然問:「他對你好不好?」

季夏愣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很好。」

周昭云神色有些黯然:「我聽說你要租房子,是要和他一起嗎?」

季夏點了點頭:「他今年要轉業了,我們一起辦犬場。」

周昭云的眼中閃過一絲羨慕的神色,垂下了眼簾:「都打算好了啊?」

「到時候給二哥送一隻幼犬,我們給你訓好,好不好?」季夏笑著說。

周昭云下巴微動:「好。」

過了許久,周昭云說:「到時候帶過來給我看看。」

季夏不知道是帶犬給他看呢,還是羅建飛,都答應下來:「好。」

上午的時候,周正剛又來了一次,這次帶了一個高壯的年輕男人過來,國字臉,細長眼睛,看著挺精神。季夏一看對方筆挺的腰板,就知道是軍人出身。果然,周正剛對周昭云說:「昭云,我給你找了個特護,小夥子叫瞿明帥,當兵出身的。以後你住院的時候,就他照顧你了。」

周昭云沒有說什麼,周正剛說是找特護,其實就跟保鏢差不多的性質。這個叫瞿明帥的男人是個挺開朗的人,說話帶著一股喜興,讓季夏不由得想到高興,這樣也挺好,起碼不是個很悶的人,二哥住院就不會無聊了。周正剛走後,幾個人聊天,得知瞿明帥是山東人,原來在東北猛虎服役,去年剛退伍。季夏也猜到了周正剛的意思,這是在給周昭云找保鏢呢,不由得鬆了口氣。

下午離開時,謝雪瑩告訴季夏,警方已經有消息了,周昭云的車子被人動過手腳,目前正在調查整件事。

季夏說:「媽,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想了下又說,「讓周伯伯也注意點。」

謝雪瑩點點頭:「放心,我們都知道的。」家賊難防,出事那一刻起,謝雪瑩和周正剛就都想到了,這確實是種悲哀。

因為情況特殊,季夏每隔一個禮拜就請假回去一次,看著周昭云一天天好起來,這才放心。那案子也有了結果,說是4s店的一個修理工工作疏忽所致。其實周家人自己查到的結果,是周曦云勾結高坤的人幹的,他們推了一個小嘍囉去頂罪。

周昭云出院後,周家開了次家族會議,剝奪了周曦云的財產繼承權。周曦云懷恨在心,與高坤再次合作,準備幹掉周昭云。周昭云自從出院之後,那個退役特種兵瞿明帥果真做了他的保鏢兼司機,所以那次在周曦云圍追堵截中,周昭云的加固路虎將周曦云的車撞得翻了個滾,周曦云斷了一條胳膊一條腿,警察來處理現場的時候,從周曦云的車中搜出兩支真槍,坐實了他謀殺未遂的罪名。而高坤因為當時並未在場,則又一次逍遙法外了。

十月政府換屆之後,高家的人不升反降。到了十一月,高家的當家人就被揭發出來貪污受賄,被雙規了。一時間樹倒猢猻散,很快又牽扯出其他高家人以權謀私等罪行,高坤經營的高檔會所、夜總會之類的場所被人舉報涉毒。高坤得到風聲,連夜潛逃了。

十一月中旬,羅建飛脫下穿了十多年的軍裝,帶上飛電,離開了那個生活了多年的軍營。對於他的離去,很多戰友都不能理解,28歲的少校,這意味著多麼好的前程,怎麼就捨得放棄呢。

離開生活了十多年的軍營,羅建飛雖然不捨,但是沒有遺憾。能走到這一步,那幾乎是用命換來的,他將十多年的青春和熱血獻給了軍營,餘下的時間,他想要和自己相愛的人一起過平淡美好的日子,尤其是一起創造一個屬於他們的家。想到這一點,羅建飛就忍不住激動起來,自己的家,他已經多年沒有家了,現在終於可以有了。

羅建飛回北京之前,去了一趟昆明,他要去昆明軍犬基地尋找能和飛電配對的母犬。正值壯年的優秀昆明犬是不可能買得到的,那就只能挑選退役的母犬,八/九歲的都可以,也許只能生一窩兩窩,而他們就需要這些幼犬做種犬。

昆明軍犬繁殖基地收養著一大批退役的軍犬,要在這些超齡軍犬中找一條能生育的優秀母犬並不容易,羅建飛在這邊耽擱了差不多半個月,才挑到一條合適的,一條今年退役的八歲大的母犬,狼青品系的。通過他退役軍人的身份,又找唐中華幫忙,終於辦好了這只母犬的領養手續,回到北京的時候,已經是十二月了。

季夏的學業也快要結束了,他特意請了假去機場接羅建飛和兩條軍犬。羅建飛擔心兩條犬不能一下子適應北方寒冷的天氣,就沒有出機場大廳。季夏從門口一進來,隨意一掃視,便看見了站在兩個犬籠子前的羅建飛,他笑著走上前:「你回來了?」

季夏一進門,羅建飛就看見了,即便是最土的綠色軍大衣,也被季夏穿得有版有型,他差點就想將這個人摟進懷裡。但是他沒有動,只是微笑著看著季夏一步步走近,直到站在他面前的時候,才伸出手來和他來了個非常正式的握手,只有這個禮儀,是適用於任何場合的。

兩隻溫暖的手相觸,溫暖從各自的手心直達對方心底,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季夏低頭去看籠子裡的飛電和那條母犬,他伸出手去摸飛電:「飛電,乖兒子,咱們到家了啊。」飛電興奮得伸舌頭舔他的手,他又去摸那條母犬,「真漂亮,居然是一條狼青。它叫什麼名字?」

軍犬都是受過極好教養的,所以即便是不熟悉的人去撫摸,也不會隨便咬人,尤其季夏又穿著綠色的軍大衣,讓這條母犬感到分外有親切感。

「你一定猜不到,這條犬叫菲菲。」說起來還真巧,這條母犬的名字跟他們還真是有緣。

「飛飛?」季夏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

「芳菲的菲。」羅建飛補充。

季夏說:「那以後我們就叫它飛飛吧,反正都是同一個音,它不會知道我們改了名的,我們自己知道就好了。」

羅建飛有些無語,小時候,他媽偶爾會叫他飛飛,現在他的名字就送給這條母犬了嗎?但是看見季夏滿臉欣喜,也不忍心拒絕,算了,就飛飛吧,反正自己已經不用了。

「你開車來了吧,我們走吧。」羅建飛提議說。

季夏抓抓腦袋:「我一高興就給忘了,走吧。」

他們推著行李推車,將兩個犬籠子推到外面停車場,季夏托周昭云借了一輛雙排座的皮卡車,後面正好用來裝籠子:「讓飛電和飛飛下來,坐車後座去,籠子放後面,要不然會冷死。」

兩個人趕緊將犬放出來,讓它們上了車後座,他們將籠子搬到車上,然後趕緊上了車:「凍死了吧,今天溫度是零下二度。」他們剛從四季如春的昆明過來,肯定受不了這樣的寒冷。

「還好,我們老家那邊白天氣溫都在零下十度以下。我就擔心飛電它們受不了。」羅建飛將車鑰匙要過來,發動車子,「我開,你指路。」

「沒關係,等過幾天它們就適應了。我們基地的昆明犬也照樣都是活蹦亂跳的呢,一點都不怕冷。」

「我們先去找個旅館,然後再去慢慢找房子,現在年末了,很多人都回老家了,房子應該比較好找。」羅建飛一邊開一邊說。

季夏說:「不用,我找好房子了,直接開,等下了機場高速再告訴你怎麼走。」

羅建飛有些詫異地看著他:「行啊,你這後勤做得不錯。那陣子不是說不好找嗎?」

季夏笑起來:「北京是我的地盤啊。」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著。後面兩條犬相處的時間也有兩三天了,因為性別不同,沒有發生打架鬥毆事件,但是兩條犬剛開始都有點不太搭理彼此,沒辦法,軍犬都這樣,性子獨,沒有和同類相處的經驗。今天這兩隻同時經歷了關有氧艙小黑屋的經歷,從飛機上下來後又受了一會兒凍,此刻正窩在車後座上靠著互相取暖呢。

季夏偶爾回頭看看那兩隻:「它們相處得還可以啊。」

「不行,剛開始誰看誰都不順眼。也就是今天才乖了些,大概是看你的面子。」羅建飛嘿嘿笑。

「那還真不錯。」季夏伸手到後面去摸摸飛電的腦袋,「什麼時候給我生一堆小飛電就好了。」

「估計等明年春天了。」母犬的發情期這個時間已經過了,要等到明年三四月才行了,羅建飛又問,「對了,你快要期末考試了吧?」

「嗯,正在準備論文答辯呢。考完畢業考就畢業了。」說到學業,季夏就信心滿滿。

羅建飛壓低了聲音問:「今天晚上要回去嗎?」

季夏轉頭看著他笑:「不用,今天週六,正好請了兩天假。」

「那就太好了。」羅建飛舔了一下嘴巴。

季夏自然知道他想的是什麼,他轉過頭去看前面的路,但是嘴角卻抑制不住笑意,從春節那次之後,兩個人都沒有再見過面,說不想念那絕對是假的。

羅建飛騰出一隻手,將季夏的手抓起來,放在自己腿上,將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季夏動了一下,翻過手,與他十指交叉相扣。

羅建飛在季夏的指點下,將車開進三環內的一個小區,這個小區看起來頗有點歷史了,裡面的環境非常不錯,全都是六層樓的樓房,院子裡種著遒勁糾結的棗樹和筆直高大的楊樹,此刻樹葉全都凋零了,只餘下光禿禿的樹幹樹枝,在夕陽和寒風下頗有點蕭瑟的意味。

季夏將兩條犬放出來,帶著往一個門洞裡走去,羅建飛提著行李走在後面。季夏開了四樓左手邊的那道門:「到了,進來吧。」

羅建飛有些好奇地進去,裡面是兩居室的格局,牆壁雪白,家具擺設看起來都是簇新的,一看就知道是剛裝修不久。羅建飛開玩笑說:「季夏,這不會是誰的新房吧?」

季夏脫下軍大衣,扔在沙發上,又將錢包從褲帶裡掏出來,放在茶几上:「哈哈,就是我們的新房,怎麼樣?」

羅建飛也將外衣脫了,掛在門口的掛鉤上,也將褲袋裡的錢包拿出來,放在茶几上,伸手撓了撓鼻翼:「還不錯,比我想像的好太多了。」

季夏笑起來:「進來啊,你看飛電和飛飛比你可像主人多了,它們都很喜歡這裡,我在客房給它們安了一個窩。我們住這間。」季夏走過去,將主臥室的門推開了,裡面有張兩米寬的大床,上面鋪著藍色條紋帶羽毛花紋的被子和褥子,蓬鬆松的,看起來極其溫暖。

羅建飛看了一下,又將整個房間都看了一圈:「這房子得多少一個月啊。咱們可要開源節流啊。」北京的租房可不便宜,這個兩居室,起碼在六七千了,他們現在還是待業狀態,照這樣下去那可不要坐吃山空去,他本來是想去五六環那兒的郊區租個平房的。

「不要錢,借的別人的房子,反正空著也是空著,這都空了十幾年了,這不,因為要來住才重新裝修的。」季夏最後還是沒有擋住他媽的熱情,收下了這個房子,雖然心裡不安,但是看到這個房子的時候,他就喜歡上了,大概是因為小時候在這裡住過幾年的緣故,有一種親切感。

羅建飛有些經驗:「誰這麼大方,哪天我得去請人吃飯,好好答謝一下。」

季夏嘻嘻笑,一邊去拿電熱壺燒水:「會有機會的。」

水燒上了,季夏說:「飛哥你洗個澡吧,我去買菜,今天晚上咱們吃火鍋,羊肉鍋怎麼樣?」

「好。一會兒我們一起去吧。」羅建飛說。

季夏說:「不用,小區裡就超市,你先洗澡,洗完了我差不多就能回來了,到時候咱們一起洗菜準備吃飯。」

「行。」羅建飛拉過季夏,在他唇上狠狠親了一口,這才放開,「去吧。」

季夏被親得有些暈陶陶的,拿過桌上的一個錢包,就跳



77、第七十七章 坦白真相

羅建飛嘴角揚起一個弧度,自顧自去拿換洗衣服準備洗澡,突然聽見水壺叫了起來,原來是水燒好了,他去拔了電熱水壺,將水壺端到茶几上,想了想,還是倒兩杯先涼著,一會兒季夏回來好有水喝。孰料正倒水呢,飛電在屋裡尖叫了起來,羅建飛一分神,水壺的水便灑到茶几上去了。

羅建飛也沒在意,趕緊放下水壺去看飛電,原來是兩條犬在爭地盤,飛電讓著飛飛,但是飛飛霸道,不讓飛電,還去咬飛電,飛電就叫了起來,因為羅建飛和季夏都說了,不准咬飛飛的。羅建飛將飛飛抓住批評了一頓:「飛電是哥哥,讓著你,你怎麼還這麼霸道呢,一點不像個姑娘,下次不許趕它了,要一起相親相愛。」

飛飛乖乖地低頭認錯,羅建飛拍拍它的腦袋:「這樣才乖嘛。好了,一起玩,別打架啊。」說完回了客廳。

羅建飛一看桌上,糟糕,水都流到錢包裡去了,他趕緊拿起來一看,裡面似乎也進了點水,他扯了點紙巾將茶几上的水抹掉,然後打開錢包,將裡面的東西都拿出來,看有沒有被泡濕。還好,大部分都沒有問題,不過這錢包不是自己的,是季夏的,那個傻孩子,都糊塗了吧,錢包都拿錯,還好,自己的錢包裡還有幾百塊現金。

季夏的錢包真是個百寶箱,什麼都有,各種票據、電話卡、銀行卡、軍人證、現金,還有照片,這張是在威悉河的輪船上照的,自己和他的合影,笑起來都很傻,羅建飛笑著將照片插/進去。拿起下一張照片的時候,他愣住了,這張照片,如果不是去年看過,他還真不能一下子認出來,這不就是去年在大伯家看到過的,自己和幾個堂兄的合影。只是,怎麼會在季夏手裡。

羅建飛突然覺得心裡一團亂麻,他混亂了一分鐘,最後坐在沙發上慢慢梳理自己的思路。很顯然,那次去找他的人就是季夏。四年前,在季夏當兵之前,他帶著一條狗去白城找自己,他知道自己的住處,那說明他那時候就認識自己了,還對自己很瞭解。但是他可以確信,那時候他根本就不認識季夏,他雖然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但是對認識的人,絕對會記得。他有季夏這個遠房親戚或幼時玩伴嗎?絕對沒有,他沒有搬家來北京的親戚,更沒有搬家來北京的鄰居。

他突然有種莫名的不安,季夏接近自己,到底是什麼目的,難道是臥底?自己得罪的犯罪分子確實不少,但卻幾乎沒有跟犯罪分子直接接觸的經歷,會有人讓他潛伏到自己身邊來臥底?那臥底的目的是什麼呢?自己都已經離開特種大隊了,季夏在的那段時間裡,他們的行動也從來沒有洩過密,就是季夏自己去參與的行動,他們也沒有失敗過。這說不過去。他們特種大隊的政審特別嚴格,不清白的絕對進不來,而且季夏家裡是有軍方背景的,唐隊他們都知道,他大舅現在還是現役少將,說是臥底完全沒有道理。

想清楚季夏不是臥底,羅建飛鬆了口氣。回過頭來想,他的目標似乎一直都是自己,先是想進夜鷹做特種兵,後來受傷了,退而求其次,非要來他們大隊做訓導員,然後想盡一切辦法接近自己,就是為了讓自己愛上他。這難道就是他的目的?尤其重要的一點,季夏怎麼會認識自己。

羅建飛拿著那張照片,一直在冥思苦想,想把這件事想通,沒有注意到天色已經暗下來,他坐在黑暗中,也不開燈,就那麼坐著。

季夏挑好東西買單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拿錯了錢包,心裡暗道不妙,羅建飛應該不會亂翻自己的錢包吧。他提著兩大袋子食品和日用品回到家,打開門的時候看見屋裡一片漆黑:「飛哥?」他放下一個袋子,摁亮了門口的開關,「怎麼不開燈?」

屋子裡刷一下變得雪亮,他一抬頭,看見羅建飛筆直地坐在沙發上,眼睛不錯珠地盯著自己,季夏被那眼神盯得有些發毛:「怎麼了?」他注意到羅建飛還穿著剛來時那身衣服,分明是還沒有洗澡。

羅建飛說:「你過來,給我解釋這是怎麼回事?」因為太久沒有出聲,他的聲音都有些沙啞。

季夏心頭猛地一跳,他隨手推上門,慢騰騰走過去,看見了茶几上還有些沒塞進錢包的東西以及羅建飛手上那張照片,幾乎不用想,他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你翻我錢包了?」

「被水打濕了,我看看東西有沒有被弄濕。結果我發現了這個。」羅建飛將照片放在茶几上,「如果我沒有看錯,這應該是我的照片。」

季夏點點頭:「是。」

「我去年回家,大伯母跟我說,幾年前,有個北京的小夥子,帶著一條狗去找我,順便要走了我的照片。那個時候,你應該還不認識我吧。」羅建飛慢吞吞地說。

季夏在羅建飛左手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垮下肩膀,嚥了口唾沫,說:「飛哥,你相信鬼神嗎?」

羅建飛轉頭看著他,不置可否,但是那神情是明顯不信的。

「你還記得xx年5月17日發生了什麼嗎?」

羅建飛身體一震,看著季夏,這個刻骨銘心的日子,他不可能會忘記,羅建飛的喉頭哽得有些難受,他深吸了口氣,穩定下自己的情緒,沙啞著嗓子說:「我當然記得。」

「16日晚上,我們從基地出發,潛伏在邊境處的鬼子林裡,等天亮後剿滅大毒梟吳中和。我帶著飛電給大家帶路,我的任務完成後沒有回去,而是留下來給你當觀察員。就在那天早晨,我被一顆子彈射中了左胸。」季夏哽嚥了一下,「我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我喜歡你。醒來後,就變成了季夏。」

羅建飛睜大了眼睛看著季夏,震驚得嘴唇都有些顫抖:「你是谷宇?」

季夏點了點頭,苦笑了一下:「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誰都不願意相信吧。」

羅建飛抓住他的手:「你說你是谷宇,你怎麼能證明?」他眼眶都濕潤了,臉上表情卻因用力而顯得有些猙獰。

季夏從未見過這麼失態的羅建飛,他都抓疼自己了,季夏吸了下鼻子:「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在基地門口,當時我帶著飛電剛到基地,有一群特種兵正好外出負重越野跑,我覺得新奇,一直盯著你們看,沒注意到腳下,結果被飛電絆了一下,摔了一跤,很多人都笑了起來,你經過我的時候,順手拉了我一把。」這些谷宇沒好意思記在日記中,他們熟悉了之後,倒是經常被拿出來取笑谷宇。

羅建飛拚命地看著季夏,彷彿要從季夏臉上看出谷宇的模樣來。季夏知道自己說的這些信息已經足夠多,只是羅建飛需要時間去消化。

他站起來,去收拾自己買回來的東西,肉要先放到冰箱去,素菜要先洗了。他慢慢地做著這些事,慢慢地沉浸在谷宇的回憶中,洗到鍋鏟的時候,想起谷宇的左耳朵後面有一道白色的傷疤,那是爸媽吵架時媽媽用鍋鏟扔過來劃傷的,廚房裡的每一樣家具都曾是傷害自己的凶器。

不知道過了多久,季夏被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從背後抱緊了,他先是一僵,然後放鬆下來,閉上了眼睛,靠在羅建飛懷裡。羅建飛將頭埋在季夏的肩窩裡,很久很久都沒有動,也不出聲。

就在季夏覺得肩膀都有些麻了的時候,羅建飛出聲了:「謝謝!」

季夏轉過身,抱緊羅建飛的脖子,和他緊緊擁抱在一起。羅建飛抱著他,像抱著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生怕自己一鬆手,這個人就會不見了,所以他的手越勒越緊,直到季夏喘不過氣來,開始咳嗽。

羅建飛鬆開一些:「對不起,謝謝!」

季夏說:「你說了,我們之間不需要說謝謝。」

羅建飛與他額頭抵著額頭:「我到現在都不太敢相信,你回來了。」

季夏說:「所以我一直都不敢說。」

羅建飛摸摸他的臉頰,吻了一下他的鼻尖:「如果我沒發現,你大概永遠也不準備說了。」

季夏搖搖頭:「不知道。其實我上次就想告訴你的。」

「哪次?」

「我二哥發現我們的那次,他說的那些女人,真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季夏突然就想傾訴,終於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了。

羅建飛笑起來,手放在他的頸後,將他壓在自己肩上:「我相信。謝謝你告訴我,我覺得上天待我不薄,將你送回給我。」

「我也覺得上天待我不薄,所以我來找你了。」季夏的嘴角上揚,謝天謝地,這輩子,他總算沒有再辜負。

水龍頭的水一直嘩啦啦地流著,都溢出了臉盆,又落到了洗碗槽裡,因為出水口堵住了,慢慢又從洗碗槽裡溢了出來,流到了地板上。季夏被水一濺,終於想起這茬來了:「呀,水漫出來了。」趕緊轉身去關水龍頭。

羅建飛看到滿案的菜:「我來幫你。」

「你還沒洗澡吧,要不先去洗個澡?這邊我來,等你洗好了,應該就差不多了。」

「不用,乾脆等吃了再去洗,來,我們一起。」羅建飛捲起袖子。

季夏說:「等等,冰箱裡還有肉和肉丸子,你去拿出來。」

「好。」羅建飛開了冰箱一看,頓時驚了,裡面塞滿了羊肉卷、牛肉卷、魚片、毛肚、蝦仁、肉丸子,肉丸子都有好幾種,還有一隻雞,一條全魚,一塊豬肉。「谷宇,你買這麼多,我們能吃得了嗎?」

季夏聽見他叫自己谷宇,愣了一下,好久沒有人叫自己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甩了下手上的水,走到廚房門口,看著蹲在冰箱前的羅建飛。

羅建飛抬頭看他:「怎麼了?」

「有點不習慣,好久都沒人叫我谷宇了。」

羅建飛看著他:「那我還是叫你季夏吧,我把谷宇記在心裡好了。」

季夏露出了笑臉:「嗯,好。」然後對羅建飛說,「你先把肉片、肉丸、毛肚和蝦仁拿出來,別的沒切的留著明天吃,反正以後你都在家了,也是要買菜的。」

羅建飛心說,還真是個會過日子的,他將那些火鍋材料拿出來,也不少,估計得有幾斤重,再加上那些蔬菜豆腐蘑菇之類的,今晚上兩個人要吃撐麼?

季夏已經將大部分蔬菜都洗好了,用盆子、盤子、碗裝好,擺了滿滿一桌子:「你把肉丸蝦仁什麼的洗洗,我去燒水下底料。」

季夏這邊在忙活,羅建飛突然問:「肉丸要切嗎?」

「不切了,整個的吃起來才過癮。」季夏隨口答。

「正合我意。」羅建飛將肉丸子抓起來,堆碼在盤子裡。

不一會兒,電磁鍋裡的水開了,季夏將火鍋底料倒進去,蓋上蓋子。羅建飛將各色菜式都端出來,擺在餐桌上,看了一眼鍋裡紅彤彤的湯:「都是辣的啊?」

「冬天吃辣的才過癮。」季夏笑起來,這兩年在北京上學,好久沒有吃到特種大隊炊事班做出來的云貴口味的菜了,還真有點想念。

羅建飛說:「我還想讓飛電和飛飛也吃點。」

季夏扭過頭看著他:「我忘了這茬了。」他就顧著自己好久沒吃辣的了,忘了飛電不能吃辣的了。「明天我給它們燉雞腿補上行不?」

羅建飛憋住笑容:「行吧,它們應該不會太怨念。」

正說著,在屋裡睡覺的飛電和飛飛循著瀰漫了整個屋子的香味找過來了,這兩隻都伸著舌頭望著桌上,飛飛還非常不客氣地將前爪搭在桌邊的椅子上,大有準備上桌的架勢。

季夏板著臉看著飛飛:「飛飛,下去!」這犬不是自己訓的,不知道性格如何,初步觀察,是個挺能折騰的主。

飛飛看了一眼季夏,有些不情願地下去了。季夏說:「飛哥,飛飛這傢伙欠調|教啊,以後你帶著它,可千萬別縱容啊。」

「今天它還欺負飛電了呢。」羅建飛說。

季夏看著飛飛:「原來還是個女漢子,飛電以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啊。」

「?」羅建飛不懂,「什麼叫女漢子?」

「就是像漢子的女的。」季夏嘻嘻笑,「一會兒你去上網查查就知道了。」這房子的裝修是謝雪瑩安排的,季夏原來的一些用品也搬了些過來,包括電腦。

「這裡還有電腦?」羅建飛剛才沒有注意到。

「有啊,在臥室。」季夏看底料都化開了,湯料上下翻滾起來,將肉丸子倒了些進去,「我去給它們弄晚飯吧,先喂飽它們,我們再吃。」



78、第七十八章 順從天意

屋外寒風凜冽,室內溫暖如春,兩個人就著熱騰騰的火鍋,喝著啤酒,吃著火鍋,別提多有滋味了。

羅建飛給季夏夾了一筷子剛涮好的羊肉,喝了一口酒:「這樣的生活,以前想都不敢想。」

季夏看著對面被熱氣模糊了的臉,低聲說:「我也不敢想。」

羅建飛從沒有聽谷宇親口說過自己的身世,但是他從谷宇的日記中早就看出一個大概來了,那個經常笑盈盈的男孩,其實有著比他更悲慘的童年和少年時代。他雖然沒有父母,但是奶奶卻是毫不保留地疼愛的,谷宇父母雙全,他們卻連禽獸都不如,發起火來完全就沒把谷宇當人看待。

「以後就好了。」

季夏點點頭:「嗯。」將碗裡的羊肉吃了,又說,「要是我也能夠現在就回來就好了。」

羅建飛安慰他:「沒關係,一年很快就會過去的,我以後也自由了,去看你很方便啊。」

季夏知道這個可能性不大,羅建飛現在要帶兩條犬呢,等開春以後,飛電和飛飛就該交/配了,到時候又要照顧幼犬,哪裡抽得出時間來,不過聽他這麼說,感覺還是挺窩心的。

「飛哥,等飛飛發情了,你讓它倆配。不過我覺得可能會有點麻煩,要是我在家就好了。」飛飛和飛電都是第一次做父母,而且又是大齡犬,能不能懷上都有點擔心,懷上了也未必能夠順利生產,他上學期間也遇到類似的情況。軍犬因為要服役,是禁止交/配生育的,但是訓導員又覺得一些軍犬的基因非常優秀,不留下後太遺憾了,就會在它們退役前後讓它們交配,好能留下後,這種高齡母犬懷孕會很困難,而且生產多半都是難產,特別費心,要是自己這個專業人士在就好了,羅建飛雖然懂得訓犬,卻未必懂得照顧懷孕的母犬。

「不用擔心,到時候我去找獸醫,讓獸醫來接生。你安心去部隊。對了,你馬上就要畢業了,跟你說了怎麼分配了嗎?」

季夏給羅建飛倒了一杯酒:「我申請留校了,不知道能不能留下來。」他這情況,應該來說是回原單位,但是飛電已經退役,那邊的軍犬班只有十來個人,沒有必要安排兩個專業人士過去,所以多半都會給他調到新單位去。當然,如果他願意,可以申請留校。

羅建飛臉上帶著喜色:「真的可以嗎?」

「還沒有給我答覆。我在猶豫,要不要找我大舅說一聲,不過為這點小事跟我大舅說,我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季夏有他的驕傲,他是這批學員中最優秀的,而且又曾在德國拿過大獎,以實力來說,留下來絕對不是問題,但是就怕別人走後門,把他給擠下去。

「那就不說了吧,沒關係的,就一年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羅建飛也是個硬氣的人,輕易不開口求人,雖然此刻他很想讓季夏能夠留下來,如果留在北京,就算是不能經常回來,起碼自己去看他也方便多了,心理上的距離也會近得多,即使不在一起,也不會有分離的感覺。

季夏點點頭,端起酒杯:「不想那麼多,喝酒,飛哥。」

羅建飛端起玻璃杯和他碰了一下:「為我們的新生活,乾杯!」

「乾杯!」

兩個人一直喝到微醺,肚子撐得再也裝不下,靠在沙發上歇氣,季夏看著杯盤狼藉的桌面:「不管了,明早起來再收拾。」

「嗯,先歇會兒,再去洗澡。」羅建飛移過來點,將季夏的腦袋扒拉到自己肩上,「飛電現在也不來煩我們了,有女朋友就不要爸爸了。」

「我倒是巴不得,飛飛那丫頭看起來很不好搞定,飛電趁早和它培養感情,等它發情了,就可以交/配了。」季夏嘻嘻笑,兩隻都從未交/配過的犬,初次交/配是很麻煩的,要是感情好,應該會順利許多。

「不行,我還是去跟我大舅說一聲吧,我得留在北京,萬一有點什麼突發情況,好歹有我這個專業人士在啊。」季夏想了想突然又說。

羅建飛滿心贊成,但是又不勉強他:「隨便你。」

季夏看著他:「飛哥你想我留下來嗎?」

羅建飛看著他的眼睛:「你說呢?」

季夏笑起來:「那我還是拉著臉跟我大舅去說一聲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麻煩他了。」

羅建飛看他的眼睛笑得像一彎月牙兒,特別勾人,就忍不住親了上去。

「咦——,一股子羊肉味兒。」季夏嘻嘻笑。

羅建飛側身壓過來:「我聞聞你嘴裡有沒有羊肉味兒。」說完一張嘴,就覆住了季夏的唇。屋子裡傳來喘息聲。過了一會兒,季夏哎喲叫了一聲:「壓著我肚子了,吃太多了,壓得難受。」

羅建飛移開身體,舔了下嘴巴:「我怎麼沒吃到羊肉味,真甜!」

季夏的臉突然有點發燒,這算是調戲嗎?他轉移了話題:「這屋裡要有個電視機才好,躺在沙發上就可以看電視了。」

「等過陣子我賺錢了去買。」羅建飛從善如流。

季夏突然想起這事:「飛哥你要先去工作嗎?」

「嗯,先找份工作,總不能坐吃山空,咱們現在只有飛電和飛飛,去租場地太浪費了,再說這是大事,得我們兩個一起去看才行。我先慢慢物色地方,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羅建飛打算好了,先找個事做,再慢慢規劃,起碼得熟悉地形、瞭解環境才能確定目標啊,這是狙擊手最基本的要領。

「你想做什麼工作?」季夏問。

羅建飛想了想:「暫時還不知道,得先去看看才行,放心,哥有辦法。」

季夏知道羅建飛本事大著呢,他不僅能武而且能文,做什麼工作都不在話下。

羅建飛推他:「去洗澡吧。」

季夏說:「不想動,讓我再躺會兒。」

「那我先去。」羅建飛站起來,又回頭看著季夏,「一起不?」

季夏打了個飽嗝:「不行,我還得消化會兒。」

羅建飛摸了摸他的發頂,自己去了。這屋裡除了電視機,幾乎是一應俱全,浴室裡不僅有電熱水器,甚至還有一個浴缸。羅建飛看了一下,還是站在水龍頭下洗淋浴,泡澡在他看來,有點太娘了,跟他糙漢子形象嚴重不符。

季夏在沙發上躺了會兒,想起飛電來,這小子有了新朋友,就不像以前那麼粘糊了,你不叫它,它都不會主動出現。他站起來,跑到客房去看飛電,屋子裡沒開燈,飛電和飛飛趴在黑暗中,季夏開了小壁燈,屋子裡一片黯淡的暖黃。

飛電抬起頭,看見自己的主人,趕緊爬起迎上來。季夏摸著它的腦袋:「天是不是太冷了,都不想動?」

飛電打了個打哈欠,舔了舔季夏的手。季夏說:「飛電,咱們來訓練吧,外面不能去,就在屋裡。」這個客房的面積不大,大概也就十幾個平方的樣子,不過他早考慮到要給飛電住的,所以屋裡除了原來的壁櫃,沒有擺放別的家具,只在屋角給兩條犬鋪了個窩,以後可能還會搬兩個犬籠子進來,目前還是比較空的。

飛電自從退役後,生活變得安逸起來,也不像以前那樣有那麼多訓練了,身形看起來比以前胖了些。季夏摸摸飛電的肚子:「飛電,這不行啊,雖然咱們現在不服役了,但是也要適當訓練啊,不要變成小胖子。來,跳一個。」說著將手裡的網球一扔,飛電條件反射地跳了起來,穩穩地接了過去。季夏摸摸它的下巴:「不錯,還沒有疏忽,繼續保持。」

飛飛退役的時間和飛電差不多,但是它退役後就被送到昆明去了,每天除了三餐和散放,基本沒人管,已經閒賦了幾個月了,不像飛電,一直由羅建飛帶著,每天還有早晚課的訓練。是以這一刻看見季夏的訓練,它記憶深處的東西被觸動了,抬起腦袋一動不動地看著季夏手裡的球。

季夏注意到飛飛的表情,將手裡的球一扔:「飛飛,接住。」

飛飛遲疑了一瞬,然後從窩裡一躍而起,張嘴想接住那個球,結果被從這邊衝過去的飛電一躍而起,在更高處搶過了這個球。飛飛有些不甘地看著飛電,舔了下嘴巴,然後坐了回去,這是它第一次在飛電這裡受挫。季夏拍拍手:「飛電,過來。」

季夏從飛電嘴裡拿過球,命令它:「飛電,坐下!」飛電不解地坐下了。

季夏走到飛飛面前:「飛飛,來。」說著將球輕輕一扔,飛飛迅速地接過去了。季夏從它嘴裡將球拿出來,摸摸它的脖子,「真棒!」用訓練的方式來培養人與犬之間的親和度,是非常有效果的。

羅建飛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季夏和兩條犬在客房裡玩得正歡呢。他倚靠在門框上:「現在不撐了?」

季夏喘著氣回頭,臉上掛著笑容:「動了一下,好多了。你也來嘛?」

羅建飛說:「今天就算了吧,快去洗洗睡。明天早上帶它們出去跑步,以後它們的訓練也要規律起來。」

季夏放下球:「好吧,明天我們一起去。」

季夏洗完澡,回到房間,發現羅建飛正開了電腦在上網。季夏擦著頭髮走過去,坐在他身後的床上,羅建飛回頭來問:「這都是你朋友借你的?這電腦可不便宜啊。」雖然這些年他在軍營裡,但是基本信息他還是知道的,那缺了一個口的蘋果標識,一般人都認識吧。

季夏將毛巾從腦袋上拿下來:「這些都是從原來的住處搬來的,都是他原來的東西。」

羅建飛回過頭來看著他,又想起了這個事實,面前這個叫季夏的人,其實是谷宇。季夏低著頭:「飛哥,你覺不覺得我這樣很不好?我佔了他的身體,又用了他的東西,但是好像什麼都沒有為他做過。就連這屋子,都是他爸爸留給他的,所以我一直都不敢要,只跟自己說,是借了他的。」

羅建飛看著季夏,他沒有試過有一天醒來,出現在別人的身體裡會是什麼感覺,不過那必定很惶恐不安,而且會有負疚感。羅建飛轉過身坐在季夏對面,牽起他的手:「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季夏說:「他其實是個很缺愛的人,雖然物質方面很充裕,但是卻沒有得到過完整的父愛母愛。他很聰明,也很頑皮,小的時候很討人喜歡,後來爺爺去世之後,他就開始自我厭棄了,過得很不好,很——墮落,也很痛苦。」

羅建飛靜靜地聽著,他覺得整件事都很神奇,谷宇死了,他活在了季夏身上,但是原來的季夏呢?

季夏接著說:「我那天醒來的時候,是季夏被人打了一頓,還被浸在泔水桶裡。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我以為這是某些地方出錯了,但無論我醒來多少次,都還是我。這一切不是做夢,但是我總感覺不安,覺得是搶了他的身體。」

羅建飛伸出手抱著他,將他的頭按在自己肩上,安慰他說:「不要胡思亂想,這件事自有天意,上天這麼安排,定然有他的道理。我們要順從天意,最好的回報,就是努力活著,善待他所有的親人。不要去追究什麼根源。聽見沒?不要胡思亂想。」

季夏點點頭:「嗯。房子怎麼辦?」

羅建飛說:「藉著住吧,身體都借了,更何況是房子這些身外物呢。等以後我賺了錢,我們就自己買房子。」

季夏想了想:「還有存款。」

「什麼存款?」

「也是爺爺留下來的。」

羅建飛說:「那些先別動,等以後我們用來做好事,也是給爺爺、爸爸還有他積福了。」

「好。」

羅建飛說:「別想了,睡吧。」

「嗯。」

羅建飛關了電腦,抱著季夏鑽進被窩,但是卻不想做別的,只想抱著他。其實季夏把這個秘密告訴他,讓他欣喜之餘,又覺得惶恐,彷彿這樣的日子跟偷來的似的,他抱著的季夏,其實就是他一直心懷愧疚的谷宇。他愛上了這個季夏,其實就相當於愛上了谷宇,這對他來說只有賺沒有賠。但是,萬一,這一切都要被老天收回去呢,他要怎麼辦?想到這裡,他的手不由得緊了緊,這是他的人,誰也別想要走。

季夏窩在羅建飛懷裡,也不想做點更親密的事,其實這種什麼都不做的相擁而眠,更讓他覺得甜蜜。

因為說出了心中的秘密,彷彿卸下了心中的包袱,季夏睡得格外香甜。但是羅建飛卻是難以安睡,直到累得實在扛不住,這才睡著。



79、第七十九章 情到深處

羅建飛做了一夜的噩夢,夢見季夏不見了,谷宇也不見了,他到處找也找不到。一醒來,發現自己臂彎裡摟著的,可不是他遍尋不找的那個人。

羅建飛將手臂一收,攬緊了,季夏被他這麼一動,也醒了,他動了一下:「飛哥?」因為才睡醒,還帶著濃濃的睡意。

羅建飛將他抱緊,噗通噗通跳著的心落到實處,自己多慮了吧,他已經陪伴自己三年了,不是什麼意外都沒有嗎?這是上天安排好的結局,所以自己根本不用多慮。

季夏打了個大哈欠:「我們起來嗎,一會兒去訓練飛電和飛飛。」

羅建飛看了一下床頭櫃上的手錶:「晚點吧,太早了,才五點,外面天還沒亮呢。不用出早課,對自己好點,別那麼辛苦。」

季夏轉了個身:「那好吧,我們再睡會。」像這種睡懶覺的機會,自從當了兵之後就幾乎沒有了。

羅建飛將手探進他的背心裡:「反正都醒了,我們做點別的吧。」摸著這溫熱的身體,感受著對方的緊張和顫慄,一種真實感從指端蔓延到心底,這樣才有了一些安全感,這麼想著,手指開始在季夏身上輕弄慢捻起來。

季夏被他摸得一抖,下意識地用胳膊夾住那條四處遊走的手,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鼻子裡嗯了一聲。

羅建飛將手從下往上,一把將季夏的衣服掀了起來,並且乾脆利落地將季夏的背心摘了下去。又抬起一條腿,用腳趾勾住褲頭,將褲子也褪了下去,伸手一撈,光滑溫熱的季夏便貼著他了。季夏有些不滿:「你的還沒脫。」

羅建飛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在他耳邊用氣聲說:「你幫我。」

季夏自然不會客氣,他伸出手,用手指勾住羅建飛內褲的前面,往下拉了一下,將他已經甦醒的小兄弟釋放了出來,但是他褪到這裡就不動了,故意讓它卡在那裡。羅建飛張嘴咬了一下季夏的下唇:「小子搞怪,別怪我不客氣。」說著毫不猶豫地將手指戳進了隱秘之處。

季夏下意識地往前一躲,自然是將自己更近地送到了羅建飛懷裡。羅建飛當然沒有那麼粗暴,他並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在床頭櫃上摸了摸,找出一管潤滑劑來,這是他在昆明時買的,本來打算昨晚就用的,沒想到昨天爆了那麼個猛料,誰也沒心思做這事,還好準備了,起碼現在有心思做的時候,它就派上用場了。

羅建飛擠了一堆潤滑劑在手,一面吻著季夏,一面仔仔細細地開拓著。上次在一起還是春節那天,離現在差不多快一年了,時隔太久,不好好準備,他怕季夏受傷。

季夏被他旋轉著進出的手指勾得邪火四射,不耐煩地頂了頂:「好了,快點進來。」聲音都難受得有些嗚嚥了。

羅建飛啃著他胸前的凸起,手上動作不停:「別急,一會兒保準讓你爽起來。」

季夏伸出手,雙手從羅建飛的內褲後面伸進去,開始揉搓羅建飛的臀。果然,羅建飛再也不耐心開拓了,將季夏的手抓出來扣在身後,將他翻轉身來,對準後面,一鼓作氣進入到底。季夏被頂得兩眼失神。羅建飛咬著他的肩膀,模糊地吐出兩字:「爽吧?」

季夏嚥了口唾沫,讓自己適應一下那種感覺,陌生又熟悉,快樂又稍感怪異。羅建飛沒等他完全適應,就開始擺動腰部,開始緩慢地進出起來。

季夏的雙手終於被解放出來,他愛極了這種被佔有的感覺,經歷了昨夜的坦白,羅建飛對自己的熱情依舊不變,這說明他完全不介意自己是谷宇還是季夏。他反手攬住羅建飛的腰,將他往自己身上拉,這個動作大大鼓勵了羅建飛,他開始不顧不管地擺動起來,幅度又大又有力,頂得季夏終於忍不住發出聲音來:「啊——」

羅建飛吻著他的頸子:「叫大聲點,我喜歡,這裡沒有人能聽到。喜歡這樣嗎?」

「嗯。」

「說喜歡。」

「喜歡,太喜歡——了。」季夏仰起脖子。

羅建飛探頭去吻他,吻一下又放開,說:「你喜歡我這樣,還是這樣?」一面說,一面動作了兩下。

「這——裡。」季夏的聲音支離破碎,剛才羅建飛分明已經戳到了他的敏感點。

羅建飛朝著那處拚命開火,快感漸漸堆積起來,季夏發出無意識的叫喚聲:「唔——啊——」

羅建飛最喜歡將季夏做得意識全無,季夏是一個好情人,他全心全意地去愛,去享受這種親熱,完全不矯揉造作,讓他感覺到很有成就感。「我也好喜歡,天天想你,有空就想你,恨不得天天都能和你一起,想得下面都發疼。」在跟季夏做過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需求這麼強烈,但是做過之後,食髓知味的感覺,讓他每每都欲罷不能。

「我也是。」季夏突然就有種羞澀感,他們在交流心底最真實的想法,大概是兩個人在一起的機會太少的緣故,他也想天天和羅建飛做這種事,每次想到自己被進入,他就會激動得流水,每次都要想著被進入被撫摸才能完全釋放出來。

「想我天天和你這樣?」羅建飛舔著季夏的耳垂問。

「嗯。」

羅建飛溫柔地吻他:「其實我更想能天天抱著你入眠,早晨看見你在我懷裡醒來。」

季夏扭頭吻他:「我也是。愛你,羅建飛!」

羅建飛被觸動了靈魂深處的那根弦:「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愛你?」

一個多鐘頭之後,外面也開始有了灰濛蒙的亮色,羅建飛從被子裡爬出來,去浴室看了下熱水器,確信有水,然後進來想要抱季夏去浴室,季夏連忙推開他:「我自己來。」做一次愛而已,不可能讓他就腿腳痠軟了,今天早上的盛宴,不僅是身體上的,更是靈魂上的,太讓人飽足了,讓人亢奮。

飛電和飛飛已經起來了,飛飛聽見這邊屋裡有了動靜,不由得「汪汪」叫了一聲,把羅建飛嚇了一跳,趕緊跳過去:「安靜!」這裡可是居民區,大清早起來就叫喚,肯定會擾民的。他家飛電就不會亂叫,飛飛這毛病估計是以前養成的,要好好改正過來才行。

幸而飛飛是條軍犬,習慣雖然不太好,但是服從性卻非常好,一不讓叫,果然就安靜了。羅建飛迅速洗漱完畢,然後開始收拾昨天的殘局。飛電和飛飛急不可耐,在他腳邊蹦跶,想要出去。

季夏洗好澡出來:「我好了,你去吧。」

羅建飛擦了一把手:「行。」

飛電看羅建飛不理自己,就去蹭季夏。季夏拿出脖圈給兩條犬繫上,然後將牽引找出來。飛電一看這架勢,就知道要出去了,興奮得直蹦跶,前爪都搭季夏身上了。

這邊季夏準備停當,那邊羅建飛就洗好出來了,也真夠迅速的。他看見季夏準備出去溜犬:「外面非常冷,它倆還沒適應這邊的氣候呢,要不要給它們套個什麼?」關鍵是這兩隻都年紀大了,比不得小夥子那樣年輕力壯啊。

季夏說:「不用吧,昨天都呆了一天了,應該都適應得差不多了。沒那麼嬌氣,它們都是軍犬呢。而且它們毛厚著呢,一時半會兒凍不壞。實在太冷,我再帶它們上來。」遲早是要適應的,如果每天都呆在暖氣房裡不出去,那肯定是適應不了。

飛電見準備好了,半天都沒要開門出去,不由得湊在地上嗅。季夏說:「飛電要方便了,走吧,先下去。」

一開門,便有一股寒風席捲而來,羅建飛和季夏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似乎突然掉進了冰窟窿裡一樣。飛電和飛飛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感覺,有點迫不及待地要往外衝,羅建飛才知道是自己多慮了。

下了樓,外面還是靜悄悄,就算是早起鍛鍊的老人這個時間都還沒有起來。昨晚一夜風緊,不復昨日的陽光明媚,烏云沉沉地壓在頭頂,羅建飛深吸了一口氣:「北面下雪了,我們這兒也快了。」說話時噴出一口濃濃的白霧。

季夏抬眉看他:「你怎麼知道?」

「這叫經驗。」羅建飛神秘地說,「空氣中有冰雪的味道。」

飛電和飛飛各自找了塊草地方便完,然後就要四處走,季夏和羅建飛就一人牽一只,沿著小區裡的石子路溜躂。

羅建飛一邊走一邊觀察周圍的環境,這個小區有點歷史了,各類設施都很齊備,樹木花草也很多,只是因為季節不對,到處都是光禿禿灰濛蒙的一片,就連翠柏的綠也變得黝黑深沉。羅建飛想起一年四季滿眼蔥蘢的云南,不由得有些感慨地搖了下頭。

季夏仰起頭:「下雪了。」

天空中果然飄下細碎的雪粒子和小雪片,很稀疏,飄飄忽忽的,卻使這個沉浸在灰黑色調子裡的城市一下子鮮活起來。

飛電和飛飛第一次見到雪,初時也沒在意,就以為是下雨,但是那雪粒子落在地上還能彈跳起來,把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傢伙驚著了。飛電和飛飛都伸出爪子去碰地上的雪粒子,結果本來好好的雪粒子,一被它們摸到,就化了,這兩隻十分不解,這什麼玩意兒。又去摸另一顆雪粒子。

季夏和羅建飛忍不住笑起來,兩小傢伙劉姥姥進大觀園了。他倆牽著飛電走了一圈,找到一個運動場,有一個籃球場和一個網球場,季夏說:「咱們就在球場上訓犬吧。」

「好,以後我也就在這裡訓了。」羅建飛點頭。

雖然飛電和飛飛已經退役,但是最基本的訓練還是要堅持,否則一停下來不動,就會急劇發胖,關節各方面也會僵化,反而老得更快。

球場上,季夏帶著飛電,羅建飛帶著飛飛,兩人各佔據半個球場,開始操課。風漸漸地停下來,雪越來越大,倒是沒感覺到多冷,因為天寒地凍,落在地上也沒有立即化掉,慢慢就積了一層薄薄的積雪。飛電的腳印落上去,就成了一朵梅花,星星點點地印在雪地上,非常可愛。

飛電像發現了新玩具一樣,也不聽口令了,自顧自玩起腳印來。季夏看它走神了,也沒有強求,便和它一起玩,從地上將雪掃起來,捏成一個雪球,遞到飛電面前:「飛電,來。」

飛電看著季夏手裡白白的球狀物,以為又是它的玩具,嗅起來也沒什麼異味,張嘴便咬,還沒等季夏撒手,飛電就跳了一步躲開了。季夏哈哈大笑:「吃吧,飛電。」

飛電有點不相信地看著他,季夏逗它:「是真的可以吃的,你嘗嘗。」

飛電將信將疑地過來,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又立馬縮回去了,太涼了,沒有味道,季夏爸爸騙它。季夏看它轉過身去,屁股對著自己,鬧彆扭了,便笑得前仰後合。羅建飛本來專心在那邊訓練飛飛,聽見這邊的動靜,就知道他在捉弄飛電,便停了訓練過來:「嘿,欺負我們飛電呢。」

季夏將雪球朝羅建飛扔過去,力道不大,被羅建飛穩穩接住了:「反了你了,還想欺負我?」

季夏從地上跳起來就跑:「欺負你又怎麼樣。」

羅建飛抓著雪球追上去,飛飛愣住了,不知所措,這是干什麼,但是主人又沒命令它去追趕,便只好眼巴巴地看著。飛電見慣不怪,走到飛飛身邊,嗅了嗅它,然後在它身邊蹲坐下了,它已經習慣了兩個主人打架了。飛飛看了看主人,又看看飛電,也坐下了。

季夏一邊跑,一邊隨手掃起手邊的雪,胡亂團一團便朝羅建飛扔去。羅建飛拿著手上的雪團,瞄準了季夏的背,又放低一些,瞄準他的屁股,但是想到不久前屁股才受過苦,到底還是捨不得打,最後將雪團砸在季夏腳後。季夏還嘻嘻地挑釁:「羅少校,你的水平下降得很嚴重啊,看樣子是寶刀已老。」

羅建飛搖了搖頭,回頭對飛電和飛飛說:「飛電,飛飛,來!」

季夏看他不追了,捏了個雪球悄悄過來,準備從背後偷襲羅建飛。就在他準備將雪團塞進羅建飛的脖子裡的時候,羅建飛突然一個矮身,右手靈活一反,就懶腰將季夏撈住了,半挾在自己胳肢窩裡:「季夏同志,背後偷襲是做不得的。」

季夏兩隻腳蹬了老半天,都沒有掙出羅建飛的束縛,只得哎喲哎喲告饒:「羅大俠,您老當益壯,繞了小的吧。」

羅建飛挑起眉:「這就告饒了?怕死不是□員啊。」說話間,眼角都含著笑意。

季夏嘻嘻笑:「小爺我還真不是黨員。」

兩人鬧了一陣,光天化日的,又不能做親密動作,弄得各自的心都癢癢的。最後季夏說:「我們帶飛電兩個去跑兩圈,然後去吃早飯吧。」

吃過早飯,季夏和羅建飛在小區附近逛了逛,熟悉了一下環境,回到家,昨天晚上吃火鍋之後的杯盤還沒有收拾呢。羅建飛捲起袖子:「我來吧,一會兒我給你露一手,中午你就等好吧。」

季夏說:「好。」自己則去研究飛電它女朋友去了。



80、第八十章 開始工作

羅建飛繫著圍裙,在廚房裡叮叮咚咚忙個不停,也沒叫季夏去幫忙。季夏給飛飛大致檢查了一下/身體,狀況還算可以,八歲的犬,到生育的時候八歲半,年齡有點偏大,而且極有可能只能生這麼一窩了,自己一定得留在北京,定期來看看它。還有一種最壞的打算,要是它生不了,就得給飛電另外物色一條母犬。

「飛飛,你可要加油啊,給我們生一大窩,別給飛電妻妾成群的機會啊。」季夏摸著飛飛的腦袋說。

羅建飛將菜悶在鍋裡,過來看季夏在忙什麼,聽見他這麼說,不由得噗嗤一笑。

季夏回過頭來,看見穿著印著海綿寶寶圖案圍裙的羅建飛,也忍不住笑起來:「飛哥這樣子,比穿軍裝還帥!」

羅建飛揚起下巴:「我穿什麼都帥!」

「不穿更帥。」季夏賊笑。

羅建飛豎起大拇指:「識貨!」

中午的飯很豐盛,有蘑菇燉雞、紅燒魚,還有昨晚上吃火鍋剩下的材料弄了個大雜燴,亂燉了一鍋,居然味道也超級好,把季夏美得不行:「我覺得我真是賺死了,找的男人又帥,還出得廳堂,入得廚房,扛得起狙擊槍,又訓得了軍犬,從哪裡去找一個這麼完美的好男人啊。這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吧。」

羅建飛笑看著他,沒有接話,至少他知道季夏是修了兩輩子,他們才有機會在一起,容易嗎?一點都不容易。季夏賺了嗎?其實他一點都不賺,賺的是自己。

「飛電,飛飛,來,吃雞腿了。」季夏將雞腿找出來,又夾了兩塊胸脯肉,將肉和骨頭剝離開來,倒在飛電和飛飛的食盆裡。

羅建飛笑:「你還記得呢。」

「嗯啊。這麼多菜,我們也不一定吃得完。」季夏看著狼吞虎嚥吃肉的飛電和飛飛,越看覺得這兩隻很般配,黑背和狼青的,會生出黑背來還是狼青呢,不過似乎都不錯。

「好了,讓它們吃吧,過來吃飯。」羅建飛將飯都盛好了,叫季夏。

吃過飯,季夏堅持收拾洗碗,他說家務活要均衡,一個做飯,一個就該洗碗,這樣雙方心裡就都平衡了,不容易吵架。羅建飛心說,你願意吵我也不會跟你吵。但是既然願意收拾,那就收拾吧,都是男人,相處平等一些好。

羅建飛準備開昨天那輛皮卡車,送季夏回基地。季夏看著外面的雪漸漸大了,覺得不太安全:「算了,你送我到車站,我自己坐車回去吧。」

「那你坐車到風景區,走回去起碼還要一小時呢,下著雪,冷死了。我送你。」羅建飛堅持,一邊說一邊拿起羽絨服穿上。

「我到風景區了再打個車,不走路。」季夏捨不得讓羅建飛冒著雪去送自己。

羅建飛將季夏的大衣拿起來,塞他懷裡:「別廢話。這種天,別人開車我能放心嗎?」

「那我也不放心你一個人開車回來啊。」季夏咕噥了一句。

羅建飛笑起來:「哥哥我槍林彈雨都安無恙地回來了,你還擔心我開車會出事?放心,馬路有事,哥都不會有事的,要信任你男人的實力。快點,穿衣服。」

季夏就著羅建飛給他抖開的衣服穿進去,跟著羅建飛出門下樓。羅建飛做事果然牢靠,他一下去,就將鐵鏈子給車輪胎套上了,季夏看他這樣,才終於安心了。

羅建飛將季夏一直送到營地,臨下車的時候,羅建飛抓了一下季夏的手:「有空了給我打電話。」現在他有手機了,那是隨時隨地都能找。

季夏點點頭:「好。回去的路上小心點,慢點開,雪多路滑。明天再給我二哥打電話好了,然後把車還給他。」

「知道了,去吧。」羅建飛看見季夏進了營區,這才倒車掉頭。

天黑了之後,羅建飛才回到家,看著樓上黑洞洞的屋子,嘆了口氣,還得堅持一年,那裡才會有一個等自己回家的人。不過現在也還好,家裡還有兩隻等自己回家的小寶貝呢。

羅建飛吸了口氣,下車上樓。剛開了門,就被兩個熱情的傢伙迎住了。羅建飛開了燈,拉上鐵門,那兩個傢伙還想往門外擠。羅建飛說:「先別急,等我喘口氣啊。」

羅建飛坐在沙發上,飛電和飛飛圍在他腳邊,殷切地看著他,想要出去。羅建飛倒了杯水,喝了點水,又給它倆也喂了點水,這才去拿脖圈和牽引,季夏不在,他就得遛兩隻犬了。

下了樓,飛電和飛飛看著地上白茫茫的一片,不由得站住了。羅建飛笑:「走啊。」說完走進了雪地裡,這時候雪已經停了,大概積了十來釐米,飛電和飛飛踩上去,便陷在了齊膝深的雪地裡,把它們都嚇了一跳,連忙往台階上跳。

羅建飛拉著它們:「沒事,走吧,就是這樣的。」

飛電和飛飛終於還是被拉了出去,試著走了幾步,發現還能走,這才放下心來。羅建飛帶著它倆出了小區,沿著馬路往外走,一邊遛犬一邊熟悉環境。上午季夏也帶他來轉了一下,不過沒有走太遠,現在牽著犬,它們的運動量大,便沒有目的地信步走。

下雪天,在外面逗留的人不多,路上的積雪早就被行人踩化了,環衛工人也忙不過來,積雪也沒法清掃,有些講究點的單位和店舖,就把自家門前的積雪掃了。走了大概半個多小時,羅建飛看見了一個寵物醫院,裡面還亮著燈。他就牽著飛電和飛飛過去了,以後可能需要的還挺多,先熟悉一下。

羅建飛伸手去推門,被門口的招聘啟事吸引住了,上面寫著照片美容師一名,美容助理若干,他掃了一眼,然後推門進去。門一推開,門上的鈴鐺便響了起來,一個正在吃飯的眼鏡男抬起了頭,先是看了一眼羅建飛,然後垂下眼看飛電和飛飛,立即停住了咀嚼。停了大概兩秒鐘,他將嘴裡的飯嚥下了:「請問有什麼需要?」

羅建飛說:「我想給我的兩條犬做一下檢查,請問需要預約嗎?」

「您這是軍犬還是警犬?」一般來說,管狗叫犬不叫狗的,都是部隊的人出來的,老百姓養狗,基本上都叫狗,只有軍人和警察叫犬的學名,這是一種尊敬。

「軍犬。」羅建飛一邊答話一邊打量室內的環境。飛電和飛飛嗅到很多同類的氣息,便難以抑制地興奮起來,喉嚨裡發出低吼聲,拖著羅建飛想往裡面走。羅建飛用力往回拉了一下,「回來。坐下!」飛電和飛飛雖然有些不情願,還是坐下了。

戴眼鏡的男人看得兩眼直冒光,受過專業訓練的犬就是不一樣。他想起對方問的問題來:「你的兩條犬都要做檢查?」

羅建飛說:「是。」

眼鏡男說:「需要檢查什麼項目?」

「都有哪些?」

「綜合全血、血球、x光、糞檢。」

羅建飛想了想:「我主要是想看看它們的發育情況,它們都算是大齡犬了,但我準備明年讓它們配對,檢查一下/身體狀況。」

眼鏡男說:「它們之前生過沒有?」

羅建飛搖搖頭:「沒有,之前都在部隊服役,沒有配過。」

「那給母犬做個血常規和x光吧,明天上午來。」

羅建飛問:「你們這還招人?」

眼鏡男看著他:「你想來我們這裡?」

羅建飛心想,自己頂多算半個懂犬的,訓犬沒問題,但是接生什麼的就完全不懂了,季夏懂,但是季夏又沒時間,自己來這邊做事,一邊工作一邊學習,好為將來飛飛生產做準備。「可以嗎?」

「我們這需要懂一些專業技能。」眼鏡男說。

羅建飛說:「訓犬算嗎?犬的基本護理都會。」

眼鏡男推推眼鏡:「我這兒工資不高,包吃住的話,底薪是一千五,護理一隻狗的提成是5%;不包住包中午晚上兩頓,底薪是兩千五,提成是一樣的。上班時間早上九點到晚上八點,客人多的話要加班,中午休息一個半小時,每月休息四天,但不能是週末,週末我們忙。」這個工資水平實在不能算高,在北京這地方,隨便和人合租個房子,都得上千塊,兩千五一個月,也就勉強能活。況且這人還養了兩條大狗,怎麼都養不活吧。

羅建飛想了想:「你是老闆嗎?」

眼鏡男說:「我是。」

「您貴姓?」羅建飛伸出手。

「免貴姓趙,趙子達。」

「我叫羅建飛。明天我再帶我的犬來做檢查。如果我來這裡上班,我可以帶我的犬來嗎?當然,它們的伙食我自己負擔。」羅建飛想,這裡上班也不錯,就是時間有點長,晚上8點才下班,若是事多加班,回去訓犬就有點晚了,最好是帶過來,他能照顧得到,晚上下班的時候,順便就訓練了。

「在這住嗎?」趙子達問。

羅建飛搖搖頭:「不用,我自己有地方住,就在這附近。」

「那你什麼時候來上班?」

「就這兩天吧,我有些事要處理一下,明天帶犬來檢查的時候就順便一起簽合同好了。」羅建飛說。

趙子達點頭:「行,那你明天來吧,我們這邊缺人手,希望能盡快上班。」

「好。」

羅建飛帶著飛電和飛飛沿路返回,到家後給周昭云打了個電話,非常客氣地向周昭云表示感謝,並問將車送回到哪裡。周昭云也不扭捏,說明天會叫人去取。羅建飛本來還想請周昭云吃飯的,但是想到季夏不在,周昭云本來對自己有敵意,兩個人碰上了未必自在,算了,還是等以後季夏回來了再說。

羅建飛又上了會兒網,瞭解一下社會動態,又搜到一個昆明犬交流論壇,瀏覽了一些自己需要的信息。又去搜了一下翻譯論壇,註冊了一個賬號,準備每天來這裡蹲會兒點,沒準還能撈點外快。創業初期,缺的就是錢和經驗,那自然是多多益善。

第二天上午,來取車的不是周昭云,而是他的保鏢瞿明帥。兩個特種兵第一次見面,第一眼就有點惺惺相惜的感覺,瞿明帥伸出手跟羅建飛握手:「你好,瞿明帥。」

「羅建飛。」羅建飛將鑰匙遞過去,「車鑰匙,麻煩你來一趟。」

瞿明帥說:「你是哪個部隊出來的?」

「西南獵鷹。」

瞿明帥一笑,露出整齊的牙齒:「我是東北猛虎的。才退的嗎?」

羅建飛點頭:「今年剛回來。你呢?」

「我去年退的。你現在做什麼?」瞿明帥拿著鑰匙也不急著走,站著跟羅建飛聊天。

「待業中,準備去打工。」

「有去處嗎?要不介紹你到我戰友的安保公司去?」瞿明帥非常熱情。

羅建飛擺手:「不用,已經找好了,下午就可以去上班了。」

「那好,有空出來喝酒,活動一下筋骨。」瞿明帥做了個擴胸運動,這個所謂活動筋骨,自然是比劃一下。

羅建飛淡淡一笑:「可以。」他也想見識一下東北猛虎的實力。



81、第八十一章 飛電吃醋

送走瞿明帥,羅建飛帶著飛電和飛飛去了寵物醫院,因為天氣太冷的緣故,這個時間寵物醫院依舊沒什麼人,老闆趙子達不在,店裡的工作人員說老闆還沒來。羅建飛抬腕錶看時間,已經快十點了,老闆居然還沒上班,真夠懶散的。

聽說羅建飛要給飛飛做檢查,一個年輕男人過來接待:「我是醫生,請問你的狗要做什麼檢查?」

羅建飛說:「我昨天就跟老闆說了,想給它檢查一下生育狀況,老闆說要做血常規和照x光。」

年輕醫生看了一下飛飛:「你的狗年紀有點大了吧。」飛飛嘴邊和鼻子邊的毛髮有點發灰了,懂犬的人一看就知道這是老齡化的徵兆。

「是,它已經八歲了。沒有生過。」

「之前配過嗎?」

「應該沒有,它今年才退役,之前都在服役。」羅建飛答。

年輕醫生點點頭:「那你把它抱到檯子上來,曉月來幫忙,幫我按住它,別讓它動,我給它抽血。按住頭別動。」

羅建飛伸出手幫忙按著飛飛,一邊溫柔地安撫著它。飛電看見飛飛上了檯子,有些不安地蹦來蹦去,羅建飛連忙說:「飛電,坐下。」飛電一聽,雖然不安,還是乖乖地坐下了。

醫生看了一眼羅建飛,然後迅速拿出工具,開始工作。這醫生看起來年輕,但是技術十分嫻熟,他拿出一個刀片,在飛飛的右耳上刮了一下毛,將手裡的針管又輕又快地扎進耳朵,飛飛吃痛,不安地發出低吼聲。飛電聞聲,毛髮都豎了起來,羅建飛忙喝:「安靜!」

兩條犬果然都安靜下來。醫生很快就把針管拔掉了。叫曉月的女孩說:「你的狗真聽話。」

羅建飛將飛飛抱下台子,飛飛有些沒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彷彿有些受傷害一樣,飛電趕緊湊過來,嗅了嗅飛飛,用嘴巴碰了一下飛飛的嘴,表示安慰。飛飛輕細地嗚嚥了一聲。

醫生將收集的血液送到化驗室,然後對羅建飛說:「現在帶它來照x光。」

羅建飛讓飛電呆在原地,自己領著飛飛進去了。這時趙子達終於推門進來了:「呀,這犬來了啊?還挺早。」

曉月悄悄撇了撇嘴,還早呢,這都幾點了:「老闆早。」

趙子達說:「那人呢?」

「誰?」

趙子達指指飛電:「它的主人。」

曉月說:「裡邊呢」

趙子達哦了一聲,蹲在飛電面前打量它,對它發口令:「叫!」

飛電打了個哈欠,半眯著眼睛,當沒聽見。

趙子達伸出手,猶豫了一下,還是去摸飛電,飛電不樂意地低下頭,躲開了那隻手。曉月一邊忙一邊看著自己老闆在撩撥飛電:「老闆,當心又被咬,上次的疫苗還沒打完呢。」這老闆真是,看見漂亮的狗狗就要撩撥,被咬了那麼多次還不知悔改。

趙子達一點都不在乎被她揭短:「你知道嗎,這是軍犬,最有教養的犬,只要不觸到它的逆鱗,肯定是不會隨便咬人的。」

曉月悄悄翻了個白眼,將今早上送來的狗糧擺到架子上。

趙子達的手已經成功地放到飛電的下巴下去了,試圖撓它下巴以討歡心,飛電不高興地轉了個身,換了個方向,避開趙子達的騷擾。「曉月,以後讓這犬做我們的鎮店之寶,你覺得威風不?」

「老闆你又痴人說夢話了,別人借給你?」曉月毫不客氣地潑冷水。

「嘿嘿,你就等著吧,我保準讓它留下來。」趙子達就喜歡飛電這麼有節操又有教養的犬,不討好人,也不隨便咬人,多有骨氣,他站起來,坐到沙發上。

羅建飛帶著飛飛出來了,飛電連忙迎上去,有些撒嬌似的蹭蹭羅建飛的腿,用眼角的餘光看著那個戴眼鏡的猥瑣男人,真是討厭,動手動腳,真想咬他一口。

羅建飛不知道飛電剛才被調戲了,看見趙子達:「趙老闆。」

趙子達說:「都做好檢查了?考慮得怎麼樣?」

羅建飛點頭:「可以,現在就能簽合同。我的證件都帶了。」

趙子達轉頭對那個年輕醫生說:「小霍,上次的合同書還有沒有?拿兩份出來,給羅先生。」

叫小霍的醫生在自己的抽屜裡翻了一下,找出兩份合同,遞給趙子達:「趙哥,給。」原來羅建飛要來這裡做事嗎?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曉月剛才出去倒垃圾去了,一回來,看見自己老闆正在和羅建飛談合同的事,不由得睜圓了雙眼,難怪老闆說要將人家的狗留下來當鎮店之寶。

羅建飛飛快看完合同,提出了一些疑問,然後簽了,交給趙子達。趙子達將合同收起來:「明天我簽字蓋章再給你。」又拍了下手,「來來,給大家介紹一下新同事,這位是我們新來的同事,叫羅建飛,暫時負責美容助理的職務。大家歡迎。」

羅建飛朝那兩個人點了下頭:「你們好,我叫羅建飛,以前是在部隊裡訓犬的,犬的基本護理我都懂一些,但是美容這塊沒做過,以後請大家多多指教。」

小霍性格比較穩重,只是微笑著點了下頭:「歡迎。我叫霍朗,是獸醫。」

曉月的性格比較開朗,一看見羅建飛這麼大個帥哥以後要跟自己共事了,就覺得太美了,多養眼啊,她伸出手來和羅建飛握手:「你好,我叫劉曉月,也是美容助理,不過目前正在考美容師。」

羅建飛看了一下,這麼大個寵物醫院,難道就只有三個人?趙子達說:「小羅,你跟我來,我帶你參觀一下咱們醫院,熟悉一下環境。」羅建飛牽著飛電和飛飛跟上去。這個醫院規模不算小,左邊是急診室、化驗室和放射室,右邊則是寵物用品店和美容中心,後邊則是寵物寄養處。

「以後你就負責寵物的美容護理,給我們這邊寄放的寵物喂食、遛狗。到年底了,來寄養的寵物會非常多,可能會比較辛苦一點。」趙子達說。

羅建飛說:「我能參與寵物急救和接生嗎?」

趙子達有些詫異地看著他:「如果你時間充裕,當然可以來幫忙。最近我們有個醫生和美容師結婚了,兩個人度蜜月去了,人手有點不夠,你要辛苦一點。」

原來是這麼回事,羅建飛心說,難怪覺得人少。

飛電和飛飛走到後面寵物寄養處的時候,原本關在籠子裡的寵物犬看見有人過來,都紛紛吵嚷嚷地叫喚起來。飛飛聽見吵鬧聲,不由得呲牙,大吼了兩聲,幾乎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只有一隻籠子裡的叫喚得十分厲害,羅建飛看了一下,裡面是只很小的吉娃娃,嗓門大得很。飛電也不做聲,走過去,對著吉娃娃呲了下牙,那小傢伙被嚇得閉了嘴,還往籠子深處躲了躲。

趙子達笑嘻嘻的:「還是你的犬厲害,這只吉娃娃,每個月都要來我們這裡寄養一個禮拜,脾氣很壞,吵得要死,多大的犬都不怕。今天終於被你的犬嚇住了。對了,你家這兩隻叫什麼名字?」

「黑背的叫飛電,狼青的叫飛飛。」羅建飛又看了一下另一面,裡面關著貓、龍貓、蜥蜴以及倉鼠,五花八門的,簡直什麼都有。

趙子達搓著手說:「小羅,你看這馬上要過年了,我想把我們醫院門口的裝飾換一下,借用飛電和飛飛做模特好不好?」

羅建飛想了想:「有什麼好處給它們?」不能他是老闆,就說什麼是什麼,飛電和飛飛也需要出場費的。

趙子達抓抓耳朵:「你想要什麼好處?」

「我的犬運動量很大,每天下午或者晚上,只要有空的話,我可以帶它們出去活動一下,至少半個小時。」羅建飛乾脆連兩條犬的訓練時間都爭取來,不能因為工作就耽誤了它們,本來來這裡就是為了好好照顧它們的,否則還不如不在這裡干。

趙子達想了想:「行,成交!」

從這天起,羅建飛就開始在寵物醫院上班了。飛電和飛飛被關在後院的寵物寄養處,為了讓它們有較大的活動空間,羅建飛沒有給它們關起來,就用牽引將系們系在後面。飛電和飛飛一來,寵物寄養處情況就大有改觀,原本吵嚷嚷的環境立即得到改觀。一般來說,小型犬比大型犬更喜歡吠叫,因為它們缺乏安全感,需要從聲勢上壓倒對方。

飛電是一隻從不胡亂叫喚的犬,它甚至很喜歡安靜,所以當有小犬叫嚷的時候,它就開始低吼。剛開始那隻吉娃娃還不信邪,被飛電呲了兩次牙,以為也就不過如此,繼續叫喚,反正隔著籠子咬不著。某天上午羅建飛準備去遛犬,這只吉娃娃經過飛電的時候,還非常得瑟地叫了一聲,被飛電一口咬住了脖子,然後一甩,丟到一米開外去了,把羅建飛嚇了一大跳,別把人家的犬咬壞了,結果那隻吉娃娃爬起來,夾著尾巴趕緊往外竄,羅建飛對著飛電吼了一聲:「飛電,不許咬!」趕緊去檢查吉娃娃,還好,沒有受傷,飛電也就只是嚇唬一下。

飛電發現羅建飛生氣了,也不認錯,自己轉過身去,把屁股朝向他。羅建飛知道它生氣了,將手裡的犬交給劉曉月先看著,自己回頭來安撫飛電,他無奈地伸手摸了摸它前胸:「飛電乖,這是爸爸的工作,你別生氣,和飛飛一起玩。以後不許亂咬別的犬,知道不?」他知道飛電有點吃醋,當初把飛飛接過來的時候,因為飛飛是只雌性,所以才沒生氣,這兩天他忙著照顧其它犬隻,身上都是其它犬的味道,飛電早就不耐煩了,將所有的火都積在這一刻爆發出來了。

飛電舔了下羅建飛的手,表示自己已經原諒他了。羅建飛拍拍它的脖子:「乖,和飛飛一起玩。」這個問題其實遲早都是要面對,如果他們真的開犬場,將來會接觸到各式各樣的犬,飛電一直都是自己和季夏帶著的,他倆也沒有帶過別的犬,飛電的獨佔欲是很強的,它容忍飛飛的存在,是因為它喜歡飛飛,要是別的犬也來分享自己的主人,它肯定是難以承受的。今天朝吉娃娃發威,這是它終於表達出來自己的不滿了。

羅建飛有些歉疚地看著那隻吉娃娃,算了,就當這是個開端吧,以後飛電就能慢慢接受了。不過從這天起,吉娃娃終於學會夾著尾巴重新做人了,再也沒敢對著飛電和飛飛亂吠過。

飛飛的檢查結果出來了,情況還算理想,羅建飛放了心,接下來就該安心等著它發情了。

季夏那邊也有了消息,他留校的事情已經定了下來,羅建飛心裡高興得要死,雖然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聲:「太好了。」季夏也聽出了其中的雀躍之情。現在他的電話比之前要頻繁些,幾乎每個禮拜都會偷著打個電話回來,反正老兵都油了,有人還偷偷摸摸用手機呢,他偷著打個電話,實在是太正常不過。

羅建飛上了半個月班之後,才見到了那對度蜜月回來的獸醫和美容師,這兩口子一個叫薛亮,一個叫金靚,名字特有意思,非常登對,據說當初就是因為名字被大家取笑成一對兒才在一起的。

這兩口子回來之後,趙子達又招了一個新助理,羅建飛的任務這才稍微輕鬆一點。不過很快有顧客反饋回來,說他們在這裡寄放的寵物或多或少有些變化,一些壞毛病居然沒有了,行為也變得規範起來。

這給他們醫院帶來了極好的聲譽。趙子達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專業訓犬師,就是不一樣,以後醫院宣傳又可以多一個籌碼了。羅建飛的工作內容也就變成了專門打理寄養寵物,什麼美容助理根本就不用他去管。羅建飛初時覺得這有點違背自己的初衷,後來一想,算了,這也算是為自己將來開犬場打基礎吧,現在就可以積累顧客等人脈。



82、第八十二章 飛電當爹

過年的時候,季夏放了兩天假,但是不允許離開基地。羅建飛借了輛車,拉著飛電和飛飛去軍犬基地看他。

季夏留校之後,重新分配了宿舍,獨自一人住一間,條件還算是不錯的。羅建飛自己做了不少菜帶過來,季夏吃食堂打了兩份飯,和羅建飛在宿舍裡一起吃飯,算是提前慶祝新年了。雖然這頓飯都是涼菜——凍豬蹄、五香醬牛肉、滷雞翅、涼拌三絲,都是羅建飛從網上看菜譜學來的,為了這頓飯,他提前半個月就在準備了。

羅建飛說:「這是我們兩個最後一個分開過的新年,到明年,我們就一起過了。」

季夏舉起茶杯,和他碰了下杯:「對,為我們不久後的團聚乾杯。」

「乾杯!」

過完年,天氣漸漸暖和起來,羅建飛突然發現脾氣一直很溫和的飛電突然變得焦躁起來,不住地去招惹飛飛,飛飛又懶得理它,於是變成了兩隻犬你追我躲甚至還打架的現象。

趙子達嘿嘿笑:「醫院有發情的母犬,飛電春心蕩漾了,你看中了那隻母犬,找人家主人說說,給它配一下?」

羅建飛看著笑得一臉猥瑣的趙子達,心說隨便什麼都能配嗎,配出來像個什麼樣子。第二天,羅建飛就不帶飛電來寵物醫院了,早晨訓練完之後,就將它獨自關在屋裡,帶著飛飛去醫院。因為飛飛也快到發情期了,如果突然發情,還沒準備好,擔心它倆會打架,乾脆就分開來,甚至晚上也都將它們各自關在犬籠子裡分開睡了。

不多久,飛飛果然出現了發情的症狀,飛電激動難耐,只要飛飛一回來,它就迫不及待地去討好它,但是飛飛又不願意和它膩歪,兩隻在一起,如果不看著,就要打架。季夏告訴過羅建飛,飛飛出現發情徵兆一個禮拜之後,才是最好的交|配期。

羅建飛非常緊張,兒子娶媳婦生崽,比他自己追媳婦還要緊張。這話沒給季夏知道,他哪裡追過什麼媳婦,全都是媳婦倒追的他。

就在他怕自己應付不過來的時候,季夏回來了,他臨時請了一天假,一大早就自己跑回來了,也沒讓羅建飛去接他。羅建飛當時已經訓好犬,正準備帶著飛電和飛飛去上班,看見門口的季夏又驚又喜。

季夏來不及跟他說話,就蹲下去檢查飛飛的情況:「我算好時間的,差不多可以配了。今天你也請個假吧,別去上班了,今天讓它倆配了。」

羅建飛說:「我也覺得差不多了,正準備帶去醫院讓我同事幫忙看看呢。」

季夏笑了:「我回來了,就不用去找人了,你先去打電話請假。」

「好。你吃飯沒有?」羅建飛一邊拿出手機撥電話一邊問。

季夏說:「還沒。」他怕羅建飛去上班了,一大早就去趕頭班車往家跑,根本沒來得及吃早飯。

羅建飛很快打好電話,說家裡臨時有急事,請假休息,然後去幫季夏弄早飯吃:「吃麵條還是米粉?」因為中午晚上都在醫院吃的,自己一天就早上在家吃一頓,這一頓他從不隨便打發。

「面條吧。」季夏蹲在地上,仔細給飛飛做檢查,頭也不抬地說。

飛電看見季夏回來,興奮得不得了,連飛飛都忘記了,一個勁地去蹭季夏。季夏給飛飛檢查完,然後摸摸飛電:「飛電乖,現在就看你的了,一定要努力做爸爸啊。」

飛飛自從發情起,就不怎麼搭理飛電,這兩天倒是好多了,開始主動親近飛電,但是飛電一騎到它身上去,它就不耐煩地躲開。羅建飛一邊忙一邊給季夏說這幾天的情況。季夏說:「飛飛性子要強,又從來沒有交|配過,不太習慣。」

「它要是還不願意接受飛電怎麼辦?」羅建飛將西紅柿雞蛋面端到桌上,「面好了,來吃飯。」

「它要是還不願意,我們幫飛電制住它,只能強來了。」季夏吃了一口面條,「我們基地有的犬就是這樣。」

羅建飛臉上做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這樣好嗎?那不是強那什麼?」

季夏白了他一眼:「不這樣怎麼辦?它們的機會越來越少,也許錯過這一次,以後就沒機會了。」

羅建飛抹了一下臉,同情地看向飛電:「飛電,加油!」自己兒子這麼英勇,不可能連個老婆都搞不定。

飛電這會兒正涎著臉追在飛飛屁股後頭跑,飛飛被它追到裡屋去了,過了好一陣子,屋裡沒了動靜。羅建飛站起來悄悄走到門口看,回頭來對季夏比了個「V」字手勢:「成啦。」

季夏撇下正在吃的面,三步並作兩步過去探看。只見飛電正趴在飛飛背上,過了一會兒,飛電從飛飛背上下來,採取尾對尾的姿勢。

季夏鬆了口氣:「成了。」

「這就可以了?」羅建飛問。

「為了確保懷孕,最好後天再交|配一次。」季夏說。他飼養過不少懷孕期的母犬,但從來沒像這次這麼緊張過,大概是自己家大齡兒女的緣故。

羅建飛說:「以後要注意什麼,怎麼才能知道它懷上還是沒懷上?」

季夏他說了些具體的細節,然後說:「這些都是從表徵上看到的結果,最好是一個月後照個B超確認一下。幸好飛飛自己願意了,否則強扭的瓜多難受。」

「今天我覺得肯定能成。」

「為什麼?」

「飛電和飛飛要等著你回來見證它們結婚啊。」羅建飛笑。

季夏也笑:「真這樣就太好了。我會非常欣慰的。」

那邊飛電和飛飛在舉行隆重的結婚儀式,這邊兩個老爸自然也免不了要溫存一下。春天來了,不僅動植物們春心萌動了,人類也都開始思春了。

隔了一天,羅建飛讓飛電和飛飛又交|配了一次。然後將飛電和飛飛都隔離關起來。過了幾天,飛飛發情的徵兆慢慢消失,它的食慾開始增大,毛色也越來越光亮,這些都是季夏說的懷孕的徵兆,但唯一一點不相同的是,它還是跟以前那樣好動,完全沒有懷孕母犬那種行動遲緩、小心翼翼的症狀。羅建飛自然不能讓它多做運動,每天除了早晚兩次出去散步,別的訓練都不讓它做了。

飛飛發情的徵兆消失,飛電在家裡被關籠子的待遇也自然給取消掉了,但是它還是不能跟著羅建飛去醫院。因為母犬的發情期持續時間比較長,而醫院裡犬又多,帶來了肯定不安生,難得管教。飛飛也被關在家裡,醫院的犬太多,這個季節又是各種疾病的高發期,擔心交叉感染。

為了照顧好兩隻犬,羅建飛每到中午休息時間,都要回家一趟,看看飛飛和飛電。到了傍晚,還會趕回去喂食。半個小時的路程,羅建飛只需十幾分鐘便能走完,喂好食,然後回去繼續上班。下班後立即回家,領著飛電和飛飛出去散步。像個陀螺一樣轉不停,但是卻覺得充實,有奔頭。

一個月後,羅建飛帶著飛飛去醫院做B超檢查,顯示已經懷孕成功,而且有三隻小狗。這可把羅建飛和季夏高興壞了,真覺得自己當了祖父一樣。

飛飛終於有了要做母親的自覺,自動地放棄了蹦跳的活動,現在羅建飛每天要帶它去散放三次,早晚各一次,中午休息時間也要去遛一次。趙子達先前用了飛飛和飛電的照片做裝飾,拿人手短,知道飛飛懷孕了,又是高齡犬,自然要照顧些。

其實早在飛飛懷孕初期,羅建飛就動過辭職的念頭,他現在在翻譯論壇上找得到活幹,雖然賺得少一點,但是能照顧好飛飛和飛電,這才是最關鍵的。

趙子達才剛用羅建飛的專業訓犬打開一點局面,吸引了更多的顧客來寄養寵物,有的甚至是特意送過來讓羅建飛訓練糾正毛病的。寄養的多了,肯定就會帶動其他方面的消費,這兩個月的進項明顯有提高,他自然不捨得失去這個優勢。所以他不願意羅建飛辭職,而是儘可能地給他開方便之門。羅建飛自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除了照顧好自己的犬,工作自然也不會落下。

飛飛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羅建飛謹遵季夏和霍朗的囑咐,悉心地照顧著飛飛,給它補充各種營養,及時散放。

五月五日,懷孕足兩個月的飛飛終於臨產了。羅建飛早兩天就將飛飛和飛電帶到醫院來了,吃住都在醫院,他擔心飛飛突然要分娩,自己到時候忙不過來,發生各種意外。他不能讓大家這兩個多月的努力全都白費了,季夏也一直等著好消息呢。

飛飛生產的時候是下班後,同事都下班了,只有薛亮在值班,兩個大男人守著飛飛,從晚上九點一直到十二點,飛飛還沒生下第一個,急得羅建飛滿頭大汗:「要不然,咱們就開刀剖腹產吧。」

薛亮安慰他說:「別著急,這是第一胎,會比較慢一點,如果還等一小時沒有生,咱們就給它動手術。」一般來說,都儘可能不給母犬做剖腹產,因為剖腹產完了之後,犬的身體受損害嚴重,以後可能就不能再生了。

羅建飛看著飛飛在地上無措地刨著窩,口水都流了一地,尿液和羊水也將身下的墊子弄濕了,飛飛自己將墊子整理了一遍,趴下去又起來,顯得非常焦躁難安。羅建飛心裡著急得要死,他的手機這時又響了,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羅建飛接通了:「生了嗎?」是季夏。

「還沒有。你怎麼還沒睡。」羅建飛問。

「我哪裡睡得著,跟戰友借了個手機。」季夏現在每天都打電話回來問飛飛的情況,所以早在第一時間就知道飛飛今天要分娩,他推算的時間是第二天,還特意請了假要回來,沒想到飛飛居然提前生了,大概是第一次交|配時就懷上了。

羅建飛說:「已經快三個小時了,要不要剖腹產算了?」

季夏說:「可以再等等。醫生怎麼說?」

「他也說頭胎,再等等。」

「你把飛電帶過來,但是別讓它靠得太近。」季夏說。

「好。」他趕緊去帶飛電過來,這時它還在後面拴著呢。

飛電很快就被牽了過來,羅建飛將它拴在離飛飛兩米遠的地方。飛電看見飛飛在痛苦地低吟,也立即緊張起來,喉嚨裡發出嗚嗚聲。飛飛聽見飛電的聲音,睜開眼看了它一眼,然後自己半蹲了起來,片刻後又側躺了下去,不多久,羅建飛看見它從自己身下扒拉出一團濕漉漉的東西,放到嘴邊咬了起來。羅建飛一驚:「薛醫生,這怎麼回事?」

薛亮看了一眼:「沒事,生了,它在吃胎盤。」

飛飛迅速地咬破胎盤,將胎盤全都吞下腹,然後咬斷臍帶。那個剛出生的小東西「嗯嗯」地叫喚了起來,灰黑色的一小團。飛飛一個勁地在它身上舔著,從頭舔到腳,小傢伙一直發出細細的聲音。

薛亮笑著說:「很健康的小傢伙。」

「太好了。」羅建飛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他摟著飛電,「飛電,恭喜你,你當爸爸了。」

飛電自然也發現了那個新出生的小傢伙,有點急不可耐地想衝過去,孰料飛飛舔了好一會兒,轉過頭來怒視飛電,喉嚨裡發出警告的低吼聲,飛電立馬乖乖地不敢動了。羅建飛聽季夏說了,母犬護崽護得很厲害,連公犬也一併敵視的,沒想到是真的。關鍵是飛電這麼怕媳婦,還真有意思。

等了一會兒,羅建飛按捺不住:「我能過去看看嗎?」

「可以啊。」薛亮說,「不過要慢點,動作輕點。」

羅建飛走過去,看著趴在窩裡那個軟乎乎的小傢伙,眼睛都看不見在哪兒,整個就跟自己的拳頭差不多大小,他小心翼翼地將小東西捧在手心裡,溫熱濕潤的觸感,小小的心跳,讓人的心軟得一塌糊塗。羅建飛將小傢伙放在飛飛肚子邊,幫助它找到奶|頭,摸摸飛飛的腦袋:「乖飛飛,真棒,辛苦了,加油!」

飛飛趴在地上,眼皮都不抬,蓄積著生下一胎的力量。羅建飛問薛亮:「要給它吃點什麼補充體力嗎?」

「暫時不用,今天的生產還算順利。」薛亮說。

羅建飛這時突然想起來什麼,拿出手機給季夏撥回去:「季夏,飛飛生了。」

「真的,健康嗎?」季夏興奮地問。

「很健康,背上的毛髮是黑色的,才生了一個。」

「是公的還是母的?」

「啊!我忘記看了。我現在再去看看?」

「算了,等會兒都生完了再去看。」季夏幾乎要笑死,「飛飛看起來還好嗎?」

「好像有點累壞了。」

「沒事,都很正常,第一胎生出來就好了,後面的會比較容易點。」季夏經驗可比羅建飛豐富多了。

「飛飛又開始動了,我先掛了。」羅建飛趕緊掛了電話。



83、第八十三章 一家七口

飛飛又開始第二波陣痛了,它的呼吸急促起來,試著站起來,很快又趴了下去。羅建飛看得心驚肉跳,生怕它將先頭那個小傢伙壓著了,不過過了一會兒,發現擔心是多餘的。飛飛在忍痛之餘,主動將小傢伙拱開了一點,以防自己別壓著它。

經過幾次使勁,第二胎終於在半小時後順利生出來了。羅建飛這次有了經驗,趕緊拿著溫毛巾過去給小狗擦身體,這次他拿起小狗看了一下,是個姑娘,毛色是灰色的,看樣子會是一條小狼青。他放下二姑娘的時候,拿起小一又看了一下,是個小子。

羅建飛笑咧了嘴,趕緊拿起手機又給季夏報喜。薛亮看著他大半夜的給人打電話,聲音又那麼溫柔,便好奇地問:「建飛,跟你對象報喜呢?」

羅建飛愣了一下:「啊,哦,是的。」說完又笑了起來,可不是他對象?

「原來已經有對象了,我說呢。」薛亮小聲地嘀咕了一句,難怪他對那些女顧客和曉月送出的秋波總是無動於衷,「什麼時候帶來我們看看啊。」

「嘿嘿,以後吧,他現在不在本地。」羅建飛心說,真要帶季夏來給大傢伙看看嗎,也不是不行,不過得等他退伍了再說。

最後一隻幼犬是隔了一小時後才生下來的,羅建飛都急得想給飛飛動手術了,但是薛亮說,前面兩隻都順產了,第三隻應該也能的,再等等。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在一個小時的煎熬之後,第三隻羸弱的小傢伙出生了,是個小妹妹,這傢伙比哥哥姐姐們都小,但是毛色最黑,整個背部和腹部都是黑的,就四肢顏色還稍淺點。羅建飛擔心它會存活不了,這種大齡犬,一般來說都只能生兩胎,而且未必都能成活,他們家飛飛一氣生了三隻,還都是順利分娩,那簡直是太幸運了。如果老三活不下來,也不算是太意外,只是感情上有那麼點接受不了。

羅建飛看著精疲力竭的飛飛細心地舔著三個小寶寶,幫它將小寶寶都放到肚子邊上,找準奶|頭,讓它們吮吸。老三最小,就給了它最中間最飽滿的奶|頭,三個小傢伙擠在一起張嘴吃食,看起來別提多溫馨了。羅建飛將準備好的葡萄糖喂給飛飛,飛飛喝了,然後側躺著一動不動了,它今天體力實在是消耗得太厲害了。

一直備受冷落的飛電看著老婆和孩子,很想過去展現自己的英勇和父愛,但是被束縛住了不能過去,嘴裡一直嗯嗯地叫喚著。羅建飛忙著呢,哪有功夫理它。他打理好飛飛和三個小傢伙,這才來牽飛電:「好了,飛電,你要留在這裡,還是到後面去?」

飛電繞到一邊去,不願意跟他走。「那行吧,你在這裡陪著它們。」說完又將它在遠處繫起來。

羅建飛走到外面的值班室,薛亮等第三隻幼犬一生下來,就去睡了,今天也累得不輕。羅建飛將自己的被子抖開,在沙發上躺下了,臨睡前給季夏發了個短信:「母子平安,老三是個丫頭,體弱,暫時無礙。」本來還想發一個「晚安,吻你」的,想起是他借的別人的手機,就算了。想到這裡,是不是也給他買個手機呢,雖然是違規的,悄悄用應該沒問題。

短信剛一發送,那邊就回過來了:「收到。太好了。明天到家,晚安!」

「晚安!好夢!」

「好夢!」

但是羅建飛並沒有一個囫圇的夢,他睡兩個小時,就爬起來去看看飛飛和它的崽子,確信最弱的那個小傢伙都睡得香甜無事,飛飛沒有壓著它們,這才重新又回來躺下。想到他們這一家子終於逐漸壯大起來,睡著了都是笑的。

第二天還沒到上班時間,趙子達就來到醫院了,這可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知道飛飛這兩天分娩,想過來討一隻幼犬的。他覬覦飛飛的兒女們已久,無奈羅建飛說了,這犬一隻都不賣,全都要自己養的。趙子達死纏爛打了許久,依舊沒有說服羅建飛。羅建飛心說,你倒是想要,這是我們全部的家當呢,以後就指著它們開枝散葉了。

趙子達看見羅建飛叫了輛三輪車,連窩帶犬,小心翼翼地將飛飛母子搬上了車,掩得嚴嚴實實的,連根毛都沒看見,忙完又將飛電牽出來。趙子達叫:「嘿,嘿!你這是去哪兒啊?我都還沒看過小狗崽呢。」

羅建飛說:「我今天休息,飛飛生完了,我也該回去了。」關鍵是季夏今天要回來,總不能讓他也來醫院待著吧,他倒是不怕出櫃,但是季夏現在的身份還有點不太合適。

羅建飛回到家,剛給飛飛母子安頓好,準備給飛飛燉排骨湯喝,季夏就回來了。他進了屋,也不跟羅建飛打招呼,直接奔向飛飛那間屋:「飛飛,飛飛……」

羅建飛本來張開了雙臂準備迎接季夏的,結果他就當自己是空氣似的無視過去了,羅建飛愣了一下,然後聳了下肩,跟過去。只見季夏蹲在飛飛身邊,溫柔地順著飛飛的毛,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瞪著三個肉乎乎的小糰子,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多,最後終於溢了出來,眼睛變成了月牙兒。「太可愛了,飛哥,飛飛生崽了,飛電當爸爸了!太好了!」

「對,你當爺爺了。」羅建飛走到季夏身邊,也蹲了下來。

「嘿嘿,嘻嘻,哈哈!」季夏傻樂著,伸出手來小心翼翼地抱起一個肉乎乎的小傢伙,「這只應該是只黑背,毛色跟飛電很像。這是老幾?」

「這是老大,哥哥。老大背上的毛是黑的,老二是灰色的,老三幾乎都是黑的。」羅建飛說。

「兩隻母的,一隻公的,太好了,以後一年就能生兩窩,我要賺發了。」季夏規劃著美好的未來,笑得見牙不見眼。

「不是一隻一年可以生兩窩嗎?」羅建飛說。

「不要生那麼多,一年生一窩或者兩年生三窩就好了,我們要保證最好的質量。」季夏才不準備貪多,質量好才是保證,生得少,母犬的身體才會好,這才是長遠打算。

「你吃飯了嗎?」羅建飛問。

「還沒。這兩天飛飛可以先不用喂食,給它準備點水和湯就好了。」季夏自己倒沒想吃,心思全在飛飛和幼崽身上。

「我正在給它燉排骨湯呢。」

季夏說:「把湯當水喂給它喝都行,先別給它吃肉。」

「你吃什麼?餃子還是面條?」羅建飛問。

「餃子吧,有豬肉白菜餡兒的沒?」季夏問。

「有,那就豬肉白菜餡的吧。」羅建飛起身去煮餃子。

羅建飛煮好餃子,看見季夏還蹲在飛飛身邊,絮絮叨叨地和它說話,聲音很輕很柔,飛飛非常受用地側趴著,一點不耐煩都沒有。羅建飛說:「好了,來吃飯吧。」

季夏摸摸飛飛,又轉頭去看飛電。因為飛飛坐月子,母性大發,對飛電非常不待見,為了不讓飛飛有危機感,飛電又住進了犬籠子。飛電似乎也知道飛飛情緒不穩定,被關在籠子裡也沒有表現出不高興來。季夏一回來就看飛飛和寶寶去了,飛電不是不傷心的,這會兒見季夏終於想起自己了,不由得特別興奮,屁股都要搖掉了。

季夏把飛電放出來,抱住飛電,將額頭抵著飛電的額頭:「我們飛電終於做爸爸了,真是好樣的,乖孩子,真棒!」

飛電伸出舌頭,直接就舔到季夏的鼻子了,季夏仰頭哈哈一笑,將飛電推回籠子:「好了,飛電乖,我去吃飯了。」

羅建飛將餃子和調料擺到桌上,季夏去洗了臉洗了手,坐在羅建飛對面,先一口吞了個大餃子,吃下去,開口說話:「我們給它們仨起個什麼名字?」

羅建飛說:「你說呢?」

季夏想了一下:「咱們家有飛電、飛飛、飛龍,還有飛什麼沒起的?」

羅建飛滿頭黑線:「哪裡來的飛龍?」難道所有的犬都要叫飛什麼。

「嘿嘿,飛龍就是那次我帶著去你老家找你的那隻犬,我撿的,現在在我姥爺家養著呢。」季夏想起飛龍來,好久沒見到它了呢,等年底自己回來,就把它接過來好了。

「飛電的兒女就不叫飛什麼了吧,不然跟它們爹媽都同輩了,亂了輩分。」羅建飛果斷否決,他實在不想滿屋子都是飛這個飛那個。

季夏點頭:「對啊,竄輩分了,不能再叫,得另外起。你有什麼建議?」

羅建飛一下子也想不起來:「以後慢慢想吧,它們現在連眼睛都沒睜開呢。」

「也行,我也好好想想去。」季夏想著以後出門,牽著飛電和飛飛,後面跟著幾個肥嘟嘟圓滾滾的小糰子,就美得合不攏嘴。

羅建飛看著對面一直傻笑的那個傻小子,真是個容易滿足的人:「晚上回去嗎?」

季夏被問到現實問題,有些歉疚地看著羅建飛:「嗯,請不了太多假,晚飯前要趕回去。」

「有什麼關係,還有半年時間咱們就能在一起了。」羅建飛笑笑說。

「對啊。前陣子我去交退伍報告,我們指導員的臉黑得,都趕上煤礦工了,把我抓住好一頓罵。」季夏說到這個,就嘻嘻笑起來。

羅建飛看著他:「給你批了沒?」

「批了。我磨了好幾天,說和你合辦訓犬場,地方都租下了,我再不回去,這一年十幾萬的租金就白交了。嘿嘿,哄他的。」季夏笑。

羅建飛說:「前陣子我聽同事說,大興那邊有不少莊子,等飛飛出了月子,我找個時間去那邊看看,訪一下合適的地方。」

「好。」這事確實要提上日程了,等幼犬長大了,肯定需要地方訓練的,總不能一直在這屋子裡關著。季夏還打算跟周昭云說一聲,讓他也幫忙留意一下,有沒有空置的地皮,養犬的話,遠離居民區最好,不怕吵到人,偏遠一點沒關係。而且偏遠一點似乎更好,他就可以和羅建飛過二人世界了。「偏遠一點也沒關係,省得有人老來投訴。」

羅建飛點點頭:「我會考慮到。」

吃過早飯,季夏麻利地收拾碗筷洗了。羅建飛說:「我們出去買點東西吧,我好久沒去逛過了,看還要給飛飛添點什麼。」

「好。」季夏也很歡喜,許久沒有和羅建飛一起出門了。


84、第八十四章 岳母駕到

五月的北京,是最美麗的季節。陽光明媚,稍有一點熱度,沒有熱得叫人受不了,百花花期尚未過去,桃李綠肥紅瘦,但二月蘭、丁香、海棠、榆葉梅正爭奇鬥豔,芬芳怡人,蜂媒蝶使嚶嚶嗡嗡,熱鬧異常。小區邊上綠化帶裡的薔薇和牡丹,枝葉正茂,醞釀著花期,明綠的銀杏樹葉在風中招搖著小手,似在挽留春天的腳步。

兩人並排著出了小區,季夏看了一眼羅建飛身上的T恤,突然說:「飛哥,我們去西單逛逛吧。」

「去那幹嗎?不是去超市買點吃的用的就好?」羅建飛不解。

季夏說:「給你買點衣服,你很多年沒買衣服了吧。」

「沒有啊,上次去德國前,我們不是還去逛過街?」羅建飛隨口答。

季夏哈哈大笑:「這還不久?這都快三年了。走吧,給你買幾件衣服去,你這衣服起碼好幾年了吧。」

羅建飛低頭看了一下,確實是很多年前的衣服了,他都忘了是哪年買的了,到部隊之後,一直都有衣服發,便服倒是沒怎麼穿過,正好也省錢了。「那去買點?」

「當然!」季夏重重點頭,他男人這麼帥,怎麼能夠埋沒好身材。看,季夏這就是純受的特質,愛漂亮,喜打扮。羅建飛就無所謂,他覺得男人的魅力不是靠外表裝飾出來的。

羅建飛以為這次買衣服還跟上次一樣,選中了試,行就買,結果這次季夏不那麼好說話,衣服是試了又試,有一丁點不好都不願意。羅建飛悄悄地說:「我看行了吧,就這件。」

「這衣服顏色有點深,穿起來人有些暗淡。」季夏有些不滿意地說。

羅建飛說:「我是個男的,穿那麼亮幹嘛?」

季夏揚著手裡的另一件:「再試試這件。」

羅建飛不願意試了,小聲地說:「你是不是想把我打扮得跟花喜鵲似的,然後來我們醫院的那些養犬的女人都把眼睛粘我身上?」

季夏瞪圓了眼看著羅建飛:「居然還有這事,你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

這話絕對不是羅建飛誇張,養寵物犬的,多半都是有閒有錢的,而且貴婦人、闊小姐的數量很不少,她們還喜歡養名貴犬,專愛給犬打扮護理,這些人哪個看見羅建飛不是眼前一亮啊,膽大的熱情主動地問電話,遞名片,不過羅建飛從來都是冷著臉沒搭理就是了。「這事兒告訴你幹嘛,庸脂俗粉,哪個入得了大爺我的法眼?」

季夏說:「不行,我得去你們醫院看看才行,我倒要看看,是誰在覬覦我男人。」

羅建飛心說,覬覦你男人的多了去了,你去看了又怎樣,別把自己也搭進去了,嘴上說:「好了,別鬧,趕緊挑衣服吧。」

季夏指著羅建飛身上這件:「不挑了,就這件了。」

羅建飛轉過頭,偷笑了一下:「那我去換下來吧。」

羅建飛去換衣服的時候,季夏皺著眉頭,終於生出一些危機感來,以前在部隊的時候,全都是一群大老爺們,他還真不擔心羅建飛會被別人瞧上,自己也不用擔心會有情敵。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自己不在他身邊,他在這個繁華的花花世界中,會不會受誘惑?

照他說的,每天來給犬瞧病、美容的女人數量那麼多,他接觸了各種各樣的女人,會不會覺得自己會更喜歡女人呢。萬一有個像自己一樣積極主動的女人倒貼上去,羅建飛會把持得住嗎?他會不會到頭來發現自己更喜歡女人?想要和女人結婚,生孩子?

羅建飛出來的時候,便看見季夏的臉時晴時陰,變幻多端,十分可愛,因為在公共場合,不能做親密舉動,便咳了一聲:「想什麼呢?回魂了。」

季夏回過神來,看著羅建飛,只覺得他的男人怎麼看怎麼帥,但凡只要長了眼睛的女人,肯定都能看出來。季夏舔了舔嘴巴,準備問話。羅建飛說:「就這件了啊?我拿去結賬去了,買好了咱們趕緊回去吧,家裡飛飛和幼崽們都等著呢。我們還要去買菜做飯。」

季夏本來想說在外面吃算了,但是想到自己還有話問他,也不堅持了,得趕緊回去才成。買好衣服,羅建飛看季夏不再堅持要繼續逛,悄悄鬆了口氣。

兩人出了商場,去找超市,季夏走在羅建飛右手邊,一會兒抬頭去看他一眼,一會兒又看一眼。羅建飛裝作不知道,任由他看。季夏的注意力都在羅建飛身上,沒注意到路邊正在等紅綠燈的車流裡有一輛熟人的車,裡面坐著他媽和他妹周昕云。謝雪瑩將墨鏡摘了,仔細確認了一下:「昕昕,那是你四哥嗎?」

周昕云正在玩手機,聽她媽這麼一說,抬頭看了一眼:「哪兒啊?哦,看見了,穿軍裝的那個吧,有點像。我眼睛近視,看不清。」

「跟他一起的那個是他那個戰友嗎?」謝雪瑩兀自嘀咕了一句。

周昕云又抬頭看了一下,眼睛立即不近視了,帥哥出沒!她果斷舉起手機,將畫面拉近,拍下了羅建飛的側臉,可惜沒有轉過頭來,裡面還有半張季夏的笑臉。周昕云有些不甘心,趕緊放下車窗大喊了一聲:「季夏!」

果然,季夏和那個男人一起回頭朝這邊看過來,周昕云舉起早已準備好的手機,果斷地拍下了這一幕,果真絕色。季夏看見一輛紅色的寶馬停在路邊,似乎是他媽的,有些遲疑地走過去:「媽?」

就在這時,綠燈亮了,車流動起來,後面的喇叭催促起來,謝雪瑩也不能再等:「夏夏,有空回家。」

「好的,下次一定!」季夏像被抓包了的小孩一樣心虛。

羅建飛看著車消失在車流裡,問:「你媽?」

季夏抓抓腦袋,有些無奈地說:「這世界怎麼這麼小,我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次次都能碰上熟人,上次是我二哥,這次是我媽,我真服了!」

羅建飛同情地看著他:「我說去逛個超市算了吧,你非要來西單買衣服。」

「得了吧,上次我們不是在超市買東西麼,怎麼遇上我二哥了。我算是看透了,這就是命啊。」季夏一臉沮喪。

羅建飛笑著拍拍他的肩:「既然是命,那就認了吧。」

季夏加快了腳步:「咱們趕緊去買菜吧。說不定我媽一會兒要殺到我們家去。」

羅建飛拿出自己的手機:「你要不要給她打個電話說一下?」

「對啊,我都忘了還可以打電話。」季夏趕緊拿過手機撥電話,他沒用習慣手機,沒想起來可以隨時撥電話。

「媽,是我。我回來了。昨晚上我們養的那條昆明犬生小犬了,我回來看看,就一天假,下午就要回基地,沒時間回家了,下次我再回去看你。」

「我戰友陪我上街來買衣服呢。」

「好,我知道了,我下次請假回家去看你啊。就這樣,再見!」

季夏吁了口氣,看著羅建飛:「總算搞定!」

羅建飛笑了一下:「走吧,趕緊去買菜做飯。」

因為逛街被他媽撞破,季夏有些心神不寧,也沒想起來還要問羅建飛那些問題。吃過飯,兩個人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看著電視裡的女主角在問男主角:「你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季夏突然想起自己要問羅建飛的問題:「飛哥。」

「嗯?」

「有個事想問你。」

羅建飛摩挲著季夏的肩膀:「說。」

季夏想了一下措辭:「有個問題,一直都沒問過你的真實想法,你喜歡女人嗎?」

羅建飛挑眉看了一眼季夏:「問這個幹嘛?」

季夏心裡緊張起來,羅建飛沒有乾脆利落地否定這個問題,他有些結巴地說:「就是想知道,你、你是喜歡女人多一點,還是男人多一點。」

「這問題有什麼意義?」羅建飛無所謂地說。

季夏卻覺得這意義重大:「你告訴我唄。」

「都不喜歡。」羅建飛給了個答案。

季夏糊塗了,這是什麼意思?他又換了個問法:「你有沒有想過結婚,生孩子?」

羅建飛說:「想過啊。」

季夏沮喪了,心裡一陣煩躁,突然伸出手揪住羅建飛的衣服領子:「你現在還是別想了,老老實實跟我過日子吧。」

羅建飛說:「現在還想,咋不想呢?前陣子和費恩聯繫了一下,跟我曬他兩口子在尼泊爾旅行的甜蜜照,我在想,啥時候咱倆也能去公個證就好了。」一邊說一邊用下巴蹭著季夏的肩。

季夏立馬心花怒放起來,轉過臉,吧唧一口親在羅建飛下巴上:「這還差不多。」

羅建飛酷著一張臉:「不然呢?你想哪裡去了?」

「嘿嘿。」季夏低頭傻笑,「我今天突然想起來你已經不是在部隊裡了,天天都會跟女人打交道吧,萬一那啥……」

「哪啥?」

「萬一突然覺得自己更喜歡女的,想結婚生娃了咋辦,我覺得自己把你拉火坑了,覺得怪內疚的。」季夏一邊說,一邊低著頭玩著羅建飛的衣角。

羅建飛自上而下斜睨著季夏,嘴角掛著一絲得逞的笑容,嘴裡卻說:「你知道內疚了?當初是誰不管不顧地把我拉到火坑裡來的?」

季夏老老實實答:「是我。」

「所以你就乖乖給我做媳婦吧。」羅建飛笑。

季夏抬起頭看見羅建飛的笑容,手往額前一抬:「是,首長!」

羅建飛說:「至於孩子呢,我看你也沒那功能,就讓飛電生吧。」

「飛電也沒那功能,飛飛有。」季夏嘻嘻笑。

羅建飛在沙發上打橫躺下,拍拍自己肚皮:「來,躺這兒來。」季夏看了一下,毫不客氣地爬了上去。

春夏之交的午後,陽光明媚,照進窗口,空氣中漂浮著丁香的味道,客廳的沙發上,兩個男人疊加成一個,彼此環抱,享受著午後的靜謐,空氣都是恬靜的。飛電在自己的臥室裡,趴在地上,半眯著眼睛,守護著它媳婦還有三個剛出生的兒女。一隻蝴蝶從窗外飛過,瞥見一室的溫情,又忍不住蹁躚轉身來偷覷了一次,然後趕著去向花兒葉兒蝶兒蜂兒分享這段甜蜜的見聞去了。

季夏回去之後,羅建飛繼續做著超級奶爸的生活,照顧著飛電一家老小五口,還要去上班,照顧那些被主人寄養的寵物犬,應付那些來做美容的小姐太太們。羅建飛不擅長跟女人打交道,所以每當這時候,總是酷著一張臉,面無表情地應付。

剛開始的時候,趙子達跟他說:「你要笑啊,對顧客笑,這樣才有親和力,才能吸引更多的顧客。」

羅建飛瞟他一眼:「大爺我不賣笑!」

不過時間稍長一點,趙子達發現那些女顧客還挺吃羅建飛這一套,又帥又酷是時下最流行的男人款式。羅建飛還挺吃香的。

每天中午,羅建飛都要從醫院回來給飛飛喂食,它現在正處於哺乳期,需要補充大量的營養,一天要吃四五頓,羅建飛就只能不厭其煩地來回跑。好在這點路程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這天中午,羅建飛回到家,給飛飛熱粥喝,粥是早上就熬好的,米裡加點肉末,熬得稀爛,給飛飛吃正好。飛電這時候也能跟著沾點光,一天能多吃點零食,羅建飛本意不讓它多吃,它現在的運動量比之前減了,食量要是再加,那就要發福啦。可是飛飛吃得香,它眼巴巴地看著,似乎也挺可憐的,所以羅建飛會給它吃一點點,就當是零食了。

羅建飛將粥熱好,又倒出來拌涼,端給飛飛,便聽見門鈴響了。這是羅建飛第一次聽到家裡門鈴響,季夏有鑰匙,回來都是自己開門,從不按門鈴,所以聽到門鈴的時候,羅建飛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他沒適應家裡的門鈴聲。

響了兩遍,羅建飛終於反應過來,有人在敲自家門呢。他趕緊過去開門,門外有個聲音說:「媽,你不是有鑰匙嗎?」是個年輕的女聲。

「有鑰匙也不能隨便開,這樣不好。他是不是不在家,今天星期六啊。」這個是中年女性的聲音。

羅建飛趕緊打開門,隔著防盜門看見了謝雪瑩和周昕云,但是他只認得謝雪瑩:「阿姨,是您啊,您好!請進。」他趕緊將防盜門也打開,讓謝雪瑩進來。


85、第八十五章 被挖牆角

謝雪瑩看見羅建飛,笑了一下:「你叫——」

「我叫羅建飛,是季夏的戰友。」他沒有說朋友,因為覺得戰友這個詞比朋友更可靠些,「阿姨您請坐,吃午飯了嗎?」羅建飛一邊說一邊去給謝雪瑩倒水,說實話,雖然謝雪瑩曾經給季夏帶來過傷害,但她也比谷宇的父母要稱職多了,至少她是真心實意關愛著自己的兒子。

「不用這麼客氣,我們剛才已經在外面吃過了。」謝雪瑩對羅建飛的印象還是不錯,長得好看,又有禮貌,兒子沒有交錯朋友。

周昕云手裡提著一個小坤包,一甩一甩地四處看著,這時轉過頭來對羅建飛說:「你好,我叫周昕云,是季夏的妹妹。」一面伸出手來要和羅建飛握手。

羅建飛看了她一眼,並沒有伸出手來,只是禮貌性地點了下頭:「你好,我聽季夏提起過你。」季夏對這個妹妹的感情很淡薄,提得很少,雖然沒什麼詆毀的話,但肯定也沒什麼好話。

周昕云笑靨如花,非常開心的樣子。她也不坐,放下手裡的包,端著羅建飛給她倒的水繼續掃視整個屋子。羅建飛在部隊裡待的時間久了,對衛生方面要求還是很高,屋子裡東西不多,但是收拾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他一個人住著,季夏不在家,飛電也在籠子裡關著,臥室門自然沒有必要關著,所以周昕云一眼就看清臥室裡的擺設了。

羅建飛走過去,不動聲色地將臥室門拉上了。周昕云笑了笑,走到隔壁去看另一間房子,不料才剛進去就退出來了,她對大狗有生理性恐懼和厭惡,偏巧飛電和飛飛都虎視眈眈地看著她這個陌生客,喉嚨裡還發出了警告的低吼聲。羅建飛趕緊將客房的門也拉上:「不好意思,家裡的母犬才生小犬,防範意識很強,最好還是別去看。」

周昕云本來對這簡單乾淨的屋子印象還不錯,連帶對羅建飛的印象也加分不少,結果被他接二連三地拒在門外,不由得有些暗惱,微撅著嘴走到謝雪瑩旁邊坐下。

羅建飛洗了幾個蘋果端到茶几上:「阿姨您來找我有事嗎?」

謝雪瑩本來也沒打算要來,這房子雖然是季夏的,但是季夏借給別人住,還是個單身男人,所以沒有來的必要。但是前兩天在街上遇到季夏,讓謝雪瑩心裡有點不舒服,兒子回來一趟,居然都沒跟她這個媽打任何招呼,只往戰友這邊來,雖說是回來看狗崽的,但自己這個媽,居然連幾隻狗崽都不如嗎。加之周昕云一個勁地攛掇著要來季夏這房子看看,謝雪瑩就過來了,其實具體來看什麼,她也說不上來。所以她說:「我聽季夏說你們的軍犬生崽了,想來看看。」

羅建飛笑了一下:「是生了三隻,但是才生了沒幾天,母犬護犢子護得厲害,還不讓陌生人接近。不然給阿姨看看。」

謝雪瑩笑了一下:「那還真遺憾。」話雖這麼說,臉上卻一點遺憾的表情都沒有,可見看不看都無所謂。

周昕云在一旁開口說:「小狗崽最可愛了,可以送一隻給我嗎?」

羅建飛頓了一下,有些歉意地說:「對不起,我跟你哥都商量好了,目前這些犬都可能是我們訓犬場的種犬,暫時不能送人。你要是真喜歡,等以後我們的隊伍壯大了,再給你挑一隻好的吧。」

周昕云顯然沒有料到羅建飛會這麼幹脆地拒絕她,她今天過來之前還特意打扮了一下,化了點淡妝,穿著薄薄的明亮的春裝,頭髮也是才拉的,在鏡子裡看了好幾回,實在算得上一個大美女,沒想到這男的正眼都沒瞧過自己,是忌憚她媽呢,還是欲擒故縱?她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像撒嬌似的說:「如果我就要這一次的呢?」雖然是撒嬌的口氣,卻有點毋庸置疑的堅持,好像非要不可似的。

羅建飛微皺了下眉頭,終於有些理解季夏為什麼不喜歡這個妹妹,這女孩子未免太以自己為中心了點,他沒有看她,只是面無表情地說:「對不起,這次的不能給。」

「算了,我去問季夏好了。我跟你們買總成了吧。」周昕云語氣有些惡劣,她此刻對羅建飛非常失望,又窮又沒眼色,住著他們家的房子,居然連隻狗崽都不肯給自己,這都什麼人啊,白長了一張好臉皮。她沒想過這房子跟她半毛錢關係也沒有,更沒想過這些幼犬就是她哥的家底。

羅建飛笑了笑,沒有說話,他知道季夏就更不可能給了。他看了一下手錶:「對不起,阿姨,我馬上要上班了,今天不能陪您了。」

謝雪瑩有些錯愕,說實話,她其實還想和羅建飛聊聊季夏的情況的,畢竟兒子跟這個戰友的關係好,這些年她跟兒子見面聊天的次數用手指頭都數得過來,更談不上瞭解了。「小羅你週末還要去上班啊?」

「哦,對,我找了個事,平時休息,週末上班。好在離家不遠,中午還能趕回來。」

「那下次等你休息有空了,陪阿姨聊聊天吧,我隨時有時間。夏夏這孩子,雖然是我兒子,但我恐怕還沒你這些朋友瞭解得多,我這個媽當得很不稱職。」謝雪瑩的語氣很真誠,毫不掩飾自己的遺憾。

「好,我有阿姨的電話,等我休息的時候,給您打電話。」羅建飛覺得對於一個真正關心兒子的母親,他想不出拒絕的理由,更何況這個母親還是他愛人的母親。

周昕云有些搞不明白,自己這麼明顯跟羅建飛套近乎,他卻不領情,卻巴巴地去討好她媽,這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羅建飛要出門,謝雪瑩和周昕云自然也要離開。羅建飛看她們上車走了,自己也趕緊大踏步去醫院。車子出了小區,周昕云說自己要去學校,不讓她媽送,從車上下來了。她在路邊等了一會兒,果然看見羅建飛從小區裡匆匆出來了,便悄悄地跟在後面。走了一小段,羅建飛開始一路小跑起來,周昕云一愣,難道他發現自己了,不過也沒多想,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羅建飛跑了一段,長期以來練就的反偵察能力讓他覺得有人在跟蹤自己,回頭一看,一眼就看見了正慌亂躲閃的周昕云。他想了想,也沒當回事,趕緊跑去上班了。

晚上羅建飛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的短信:「帥哥,猜猜我是誰。」

羅建飛沒理,刪了。

過了十分鐘,短信又來了:「你可真酷,美女的搭訕居然都不理。」

羅建飛自打在寵物醫院工作以來,類似的騷擾還真收到不少,甚至還有邀約的電話,許諾重金、房子的都有,不過都被他無視掉了。對於今天這樣的短信自然更沒當回事。

又過了五分鐘,短信又來了:「你跟我四哥季夏很熟嗎?」

羅建飛明白了,這是周昕云,既然是熟人,那就回吧。「挺熟的。」

「你有女朋友嗎?」周昕云的短信立即又來了。

羅建飛嗤笑了一下,女朋友沒有,有男朋友有,說出來嚇死你。

周昕云等了許久沒見回,便又寫了一條:「你不會沒有吧?我四哥可是有一打女朋友的,你也太遜了點。」她估摸著不提季夏,這人就不會回話。

「哦,我知道。我有老婆了。」羅建飛如此回道。

那邊再也沒有回短信了。

第二天,羅建飛遛完幾條寄養的犬回來,居然在醫院裡看見了周昕云。羅建飛微皺了下眉,臉色立即恢復正常。周昕云笑著走過來:「羅建飛。」

沒大沒小,羅建飛心說。他微點了下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周昕云說:「我帶我家的狗來洗澡。」

美容室裡一個女孩叫她:「昕云,你過來幫忙啊,我看不住兩隻狗,你幫我看著飛龍,旺旺要修毛了,它在鬧,我得看著它。」

周昕云哦了一聲,並不過去:「你把它隨便拴哪兒吧。」

羅建飛聽見飛龍的名字,眉毛動了一下,是他們家的飛龍嗎。他將犬都關進籠子裡,然後進了美容室,金靚正在給一隻長毛哈巴狗修毛,一個年輕的女孩在旁邊扶著,那女孩腳邊趴著一隻拉布拉多串串,毛色是淺金色的,還挺漂亮。那女孩有點忙不過來,好在飛龍很聽話,讓它趴著就不隨便亂走了。

羅建飛一看就喜歡上了飛龍,他走過去:「你好,我來幫你照顧這隻犬吧。它叫飛龍是吧?」

「哦,是的。你怎麼知道?」謝玨有些吃驚。

「他是我四哥的戰友。」周昕云早就跟著過來了,在羅建飛後面補充。

羅建飛點了下頭:「你好。我聽季夏說過,他以前撿了條犬放在他姥爺家養著,就叫飛龍,我想應該就是它了。」

謝玨有些不高興地瞪了一眼周昕云,這個周昕云,自己不喜歡狗,從來都繞著飛龍龍,今天卻主動提出要帶飛龍和旺旺來做美容,還堅持來這個寵物醫院,來了卻做了撒手掌櫃,其實真實目的是這個帥哥吧。

羅建飛解下飛龍的牽引:「飛龍,來,我帶你去玩去。」

飛龍猶豫了一下,這是個陌生人呢,雖然對自己很友好。羅建飛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個肉粒,放在飛龍嘴邊,飛龍果然跟著他走了。飛龍最大的弱點,就是貪吃,有吃的跟誰都走。季夏沒有給飛龍做過拒食訓練,它曾經流浪過,挨過餓,對吃的東西非常執著,加之年紀又大了,拒食訓練並不好做,所以也沒特別強求。

羅建飛牽著飛龍,說:「我帶它在外邊玩。一會兒你們修好毛,來外面叫我一聲。」

謝玨對羅建飛的印象本來不好,但是發現這期間他正眼都沒瞧過周昕云一眼,不由得覺得解氣,見他主動提出幫忙,便笑著點頭:「好的,謝謝。」

羅建飛帶著飛龍在外面的草地上玩,簡單的口令它都聽得懂,不過由於不常訓練,有些動作可能忘了,做得不怎麼到位。羅建飛一邊和它玩,一邊慢慢糾正它。周昕云站在旁邊,看著飛龍和羅建飛,人家把她當空氣一樣,瞟都沒瞟一眼。

周昕云說:「我都問過了,你根本就沒女朋友。」

羅建飛停下來:「誰說的?我有對象了,他在部隊,還沒有退伍。」

周昕云有些不相信:「她是女兵?女兵和男兵怎麼可能認識?」

羅建飛懶得理她:「周小姐,這是我和他的事,沒必要跟你報備。以後請你不要來找我了,讓季夏知道了不好,他要是知道我跟你扯不清楚,他會很不高興的。我跟他關係很好,不想因此有隔閡。」羅建飛的情商足以看得出周昕云對自己有興趣,而不是想從自己這裡瞭解季夏,所以他要及時將這些扼殺在搖籃中,再怎麼說她還是季夏他妹,一家人弄得很尷尬不好。

周昕云其實也不是多麼喜歡羅建飛,不過是見獵心喜罷了,她沒有跟羅建飛這種帥氣又粗獷的充滿野性魅力的男人談過戀愛,所以想試試。無奈羅建飛正眼都不瞧一下她,所以這又激發了她的鬥志,三番兩次來接近羅建飛。被羅建飛這麼一說,周昕云不高興地說:「這有什麼關係,他既然把你當好朋友,那說明你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你跟我在一起,不是關係更進了一步,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羅建飛皺了下眉頭,這都什麼邏輯:「對不起,我很愛我對象,從不做對不起他的事。你看我又窮又粗魯,實在沒什麼值得喜歡的,你還是收起你的好奇心吧。以後遇上了,我就當不認識你。」說完牽著飛龍進去了。

季夏不知道自己男人被自己妹妹挖牆腳了,他每天還是樂顛顛地偷著打電話回家,手機是他從家裡帶過去的,羅建飛本來說要給他買個,他想起來以前周昭云送他的那個一直都沒用,就拿過去了。

這天羅建飛告訴他:「我今天見到飛龍了。」

「啊?在哪裡見到的?」季夏有些意外。

羅建飛說:「就在我們醫院,你表妹帶它來洗澡。」

季夏問:「那你怎麼知道它是飛龍?你認識我表妹嗎?」

羅建飛想了想:「你妹妹帶他們過來的。」

季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我妹妹?哦,你是說周昕云?你怎麼認識她?」

「上次你回去之後,你媽帶著她來咱們家了,說是來看幼犬。」羅建飛覺得這事沒必要瞞著,省得以後生誤會。

「然後周昕云帶著飛龍去你醫院了?她怎麼知道你在哪上班?」季夏非常不高興,自己妹妹居然來挖牆腳。

羅建飛知道這醋罈子打翻了:「她自己跟來的。你放心,我已經跟她說清楚了,我有老婆了,對他忠心不二。說要是你知道我跟她扯不清楚,你會不高興,她應該不會再來了。」

季夏不滿意地哼哼:「下次我回來,就跟他們攤牌去。」

「你別亂來,再堅持幾個月,就退伍了。起碼要退伍以後才能說。你對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羅建飛說。

季夏說:「你可給我把持住了啊。下次我媽再找你,就推說啥都不知道。」

羅建飛心說,過兩天我還要跟你媽去喝茶呢。先去聯絡下感情,留個好印象,鋪墊一下也好,省得到時候太突兀,一竿子就給打死了。雖然他知道季夏的脾氣,估計就算是這個媽不認他,他也會扭頭跟自己走,但能得到親人的祝福和認可的感情,才是最完美的。


86、第八十六章 女婿人選

羅建飛當然沒有說自己要和謝雪瑩去喝茶的事,他擔心告訴季夏,他當場就要殺過來了。休息這天,羅建飛訓好飛電,給飛飛喂了食,又看三個小寶寶吃飽喝足,安安心心地趴在媽媽肚子下睡大覺,這才關上門出來。

羅建飛請謝雪瑩在小區附近的一家茶館喝茶,這兒離周家大宅也不遠,謝雪瑩有車,過來也極方便。羅建飛雖然身經百戰,什麼危險境況都遭遇過,但陪丈母娘喝茶還是第一次,所以難免緊張。他將季夏上次陪他買的衣服穿上了,好好拾掇了一下,爭取留個好印象。

謝雪瑩是按時到的,羅建飛已經在茶館裡坐好了。五月的上午,不是週末,來茶館喝茶的都是附近的退休老人,抑或是來談生意的商人,茶館裡茶客並不多,環境清幽。羅建飛給謝雪瑩拉了一下椅子,請她入座,給她倒了一杯茶,形色非常從容。

謝雪瑩反而有些不自在,她跟羅建飛並不熟,而且自己又是有求於對方,所以對他異常客氣:「謝謝你願意來,小羅。」

羅建飛笑:「阿姨您客氣了。我跟季夏是好朋友,來北京後得到他很多的照顧,按說早該上門來拜訪的,但是季夏不在,我怕有些冒失,這才一直沒去看望您。」

謝雪瑩大感意外,沒想到這小夥子還挺得體,到底是個軍官。謝雪瑩抿了一口茶:「你和夏夏認識的時間很長了吧?」

「嗯,他剛來我們部隊的時候就認識了,好幾年了。」至少都得有七八年了吧。

謝雪瑩笑道:「聽他說你給他很多照顧和指導,這真要謝謝你。我們夏夏從小沒吃過什麼苦,什麼事都不會做,剛去你們那,肯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不會啊,他很聰明,一點就通,倒是不費什麼勁。」羅建飛細想一下,自己其實並沒有教給季夏什麼,他是纏著自己問過不少問題,現在想起來,估計都是在裝傻,跟自己套近乎呢。

謝雪瑩笑了起來:「夏夏確實很聰明,這點隨了他爸爸,我當初以為他會考大學甚至出國留學的,沒想到世事難料,他最後居然去當了兵。」

「其實當兵也沒什麼不好,部隊是很鍛鍊人的地方。」

「對啊,他爺爺去世後,他就不肯好好上學了。我還真擔心他會越走越遠,幸虧他選擇了部隊,起碼不擔心他的安危。」謝雪瑩笑了一下,「他在部隊的時候是怎樣的?他素來不願意跟我親近,幾乎從不跟我說心裡話,我這個媽做得很失敗。」

羅建飛說:「阿姨您其實不用這麼想,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起碼關愛是實打實的。羅建飛投其所好,揀一些她愛聽的說給她聽,比如季夏的趣事、季夏的成績、季夏最喜歡干的事、最愛吃的東西,說了一大堆,謝雪瑩也說了不少季夏小時候的事情,雙方相談甚歡。

到了中午,謝雪瑩非要堅持請羅建飛吃飯,羅建飛哪裡好讓丈母娘請吃飯,堅持自己買了單。因為要回去喂飛飛,羅建飛不敢逗留太久,吃完飯就和謝雪瑩一起出來了。臨別的時候,謝雪瑩說:「建飛你有女朋友了沒有?」看看,一上午下來,小羅都變成了建飛了,多親切。

羅建飛遲疑了一下:「謝謝阿姨關心,我已經有對象了。」

謝雪瑩有些遺憾地哦了一聲,這小夥子長得又帥,會做人,做事也踏實,實在是個不錯的女婿人選,要是還沒談對象,還真想幫他介紹對象的。她不知道,其實羅建飛早已是他兒子的夫婿了。

「阿姨,您慢走。以後等季夏回來了,我跟他去您家拜訪您。」羅建飛站在車邊對謝雪瑩說。

謝雪瑩拉上安全帶,一邊點頭:「好啊。歡迎你常來。」

羅建飛看著謝雪瑩和藹的笑臉,有些歉疚地想,到時候別嚇著就好了。

家裡三隻小犬,因為太過慎重,至今都還沒有名字,羅建飛就叫他們老大、老二、老三。三隻小傢伙在羅建飛的精心照料下,長得圓滾滾、肥嘟嘟的,毛色油光水滑。開始最讓人擔心的老三,居然是長得最快的,全身圓滾滾的,像只黑色毛球,完全看不出跟哥哥姐姐們的差別了,讓羅建飛大敢慰懷,都跟季夏表了好幾次功了。

季夏說:「你可別讓它欺負老大和老二,悠著點,別寵壞了,以後脾氣比飛飛還大,誰鎮得住啊。」

「放心,總有鎮得住它的,我覺得你就能鎮得住。」羅建飛嘻嘻笑,「我做慈父,你做嚴母嘛。」

季夏不滿地嘀咕:「憑什麼你是父我是母啊。」

羅建飛嘿嘿笑:「就是個比喻。咱們都不是爹媽,是爺爺了。」

季夏想想也是,算了,愛怎麼說怎麼說吧,別太驕縱就行了。

大概從出生十來天左右,季夏說,要給它們進行早期幼訓了,所以這名字問題再也不能拖了。兩人就名字問題進行了激烈的討論,最後決定,名字未必都要系列化,但是要符合它們的性格,老大是公的,就要威武霸氣,就叫虎子;老二性格溫和一點,可以女性化一點,叫妞妞;老三最調皮,又最肥,叫個活潑可愛的名字,叫球球。有了名字,羅建飛在季夏的指導下,結合網絡教材,開始進行幼犬訓練,訓練內容很簡單,讓它們熟悉自己的名字,知道來去等,懂得「非」口令。

飛飛雖然只奶著三個孩子,但到底是大齡犬了,自己身體扛不住,儘管羅建飛每天變著花樣給它做好吃的,身體還是日漸消瘦下去。等到過了二十天,季夏就建議斷奶,每天只讓飛飛餵牠們兩次,早晚各一次,喂完奶,就給飛飛關到籠子裡去,讓它們看得見媽媽,但是吃不到奶,其餘的時候則用用羊奶泡幼犬糧喂。如此過了一個禮拜,小犬們就不再纏著飛飛喝奶了,飛飛也終於可以休養身體了。

斷奶期間,羅建飛怕小犬們鬧騰,就將飛電放了出來,有一次羅建飛回去給小犬喂食,發現三個小傢伙在飛電肚子下拱來拱去找奶|頭,球球在爸爸身上找不到奶喝,便去咬飛電身上唯一突出來的jj,把飛電驚得從地上一躍而起。羅建飛看到這一幕,笑得直不起腰來。從那以後,飛電跟孩子們在一起的時候,就再也不側著躺了,而是趴臥在地上,任由幾個小崽子在身上上上下下地折騰,一臉很受用的樣子,半點不耐煩也沒有,實在是個好爹。

斷了奶,羅建飛就將三隻幼犬交給飛電和飛飛一起帶。慢慢地,三個小傢伙也知道了自己的名字,性格也顯現了出來,虎子和球球都是黑背,性格比較興奮,好動,喜歡打架,這兩兄妹從小就開始互掐。虎子佔了出生健康的優勢,所以總是技高一籌,球球雖然每次都被虎子撲在身下,但是從不服輸,只要有機會,它就要扳回來。

妞妞是一隻性格比較安靜的母犬,比較黏人,是典型的狼青品系特徵,興奮性很好,也能及時抑制興奮性。球球在哥哥那兒受了欺負,就會回頭來欺負姐姐,妞妞也不是吃素的,它從不主動招惹球球,但是球球來招惹它,它也不會讓步。不過它有一點好,就是不記仇,前一刻還在和球球打架,下一刻就能和球球一起搶皮球玩。

季夏每次聽說三隻小犬的趣事,心裡就癢癢得厲害,他多想和羅建飛一起訓練三隻小犬啊,見證它們的成長。羅建飛說:「不用著急,等到你回來的時候,它們正好是需要訓練的時候了,就都給你訓。」

季夏說:「我訓兩隻,你訓一隻吧,比一比咱們誰訓得好。」

「行,比就比。我要虎子,妞妞和球球都給你。」

「那不行,等我回來再選。」季夏說。

「隨你。」非原則性問題,羅建飛從不跟季夏堅持,老婆就跟孩子一樣,都是需要寵愛的。

九月的一天,羅建飛接到瞿明帥的電話,約他去青龍湖釣魚:「你可千萬別說不去,我都叫了你多少回了,上次咱們比劃完之後,再叫你就不肯出來了,每次都說要喂犬,喂犬,你都成犬保姆了,煩不煩啊,你家犬還沒斷奶?」

羅建飛一想也是,這段日子確實都被小犬綁住了,不過現在它們也大了,能夠離得開人了,他決定將它們送到寵物醫院去讓人照顧一天。「行,那明天你過來接我吧,我在寵物醫院等你。對了,就你一個人嗎?」

「我們老闆也去。」瞿明帥說。

羅建飛心想也好,借此機會和周昭云化解一下恩怨:「可以,到了給我電話。要去就早點吧,七點就過來。」

第二天早上六點,羅建飛訓練完飛電一家子,將它們都帶到醫院,還沒將它們安頓好,手機就響了起來,羅建飛一看,瞿明帥的,到得還真夠早的。羅建飛接通電話:「喂,明帥,就到了?」

電話裡沒有人說話,只聽見一陣急劇的剎車聲,又聽見嘭的一聲巨響,羅建飛聽見瞿明帥罵了一聲:「我操!日他奶奶的,怎麼撞不開!」手機裡傳來呼裡嘩啦的聲音。羅建飛連忙喊:「明帥,明帥,怎麼了?你在哪兒?」

緊接著又一聲巨響,瞿明帥突然大喊了一聲:「昭云!小心!」瞿明帥的聲音再也沒有了。然後聽見幾聲極大的響動,有人在隱隱約約在說話,但是聽不真切,羅建飛聽見大型機械的聲音。他的心揪成一團:「小霍,我朋友出事了,我得趕緊過去。」

霍朗說:「在哪裡?」

羅建飛說:「不知道。對了,他的手機裝了導航儀。你的電腦呢,趕緊借我用一下。」羅建飛快步走到電腦前,噼裡啪啦敲打了一會兒,「找到了,在xx路上,目標是靜止的,我得趕緊過去。可能是出車禍了。」

霍朗說:「開我的車去。鑰匙給你。」

羅建飛說:「謝謝,我帶飛電一起去。幫我打電話叫救護車和警察,讓他們趕緊過去,謝謝。飛飛和幼犬也幫我看一下。」

羅建飛已經很長時間沒這種緊迫感了,很明顯,瞿明帥是出事了。清晨的街道上車流很少,羅建飛定位好目標,將車飆得飛快,也顧不上限速與否,拍照就拍吧,拿自己的駕照去扣。沒有車與人的紅綠燈,他也一口氣闖過去了。

他知道周昭云以前被人暗算過多次,所以才找了瞿明帥這個保鏢,這次多半又是碰上仇家了。二十多分鐘後,羅建飛趕到了出事地點,周昭云的加固悍馬翻在地上,車頂棚壓得都變了形,周昭云正努力拖著瞿明帥從車窗裡爬出來,他們全身都是血,瞿明帥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了,怎麼也拖不出來。

羅建飛一個急剎車,在旁邊將車停下來,跑過去幫忙。周昭云淚眼模糊:「阿明,阿明,你給我撐住,千萬別死。」

羅建飛將周昭云推到一邊:「讓一下,我來。」他看了一下,猛地一拉,將已經變形的門拉開,將翻轉的車座掰開,將卡在裡面的瞿明帥拉了出來,「明帥,明帥?」

瞿明帥半點反應也沒有,只有微弱的呼吸,羅建飛看見他身上都是血,翻看了一下眼皮,還好,瞳孔沒有擴散,他大致檢查了一下,瞿明帥估計是受到大力撞擊,身體有些部位已經變形了。羅建飛手忙腳亂地給瞿明帥止血。周昭云跪在瞿明帥身邊,眼淚唰唰地往下流。就在這時,救護車到了。瞿明帥被抬上去搶救,周昭云也被扶了上去。

羅建飛留下來看了一下現場,地上有好道非常明顯的車轍印,看樣子是重型車輛留下的,能把悍馬都撞翻的車,不是一般的大。就在這時,警察和交警都到了,羅建飛大致交代了一下情況,趕緊開車去追救護車去了。


87、第八十七章 神犬追兇

羅建飛一邊開車,一邊拿出手機,翻了一下,想著要不要給謝雪瑩打個電話,但是這麼一大早打過去,只能讓老人家擔心,想了想,還是放下了。自己先頂著吧。

羅建飛趕到醫院,瞿明帥已經送到急救室裡去了。周昭云坐在急救室門外的椅子上,雙眼發直地看著急救室的門。羅建飛看他一身鮮血:「周先生,你怎麼不去檢查一下。」

周昭云也不管是誰站在他面前,他抓住羅建飛的胳膊,赤紅著眼問:「阿明會不會死,他會不會死?」

「不會,別亂想,他不會有事的。」羅建飛安慰他。

一個醫生從他們身邊走過,羅建飛伸手攔住他:「大夫,怎麼沒有人來救治我朋友?」

那個醫生看了周昭云一眼:「他剛才已經檢查過了,沒有受傷,身上的血都是裡面那位病人的。」

周昭云搖著頭,哭喪著臉:「我沒有受傷,阿明他護著我,我沒事,他快要死了。」

羅建飛安慰周昭云:「不會有事的,別擔心。周先生,你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周昭云痛苦地抱著頭:「他們是來報復我的,這事跟阿明沒有任何關係。他是無辜的。」

「是誰?」羅建飛問。

周昭云搖搖頭,他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臉上還沾著血跡,形容極其狼狽,有半晌沒有說話,然後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不是周曦云就是高坤,也許他們一起。」

羅建飛不清楚情況,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這時候警察也趕到了醫院,開始跟周昭云調查事情的始末,周昭云有些混亂地說著事情的經過,羅建飛跑去買了瓶水來:「周先生,別著急,慢慢說。」

周昭云喝了水,情緒稍稍穩定些,開始說事情的始末。頭天晚上他們住在周昭云的香山別墅,因為和羅建飛約好了去青龍湖釣魚,一大早他們就出發了。時間很早,路上車輛很少,開始有一輛藍色的雪鐵龍一直跟在他們後面,他們也沒在意,進了城區,那輛車還跟著。到了一段正在拆建的街區,雪鐵龍不見了,路上停著一輛大型挖掘機,橫在路中央,瞿明帥以為是工地的車,就停下來等車開過去,沒想到那車根本就不移開,很快又從工地上開出另一輛推土車,兩輛大車將路面完全塞滿了。

瞿明帥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掉頭一看,後面也出現了兩輛大型挖掘機,將他們的車堵得嚴嚴實實的,開足了馬力朝他們包抄過來。瞿明帥本想拉著周昭云棄車逃走,沒想到對方居然還有槍,他只好開著車準備裝斷路中間的護欄逃走。但是那護欄格外結實,車前槓給撞歪了都沒撞斷,兩頭的車又包抄了過來,挖土機從車頂往下壓下,將車子幾乎都壓扁了。瞿明帥將周昭云護在了身下。

周昭云在述說整個過程的時候,急救室的門來來去去了好幾回,裡面似乎一團忙亂。周昭云的心如亂麻,叫住一個護士問情況,對方又說不出什麼,只是急急忙忙去拿東西。周昭云都沒心思回答警察的問題了。

面對這樣的情況,羅建飛也束手無策,給季夏打了個電話,沒指望他能接得到,沒想到季夏居然接到了。「飛哥,怎麼這麼巧,我剛回宿舍拿點東西,你就打電話過來了。」

羅建飛說:「你二哥出事了,有人暗算他。」

「什麼?又有人暗算他。」季夏大驚失色,「他怎麼樣,要不要緊?」

羅建飛說:「他不要緊,但是瞿明帥傷得非常嚴重,正在急救。」

季夏咬著牙問:「是不是高坤那王八蛋?」

羅建飛皺起眉頭:「你怎麼知道?」

季夏嘆了口氣:「真的是他?」

羅建飛說:「你二哥說可能是他,但是還沒有確定。」

「飛哥,這事如果真是高坤,那就跟我也有關係。」

「這是怎麼回事?」羅建飛問。

季夏說:「你還記得我們在去德國的機場上遇到的那個人嗎?那就是高坤。季夏以前遇上了些麻煩,高坤說幫他解決那個麻煩,然後以此要挾,非讓季夏跟他交往。但是那個問題還沒解決,季夏就被那個麻煩找上了,然後我就成了他。高坤卻繼續要求我跟他交往,我怎麼可能答應,所以被迫提前去當兵。我當初其實是想考軍校來著。」

羅建飛想起當初季夏在機場的反應,這下全都解釋得通了,難怪他對高坤如此深惡痛絕。「這事怎麼又跟你二哥有關?」

季夏說:「我離開家之後,他就開始找我二哥的麻煩。我二哥的弟弟不知道怎麼跟高坤又攪在一起去了,大概還是為了錢的事,周曦云一直想取代我二哥在周氏集團的地位。所以這幾年,他們就沒有停止過找我二哥的麻煩,而且手段還非常下三濫。上次我二哥受傷,我也跟你說過,就是他們兩個搞出來的。高坤犯了事,通緝令還沒有撤呢,他現在不知道躲在哪裡。我覺得這事十之八/九跟周曦云有關,他不甘心自己一無所有,又來找我二哥報復。」

這也要怪當初周正剛沒能狠得下心,將斷了腿的周曦云採取了保外就醫,沒想到還是將這顆定時炸彈埋下了。這周曦云死性不改,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羅建飛說:「只要高坤還在北京,那就好辦,這次一定要將他們抓出來。我先掛了,你去忙你的,別擔心,有消息我會告訴你的。」

羅建飛打完電話,那邊警察也問詢完了,急救室的門開了,瞿明帥被推了出來,床架上掛著兩個血袋、兩個藥瓶。周昭云撇下所有的人,撲了過去:「阿明,阿明!」瞿明帥緊閉著雙眼,全無反應。

周昭云又急忙抓住醫生問:「大夫,怎麼樣,他怎麼樣?」

主治醫生說:「還沒有度過危險期,現在要送重症監護室觀察。病人背後右肋骨斷了三根,脾臟破裂,腹腔充血,肩胛骨和左臂骨折,失血過多。但是病人的身體底子很好,求生欲旺盛。所以雖然很危險,還沒有到最壞的情況。」

周昭云還要去叫瞿明帥,羅建飛拉住他:「周先生,別激動,先讓明帥去。」

周昭云幾近崩潰,哪裡還有半點平時精明強幹的模樣。羅建飛心道,他跟瞿明帥恐怕不僅僅是僱主和僱員的關係了吧,否則何至於這樣失態。

警察問完情況,又去偵查現場去了。羅建飛看周昭云不像是有精力支撐的,趕緊給謝雪瑩打了個電話,其實他知道打給謝雪瑩未必合適,但是目前他只知道這一個可靠的人。謝雪瑩聽說周昭云出事,果真又嚇了一跳,羅建飛告訴他,周昭云沒有事,有事的是他的保鏢,謝雪瑩才松了口氣,說自己馬上趕過來。

羅建飛知道謝雪瑩要過來,便跟周昭云打了個招呼,帶著飛電回到出事現場。現場已經被警察封鎖了,羅建飛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帶著飛電進去。首先是要找到那幾台車,那些作案工具非常龐大,他們是不大可能將這些徹底藏起來的。羅建飛讓飛電四處嗅了嗅,然後給飛電發出了口令:「蹤!」

飛電循著殘留下來的氣息開始往前跑,一直追到前面的路口,然後不再往前,在地上嗅來嗅去。一名警察一直跟著羅建飛和飛電:「我們已經有警犬跟蹤過了,目標在這裡就消失不見了。」

羅建飛摸摸飛電的腦袋:「飛電,乖,加油!」

飛電抬起頭,舔了舔鼻子,看一眼羅建飛,低頭繼續在這一片轉來轉去,不住地嗅嗅這,又嗅嗅那,然後終於找到目標,轉頭往工地跑去。小警察說:「我們帶警犬進去搜查過了,沒有。肇事車根本不在裡面,我們正在加大搜索範圍,在全市搜尋肇事車。」

羅建飛說:「再看看,看飛電能不能找到新線索。」

飛電一邊嗅一邊往裡走,工地裡面是拆了舊建築建新房子的,舊房子剛拆完,到處都是堆成小山一樣的碎磚殘瓦,也停滿了挖掘機、推土機和大卡車。只是這個點,工地上卻難得沒有喧囂,挖土機和汽車都沒有開動起來。羅建飛覺得有些奇怪:「小同志,是你們讓他們配合工作,停止開工嗎?」

小警察說:「沒有啊,我們去調查取證的時候,他們才起床。」

羅建飛眉頭一皺,這麼明顯的異常。飛電轉了一圈,找到一處水龍頭,似乎又失去了目標,在地上找來找去。小警察問:「它怎麼不去找挖掘機?」

「不知道。」羅建飛搖搖頭。飛電在水龍頭周圍嗅了一下,然後一直嗅到附近的一堆瓦礫,開始扒拉。羅建飛說:「有情況。」他去拿了一把鐵鍬,開始幫著掀土。

小警察拿起對講機,給同事報告消息。然後也拿起鐵鍬,加入鏟土的隊伍。工人們覺得很奇怪,警察剛才就來搜查過了,怎麼又來了。還來他們這兒鏟土。一個工頭模樣的人過來:「你們在找啥呢?」

羅建飛看了他一眼:「師傅貴姓?早上工地外面的路上發生車禍,大概就是六點鐘左右的時候,你們聽到動靜了沒有?」

那個師傅抓了抓腦袋:「我免貴姓陳。沒有,我今天睡得格外死,沒有聽到動靜,還是警察過來將我們叫醒的。」

「你其他的同伴也都一樣嗎?」羅建飛繼續問。

「對,大家都一起睡死了,昨晚上有人過生日,請大家喝了點啤酒。」陳師傅說。

羅建飛一邊幹活一邊問:「過生日的人是誰呢?」

「是我們文經理。」陳師傅說。

「那他今天在嗎?」羅建飛問。

「不在。昨晚吃完飯就走了。」

飛電突然叫了起來,咬住瓦礫裡的東西往外拖,羅建飛停了手,從小警察手裡要過一副手套,將東西拖了出來。另外幾個警察也趕到了:「這是什麼?」

陳師傅看了一下:「這是我們的工衣。」

警察將工衣抖開來,在上面找到一塊髒污的痕跡,上面沾滿了瓦礫上的灰塵。他們將衣服收起來,作為證據放在一個塑料口袋內:「去查查,這件衣服的主人是誰。」

圍觀的人群湧動,飛電繼續扒拉,又從裡面扒拉出一隻鞋。雖然佈滿了塵土,但還是有人認出來了:「這不是小汪的那雙耐克嗎?」馬上有人附和。估計這個小汪沒少顯擺自己的耐克鞋。

「小汪是誰?」馬上有警察問起來。

陳師傅說:「小汪叫汪海洋,是我們工程隊的挖掘機司機。吃早飯的時候還見著的,去哪了?」

「剛看見出去了。」有人說。

羅建飛說:「他的宿舍在哪裡?麻煩帶我去一下。」

很快,羅建飛牽著飛電開始追蹤汪海洋的蹤跡,另外幾條警犬也加入進來。飛電循著氣味,工地的另一個方向追過去,那已經是一片廢墟,飛電在斷牆殘垣間如履平地,越追越快,羅建飛緊隨其後,很快就追到了工地的圍牆邊,他們發現一個穿著白色T恤的中等個子男人正在努力地翻牆過去。飛電猛地叫起來,羅建飛放開飛電:「飛電,襲!」

飛電猛地衝上去,縱身一躍,咬住了對方還留在牆這邊的一條腿上。對方驚恐地用力一甩,試圖甩掉飛電,但是沒甩掉,那人拼了蠻勁,將飛電和那條腿拖過了牆去。

羅建飛幾個飛身縱跳,到了牆邊,輕輕一躍,抓住隔牆,輕鬆漂亮地翻過兩米多高的牆去。汪海洋正抬起自己的另一條腿去踹飛電,羅建飛連忙喝一聲:「吐,飛電!」

但是汪海洋那一腳還是踹到飛電身上去了,羅建飛頓時火冒三丈,飛身一腳,就將他踢飛了出去。然後轉身抱住飛電:「飛電,乖,踢到哪裡了?」他抱住飛電,仔細地給它檢查,摸到左肩胛骨的時候,飛電嗚地叫了一聲,羅建飛回頭去看汪海洋,那王八蛋還想爬起來逃跑,羅建飛隨手將手邊的一塊石頭對準他的屁股,啪一下砸過去,又將那滾犢子的東西砸得撲在地上了,「王八蛋,草泥馬,還想跑是不?」

這時跟在後面的警察才手忙腳亂翻過牆來,相對於身手矯捷的羅建飛,他們簡直是慢得叫人無法直視。今天若不是飛電和羅建飛,這傢伙鐵定跑了無疑。


88、第八十八章 季夏退伍

人已經抓到了,審訊是警察的事,羅建飛只是等待結果。經過抓捕汪海洋那精彩的表現,羅建飛已經被這群刑警們佩服得五體投地,熱情點的已經開始稱兄道弟了,大有將羅建飛吸收為編外人士的打算。羅建飛沒多大興趣,他就想將兇手抓住,讓季夏安心,給瞿明帥報仇。

然而審訊的結果不盡如人意。汪海洋談了個對象,兩人要談婚論嫁了,但是他沒錢,他平時是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賺多少花多少,要結婚了,正差錢,就有人送錢來了,他的經理找到他,讓他一大早開一輛挖土機去堵路,挖土機也是別人的,不用他幹別的,只要和別人一起把路堵上就好了。事情成了之後,給他一萬塊。經理的說法是,他們要找人要債。

汪海洋去了,結果就目睹了那樣一出謀殺戲,他幾乎嚇破了膽,等到說可以走他就馬上跑了。挖掘機開到路口,上了一輛大型載貨車,被拉走了,汪海洋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得到了一萬塊的封口費。但他到底還是個普通人,有點惻隱之心,忍不住回去看了一下,發現裡面兩個人似乎都死了,這才慌忙跑了。回來發現自己的袖子和鞋面上都沾了點血跡,趕緊將衣服扒了,洗了個澡,衣服埋在今天要鏟出去的瓦礫裡。沒想到會被飛電發現。

警察根據汪海洋提供的線索去找叫文剛的工程隊經理,文剛早就聞風而逃了,但是還沒有來得及離開,就在火車站被逮住了。從文剛那裡審訊的結果,說是受到一個叫強哥的人的主使,所有的大型機械都是強哥送來的,他負責幫忙找司機。頭天晚上,他藉口過生日,請工地上的人喝酒,在裡面加了點料,讓人睡得格外沉,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又經過重重調查,警察發現「強哥」原來就算高坤手下的一個助手,名字叫做邢開強。高坤出事之後,他也跟著消失不見了。看樣子一直跟高坤在一起。他們找到邢開強的住所,已經人去樓空。羅建飛帶著飛電去探察了一下,也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狡兔三窟,高坤並不一定和邢開強待在一起。但是可以推論,高坤目前人應該還在北京,只是不知道藏身何處。案子陷入膠著狀態。

羅建飛和周昭云分析了一下,高坤和他沒有絕對的仇恨,要說跟季夏那點齷齪,絕不至於接二連三地來冒險殺人,況且他目前正在逃難中,如果不是必須要動手,他沒必要將自己暴露出來。而這件事,看起來似乎跟周家老三一點關係都沒有,羅建飛則認為,這裡面肯定有隱情。但是邢開強和高坤目前都沒抓到,抓不到人,自然也就沒法知道緣由。

瞿明帥可謂是九死一生,在重症病房觀察了兩天,才勉強脫險,又接著做手術,大大小小做了好幾場,醫生說起碼要住上三個月的院。

瞿明帥住院之後,周昭云便不眠不休地在醫院守著,剛開始周正剛還覺得兒子是因為報答人家的救命之恩,在醫院守著也是應該的,也就沒說什麼。結果瞿明帥度過了危險期,周昭云依舊沒有離開醫院的打算,還是親自照顧瞿明帥,吃住都在醫院,這讓老爺子覺得不對勁了,一個保鏢而已,用得著老闆自己照顧嗎,請特護不就行了。

這天羅建飛去醫院,遇上週正剛和周昭云正在病房的外間吵架。瞿明帥住的是高級病房,外面還有個休息室,周昭云就住在休息室裡,辦公吃喝都在這邊,順帶照顧瞿明帥。

羅建飛敲門進去的時候,老爺子正在和周昭云吵架,看見羅建飛來了,同時都住了口。羅建飛打個招呼:「周伯伯,昭云。」這陣子熟悉了,羅建飛也不生分了,兩個人開始直呼姓名,反正也差不了幾歲。

老爺子氣呼呼的,臉色發紅。周昭云倒是很泰然,跟羅建飛點了下頭:「建飛來了啊。」

羅建飛拎著水果到後面去了,瞿明帥正躺在床上,神色頗有些不自然。羅建飛小聲地問:「怎麼了?」

瞿明帥搖了搖頭:「沒事。」聲音有些沙啞。

羅建飛將東西放下,在床邊坐下了:「今天感覺怎麼樣?」

瞿明帥點了點頭:「還可以。」他猶豫了一下,跟羅建飛說,「你幫我去跟周昭云說說,我想出院。我這都住了快兩個月了,再住下去都要發霉了。」

「怎麼了?醫生不是說最好住上三個月嗎。你還沒好利索,急什麼,慢慢養著,反正又不用你掏錢。」羅建飛拿了一個蘋果,開始削皮。

瞿明帥苦笑了一下:「不想住了,還是回去吧,手術都做完了,就靠自己慢慢恢復了,在家養著更自在些。」

羅建飛皺起眉頭,他這意思,要回哪個家去?

外面那對父子又開始吵起來了,周正剛大聲說:「我簡直要給你氣死,你們兄弟幾個,就沒有一個讓我省心的!」

周昭云冷冷地說:「當初要送周曦云坐牢,你捨不得,他就見天變著花樣來算計我。這全是你的婦人之仁造成的。」

周正剛一時間沒說話,過了一會兒說:「就算是曦云坐了牢,你就會老老實實地娶妻生子了?」

周昭云皺起眉頭:「爸,您是不是搞錯了概念?周曦云那是品性問題,我這只是性向問題,這完全不是一個性質的問題。您看這都什麼年頭了,美國人都允許同性結婚了,您還在這裡守著傳宗接代的老傳統呢。」

周正剛暴跳如雷:「誰不要傳宗接代,美國人不要嗎?喜歡男人,你這就是有病!」

羅建飛在裡頭聽得心頭一跳,周昭云這是出櫃了呢。他喜歡誰?他轉頭看了一眼瞿明帥,只見他也豎起耳朵在聽外頭的對話,看見羅建飛看著自己,臉上有些不自在。羅建飛心想,周昭云喜歡瞿明帥?

周昭云滿不在乎:「您要是覺得是病就是病吧,反正全世界像我這樣的又不止一個兩個,有幾千萬甚至上億。人家冰島女總統都是同性戀,還能向全世界承認,我就一普通人,有什麼不敢認的。中國是沒有同性戀婚姻,要是司法通過了,我們也去領個證。」

北京人關心政治是出了名的,周正剛自然也是瞧見過冰島女總統攜夫人訪華的新聞,當時他也只是抽了抽嘴角,覺得這個世界無奇不有,沒想到這種事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家裡,還是最倚重的兒子。他雖然知道這個事,卻不代表就能接受。

周昭云又說:「現代科技這麼發達,完全不用擔心傳宗接代問題,想要的話就找人代孕生一個。」

周正剛冷哼一聲:「你簡直是要氣死我,哪個有頭臉的人不結婚生子的?我們周家的臉都要被你丟光了!」

周昭云說:「我又不殺人、不犯法,不礙著別人什麼事,自己活得堂堂正正。我覺得周家人從來是不在乎臉面的,包括您自己,還有周旭云周曦云,誰為周家的臉面著想過啊。也不在乎我這點錦上添花了。」

周正剛被這句話噎得差點沒吐出血來:「你這個畜生!我懶得跟你說,想跟他在一起,沒門兒!」將門狠狠一摔,走了。

過了一會兒,周昭云進來了,站在門口看著羅建飛和瞿明帥,聳了下肩:「總算說出來了。周家這爛攤子真重,我早就該丟下不管的。」說完坐在病床上,看著瞿明帥,「等我不干了,我們就找個地方隱居去,到時候咱們跟周家什麼關係都沒有了,我看那些人還來不來追殺我。」

瞿明帥瞟他一眼:「你覺得他們是針對周家,還是只針對你?」

這句話把周昭云問得沉默了,說實話,這接二連三的報復,僅僅是為了周家的家產嗎。周曦云和高坤完全跟個瘋子差不多,他們現在的目的似乎就是想把他往死裡整,純粹是自己不落好,也不讓人過得好。

羅建飛說:「我覺得明帥說得有理。高坤現在已經不能用一個正常人的思維來考量了,他現在還在被通緝中,他不好好躲著,還要出來頂風作案,這是一般人會幹的事嗎?簡直就是個心理扭曲的亡命之徒。」

周昭云鎖起眉頭:「看樣子是逃不掉,那就得永除後患。」

瞿明帥點頭:「只能都繩之以法了,才能睡得了安穩覺。」

這時周昭云的電話響了起來,他出去接電話。羅建飛問瞿明帥:「你跟他是怎麼回事?」

瞿明帥轉過頭來看著羅建飛,裝傻:「什麼怎麼回事?」

「剛才老爺子說的,別給我裝傻,我不信你不知道。」

瞿明帥眨眨眼:「你怎麼也那麼八卦。」

羅建飛笑起來:「偶爾八一下,增添生活樂趣。」這是同類啊,能不關心麼。

瞿明帥說:「你既然都知道,還問我幹什麼?」

「求證一下而已。當真是我想的那樣?」羅建飛摸摸鼻子。

瞿明帥看著他:「你不會瞧不起兄弟吧?」

羅建飛抓了一下腦袋,似乎自己從來沒有跟他說過季夏的事,周昭云估計也沒告訴過他,可能是不好意思。他拍拍瞿明帥的肩膀:「放心,兄弟絕對力挺你。」

瞿明帥捶一下他的肩:「還算夠朋友。」然後情緒又低落下去,「我和他之間,麻煩事還一大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頭。」

羅建飛安慰他:「別洩氣,順從自己的心意就好。堅持你想要的,你就會得到它。」

瞿明帥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晚上,羅建飛和季夏打電話,立即開始八卦這一重大新聞:「季夏,你二哥有對象了。」

「真的?是誰,男的還是女的,快說來聽聽。」季夏還有一個月就退伍了,沒想到退伍前居然能聽到這麼好一消息。

羅建飛說:「你認識的。就是他的保鏢,瞿明帥。」

「他呀,我知道,挺好,嘿嘿,挺好。」

羅建飛嘿嘿笑:「今天你二哥還跟他爸出櫃了。」

「啊?!」季夏又驚著了,「我二哥真行,他居然就這麼說了!」

「不好麼?」

「挺好的。嘿嘿,等出櫃的時候,我媽就有心理準備了,不至於太突兀。」季夏也覺得挺可樂的。

「你說我們倆是不是有點不道德,讓他們給咱們打頭陣?」羅建飛非常認真地反省。

「嘿嘿,不怕,我們力挺他們,做他們堅強的後盾。」季夏厚顏無恥了一下。

羅建飛突然特別想念季夏:「季夏。」

「嗯?」

「快回來吧。飛電想你了。」

季夏笑了起來:「就飛電想我?」

羅建飛說:「都想。」

「等我,很快了。」

季夏說的很快是真的。十一月中旬,季夏正式退伍,羅建飛開車去接他。季夏脫了軍裝,帶著兩條從基地領養的退役軍犬,有些留戀地看著這處他生活了三年多的地方,從此以後,軍營就與他再也沒有關係了。部隊是他一生中收穫最豐的地方,也是他最喜歡的地方,如果可以,他願意在部隊裡待一輩子,但是部隊不能為他和羅建飛提供一處安身立命之所,所以他們只能選擇離開。

羅建飛看著一直在翹首回望的季夏,非常理解他的心情,當初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團聚都未能沖淡這種傷感,羅建飛將季夏的行李放到後備箱裡,然後從季夏手裡接過兩條軍犬的牽引:「是兩條德牧啊,它們都叫什麼名字?」

季夏回過神來:「公的叫英雄,母的叫賽虎。」

羅建飛打開車後座,讓英雄和賽虎都上去了,對季夏說:「走吧,以後想回來看戰友也方便,反正離得很近。」

季夏終於露出一絲笑意:「說的也是。」

「回家了,高興一點。」羅建飛說。

季夏點點頭:「嗯,以後咱們一家就可以在一起了。」

上了車,羅建飛一邊開車一邊問:「我們直接回家,還是送你到你媽那兒?」

季夏頓了一下,轉頭看著羅建飛:「當然是回咱們家啊。」

羅建飛的手指點了點方向盤:「上次你媽來過咱們家,她知道咱們只有一間臥室,另外一間給飛電和飛飛它們住了。你說,要是咱們住一起,她會不會覺得不對勁?還是,你打算馬上就攤牌?」

季夏說:「等過兩天回去了再說,我跟我媽說要遲兩天才回家的。」

羅建飛的眉毛動了動,表示很高興。季夏又說:「我回去一趟也不會在家住,我都有自己的房子了,幹嘛還住周家。她願意追究,我也不介意攤牌。」

「對了,我去大興那邊跑了幾次,找到有兩處可以考慮的地方,我們哪天去看看。你二哥聽說我要找地方,說他有個朋友在豐台那邊有塊地,可以租給我們,你怎麼看?」

季夏說:「都去看看,反正都是給租金的,哪裡好就去哪裡。」


89、第八十九章 全家團聚

回到家,還沒推開門,羅建飛就喊了起來:「飛電,飛飛,看看誰回來了。」門剛一打開,飛電就撲上來了,它老早就聽出了季夏的腳步聲,迫不及待等在門口了。

季夏連忙彎腰接住飛電,飛電伸出舌頭,熱情地舔季夏的臉,季夏一邊躲一邊笑:「乖飛電,好孩子,想死爸爸了,先讓爸爸進屋啊。」

飛飛帶著三個兒女也跑出來迎接主人,尾巴搖得正歡呢,突然都停下了動作,看著門口。飛電也發現不對勁,從季夏身上下來了,看見他手裡牽著的兩隻德牧,有情況,新來搶地盤的?季夏也注意到它們的情緒不對了,但是他的注意力更在三隻小犬身上,半年多未見,三隻小犬已經快變成大犬了,體型完全長開,個頭快追上它們父母了。

季夏蹲下來:「虎子、妞妞、球球。」

三個被點名的傢伙往後躲了一下,從媽媽身後探出腦袋來看叫自己的那個人,這個人的氣味不算陌生,偶爾在家裡能聞到,但是卻從未謀過面。他是誰呢?

季夏抬起頭看著放好行李走過來的羅建飛:「飛哥,它們長得真快,我完全認不出來了。我看看,這個帥氣的是虎子,長得漂亮的狼青是妞妞,這個黑乎乎的胖傢伙是球球吧。」

羅建飛也走過來:「是啊,我現在遛它們的時候,都快抓不住了,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得分批去遛了。」他一邊說,一邊從季夏手裡接過英雄和賽虎,「給我,我關到籠子裡去,省得一會兒打起來。」

季夏說:「好。」

幾隻昆明犬虎視眈眈地看著兩隻陌生的入侵者,它們居然還被領到自己窩裡去了!飛電也顧不上和季夏親熱,非常有領地意識地去查看情況去了,它一走,飛飛也就跟著去了,三隻小犬自然也不會和這個陌生人呆在一起,就都走了。

季夏聳了下肩:「飛哥,我先去洗個澡。」

「好,去吧,熱水器裡水早就燒好了。」羅建飛一邊忙活一邊答話。

羅建飛安頓好英雄和賽虎,轉身對飛電和飛飛幾個說:「這是新來的朋友,以後就要和大家作伴了,要友好相處知道不?不准打架。」說完拍了家裡這幾隻的腦袋,去廚房做飯去了。

季夏洗完澡,往沙發上一躺:「小爺終於回到人間啦。」羅建飛聽見季夏的聲音,不由得莞爾一笑。

「飛電、飛飛,都出來玩啊。」季夏放開嗓子喊老朋友。飛電卻難得沒來立即跑出來,它此刻正和飛飛帶著三個兒女,與剛剛進屋的同胞正對峙著。季夏和羅建飛早就商量好了,回來之後將德牧先關在籠子裡,將它們暫時隔離開來,等熟悉了再放出來一起玩。而且場地的事馬上也要解決了,得盡快搬家才行,不然這麼多犬都關在這屋子裡,實在是太小了點。

客房裡,飛電和飛飛圍著鐵籠子,正用它們的語言在和兩個新來的交涉,裡面的英雄和賽虎對著外面的一家子呲牙,飛電發出了頗為威嚴的低吼聲。三隻小犬倒是叫得歡實,小傢伙人來瘋,有爸爸媽媽做後盾,絲毫沒有威脅感,只覺得好玩得很,巴巴地往籠子邊擠著看熱鬧,分不清敵我。它們現在正是精力旺盛、好奇心也最旺盛的時候,最能鬧騰。

飛飛咬住鬧得最歡實的球球的脖子,將它頂翻在一邊,呲了下牙。球球從地上翻個滾,站了起來,動了動耳朵,繼續往哥哥姐姐後邊去湊熱鬧。飛電看小兒女不聽話,對著它們怒吼了一聲,將它們都嚇住了。虎子反應過來,老爹生氣了,於是退了一小步,在旁邊坐下來,認錯似的還擺著小尾巴。妞妞看哥哥這樣,趕緊也乖乖地在一旁坐下來。只有球球,還拚命地將自己的腦袋往鐵籠子的縫隙間伸,結果英雄瞅準機會,一爪子拍在球球的鼻子上,球球「汪」一聲驚叫著跳開了,忍著痛,淚汪汪地看著籠子裡的大傢伙,嗚,一點也不友好,好凶!

飛電猛地朝籠子一撲,大吼一聲怒視著英雄,大有要將籠子欄杆咬斷,跟它決一死戰的氣勢。英雄似乎也覺察到自己有點過分了,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縮。

飛飛則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球球的臉以示安慰。球球吃了虧,再也不去籠子邊靠了。

房間裡有危險,飛飛便帶著三個兒女出來了,讓飛電去和新來的交涉。虎子幾個還不認識季夏,看見他躺在主人平時坐的地方,偏著腦袋看了半晌。

飛飛則走到茶几邊,找了個地方趴下了,有點懨懨的。季夏躺著沒動,但是卻聽著屋裡的動靜的,看見飛飛有點低落,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飛飛,怎麼了?」

飛飛扭頭舔了下季夏的手,又趴下去了。三隻小傢伙看見媽媽和季夏親熱,趕緊都湊過來了,球球膽子最大,好奇心最旺盛,擠在最前頭,抬起頭看躺在沙發上的季夏,兩隻暗褐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它從脖子到尾巴的毛髮都是黑色的,黑得跟緞子似的發亮,只有臉上和四條腿是黃色的。季夏往沙發扶手上靠了靠,從沙發角落裡摸出個網球,向球球伸出手:「球球,來!」

球球伸出舌頭,看著季夏手裡的網球。季夏往空中一拋:「銜!」

不僅是球球,虎子和妞妞都一躍而起,爭奪空中的那隻球,可見羅建飛平時沒少訓練它們。季夏來了興致,坐了起來,只見虎子高高一躍,將球牢牢銜在了嘴裡。妞妞願賭服輸地舔著舌頭看哥哥,球球不甘地咬了一下虎子頸側的毛,犯規,明明是叫它去接球的,它們這些犬都犯規,搶球!

虎子沒有理會球球,它耍賴不止一次兩次了,它銜著球,有些猶豫地看了季夏,發現自己跟那個人不熟,這球要給誰?想了一下,跑到廚房去找羅建飛去了,羅建飛正在揉麵,滿手都是麵粉,低頭看見虎子銜著球蹭著自己的腿,仰著腦袋示意自己取球,不由得笑了,伸出手指指季夏:「虎子,拿去給那個人,不要給我,去,給他。」

虎子猶豫了一下,又回來了,走到沙發邊上,看了看季夏。季夏說:「來,給我。」

虎子看著季夏,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過來,季夏接過球,摸摸虎子的前胸:「虎子真棒。」虎子長得最像飛電,看來脾性也最像。

季夏將球往屋角一扔:「去,撿回來。」

三隻小犬都迅速反應過來,衝向屋角。球球稍微有點肥了,跑動的時候腳下打了下滑,它落在了後面,妞妞身形比較嬌小一點,也最俊秀,一看就是個姑娘,它的動作十分細膩,非常敏捷地將球從虎子嘴邊搶了過去,然後樂顛顛地跑回來邀功。

季夏揉著妞妞的腦袋:「妞妞,真厲害,是個好犬。」

球球扭著肥屁股在後面過來了,有些垂頭喪氣。季夏看著它,將它招過來,伸手摸摸它的腦袋:「球球,以後要少吃點,多運動一下,不能再胖下去了,成了肥妹,會嫁不出去。」

球球歪了歪腦袋,瞥見飛電出來了,趕緊撇下季夏去和爸爸玩去了。季夏回頭看著飛電,他一步一步地踱著步子走過來,像個穩重的王者,對球球的示好只是看了一眼。飛飛從地上起來,走到飛電身邊,兩個碰了碰頭,交流了一下。

季夏拍拍手:「飛電,過來。」

飛電腦袋一扭,看向季夏,然後像個孩子一樣顛顛兒地跑過來了,前爪搭在季夏腿上,伸著舌頭,開始撒嬌。季夏笑著將它抱起來:「飛電真威風,現在是一家之主了。」開始用刷子給飛電梳毛,飛電趴在季夏腿上,眯縫著眼睛,享受主人的愛撫。

羅建飛將面揉好,放在那醒著,洗了手出來:「下午我們先去看看瞿明帥?」

季夏想了想:「他還沒出院吧?我想明天再去看他,你下午不上班,我們去看看場地吧。正好有車。」車是從周昭云那兒借的。

「也好。」

「等場地找好了,你那邊的事就辭了吧,我們自己這邊也該忙了。」季夏說著,伸手將羅建飛衣襟上的白色麵灰拂去。

「嗯。我已經跟老闆提前說過了,他在找人了,到時候要走應該也不難。」羅建飛想起自己跟趙子達說要去辦訓犬場的事時,趙子達那句「好哇,你居然是個無間道」就覺得好笑,他是無間道嗎,頂多是個學徒工罷了。

中午兩人吃過麵條,帶著飛電出了門,飛飛和小犬們也都熱切地想出門,季夏拍拍它們的腦袋:「別著急,我們這就去給大家找地方,找到了,以後大家將就不需要關在這裡了。乖,在家好好等著。」

冬天日短,他們要去看的地方不近,所以只能先去大興看看,如果順利,兩處都能看完,周昭云介紹的豐台的地皮,就來不及看了,要改天。冬日的陽光非常溫暖,還沒有到一年中最冷的時候,有風的冬天,北京的天空難得的蔚藍,光禿禿的黑色樹枝直愣愣地支立著,勾勒出冬日的冷峭。出了城區,各種樹木就多了起來,路旁有不少遒勁曲折的柿子樹,樹上還掛著不少紅彤彤的柿子,似一個個小燈籠,點暖冷寒的冬天。

這種毫不修飾的野性,讓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在高黎貢山裡的那些日子,遠離塵囂的歲月,邈遠而沉靜,如茶似酒,令人回味無窮。

「我挺喜歡郊區的。」季夏說。

羅建飛淡淡地說:「喜歡,咱們以後就住郊區了。」

飛電的後足蹬在後座椅上,前足扒在前座椅中間,探著腦袋和他們一起看路況,覺得津津有味,它有許久沒有和兩個爸爸一起出來活動了。

「飛電也很喜歡這裡,對吧?」季夏側頭看看飛電。

飛電高興地「汪」了一聲。

季夏笑起來:「我說是吧。」

「你二哥說豐台那邊的那塊地,房子都是現成的,有兩千多平米,就在山腳下,旁邊還有個水庫。我覺得那兒也不錯,我還沒去看過。」羅建飛說。

季夏看著他,來了興致:「真的假的?」

「我也不知道,還沒去看呢,你哥沒時間,我也不好催。」羅建飛笑笑。

「那我明天去看瞿哥的時候順便問了,到時候我先去看看,反正現在我有大把的時間,看好了,你再跟我一起去。」季夏興致勃勃,這就是找安身立命之所啊,跟買房子差不多,一定要挑個最滿意的才行。

大興這邊的兩處地皮他們都去看了,地方都很偏僻。一處是本地村民的農家院子,連上院子和後面的菜園子,大概有六百多平米,一家人都到北京市裡去了,這邊的房子空著,所以打算出租。另外一處原來是一家養雞場,因為h7n9,老闆虧得很厲害,也不做了,雞場就空了出來,如果租下來的話,雞舍就得拆了重建犬舍,倒是比自己建房子要便宜些。這處面積不小,有將一千三百多平方米,季夏和羅建飛也很滿意,如果豐台那邊的不如想像中的好,他們就準備租這一處了,因為這處比較偏僻,遠離村子,實在是一個很清幽的所在。

他們也大致瞭解了一下價錢,農民房一年租金一萬五,養雞場面積大一些,一年要兩萬八,不過他還要五萬塊轉讓費。

「如果豐台那邊沒有二哥說的那麼好,或者房租太貴的話,我們就租這個養雞場吧,修一修,應該就可以用了。」季夏說,地方寬一點,犬們也好活動,要不然太窄了,犬一多,就活動不開來。

羅建飛說:「好。」


90、第九十章 自投羅網

羅建飛專心地開著車,冬天日短,才六點鐘,天已經全黑了,車燈劃破冰冷的夜幕,將回家的路照亮。因為天黑,又是鄉村公路,車開的速度並不快。突然,從路邊衝出來一個人,羅建飛猛地一踩剎車,車停住了。

季夏問:「怎麼回事?」

羅建飛說:「估計有人想攔路搶劫。你別下去,注意點。」

果然,那人掏出一個黑乎乎的傢伙對著他們:「不許動,趕緊下車,把錢都交出來。」

羅建飛就著車燈瞟了一眼,對季夏說:「趴下!」然後將車燈猛地一關,同時迅速開了車門,身體往外一側,腳下一踩油門,車子猛地往後一倒車。就在車燈一關的瞬間,對方的槍響了,在寂靜的冬夜,聲音非常清脆,劃破了鄉村的寧靜。子彈射穿了羅建飛身前的擋風玻璃,射進了羅建飛坐著的座椅上。飛電察覺到危險,全身毛髮都豎了起來,喉嚨裡發出低吼聲。

季夏連忙喝了一聲:「飛電,臥下。」飛電聞言趴下了。

羅建飛一手抓住車門,一手掌著方向盤,腳下踩足油門,猛地往前一沖,有什麼東西被撞開了,有人悶哼了一聲。 羅建飛坐回座位上,關上車門,打開車燈,看清楚路面上沒有人,找準方向,一踩油門,迅速離開。季夏抬起頭來:「飛哥,你沒事吧?」

「沒事,趕緊打電話報警。」羅建飛不敢停留,跑到附近的村子裡,才將速度慢下來。季夏已經打完了電話,那邊說馬上就到,畢竟,在中國的地界上,有人持槍搶劫,這種案子是非常嚴重的。尤其是這一帶,據說已經出現不止一次持槍搶劫了,雖然沒有人員傷亡,但也足夠引起重視,只是一直都沒有線索。

掛電話之前,羅建飛搶過手機:「等等,先別掛。如果可以,請多帶兩身防彈衣,我們是退伍軍人,帶著退役軍犬,可以協助你們破案。」

「咱們撞到人了?」季夏問。

羅建飛冷冷說:「應該是,不知道撞死了沒有,沒死就便宜他了。」持槍搶劫,撞死了也不犯法。

羅建飛將車停在村裡的小賣部門口,下車去買了點吃的,和季夏在小賣部裡等著。過了大概二十分鐘,四輛警車呼嘯而來,整個村子裡燈火通明,全村警戒,人們被要求待在自己屋裡,千萬不要出來,也不要放任何陌生人進屋。

羅建飛開車帶著全副武裝的警察趕到出事現場,領隊的李隊長問:「你確認是這兒?」

羅建飛說:「我臨時扔了一個紙盒在這裡,不會出錯的。你們看,紙盒還在這裡。當時我就在這裡撞到了那個歹徒。」

大家開亮車大燈,對準地面照,那兒已經沒有了人。季夏牽著飛電在地上搜索線索,飛電在地上嗅了嗅,突然叫了起來。李隊長拿著手電筒過來一照:「有血跡。」戴上手套用手指沾了一下,「還是新鮮的。」

「這就沒錯了,我開著車徑直撞過去的,他肯定受傷了。」羅建飛說。

飛電一嗅到血跡就立即興奮起來,季夏說:「飛電,嗅嗅,蹤!」

飛電開始循著血跡追蹤起來,剛開始追得非常快,大概是血跡比較明顯的緣故,追了大概兩百米遠,明顯的血跡不見了,飛電停下來舔了舔鼻子,抽動了一下鼻子,開始循著血腥味的方向追過去,不多久,大家又都看到了血跡。

一路追追停停,每次都要以為快要失去線索的時候,飛電又能重新找到血跡,追蹤了大概二十分鐘,飛電帶著大家進了村子。一進村子,情況就變得複雜起來,對方有槍,警察這邊也有槍,但是敵在暗己在明,這點就處於劣勢了。儘管警察的人多,但是也不能為了抓捕一個匪徒而冒險犧牲,誰的生命不寶貴呢。

刑警隊商量了一下,先停止行動,去找村幹部來,瞭解一下這裡的大概情況,很快,有人找來了村長。村長說他們村沒有表現異常的人,但是村裡有不少外來人口,都是來這邊租房子做營生的,以這邊為倉庫或者加工點。

季夏突然插嘴說:「村長,你們村從去年十月份以後有沒有人住進來?」

村長年紀也不大,五十多歲,是個挺利索的人,記性也好,他停了片刻:「有的,有兩三戶人家都是。」

季夏繼續問:「是不是有個高個子,大概一米八五,特別瘦的男人,長得一張驢臉,下巴上還有一道刀疤的?」

村長想了想:「對對,是有這麼個人,不過見天兒都帶著一頂球帽,把臉都遮去了一大半,有一次我在路上跟他打過一個照面,下巴上是有一條刀疤。」

季夏看了一眼羅建飛:「是高坤。」

羅建飛精神一震:「你怎麼想到是他?」

「蒙的。這地方離北京不遠,但不是市區,入住登記肯定查得不那麼嚴,也許他還用了假證件。能夠持槍支搶劫的,在國內是極罕見,而高坤有槍。我有個猜測,高坤缺錢,所以他才接二連三地出來活動。」季夏說。

羅建飛點頭:「有道理。」

李隊長說:「我知道高坤,這人是我們正在追捕的通緝犯。村長,這人住在哪裡?」

村長說:「好像是租的吳三紅家的房子。」

「吳三紅家在哪兒?」

村長說:「請跟我來。」

羅建飛和季夏則繼續選擇血跡追蹤的辦法來追蹤。

吳三紅的房子在村子西邊,單門獨院,院子周圍種滿了柿子樹和棗子樹,將整個小院掩藏起來,確實是個非常好的藏身所。這邊羅建飛和季夏帶著飛電,一路循著血跡,居然也找到了吳三紅的房子,可見匪徒就是吳三紅家的租客高坤。

刑警很快將吳三紅家包圍起來,開始朝院子裡喊話。飛電在院門口嗅了幾圈,又開始拉著季夏往外走,季夏說:「飛哥,你說高坤是不是逃走了?」警車過來的動靜不小,高坤肯定聽到動靜跑了。

「很有可能。」羅建飛說,「你等一下,我去跟李隊長說一聲。」

院子裡沒有動靜,靜悄悄的,村長說吳三紅本人不在家,一家人都在北京做事,房子裡平時只有這兩個租客。

李隊長派了四名刑警跟著羅建飛和季夏去追蹤,沒有燈,四周是漆黑的一片,只有漫天的繁星給他們照路。環境陌生,路況不熟,羅建飛從一名警察那裡要來一個夜視鏡,牽著季夏的手,拉著他穩穩地跟上飛電的腳步。

警察雖然有夜視鏡,但在坑坑窪窪的莊稼地裡,走得還是磕磕碰碰的,他們手裡都拿著手電筒,也不敢用,羅建飛說有了光,容易驚走敵人,也容易成為敵人的活靶子。一行人在黑暗中摸索著走了大概二十分鐘,出了莊稼地,是一片低窪地,窪地里長滿了茅草,飛電帶著大家在茅草叢中走了一段,突然對著茂密的叢低吼了起來。羅建飛說:「有情況,臥倒。」所有的人聞言都趴了下來。

羅建飛壓低了聲音說:「誰借槍給我用一下?」

不一會兒,一名刑警將自己的手槍遞給了羅建飛:「小羅,你在部隊是什麼兵種?」

「狙擊手。」羅建飛用夜視鏡細心地觀察草叢中的動靜,然後出聲,「誰在那兒,趕緊出來,警察辦案,不出來我們就開槍了。」

草叢中沒有動靜。一名警察說:「你說他們會在這裡嗎?」

羅建飛說:「要相信我們飛電的追蹤能力。他受了傷,跑不遠的。」

季夏突然說:「高坤,這個世界真小,沒想到在這裡都能碰上你打劫我。你還認得我嗎?我是季夏。我想勸你一句,趕緊出來自首吧,也許還能活。否則警察就開槍了。相識一場,最後弄得刀槍相向,真不是我們想看到的結果。」

草叢中有了一點響動,有人在低聲說話,估計是在罵人。

過了一會兒,羅建飛說:「給我一個手電筒。」

他從身邊折了一根灌木枝條,弄成一個叉狀物,將手電筒叉高一點,然後摁亮開關,對準草叢中猛照進去。裡面的人果然動了,啪一聲開槍射向手電筒,就在這時,羅建飛也開槍了,他等的就是這一刻。槍聲響過之後,對方驚呼了一聲,然後沒有了動靜。

羅建飛說:「我知道你們不止一個人,趕緊出來投降吧,如果負隅頑抗,我們就集體開槍了。」

那邊李隊長聽見這邊的槍聲,用無線對講機問:「o3、o3,發生了什麼情況?」

「報告隊長,這邊有敵情,我們發現了持槍歹徒。」

「我們馬上過來。」

季夏說:「高坤、邢開強,不要頑抗了,你們想被就地正法嗎,你們其實罪不至死,如果還要頑抗,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把槍扔過來,舉起手走過來。」

李隊長帶著一大批警察越來越近。草叢裡出現了很大的響動,似乎出現了爭執,不多久,一個人終於起來了,舉著雙手:「我投降。槍在這裡,我扔給你們。」說著將槍扔了過來,接著又將一把匕首扔了出來,「我已經上繳了所有的武器。我們受傷了,動不了。」

所有的手電筒都大開著,警察撲上去,將邢開強和高坤都銬了起來。邢開強的傷是被羅建飛開車撞的,高坤身上的右胸則濕了一大片,羅建飛的那一槍,打中了他。高坤掛在兩個警察的胳膊上,抬起頭在人群中掃視了一圈,找到了季夏,咧著滿是鮮血的嘴笑了一下:「沒想到最後落在你手裡,季夏,我覺得不冤。」

季夏面無表情:「多行不義必自斃。」

高坤被帶走之前,突然回頭來說一聲:「你果然還是跟那個男人在一起了吧。」

季夏瞬間有些怔愣,高坤居然還是認出了羅建飛。周圍的警察有些驚詫地看了一下羅建飛和季夏,不過也沒說什麼,在北京這樣的地界,他們什麼稀奇古怪沒有瞧過,別說兩個男人的事,就算是一群男人他們都見過。所以都當做沒事人一樣各做各的事去了。

羅建飛將手搭在季夏肩上,一手牽著飛電:「走吧。回家了。」

季夏突然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都被抽走了,無力地靠在羅建飛身上:「飛哥,我有種噩夢結束的感覺。」

羅建飛扶著他:「我早就想幫你結束這個噩夢了,沒想到冥冥之中天注定,高坤居然會自己撞上來。要我背你嗎?」

季夏搖了搖頭:「不用,我自己能走。」他抬了下腿,發現卻有些發軟。

羅建飛不由分說,在季夏身前半蹲下來:「來吧,背你回家。」

季夏看看那些人都走了,也沒人注意到他們,便趴了上去。飛電無聲地跟在左右,在麥地裡蹦蹦跳跳,像是出來散步一樣快樂,剛才的緊張追敵氣氛此刻全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季夏在羅建飛寬厚的背上,抱著他的脖子,將腦袋靠在羅建飛的頸側,聽著他平穩的心跳和綿長的呼吸:「飛哥,我重嗎?」

「不重。比不上負重越野跑。」羅建飛托著季夏的屁股,往上送了送。

季夏傻笑:「沒想到今天才退伍,就能把高坤這個心頭大患給除掉了,我覺得這日子簡直是太美好了。這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說明老天爺偏愛你。」羅建飛說。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漸漸地,已經看得見村子的燈火了,季夏說:「好了,我下來,自己走,有力氣了。」

羅建飛也不堅持,將他放下來,伸出手,抓緊了季夏的右手,一起往村子裡去。

到了村裡,李隊長已經帶人去高坤的出租屋裡搜出來一些雷管和炸藥,另外還有兩匣子子彈和一些刀具。然後連人帶凶器都帶了回去。

季夏和羅建飛回到家,已經快十點了,這麼一折騰,兩個人又累又餓。羅建飛說:「去洗澡,我來做宵夜。」

季夏說:「我來做吧,你是大功臣,辛苦了,犒勞一下。」

羅建飛咂咂嘴巴:「好,今晚上我終於可以吃個飽啦。」說完笑得一臉曖昧。

季夏自然知道羅建飛說的是什麼,臉上略有點熱,趕緊去廚房洗手煮宵夜去了。對他來說,何嘗不是幸福生活開啟了呢。


91、第九十一章 美好生活

第二天早上,羅建飛一臉饜足地醒來,看著睡在懷裡的這個人,滿心滿眼都是歡喜和滿足,他在季夏肩膀上吻了一下:「寶,早安!」

季夏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說:「早。今天別去訓犬了,放著我來,你去上班吧。」

羅建飛說:「行,我先去趟菜市場,買點菜回來。」

說完迅速穿戴洗漱好,飛電條件反射地跟了出來,以為要帶自己去訓練。羅建飛拿起平時買菜的籃子,將大口袋放進去,摸了摸飛電:「乖,走,我帶你去買肉吃。」

飛電聽說有肉吃,高興得直舔嘴巴,搖著尾巴緊緊跟上來。飛飛和幾隻小犬也要跟出來,被羅建飛制止了:「你們回去,一會兒再帶你們出去訓練。」說完巧妙地將飛電放出來,餘下幾隻關在了屋裡。說實話,羅建飛對飛電確實更偏愛一些,一是帶的時間長,有感情,二是它見證了他和季夏兩人的愛情,甚至還可以說是媒人,促成他倆在一起,這種共經患難和榮耀的感情是別的犬比不上的。

菜市場就在他們小區對面,羅建飛每天都起得極早,先去訓犬,然後再去菜市場買菜,他一般都是在醫院吃,所以基本上都是買犬糧。雖然離開部隊了,羅建飛還是儘量按照部隊的伙食配方給飛電喂食,用玉米面、黃豆面、時令蔬菜、肉類搭配,隔三岔五加點雞蛋,儘量保證營養豐富。肉類一般都是買的雞鴨架、肝、胗、心等,有時候會買點肉骨頭,加餐的時候會買點豬肉或牛肉。五條犬,還有三條正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時候,每天的生活費都要幾十塊,現在又多了兩條德牧,負擔不可謂不重。

羅建飛在醫院給人放犬訓犬,也能拿到一點提成,一個月也就是三四千塊的收入,實在不算多,不過這是過渡期,他要求也不高,能夠維持生活,不吃老本就行。偶爾還能接點翻譯的活,賺點外快。現在季夏回來了,訓犬場就可以開辦了,等開起來,就會有收入了。羅建飛一路小跑著,臉上掛著微笑。飛電跟在他腳邊,腳步也非常輕快。

羅建飛先去肉禽檔位,熟悉的老闆說:「喲,小羅今天挺早啊,飛電也來了。」

「牛叔早啊,幫我帶雞架了嗎?」羅建飛笑著打招呼,他頭天就跟人定好了的。雞架用高壓鍋蒸爛,搗碎了和玉米面、蔬菜等和在一起,就是飛電它們的飼料。

牛師傅提出一個大袋子:「帶了,帶了,早就給你準備好了。」

「多少錢?」羅建飛問。

「老價錢,28。」牛師傅是專門做禽肉生意的,每天都去生鮮批發市場去進貨,羅建飛也可以自己去批發市場,但是他要上班,不一定來得及,和牛師傅熟悉之後,就經常托他帶,一袋子雞架2o斤,羅師傅也賺不了幾塊錢。羅建飛記著這個情,自己買雞鴨肉都在他這裡買的。

「還給我各來兩斤雞肝和雞胗。」雞肝維生素a含量高,但是不能多吃,搭配著給犬吃。

「牛叔,另外給我來一隻雞,嫩一點的雞。」你看,生活就是這麼有力量,將一個寡言少語的羅建飛打磨成為一個標準的家庭煮男,沒辦法,他要是不做這些,誰來做呢。

「今天來客人了?」牛師傅一邊稱重一邊問,平時他最多只買四分之一的量,今天居然要了一整隻。

羅建飛笑眯眯的:「是的。」

買好雞肉,羅建飛又去牛肉檔位,平時他很少吃牛肉,因為太貴了,偶爾會買點給飛電它們打打牙祭。今天季夏回來了,昨天隨便吃點打發了,今天可不能馬虎了,他便買了一斤牛腩。賣牛肉的老闆也跟羅建飛熟,因為他時不常會來買點牛骨給犬們。老闆見他牛肉買得多,便送了一根牛骨給飛電,羅建飛推辭了一下,還是收下了。

買好肉,又去買了點蝦,這個季節的蝦可真貴,但是季夏回來了,偶爾奢侈一回。買好肉類,再去逛蔬菜檔,這個季節的大白菜便宜,家裡昨天買的還剩下些,但是不夠用了,羅建飛便又買了四棵大白菜,又買了好多胡蘿蔔和土豆,不僅是人吃的菜,也是犬的口糧。

買完東西,大口袋和籃子都裝滿了,羅建飛將口袋扛在肩上,一手提著籃子:「飛電,走了,回家去。」

飛電正被空氣中的各種肉香味饞得直流口水,被系在籃子提手上的牽引一拉,趕緊跟過來了,一邊走一邊使勁地抽鼻子嗅肉香。

回到家,羅建飛將菜和肉都堆在陽台上,這天冷了,就沒必要放冰箱了,雞架佔地方,放陽台上正好。自己去洗了牛腩切好,又切了胡蘿蔔和土豆,放電壓力鍋裡一鍋燉上,設定好時間,等中午的時候,就能吃了。一邊又煮了點餃子做早餐。

羅建飛吃完早飯,看時間差不多了,走到臥室,看見季夏睡得跟個蠶繭似的,不由得笑了。這兩天還沒有暖氣,過幾天才能供暖,屋裡沒有開空調,所以溫度低得跟室外有一拼,就是沒有風。兩個大男人睡一起,還真沒覺得多冷,但剩下一個人的時候,就要裹緊被子不願意動彈。

羅建飛走過去連被子帶人抱住:「寶,我去上班了。冰箱有餃子和面條,自己煮早飯吃。我買了牛腩,在鍋裡燉著,沒放鹽,中午的時候我回來吃飯。你訓完犬,就給三隻小犬喂食,犬糧我都準備好了的,放在陽台上的鍋子裡,你拿去加熱一下,一隻喂半斤就好了,別太多了。」犬糧不是每天都做的,因為特別費工夫,一次就做幾天的量,喂的時候加熱一下。成年犬一天只喂一次,小犬正在長身體,每天喂兩次。

季夏努力睜了睜惺忪的睡眼,打著哈欠:「哦,好,我知道了。幾點下班?」

「不一定,12點到1點之間,到時候給你打電話或者發短信。」羅建飛在他唇上親了一下,「走了啊,再見!」

「嗯,拜拜!等你回來。」

羅建飛心情大好地吹著口哨出了門,家裡有個人在家等自己吃飯,那感覺真不是蓋的,生活簡直太美好了。整個上午,一向以酷帥著稱的羅建飛臉上一直掛著春情蕩漾的笑容,看得女顧客和女同事都心癢癢的,跟他說話,也不像平時那樣愛理不理的,基本上都是有問必答。大家都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到了中午12點,羅建飛就迫不及待要下班。趙子達端著飯碗:「你不吃飯了?你家的犬不是中午不用喂食了?」有一陣子沒看他中午趕回去喂食了啊。

羅建飛說:「今天不在這裡吃,我要回去吃。」

「阿飛滿面春/色,家裡肯定藏了個田螺姑娘。」金靚笑嘻嘻的。

羅建飛笑了笑,沒有否認,田螺姑娘沒有,田螺小夥有一個。

劉曉月看他不否認,趕緊說:「阿飛,有女朋友了趕緊帶過來給大家瞧瞧啊,別藏著掖著了。」劉曉月送了幾個月的秋波,都沒得到半點反應,後來聽薛亮說他有對象了,這才死了心。

羅建飛說:「我回去問問他啊。先走了,再見!」

回到家,季夏正繫著圍裙在廚房裡做菜,幾隻犬排成整齊的一排,伸著舌頭蹲坐在廚房門口,聞著誘人香味,口水吧嗒吧嗒往下淌。羅建飛走過去,從身後抱住季夏:「做什麼,好香。」

季夏回過頭:「下班了?炒蝦仁呢。」菜已經炒好了,蝦仁清炒,加了點胡蘿蔔丁,顏色非常好看。

季夏去拿盤子盛菜。羅建飛跟著季夏的腳步一起挪過去,像只樹熊一樣掛在季夏身上。季夏將菜盛出來:「我再弄個醋溜白菜,就能吃了。你去把桌子收拾一下,牛腩也弄好了,你端出去。」

羅建飛鬆開季夏腰上的手,端起盤子,抓了個蝦仁放嘴裡。季夏拍了一下他的手:「洗手了嗎?」

「不乾不淨,吃了沒病。」羅建飛嘻嘻笑。

季夏說:「你還是來洗洗手吧。要長命百歲,這樣才能白頭到老。」

羅建飛敬了個軍禮:「得令,媳婦兒。一定遵命長命百歲。」

吃飯的時候,羅建飛將飛電一家子全都趕到它們屋去了,它們的飲食很規律,小犬一天兩頓,大犬一天一頓,所以不能養成它們守食的毛病。當然,為了安撫它們,每犬獎勵了一塊沒加鹽的牛腩,對於這難得的美食,幾個傢伙包括兩條新來的德牧都吃得極其滿足。

吃飯的時候,羅建飛看著季夏給自己盛湯,想起同事們說的話,不由得笑了一下。

季夏抬眼看他一眼:「笑什麼?」

羅建飛說:「我同事問我是不是養了個田螺姑娘在家。嘿嘿,我其實是養了個田螺小夥在家。他們問你啥時候帶去玩。」

季夏抬起頭來:「你確定要告訴他們?」

羅建飛抬了一下眉:「我覺得無所謂,看你。」

「那我改天去吧。今天下午先去醫院看我二哥和瞿明帥。」既然他不怕出櫃,自己自然也不介意。

羅建飛去上班之後,季夏收拾了一下,開車去醫院。

周昭云謹遵醫囑,說住三個月院,就一定住滿三個月。所以此刻瞿明帥還在醫院躺著,而且還要躺半個月左右。其實他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能下床自由活動了,閒得發慌,想出院都想瘋了,但是周昭云就是不肯鬆口。

季夏拎了個果籃,敲了敲高級病房的門。周昭云正在裡間和瞿明帥起爭執,瞿明帥把周昭云壓在身下:「周昭云,你讓我天天在醫院打針吃藥也沒用,你也別想翻身,大爺躺著也照樣幹你。」

周昭云耳朵發紅地掙扎:「你胡說八道什麼呢,醫生說了,住院期間,禁房事!」

「禁個屁,老子都好利索了。我今天非辦了你不可。」瞿明帥一手還吊著藥水呢,另一隻手毫不規矩地摸進周昭云的毛衣裡。

「別鬧,這是白天,有人會來。」

瞿明帥說:「誰來,誰就跟老子過不去!」

正在這時,門被敲響了。周昭云抬起頭哈哈笑了一聲,瞿明帥騎在他身上:「我操,還真有人來,老子跟他沒完。」說著不甘心地從周昭云身上下來。

周昭云將瞿明帥的被子整理好,拉了拉自己的衣服,這才過來開門。

「二哥,好久不見!」季夏的笑容跟冬日的陽光一樣明媚。

周昭云愣了一下,然後笑起來:「怎麼是你,不是說還得兩天嗎?就你一個,建飛呢?」

季夏將果籃塞到周昭云懷裡:「我騙我媽的,過兩天再回去。飛哥今天上班,我過來看看你們,還有我哥夫。」

周昭云嘴角抽了抽:「……」

裡間的瞿明帥本來氣呼呼的,聽見哥夫兩字,不由得喜笑顏開,老子原諒他了,太上道了。

季夏走到裡間的病房內,看見躺在床上裝模作樣看書的瞿明帥:「瞿哥,你好嗎?還記得我嗎?」

瞿明帥放下書:「當然記得,季夏。」

「瞿哥記性真好,真不愧是特種兵出身的。」季夏笑彎了眼。

瞿明帥對著周昭云抬了抬眉:「我一向對帥哥印象比較深刻。」

周昭云嘴角抽了抽,這傢伙皮又癢了吧。

季夏對這話倒是沒啥感覺,這話不是羅建飛說的,誰說都一樣沒感覺,他自己找個凳子坐下來:「我給你們帶來個好消息,不知道你們已經知道了沒有。」

周昭云問:「什麼好消息?」

季夏說:「昨天我和飛哥去大興看場地,遇上攔路打劫了。你們猜打劫的是誰?」

「誰?」那兩個異口同聲地問。

季夏想起這事就忍不住樂啊,他仰起頭兀自樂了半天,才說:「哈哈哈哈,你們絕對想不到,居然是高坤。那王八蛋,全世界都在找他,他自己送上門來了,哈哈哈哈!樂死我了。」

周昭云臉上驚異無比:「他不是有槍嗎?你們沒事吧?」

季夏聳了下肩:「是有槍,你的車擋風玻璃都被打爛了。不過我們人沒事,攔路小蟊賊對上我家英明神武的特種兵飛哥,還有活路嗎?」

周昭云嘴角抽了抽:「人呢?」

「你們赤手空拳抓住了拿槍的匪徒?」瞿明帥同時問。

季夏聳聳肩說:「沒有,我們報警了。警察有槍啊,飛哥給了高坤一槍,現在那小子人在警局還是醫院不知道。一會兒打個電話去問問情況。」

周昭云臉色卻有些陰沉,這到底是個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你現在打電話過去問一下,能聯繫上麼?」

季夏點頭:「可以,我現在就打。」

不怪周昭云關心這件事的進度,這些日子他們仔細分析了許久,覺得高坤絕對跟周曦云脫不了干係。不多時,季夏打完電話,周昭云問:「怎麼說?」

季夏說:「邢開強已經招了,上次的事就是周曦云主使的。警察現在已經出動去抓周曦云了。」

周昭云冷笑一聲:「果然是他。這回我看還有誰能保得住他。季夏,你昨天看場子定下來沒有?」

這話題轉得真快,季夏有些茫然地說:「沒有啊。」

「走吧,收拾一下,我帶你去豐台看場子去。阿明,起來吧,帶你出去轉悠。」周昭云打開衣櫥,拿了一件羽絨服出來。

瞿明帥喜笑顏開:「真的,可以出門了?」

季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瞿哥不是還吊著水呢。」

「沒事,回來再打。」周昭云看了一下,將藥水關了,然後幫瞿明帥拔了針頭,「按著,我給你穿褲子。」

瞿明帥朝一頭霧水的季夏擠眼睛:「總算可以出門了。」說完大呼了一口氣。

收拾停當,周昭云說:「走了。出去散心去。」

「come on!go go go!」瞿明帥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門了。

季夏:「……」


92、第九十二章 訓犬場地

上了車,周昭云將自己的手機關機,才跟季夏說:「今天放假,不辦公。出去旅遊去。」

季夏想了想:「二哥,你擔心周伯伯找你?」

周昭云說:「我隨便他們怎麼搞,反正我就等結果。你們昨天去看的那地方怎麼樣?」

「那個養雞場還可以,雖然不算很寬。」季夏說,「地方也比較偏僻,不會吵到人。」

周昭云說:「那都是什麼農村了,都快到河北了吧,你們開車回一趟市區都要兩小時吧,太偏了,客人去一趟容易麼,不影響生意?我看就豐台吧,那地方保準你滿意。」

季夏笑:「我倒是不怕不滿意,就是怕租金太貴,我租不起。」

周昭云嘿嘿笑:「你別跟哥裝窮了,我聽你媽說了,你現在是個小富豪,那地皮你都能買下來,還說什麼租不起。」

季夏一本正經說:「二哥,其實我不想動我爺爺那筆錢。我現在跟飛哥一起創業,白手起家,想靠自己的能力賺錢吃飯,不想依靠祖上的蔭庇。」

周昭云笑了一聲:「你們這些窮當兵的自尊心。」

「窮當兵的怎麼了?」季夏和瞿明帥異口同聲。

周昭云縮了一下脖子:「我什麼也沒說。你們是好樣的,有骨氣!」

瞿明帥哼了一聲:「那也比沒骨頭的強。」

季夏憋著笑:「就是。」

周昭云換了話題:「豐台這邊肯定比大興好,離市區也近,以後招人也方便啊,至少人家不會聽說在鄉下而跑路了。你看,哥考慮得比較周全吧。」

季夏說:「我們暫時顧不上那麼多,一切都要開源節流,請人的事以後再說吧。對了哥,你認識的有錢人多,養犬的人肯定不少,叫他們送過來我們這裡上學唄。經過訓練的犬才高端大氣上檔次,和它們的高貴身份才配得上。」

周昭云瞟了季夏一眼,笑了:「你小子還有點想法,知道從我這裡拉業務。成,和快要年底了,我們公司辦新年酒會,你們把名片印一印,我給你們引薦一下,剩下的,就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

「謝謝哥。」季夏笑眯了眼。

「到時候我也來給你們幫忙吧。」瞿明帥突然說。

周昭云抬著眉毛看了下後視鏡:「不願意給大爺幹了?」瞿明帥身體才好點,周昭云讓他坐後座,安全些。

「是大爺幹你!」瞿明帥激動了,抻著脖子喊。

「有毛病吧你。」周昭云的臉紅了,還當著季夏的面呢,這瞿明帥真他媽欠揍。

季夏咧嘴無聲地笑:「二哥,你們感情真好。」

周昭云的耳朵都紅了:「季夏你別聽他瞎說八道。」

「哼!」瞿明帥也不再爭辯,瞎說不瞎說,上床了自然見分曉。

季夏把臉扭向窗外,不讓周昭云看到他笑抽了的臉。周昭云和瞿明帥在一起,日子應該會很歡樂吧。

豐台這邊比大興那邊近得多,而且環境的確比較好,有山有水,只是這個季節灰突突的,優勢不怎麼顯現得出來。周昭云將車拐進一條土路,繞過一個山腳,進了一個山坳,居然是個山間小盆地,房子依山而建,房前還有一口小池塘,這個季節基本上水都幹了,如果是夏天,這地方簡直就是世外桃源。

季夏一看就喜歡上這裡了,這跟在云南的感覺太像了,一個山間壩子,羅建飛絕對會喜歡這裡的。「二哥,就這兒嗎?」

「對,就這兒。」周昭云將車開到其中唯一的院子門口,鐵鏽的大門有些歪斜了,不過還在堅守著大門的職責。周昭云拿出一把鑰匙遞給季夏,「去把門開開。」

季夏下了車,冷冽清新的空氣令人精神一震,他將生鏽的鑰匙打開了,然後用力往裡推開,周昭云將車開進院子裡。季夏已經在打量整個院子了,背山面水的二層小樓房,房子結構頗有點講究,看起來還頗費了點心思弄的,不過因為太久沒有人住,看起來非常陳舊、缺乏生氣。院子裡還有個小花園,因為長時間沒有人打理,已經長滿了野草。

「二哥,這是誰的房子?」

周昭云下了車,扶著瞿明帥下來了,瞿明帥將周昭云推開,做了下擴胸運動,大吸了口氣:「這才是活著的感覺。」

周昭云說:「一個朋友的,很多年前買的地皮,在這裡建了座別墅,偶爾過來休閒。他出國去了,因為很喜歡這兒,也沒賣,讓我幫著照看一下。」

季夏心說,這就是你照顧的結果,看起來像多少年沒人來了。「這給我養犬,我覺得不太合適吧,有點用大砲打蚊子的感覺,忒浪費。」

周昭云說:「浪費個啥?空著才浪費呢。還別說,那傢伙就喜歡狗,聽說你要租他的房子來養犬,還很樂意呢,說到時候要回來檢驗成果。」

「那他要多少房租啊?貴了我可租不起。」季夏知道,像這樣的房子,一個月租五千一萬的,都是便宜的,不過對他們來說,卻有些貴。雖然他們出得起房租,但是除了租房,他們還得修犬舍、訓練場,那麼多犬還得吃呢,每一天都得開銷,那都是錢啊。

周昭云說:「給點房租意思一下就成,要是我的,我就白給你用了,但這是別人的,一個月給兩千塊吧。」

季夏笑起來:「哥你開玩笑吧。」這簡直就是白送了。

瞿明帥不參與這話題,錢的事有點敏感,他和周昭云的錢也還沒混著花,不到能插嘴的程度。他就當沒聽見一樣自己去溜躂了。

周昭云說:「你嫌少還是嫌多?」

季夏嘻嘻笑:「我當然不嫌多,就怕你朋友嫌少。」

「放心,他肯定不會嫌少的,有人給他看房子,還給他錢,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再說這人你也認識,他以前來過咱們家,還跟你玩過呢。」周昭云說。

季夏眨眨眼:「誰啊?」

「巫世聰。你還記得不?」周昭云問。

季夏抓抓頭皮:「不記得了。」

周昭云說:「他以前還教你談過吉他。」

「哦,我想起來了,那個光頭哥嘛。」季夏從記憶深處搜索出一個人來,一個戴著眼鏡剃光了腦袋的大男孩,他上初中的時候,跟著他學了幾天吉他。

周昭云哈哈大笑:「對,就他。他自認為自己聰明絕頂,所以堅持留光頭。不過他已經告別光頭生涯很多年,他老婆不讓留。」

「那他現在在幹嗎呢?」季夏問。

「和他老婆在美利堅賺美元。」周昭云說。

季夏說:「要是他回來想住這裡怎麼辦?」

周昭云說:「他住他的,你繼續養你的犬。」

季夏:「……」他覺得這樣不太好,但是這個地方這麼好,確實是一個巨大的誘惑啊,地方夠寬、環境夠好,以後還可以帶著飛電它們去爬後山,夏天還能訓練游泳。

「我回去跟飛哥商量一下吧。」季夏說。

周昭云認真的說:「這房子不是我的,是老巫的,但是不管從客觀還是主觀的角度,我都覺得挺合適你們的。你要是覺得欠老巫的人情,以後就慢慢還他。咱們兄弟一場,你現在要成家立業了,哥特別想幫你,但我覺得就算沒有我的幫助,你們也能做得有聲有色。所以讓哥幫你這一次?」

季夏心裡非常感動,一直以來,都是周昭云在照顧自己,自己能回報的非常非常少,並且還給他帶來了不少麻煩,他不知道自己能回報他什麼。「哥,你幫我的太多了,我實在是不好意思。」

周昭云說:「自己兄弟,一家人說這麼見外的話。如果二哥需要幫助,你肯定也會二話不說來幫我對吧?你看,你昨天就給我解決了個天大的麻煩,把高坤這個心頭大患給我除掉了。」

季夏覺得更不好意思了:「如果不是因為我,高坤根本不會來找你麻煩。」

周昭云睜大了眼:「你怎麼會這麼想,你居然會這麼想?」然後笑了一聲,「傻小子,你以為事情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你當初是得罪了高坤不假,但是他屢次針對我,絕對不是因為你的關係,他也許是用了這個做由頭,但真實目的卻是為了利益。他那樣的人,沒有絕對的敵人,只有絕對的利益,你想他會為了報復一個讓他不甘心的小男生去弄死幾條人命?你把他想得太簡單了。」

季夏沉默了,這事其實他也想過的,他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大的魅力,讓高坤唸唸不忘這麼多年。但是高坤處處針對周昭云,不能不說這事的確是因他起頭,要不然,周昭云和高坤就不會有任何交集。

周昭云將手插在褲兜裡,轉頭看了一眼正在轉悠的瞿明帥,說:「小夏,你別多想,高坤會接二連三找我的麻煩,那是因為和周曦云勾搭上了,他們在一起算計周家呢。」

季夏點了點頭,但縱使如此,他也不能完全不介意。瞿明帥站在房子走廊下問:「你們兄弟倆聊什麼呢,這屋子能進去看看嗎?」

周昭云說:「當然可以。」往前走了幾步,回頭對季夏一擺頭,「一起去看看吧。」

開了門,屋子裡揚起一股塵灰,瞿明帥扭過頭去避灰塵:「昭云你多久沒來過了?這灰都有一尺厚了吧。」

周昭云嘿嘿笑:「是有兩年沒來了。」

季夏走進去,地面上留下一個清晰的腳印,他抬頭打量房子的結構,雖然房子修了很久了,但格局卻很合理,季夏想像一下將來自己和羅建飛生活在這裡,嗯,他一定也會很喜歡的。越看越喜歡,怎麼辦。

瞿明帥跟進來了:「哇,這房子真不錯啊,季夏,給我留個房間啊,以後我週末就來這裡度假,你們以後在前面的池塘裡放點魚苗,我們來釣魚。」

季夏笑:「好啊,要是我二哥同意的話。」

周昭云笑了一下,他知道季夏這算是答應了。

天黑的時候,他們回到了市區。瞿明帥說:「給建飛打電話,叫他一起來吃飯吧,我好不容易出來一次,不能回去吃病號餐。」

周昭云橫他一眼:「我什麼時候刻薄你了?」

瞿明帥嘻嘻笑:「沒有,沒有,就是覺得你平時精心為我準備飯菜太費神了,今天咱們隨便吃點吧。」

周昭云哼了一聲。

季夏笑著說:「飛哥他上班,要八點才下班呢,這會兒應該都吃了晚飯了。還是不叫了吧。」

瞿明帥側頭看了一下季夏:「誒,我說季夏你和建飛什麼關係啊,怎麼像一家人似的?」

季夏抿嘴笑。周昭云白他一眼:「反應遲鈍!」

瞿明帥睜大了眼,看看周昭云,又看看季夏:「啊!好哇!你們兩個居然瞞著我。」

季夏說:「你也沒問過我們啊。」

「建飛那小子也忒不厚道了點,這麼長時間他居然都不跟我說。昭云你也不告訴我!」瞿明帥有些憤憤然,睜大細長的眼睛瞪周昭云。

周昭云聳了下肩:「這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你遲早都會知道的。」其實是他不樂意說羅建飛跟季夏是一對的事,再怎麼說,自己喜歡季夏多年,結果被羅建飛這不知哪個犄角旮旯裡出來的男人拐帶走了,多少有些氣不過。

瞿明帥伸手向周昭云:「手機給我,我給那小子打電話,騙我這麼久,一定要罰酒三瓶!」

季夏遞上自己的手機:「用我的撥吧。」

在瞿明帥接過手機之前,周昭云就搶先接過去了:「你還是少用手機,我來打。」

「建飛,我周昭云。我們今天剛去豐台看了場子,季夏很滿意,他要請我吃飯,沒帶錢,叫你來買單。」周昭云眼睛裡都是笑意。

「對,在簋街。x記私房菜館,等你來買單,不然我們就把季夏典押在這裡了。」

季夏把手機搶過去:「飛哥,吃飯了嗎?沒吃過來一起。嗯,請假吧。我們現在正趕過去,你那邊過去也差不多,好,一會兒見。」

周昭云嘆了口氣:「嫁出去的女——兒子潑出去的水,胳膊往外拐。」

季夏嘻嘻笑:「二哥這話是不是也說你自己?」

瞿明帥爆笑出聲,從後面探過頭來給


93、第九十三章 攻克老周

這天晚上四個人都吃得很高興,瞿明帥為了表達自己的不滿,叫了一瓶白酒。周昭云要開車,所以除了季夏,沒有人陪羅建飛喝,這一瓶白酒,幾乎都是被羅建飛幹掉的。

不過瞿明帥因此也喝了一肚子白開水,他要灌羅建飛的酒,自然不能讓他一個人喝,他倒是想喝酒,但是不能喝,所以只能喝水。羅建飛酒量不差,跟自己人在一起,非常放鬆,所以喝得也開心,基本是有敬就喝。季夏陪著喝了兩杯就不喝了,羅建飛就和瞿明帥一個喝酒一個喝水,幹了大半夜,途中還上了兩趟廁所。

吃完飯,周昭云將季夏和羅建飛送回去,這才開車回醫院。回到病房,周昭云發現周正剛坐在外間的沙發上:「爸?」

周正剛抬眼看著周昭云:「去哪兒了?」

周昭云說:「出去轉了轉,散了下心。爸你吃飯了嗎?」

周正剛伸手抹了一把臉:「老三出事了,你已經知道了吧?」

「不知道啊。怎麼了?」周昭云裝傻。

「高坤被抓了,他指認老三是上次陷害你們的主謀,說是辦成事老三給他兩千萬。」周正剛說。

周昭云心裡冷笑一聲,果然如此,他們的命就值兩千萬,高坤居然為這麼點錢開始賣命,可見有多落魄。「周曦云呢?」

「被警察帶走了。」

周昭云說:「帶走就帶走,這都是他自找的。」

周正剛嘆了口氣,眼睛沒有焦點地看著某處:「昭云,你們兄弟三個怎麼會變成這樣呢?你們小時候多要好啊,你媽媽剛去世的時候,那時候家裡窮,你們兄弟三個像小狗崽一樣擠在一起取暖,一個烙餅分三份,你和你哥還會讓曦云吃塊大的。」

周昭云也沉默了,是啊,那時候窮,兄弟卻是親兄弟,什麼時候開始生分的呢?

周正剛又說:「老三從小調皮搗蛋,最淘氣就是他。別人都說淘小子出好的,我也這樣認為的,但是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變成這樣。你們兄弟會反目成仇。」周正剛彷彿一夕之間老了十歲。

周昭云說:「媽死了,您的生意開始紅火,家裡有錢了,您更沒時間管我們了,後來又娶了謝阿姨,她也不敢管我們。老三一惹事,我揍他,您總說我不知道愛護弟弟,每次都罵我,拿錢去擺平他的爛攤子。結果他越來越渾。我總想著他混著就混著吧,家裡也不缺他的錢,只要不走歪路,愛幹嘛就干嘛去,開公司開店子都可以,只要不太過分都行。可是他偏生不走好路,還和著外人來算計自己家人。真叫我寒心透了。」周昭云說完仰起頭看天花板。

周正剛抹了一把眼睛:「我欠缺你們那麼多,總想著要多補償一點。你媽走的時候,老三才六歲,我總記得他穿著脫了線的毛衣,兩個小臉蛋都凍開裂了,吸溜著鼻涕的樣子,想想就覺得心酸,不想讓他再吃苦。」

「您這是典型的慈父敗兒。」周昭云低下頭去,「全他媽都是錢惹的禍。」

周正剛無奈地長嘆息一聲:「怎麼辦呢?」

「爸,您就讓他在裡頭待著吧。拿錢去打點下,別讓他在裡頭太受罪。他這樣的性子,不吃點苦是不知道疼痛的。」周昭云的情緒也十分複雜,那是自己親弟弟,最後居然會走到這一步,他不是不痛心的。

周正剛老淚縱橫,無聲地垂淚。瞿明帥早就識趣地躲到裡間去了,周昭云則陪著自己老子坐著,過了許久。周昭云才說:「爸,我陪您去吃飯吧。」

「不想吃,吃不下。」

「那我送您回去。」

周正剛搖了搖頭。

「那您今晚睡這兒吧,我去給您買點吃的。」周昭云看了一下沙發,看樣子今晚自己要睡沙發了。

周正剛抬了下眼:「你呢?」

「我睡沙發,一會兒讓護士給我送條被子來。」周昭云拿起錢包準備出門。

周正剛說:「別買了,不想吃。」

「那毛巾牙刷也還是要的。」周昭云說著拉開門出去了。

回來的時候,瞿明帥正陪周正剛在外間坐著,周昭云愣了一下。只聽見瞿明帥繼續說:「……我爸就拿著笤帚追趕我,從莊子這頭追到那頭,一直追到莊稼地裡,都不肯放過我,他太能跑了,我鞋子全都跑掉啦,我奶奶在後面喊都喊不住。我知道他越追火氣就越大,心下知道自己這下可完了,追到了非打死不可。然後我就看見我們那的一個水泡子了,我一想這下得救了,然後奮力一跳,進水泡子了。我爸不會游泳,我會。但是我忘了那鬼天氣了,跟咱們現在也差不多,身上穿著棉襖呢,我一跳進去,就跟綁了個磨盤似的往下沉,根本游不起來。我爸一看我沉下去了,也急了,顧不上多想,就直接蹚水下來撈我。結果我們爺倆都給淹了,幸虧我奶奶一直在後頭跟著,趕緊叫人把我們撈上來了。」瞿明帥說得自己哈哈笑。

周正剛問:「你那會兒多大?」

瞿明帥抓抓腦袋:「九歲。那次我沒事,我爸倒是病了一場。我奶說是驚著了。我媽說是被我嚇病的。後來我爸還是打了我,在我屁股上拍了兩下,一點也不疼。打那以後,我再也不敢去隨便去點火玩了,省得再燒了人家的麥垛。」

周正剛陷入沉思,檢討自己這個爹是怎麼當的。過了許久,周正剛問:「你爸要是知道你跟昭云一起,他會怎麼樣?」

瞿明帥說:「我爸這人最正直,最討厭不負責任的男人,我要是告訴他,我把昭云給睡了,然後橫豎都是一頓打。假如我們倆在一起,我爸肯定要打一頓,他兒子怎麼能跟個男人在一起。但是要是分了,我爸會覺得睡了別人還不負責任,少不了還要打一頓。嘿嘿,我爸心軟,跟他多磨幾天,就鬆口了。」

周昭云本來在一旁一邊收拾一邊聽瞿明帥說話,聽完就覺得有一陣烏鴉從頭頂飛過。扭頭去偷瞧周正剛的神色,果然,老頭子氣得吹鬍子瞪眼,眼前這臭小子真欠揍,他也想打,說睡了他兒子跟吹哨子的似的容易。「周昭云,你這個窩囊廢,你找個男人還被別人睡,你要把老子的臉都丟光了!」

瞿明帥趕緊安撫:「伯父,您別生氣,我這只是權宜之計,就這麼說而已,不然哄不住我爸。」

周正剛噴了口氣:「那是我兒子睡你了?這還差不多。」

瞿明帥用手指頭揉了揉鼻子,斜著眼睛看周昭云,要不要說實話告訴老頭兒呢,想了想,還是算了吧,哪個當爹的希望自己兒子被壓啊,給老人家一點安慰吧,只要床上還是他說了算就好。

這邊季夏扶著已經醉了的羅建飛回到家,羅建飛靠在季夏身上,嘴裡噴著熱氣,掛在季夏肩上不安分地動來動去,嘴裡還時不時地呵呵傻笑。季夏將他扶坐在沙發上,給他去拿毛巾敷臉,羅建飛拖著他的手不放:「寶,今兒真高興。」

「知道你高興。」季夏抽出自己的手,去衛生間搓毛巾。

羅建飛說:「這日子就是我想要的,你在我身邊,咱們偶爾和朋友去喝喝酒,特好。」

笑容漫上季夏的臉,誰說不好呢,這就是生活,這就是日子啊。他將毛巾蓋在羅建飛臉上,替他擦臉,羅建飛也不反對,任由他擦。

飛電和飛飛幾個早就出來了,叼著各自的食盆蹲坐在沙發邊上等著主人喂食。季夏給羅建飛擦好臉,趕緊去給它們熱飼料去了。這個點已經過了平時喂食的點,所以幾個傢伙餓壞了,狼吞虎嚥。季夏蹲在那兒看它們吃完了飯,然後齊齊打了個大哈欠,趴在地上眯縫著眼睛想睡覺了。

季夏知道吃了就睡不好,容易發胖,準備帶它們下去溜躂。他對羅建飛說:「你先躺會兒,我帶飛電它們下去溜躂一下,關了一天了,它們憋壞了。」

「我也去。」羅建飛眼睛都沒睜開,說話還有點大舌頭。

季夏心想,你站都站不穩,還想出去遛犬,別被犬遛就好了。「你別去了,我很快就回來了。好好躺著啊。」

羅建飛動了一下,坐了起來:「沒事,還不到一斤酒呢。」

季夏將他壓下去:「乖,別鬧,好好躺著,一會兒就回來了,我開電視給你看。」這電視是羅建飛後來買的。

羅建飛吧唧了一下嘴,依言躺下了。季夏去拿了條毛毯來給他蓋上。

等季夏遛好犬回來,羅建飛已經呼呼大睡了。季夏將飛電它們安頓好,去浴室將浴缸刷了,羅建飛顯然從來不用浴缸泡澡的,浴缸沒有用過的痕跡,季夏費了點功夫才將浴缸刷乾淨,然後開始放水。

「飛哥,起來洗個澡再睡吧。」

羅建飛打了個哈欠:「好。」季夏沒有回來的時候,他一整天都是忙忙碌碌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能夠回到家就躺著休息的。

季夏扶著他起來,羅建飛靠在季夏身上:「寶,辛苦了。」

這聲「寶」叫得季夏心裡甜絲絲的:「辛苦啥啊,你才辛苦,每天都要這麼忙。來,脫衣服洗澡。」

羅建飛脫了衣服,伸手去拿花灑,季夏說:「今天不沖,泡個澡。」

羅建飛說:「一起泡才行。」

季夏想了想:「好。我去拿衣服。」去外面拿了自己的睡衣進來,羅建飛已經在浴缸裡坐著了,睜大了迷濛的眼看著季夏。季夏將自己的衣服除了,跨進了浴缸,裡面的水溢了出來。

羅建飛將季夏拉過來,坐在自己腿上:「我幫你擦背。」說是擦背,哪裡是擦背,動作輕得簡直就是撫摸,季夏喝了點酒,身體正有點敏感,被摸得很快起了反應,不由得嗯了一聲。

羅建飛放下毛巾,將季夏抱在懷裡,細細地吻他的耳垂、脖子,雙手則沿著前胸一直摸到下腹,停留在鼠蹊部,像彈琴一樣舞動著手指。季夏下腹一緊,不由自主地仰起頭。羅建飛找準他的唇,與他交頸相纏,深深相吻。

季夏反手抱住羅建飛的脖子,縱情地弓起身子,沉溺在這深吻中。

浴缸的水開始是緩緩波動的,然後波浪大起來,一波一波地往外湧,再後來,就變成了嘩嘩的大浪,大波大波地湧出來。水中兩個人在激情舞蹈、纏綿,柔情蜜意隨著水波一陣一陣地往外湧,瀰漫了整個浴室,又從浴室門縫間溢出,漸漸擴散到整個屋子。就連睡夢中的飛電,也似乎受到了感染,耳朵動了動,做起了甜蜜的夢來。


94、第九十四章 季夏出櫃

季夏只覺得全身暖洋洋的,身後貼著一個暖烘烘的爐子,睜開眼,感受到有一具光滑的軀體和自己緊貼著,他一點都不想動,維持著原狀,只覺得無比舒坦。他察覺到腰間的手收了收,那個人跟自己貼得更近了。

季夏蹭了蹭對方腦袋:「飛哥,早。」

「早,寶。」羅建飛的聲音裡還帶著濃濃的睡意,宿醉醒來,沒有頭痛,已是萬幸。

季夏說:「昨天我去看的那個地方真不錯,有在云南時的感覺。」

羅建飛的腦子清醒了點:「是嗎?」昨天只是聽說了地方還可以,沒說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嗯,是個山坳裡的小盆地,裡面還有個池塘,夏天了可以養魚。到時候還可以給飛電它們游泳。」季夏想起那個小山坳,就滿心歡喜。

說得羅建飛也躍躍欲試了:「真的,哪天我們去看看。」

「好。我們也買輛車吧,自己有車方便。」季夏說出自己心中的打算。

「嗯,買輛皮卡車。」羅建飛也早就打算過了,等辦犬場了,車子肯定是需要的,買犬糧,出門都得用到。

季夏說:「咱們還有多少錢?」

羅建飛說:「我這裡有四十幾萬。」

季夏說:「我這有十萬。」

羅建飛從床上跳下去,在衣櫃裡翻了翻,拿出兩張卡:「錢都給你管。你當家。密碼是你的生日。」

季夏收起來,笑嘻嘻的:「好。咱們要將場地休整一下,房子要重新裝修,還要給犬修犬舍、訓練場地,四周的圍牆什麼的都要重新修補一下。我估計要花點錢。車子買不了太貴的。」

「沒關係,能代步就行,等以後賺了錢再買好的。先買輛二手車也行。」羅建飛說。

季夏覺得事情很急迫了,得趕緊抓緊才行:「你那邊什麼時候能走人?」

羅建飛說:「快了,老闆正在找人,這兩天有人來面試,合適了就能走了。」

季夏說:「好,我這邊先回家看看我媽,然後我先聯繫工程隊,要盡快將那邊修起來才行。我哥說年底的時候藥給我介紹客戶呢,別到時候咱們的犬場還沒著落,來生意了不知道去哪兒訓。」

「好。這事是拖不得了,得趕緊抓緊了。」羅建飛想到他們的新生活,懶覺也不睡了,爬起來穿衣服。

季夏也坐了起來,羅建飛說:「你再睡會兒啊。」

「不睡了,從今天起,要和你一起起床,一起創辦咱們的事業!」季夏覺得豪情萬丈,身上充滿了力量。

兩人一起起來去訓犬,訓完犬,羅建飛去上班,季夏則在家裡喂犬、收拾家務,等到半個上午的時候,收拾了個包,背上去周家大宅。

謝雪瑩看見兒子回來了,高興得不知所措:「夏夏,你還住你原來那個房間吧?我叫李媽給你收拾一下。」

季夏本來不想一回家就告訴母親自己不住家裡的,但沒想到才剛回來,謝雪瑩就急著安排自己的住處,只好說:「媽,你別忙了,我不住家裡,就住我自己房子裡。」

謝雪瑩愣了一下:「那裡不是借給建飛住著呢。那邊太窄了,你還是回來住吧,等你們犬場辦起來再搬出去。」

季夏舔了一下唇:「媽,那邊夠寬了。飛哥每天要上班,還要照顧六七條犬,太辛苦了,我還是住那邊吧,兩個人才能照顧得過來。」

謝雪瑩有些黯然,但是還沒往那方面想。倒是周昕云怪異地看著季夏:「那邊不是才一個臥室,兩個大男人擠一張床?」這陣子周昭云出櫃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所以對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感情,也不像以前那樣看得那麼簡單。

謝雪瑩像被點醒了一眼看著季夏:「對了,夏夏,這樣不太好,你還是回來住吧。」

季夏看了一眼周昕云:「有什麼不好?」

周昕云撇了下嘴:「我們擔心你那個戰友跟二哥是一樣的人。」

季夏一臉茫然:「二哥怎麼了?」

謝雪瑩看著兒子,嘴巴動了動,到底沒說出來,兒子不知道,那還是不說的好,省得他覺得彆扭。

周昕云冷笑一聲,有些鄙夷地說:「我二哥和個男的好上的了,把人都能膈應死。」又小聲地說了聲,「簡直是變態。」

謝雪瑩終於忍不住了:「昕昕!」

周昕云把嘴巴閉上了。

季夏知道裝傻是不行了:「二哥怎麼變態了?他不就是喜歡個男人嗎?」

周昕云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謝雪瑩怕兒女吵起來,連忙來打圓場:「好了,好了,別說了。這是你二哥的事,他有他的選擇,我們雖然不喜歡,但也不能在背後說他的不好。」

周昕云則小聲地說:「做都做了,還怕人說嗎?」

謝雪瑩又出聲叫了一聲:「昕昕!好了,兒子,為了避嫌,你暫時還是回來住吧。」

季夏沉默了片刻,內心在天人交戰,要不要趁機也出櫃了,反正都有鋪墊了,他媽肯定不會完全不能接受。但是羅建飛交代過他,要他別急著跟他媽說,等到時候兩人一起去面對。季夏覺得這個時機卻是正好,他猶豫了片刻,心裡的小鬼佔了上風:「媽,我不回來了。我就和飛哥一起住,其實我和二哥是一樣的。」

屋子裡兩個女人全都愣住了,過了一會兒,周昕云抱著腦袋尖叫起來:「你們都是變態!」

這一叫,把謝雪瑩驚醒過來了,她的嘴巴顫抖著:「你、你說什麼?」

季夏看見母親這樣,心裡有些愧疚:「媽,其實我喜歡羅建飛,我們兩個在一起了。」

「你們果然都是變態!」周昕云惡狠狠地說,「都有病!以後別跟我待一個屋子!我覺得噁心!」說完跑了出去,將門狠狠一拉,嘭地響起了一聲巨響,幾乎將整個屋子都震動了。

季夏沒想到周昕云的反應這麼強烈,不由得也愣了一下。謝雪瑩被女兒這麼一叫罵,反而覺得對兒子有些歉疚:「夏夏,你妹妹她只是一時接受不了。」

季夏低著頭:「沒關係。媽,對不起。」

謝雪瑩擦了一下流出來的眼淚:「夏夏,媽媽真是感到特別、特別的難受,一定是我對你的關愛太少,才會讓你去走這樣一條路。」周昭云出櫃之後,謝雪瑩去問過心理醫生,心理醫生說同性戀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先天的,另一種則是後天影響導致的,比如不良的家庭影響、缺乏父愛或成年男性的引導。季夏一出櫃,謝雪瑩便覺得他肯定是受了後天的影響,是自己關心不夠導致的。

季夏看著母親,不知道怎麼說,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先天的還是後天的,反正從懂得情愛之事起,他的注意力就都在同性身上了。

謝雪瑩說:「夏夏,咱們能改嗎?」

季夏搖搖頭:「媽,對不起,我改不了,我就喜歡他。」

「那你以前交過那麼多女朋友,你試試,肯定能改過來的。」謝雪瑩簡直有點哀求兒子了。

這越發讓季夏覺得歉疚不安,他能告訴她,那些行為都跟自己無關嗎,很顯然,不能說。季夏扯了紙巾遞給母親:「媽,我不能了,除了他,我誰也不會喜歡的。他對我特別特別好,像哥哥、又像老師、還像朋友,更是愛人,我這輩子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謝雪瑩和羅建飛在一起吃過幾次飯,瞭解的程度也不算淺,那的確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做女婿,她都覺得自己的女兒未必配得上。但是她真沒想過要把自己的兒子配給他啊,自己的兒子,她還指著他結婚生子,給季家傳宗接代的呢,這樣才能對得起死去的前夫和公公啊。之前兒子不學好,她擔驚受怕,現在終於學好了,她覺得事情終於有了轉機,但是兒子居然說他要和一個男人在一起,這要自己怎麼辦呢。

謝雪瑩用紙巾擦了一下眼淚和鼻涕,淚眼汪汪地看著季夏:「夏夏,真的不能改了嗎?」

季夏低下頭:「不能了。」

謝雪瑩的眼淚嘩啦啦地淌下來,看得季夏手足無措,女人的眼淚怎麼這麼多呢。多得他不敢面對,想拔腿就走,但是他不能這麼走。

母子無言地坐在小廳裡,不知過了多久,李媽過來敲門:「太太,該吃飯了。」其實午飯早就準備好了,這都過了快一個小時了,母子倆還沒出來,她才來催的。

謝雪瑩已經不流淚了,只是鼻子和眼睛都是紅紅的,她轉頭掩飾了一下:「好,就來。」

季夏站起來:「媽,要不,我還是回去吧?」

謝雪瑩說:「別走,留下來陪媽幾天。」

季夏聽這話的意思,好像是不反對自己了,既然要陪幾天,那也不過分,就留下來吧:「好。」

季夏就這樣在周家大宅留下來了,但是這留下來的日子並不好過,周家大宅本來住了沒幾個人,周旭云早就自立門戶出去了,周昭云住在醫院,周曦云進去了,就只有周正剛夫婦帶著小女兒在家,此外還有一個司機和一個保姆。現在季夏留了下來,周昕云簡直就把季夏看做了眼中釘,恨不得拔了而後快,處處都在針對他,一個人將屋子裡幾乎能翻了天,鬧得全家都不安生。

季夏不願意跟周昕云有任何交集,只巴不得他媽鬆口,讓他回去。但是謝雪瑩卻不松口。季夏心裡著急得很,家裡還有一堆的事,訓犬場的事也要辦,不能再拖了。羅建飛知道他出櫃了,丈母娘把媳婦扣下了,也沒什麼好說的,只能去負荊請罪,頭兩天他去周家了,但是謝雪瑩根本不讓他進門。謝雪瑩覺得氣不過啊,那麼早就和自己兒子在一起了,居然瞞著哄著,一句實在話都沒有,還跟她吃了那麼多次飯,她以前覺得羅建飛挺不錯,現在想想,又覺得這人心機太沉了些,居然算計自己這麼久,越想越氣不過。

羅建飛也忙,家裡醫院兩頭忙,根本走不開身,所以季夏讓他回去等著。季夏在家住了四天,謝雪瑩終於發話了,讓羅建飛過來吧。


95、第九十五章 見丈母娘

寵物醫院這邊正好招到了替代羅建飛的人,羅建飛便乾脆離了職,丈母娘召見,不管情況如何,都要好好應對,尤其是作好打持久戰的心理準備。

羅建飛上週家的這天,穿了最正式的衣服,還是那次季夏堅持去給他買的休閒西裝,手裡提了個大果籃,又在周昭云的建議下買了一束火紅的玫瑰。儘管百般不自在,但是羅建飛還是咬咬牙堅持住了,為了他和季夏的幸福未來,他忍!

羅建飛到的時候,季夏正陪著他媽在客廳裡等著;周正剛為了表示對謝雪瑩的支持以及對季夏的重視,也沒有出去;周昕云本來這些天幾乎都不在家,今天不知從誰那兒得了風聲,也趕回來了;周昭云自然更是唯恐天下不亂,也過來瞧熱鬧了,並且還帶著出櫃後的瞿明帥第一次正式登堂入室。自從那天晚上翁婿之間促膝長談之後,周正剛對瞿明帥已經默認了。

季夏看著挺拔修長的羅建飛,不由得彎起嘴角笑了一下,他家飛哥,哪一樣都拿得出手。羅建飛第一眼就看見了季夏,盯著猛看了兩眼,還好,沒有瘦,氣色也不錯,應該沒有受到太多的責難,心裡有了底,轉過臉對周正剛和謝雪瑩:「伯父、阿姨,你們好。」

謝雪瑩臉色不太好看,面無表情地說:「來了,坐吧。」周正剛倒是很和藹地點了下頭,

羅建飛在謝雪瑩對面坐了下來,季夏趕緊坐到他身邊去了。周昕云眼睛裡都能噴得出火來,這個男人,當初自己拉下臉去追求他,他是怎麼跟自己說的,說季夏知道她跟他在一起會不高興,當初還真以為季夏關心自己呢,沒想到這麼噁心,全都是為了他自己,一對狗男男。「噁心!有病!」

周正剛喝了一聲:「昕昕!」

周昕云狠狠地瞪了季夏和羅建飛一眼,回頭對著謝雪瑩說:「我不管你們怎麼樣,只要他們兩個在一起,從此以後,他們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謝雪瑩在後面叫她也不理。她有些無奈地回頭看了一眼季夏和羅建飛,他們臉上倒是水波不興。

周昭云說:「別理她,小孩子家家,跟自己置氣呢。」

羅建飛臉上沒有表情,周昕云會有這樣的反應,其實也是意料中的事,那是個心氣很高的女孩,被所有人捧在掌心寵壞了,當有一天有人不順著她的心意,她就會覺得別人欠了她。

季夏悄悄地伸手撓了撓羅建飛的手掌心,以示安慰。羅建飛笑了一下,開口說話了:「阿姨,我和季夏在一起很久了,很抱歉今天才向您說明。」

謝雪瑩說:「我原來以為你們當過兵的人,都很正派正直,沒想到你居然也是個心機深沉的人,這段日子特意抽空陪我吃飯喝茶,其實都是為了今天做打算吧。說真的,我對你,很失望!」

羅建飛垂下眼簾:「對不起,阿姨,是我處理問題有些偏頗,讓您失望了。我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就是當有一天,我和季夏要跟您坦白的時候,您不會一竿子打死我,全盤否定我。因為我知道,就算是您一萬個不同意,季夏也會和我在一起。但是我不想讓你們母子有分歧,因為我們都愛他,希望他幸福快樂。」

謝雪瑩說:「所以我說你心機深沉,就是算準了這一點吧。」

「媽,你別這麼說飛哥。我知道你去找他的時候,就直接跟他說了,讓他裝不知道。因為不管你怎麼樣反對,就算是不認我這個兒子,我都會跟著他走的。」季夏知道這話肯定會傷謝雪瑩的心,但是卻不能不表明自己的立場,「但是飛哥他覺得,我們應該要爭取到你的認可和支持,因為你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親人,所以他才背著我,去陪你喝茶吃飯。」他太知道羅建飛多麼不喜歡和陌生人接觸的性格了。

羅建飛真誠地說:「阿姨,您別怪季夏。我和他一樣,從小就生活在缺愛的環境裡,我自小父母雙亡,奶奶獨力將我拉扯長大,現在更是一個親人也沒有了。季夏從小就沒有爸爸,您一直深愛著他,但是他年少時性格偏激,對您有很多怨恨,所以母子兩個也沒能好好相處。好不容易你們的關係才得到緩和,我不想因為我的關係,而讓你們感情重新破裂,留有太多遺憾。所以自作主張,想讓您多瞭解我一點,等到季夏跟您坦白的時候,您會覺得我還算是個值得託付的人。我想讓跟多的人關愛季夏,希望阿姨能夠理解。」

周昭云在一旁簡直要為羅建飛鼓掌,每句話都直擊謝雪瑩的軟肋,合情合理,她必定沒有理由再反對。

果然,謝雪瑩動容了:「我跟你接觸的次數不多,但是也足以看得出你是一個踏實的青年,一個很優秀的男人。但是,我真的沒想到,你會和夏夏在一起,兩個男人,任何一位父母,都是難以接受的。我知道這裡面也有我的責任,這是我做母親的失職,沒有給他一個完整的家庭,完整的愛,以致他才會去喜歡男人,要承受這世俗的壓力和異樣的眼光,這是任何一對父母,都不願意看到兒女走這樣的路的。」

羅建飛點點頭:「我懂阿姨的心。我們走的是一條窄路,但是我會給季夏一個完整的世界。讓他什麼都不缺。」

一直作壁上觀的周正剛發話了:「小羅,咱們不說虛的,談點實際的吧。」

羅建飛頷首:「請說。」

周正剛清了一下嗓子:「我是小夏的繼父,小夏在我們家生活的時間也不算短,但是要說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我是有欠缺的,這點我要檢討。但是作為你阿姨的丈夫,我知道她這幾天過得很不好,我心疼她,所以我想以季夏媽媽丈夫的立場,來替她跟你談判。」說實話,周正剛在羅建飛這裡找到了做長輩的面子,在周昭云和瞿明帥那裡,他這個老子可是吃了不少癟。

羅建飛非常主動地說:「我所有的積蓄都交給季夏了,由他分配。家裡小事他做主,大事我們一起商量著辦,主要我都聽他的。」

周昭云和瞿明帥都紛紛豎起了大拇指,太有才了。

周正剛一時間也沒了話,過了一會兒他說:「說說你們的訓犬場吧,你有什麼打算。」

羅建飛說:「訓犬場主要是我和季夏的興趣所在,我們打算做三個業務,繁殖純種犬、辦訓犬學校,主要靠這兩個盈利,此外我們想等到我們業務發展起來了,開始收養一些流浪犬,救助這些犬,並且讓它們受一定的教育,儘量為它們安排收養,當然,這只是我們的一個理想。關於賺錢,其實我和季夏都沒有想大富大貴過,夠花就行,主要是每天都開開心心的。」書 香 論 壇

季夏補充說:「主要是我們喜歡做這個,把自己的興趣愛好發展成自己的事業,我覺得是一種幸運。如果說光想賺錢自己過點舒坦日子,這些我們都很容易做到。飛哥的英語很好,他完全可以找份翻譯的活來做,我也可以去寵物醫院做獸醫。但我們並不這麼打算,我們想做自己喜歡的事。」

周正剛抬了抬眉毛,年輕人有打算啊,他沒啥可說的了。謝雪瑩說:「夏夏的爺爺和爸爸留了不少錢給他,這些你們怎麼打算?」

羅建飛說:「這些季夏也跟我說過,我們暫時不打算動用那筆錢。我和季夏商量過了,等有合適的機會,就把錢捐出來做善事。」

謝雪瑩無話可說了,她轉念又想:「那你們有沒有考慮過以後,孩子怎麼辦?」

羅建飛看了一眼季夏,他其實根本沒想過孩子的事,他們一直把飛電當兒子來帶的,家裡有那麼多犬,都是他們的孩子。季夏說:「我們有飛電呢。」

謝雪瑩板起臉:「胡鬧,那到底都是狗。」

羅建飛說:「以後我們可以去領養一個。」反正那麼多孤兒,有緣的話,也許可以領養。

周正剛說:「其實,這個問題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想要自己的孩子,到時候去找人代孕生一個也不是問題,你們說對吧?」

周昭云和瞿明帥對視了一眼,這不是他們敷衍老爺子的方法麼。

羅建飛也不反對:「這也未必不是一個辦法。」

季夏則說:「其實我覺得,有沒有自己血……」羅建飛伸出手覆在季夏手背上,用力捏了一下,季夏噤了聲,看了一眼羅建飛。羅建飛輕微地搖了下頭,季夏便不再說話了。

一時間似乎沒有其他問題了,屋子裡一片沉寂。季夏說:「媽,要是沒有別的……」

周昭云說:「可以吃飯了嗎?我餓死了,早飯都沒吃就回來了。」

謝雪瑩有了台階下,趕緊說:「我去問問李媽,看什麼時候開飯。」

謝雪瑩出去了,周正剛也藉機出去了。季夏轉頭看向周昭云:「二哥,你幹嘛,我都要走了。」

周昭云笑了一聲:「傻小子,有了男人就忘了娘,你這樣讓謝姨多難過,還不感謝你哥我。」

「謝謝昭云。」羅建飛感激地笑了一下,周昭云的圓場打得正好。

周昭云露出曖昧一笑:「以後該叫我二哥了吧。」

羅建飛也不扭捏:「謝謝二哥。」

周昭云笑起來:「我這聲二哥保準不讓你白叫。」

謝雪瑩對羅建飛縱有再多不滿意,但不可否認的是,人家已經給足了她這個丈母娘面子,她也不能再拿喬,所以這第一頓團圓飯,吃得還算是融洽。

撒了碗,季夏就拖著羅建飛走了。因為謝雪瑩這邊的突變事件,將他倆的原計劃都打亂了,他們還有太多的事情要辦。羅建飛要去看場地,找裝修工、註冊公司、買車,有太多的事要做了。

兒子興致勃勃要做事業,當媽的當然不能拖後腿,縱使有再多的不捨和不情願,她也沒有再多的理由拉著兒子陪著自己在家,所以只能看著他們歡天喜地地走了。

出了門,季夏就跟羅建飛說:「飛哥,我沒想過要自己找人代孕生孩子。那孩子有我或者你的血緣,我都不高興。」

羅建飛愣了一下:「為什麼?」

季夏說:「如果那孩子有我們倆的血緣,我二話不說,肯定高興,但若是只有我們一個的,我總覺得不夠完滿。當然,若是有那麼一個孩子,我肯定還是會很愛他。」

羅建飛看著他,不由得笑了,伸手摸摸他的腦袋:「跟我想的一樣。所以我並沒有要孩子的打算,就連代孕,都不在我的計劃之內。有你,有飛電和虎子它們,我覺得已經足夠了。」

季夏皺了皺鼻子:「那就別管孩子的事,等以後再說吧。」

「好。我們先去哪兒?」

季夏說:「銀行卡我帶著,咱們先去買車?」

羅建飛閉著眼睛點了下頭:「走,買車去!」

兩人直奔車行,當場就拍板買下了一輛皮卡車,而且是現場提貨,掛了個臨時牌照,直奔豐台區,看場子去。


96、第九十六章 犬王飛電

果然如季夏所想的那樣,羅建飛對那個山坳內的小院滿意得不得了,他看了一眼,就決定下來:「就這兒吧,飛電保準喜歡。」

場地一定下來,其他的事就好辦了。羅建飛的辦事效率真不是蓋的,第二天就找來了施工隊,買來建築材料開始修整院子,裝修房子。離過年還有將近兩個月的時間,他們決定抓緊時間將這些全都弄好,爭取在過年前就搬過來。

於是這段日子他們起早貪黑,早上起來安頓好犬隻,就出門去工地,一直忙到下午才回家來,回家還是訓犬喂食,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晚上頭一碰枕頭就睡了。兩人互相打氣鼓勁,等家搬好了就好了。

羅建飛又抽空去註冊公司,去之前,他在網上搜了不少資料,看到別人建議最好多取幾個名字備用,以防選定的名字已經被註冊了。兩人就在家裡想名字,羅建飛建議了三個名字,分別叫夏飛、宇飛、夏宇,季夏也提議了三個,飛夏、飛宇和飛電。其中夏飛為首選。

結果去註冊的時候,居然只有飛電這個名字沒有被註冊。羅建飛和季夏哈哈大笑,看來飛電真是他們的福星啊,如今就成了他們公司的形象代言人和吉祥物。

天氣好,沒有雨雪,修葺工作十分順利,前後用了不到一個月,小院就被修整一新。圍牆重新修補了一下,頹塌的地方補上了,房子本來是坐北朝南的,工人師傅們又在院子的東西兩面各修了一排犬舍,總共有四十多間,雖然目前用不上,但將來未必夠用。

房子也重新粉刷了一遍,看起來漂亮多了,通上電和水,開始有了人氣,到了夜間,燈光一亮,將小小的院子照出一點家的溫馨。周昭云和瞿明帥來看過一次,大呼他們兩個太會享受生活,這簡直就是世外桃源啊。

臘月十六日,是個宜搬家、進火的好日子,羅建飛和季夏叫了輛車,開著自己的皮卡車,將家當都收拾起來,帶著他們心愛的七條犬,搬進了飛電訓犬場,從此以後,他們就開始在新家紮根了。

訓犬場的入口處,掛著一塊不鏽鋼的方形匾額,打頭便是一隻經過蝕刻工藝處理的軍犬犬首,那是季夏和羅建飛經過上百次的抓拍,抓到的一幅飛電和英雄打架時的威武霸氣形象,看起來威風凜凜,十分帥氣。飛電的頭像後面便是蝕刻的「飛電犬業訓練基地」幾個字,看起來頗像那麼一回事。

這一天,不僅是他們搬家的日子,也是訓犬場開張的日子。除了周昭云和瞿明帥,周正剛和謝雪瑩也都被邀請來了,季夏的表兄妹也都來了,此外寵物醫院的幾個同事也受到了邀請,除了值班的霍朗和新來的助理,其餘的人也都過來了,小小的院子第一次迎來這麼多人,變得熱鬧非凡起來。

趙子達說:「阿飛,你真人不露相,搞得起這麼大的一個訓犬場,居然屈才來給我們醫院訓犬,原來是臥薪嘗膽啊。」

羅建飛嘿嘿笑:「那時我的合夥人還沒退伍,我一個人搞不起來,所以才去你那工作。」

趙子達點著手指頭:「我知道,權宜之計嘛。」

金靚把趙子達擠開:「老闆,別傷心啦,我第一次看見阿飛,就知道此子非池中物,你肯定留不住的。果真被我猜中了。」然後壓低了聲音對羅建飛說,「阿飛,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你女朋友肯定來了吧,我猜猜,是哪個?那個穿紅衣服的鵝蛋臉女孩,還是穿白色羽絨服的圓臉姑娘,都很漂亮啊,你小子真有福氣。」

羅建飛順著她說的看過去,正在和瞿明帥說話的紅衣女孩,可不是謝玨,另外那個穿白色衣服的是卓玥,羅建飛還沒跟她說過話呢。羅建飛笑著搖了搖頭:「不是。」

金靚睜大了眼:「不會吧,這裡除了她倆,也沒別的年輕女孩了啊。難道你對象今天都沒來?」

羅建飛不知道怎麼說,正好季夏過來叫他:「飛哥,過來一下。」

羅建飛朝金靚揮揮手:「我先去忙去了,一會兒再聊。」

劉曉月湊過來:「怎麼樣,哪個是他女朋友?」

金靚搖了搖頭:「不知道,那兩個都不是。可能是還沒來。」

「那就再等等。」

結果等到快午飯的時間,羅建飛的女朋友都沒有出現。羅建飛和季夏在廚房裡忙活了大半天,將帶來的鍋灶都安排好,本來要領著大家去外面吃的,但是周昭云和瞿明帥買了一堆菜,美其名曰要吃「溫鍋飯」,說要在訓犬場自己做飯吃。

季夏便建議大家獻計獻策,每人貢獻一道拿手菜。結果一屋子的人除了季夏和羅建飛,幾乎全都是只會吃不會做,就連謝雪瑩,對做飯都分外生疏,不是她不會做,而是有快十幾年沒下過廚了,自從周家請了保姆之後。

女士們不會做飯,但倒是很積極主動地提出來打下手,幫忙擇菜洗菜。羅建飛和季夏主廚,謝雪瑩對季夏會做飯這事驚異不已:「夏夏,你什麼時候學會的做飯?」

季夏撓了撓後腦勺:「在部隊裡學的。」

謝雪瑩更驚詫了:「在部隊裡還能做飯?」

季夏笑:「我剛到部隊的時候,在炊事班待過三個月。」這個時候只能撒謊了,否則漏洞太大,以前那個季夏是個連油瓶子倒了都不會去扶的人,怎麼可能會做飯。

「這事兒你咋沒跟媽說?」謝雪瑩說。

季夏說:「我不好意思啊,太丟大舅的面子了。」

「阿姨,我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您看季夏以後就有機會孝敬您老人家了。」羅建飛趕緊出來打圓場。

這話在謝雪瑩耳中很是受用:「倒也是,能吃到兒子做的菜了。」

金靚和劉曉月對視一眼,兩人有些頗有些狐疑,羅建飛平日裡對醫院裡的女客戶那是半句話都嫌多,今天居然會討好季夏的媽媽,難道其中有貓膩,他女朋友是季夏的姐妹?

不一會兒謝雪瑩又說話了:「那以後,你們誰做家務啊?」

季夏說:「我們一起做。」

而羅建飛同時說:「當然都是我做。」

謝雪瑩看著他倆:「到底誰做?」

「主要是飛哥做,忙不過來我再做,飛哥的手藝比我的好。」季夏把話圓回來。

謝雪瑩臉上沒什麼表情。金靚和劉曉月心下奇怪,怎麼是他們兩個分配家務,難道是一起在這裡做事的緣故?羅建飛還真疼愛他對象,連舅子都照顧得這麼好。

這時周昭云跑進來喊:「小夏,你們家的犬打起來了,趕緊來看看怎麼回事。」

季夏一驚,趕緊放下手裡正在炒的菜往外跑:「媽你幫我看一下,熟了加點鹽盛出來。」羅建飛聞聲也放下了手中的刀,跟著出去了。幾個女人倒是沒出去,貓狗打架,那不是很正常麼。

金靚性格外向,嘰嘰喳喳和謝雪瑩套起近乎來,旁敲側擊打聽羅建飛的八卦。

這邊院子裡的散放場上鬧成了一團,英雄被虎子三兄妹圍著,正打得不可開交。季夏大喝一聲:「英雄,回來!」

羅建飛同時出聲喝住三隻小犬,但是那幾隻打得正熱火朝天,根本就不聽主人的。飛電和飛飛也在籠子裡叫喚得特別厲害。

「到底怎麼回事?」羅建飛問,犬全都關在籠子裡,還沒來得及送到犬捨去,怎麼會在散放場上打架。

瞿明帥舉起手,弱弱地說:「我看它們在籠子裡憋著,鬧騰得厲害,以為是想出來,就想將它們放出來,結果才剛放了兩個籠子,它們就打起來了。」

原來虎子三兄妹被關在一個籠子裡,英雄被單獨關了一個籠子,瞿明帥不知道它們之間有什麼奧妙,就隨手放了。結果球球一直還記著英雄剛來時給了自己的那一爪子,於是夥同哥哥姐姐去幫自己的忙,找英雄報仇。

那幾隻犬因為關在籠子裡,都沒有系牽引,這會兒要抓還是非常不容易的。季夏連忙將飛電和飛飛放了出來:「飛電,去!」

飛電一出了籠子,抖了一下/身上的毛髮,抬頭怒吼了一聲。妞妞乖一些,聽見爸爸的叫聲,趕緊收了嘴,退出了戰鬥。虎子也猶豫了一下,英雄抓緊時機,一口便咬上了球球的脖子。飛電一看怒了,像閃電一般沖上去,大嘴一張,便去咬英雄的脖子,英雄經驗富足,在飛電衝到之前,便鬆開了球球,靈活一轉身,試圖躲過飛電的襲擊。

但是飛電比它更靈活,一口便咬住了英雄的前腿,並且用力一拖,英雄被拖倒在地。要不是英雄的體型比飛電大,飛電年紀又大了,力氣不足,估計都要被飛電咬著甩開了。英雄嗷嗚一聲慘叫,扭過頭來咬飛電,被飛電靈活躲過,緊接著一口又嗑上了英雄的屁股。

羅建飛看情況差不多了,便喝了一聲:「飛電,吐!回來。」

季夏也已經拿著牽引回來了,將受傷的英雄繫起來,拉著送回籠子裡。虎子和球球還跟在後面想要來咬,被季夏一跺腳給嚇了回去。

羅建飛將球球叫過來,檢查了一下它的傷口,脖子上被英雄咬出了一個洞,汩汩地冒著鮮血。那邊季夏牽著的英雄身上也是傷痕纍纍,鮮血淋漓。薛亮趕緊去找急救箱來幫忙止血。

瞿明帥看到這個慘狀,有點嚇著了:「對不住啊,沒想到放它們出來會惹這麼大的禍事。」

羅建飛說:「沒事,這一架遲早是要打的。」

周昭云問:「為什麼?」

羅建飛說:「養的犬多了,肯定會打架,這是動物界的生存法則,雄性要佔地盤、做老大。以後飛電就是這裡的犬王,矛盾就會少很多了。」有了犬王,這些犬也就好管了。

趙子達說:「這裡飛電的年紀最大吧,居然還能做犬王,這精力真不是蓋的。」

羅建飛幫球球止好血,回頭摸了摸飛電的腦袋:「乖,飛電,進屋去。」飛電非常享受地眯縫著眼睛。羅建飛帶著飛電走到犬舍,將最邊上挨近屋子的犬舍給了飛電。

季夏給英雄包紮好,將它帶到了離飛電稍遠一點的犬舍裡。犬舍是按照軍營的標準來修建的,幾隻大犬被關到犬舍,就不再鬧騰,因為這犬舍是它們曾經熟悉異常的環境。三隻小犬第一次被分開關,顯得非常不安,在自己的犬舍裡轉來轉去,看不到同伴,便沒有安全感,開始仰頭汪汪叫,這只在這邊叫,那隻就在隔壁應和,聽見叫聲,三隻小犬終於安心了些。

羅建飛和季夏拍拍手:「好了,大家繼續幫我們去整理屋子去,讓它們在外頭鬧吧,我們還去做飯。」

回到廚房,羅建飛和季夏發現幾個女的已經忙活開來了,多年不操刀執鏟的謝雪瑩正在主廚,已經做好了兩個簡單的菜。羅建飛連忙說:「阿姨,我來吧。」

謝雪瑩看了他一眼:「行,你來。」

季夏也趕緊說:「媽,這邊都準備好了,就剩下兩三個菜了,你們出去休息一下,喝杯茶,餘下的我和飛哥來,你們就等吃吧。」

謝雪瑩點點頭:「好。小金、曉月,我們去外面等吧。」

金靚和劉曉月跟著出來,他們對羅建飛和謝雪瑩的關係好奇得要死,如果羅建飛的女朋友是季夏的姐妹,但又感覺怪怪的,謝雪瑩似乎更在意羅建飛和季夏的關係。這一家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偏生羅建飛這廝還賣關子,不肯說。


97、第九十七章 生意上門

吃飯的時候,十幾個人圍了滿滿一桌子,羅建飛端著酒杯站起身:「今天我和季夏搬家,又是公司開張,多謝大家來幫忙捧場,辛苦大家了,這杯酒我敬大家,代表我們深深的謝意!」

季夏也站起來:「以後就請大家多多指點和照顧了。」

大家都站起來和他們碰杯。除了開車的,其餘的人都舉起了酒杯,預祝他們生意興隆。

瞿明帥剛出了院,雖說掛的還是周昭云保鏢的職務,其實他倆掉了個個兒,是周昭云保護瞿明帥,沒法子,誰讓他大病初癒呢。他仗著自己不用開車,非要喝酒,周昭云不讓他喝:「不能喝酒,喝飲料。」

瞿明帥瞪他:「我已經好了,沒關係,啤酒度數低。」

「低也不行,喝飲料。」周昭云拿了一罐涼茶放到他面前。

瞿明帥壓低了聲音說:「茶太涼。」

周昭云飛了個眼神給他:「啤酒更冷。」

卓玥坐在他們斜對面,注意到這兩個的互動,突然興奮起來,跟身邊的謝玨說:「姐,你快看,那兩隻是不是有姦/情?」

謝玨抬眼去看的時候,周昭云正拉著瞿明帥努力去抓啤酒的一隻手,將涼茶往他手裡塞,瞿明帥滿臉不樂意,但那動作神情,看起來就十分親密。謝玨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基情大大的有,你快看季夏。」

卓玥轉過頭去看季夏,只見他和羅建飛正坐在周正剛和謝雪瑩的下首,低著頭老老實實聆聽長輩的教誨。「你說表哥和羅建飛?」

謝玨抬了下眉:「可不是。季夏聽姑媽的教訓就算了,那是她兒子。但是羅建飛憑啥要聽?他跟姑媽又一點關係也沒有。上次周昕云帶我去羅建飛上班的醫院給飛龍和旺旺洗澡,其實就是衝著這個羅建飛去的,但是羅建飛睬都不睬她。剛才我看見他倆端菜的時候,季夏頭上落了點東西,羅建飛抬手就給他弄掉了,動作自然得很,要說他倆沒有姦/情,打死我都不信。」

卓玥在桌子下豎起大拇指:「還是老姐厲害。」

羅建飛敬過酒,大家都放開了肚皮吃飯喝酒。羅建飛又挨個去敬酒,敬到金靚的時候,金靚笑嘻嘻地站起來,端著酒杯說:「阿飛,老早就聽說你要帶女朋友來給我們看的,我們都等著呢,結果直到你離職,她都沒來。我們原以為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她肯定要出席的,沒想到你還是把她藏起來了,你把媳婦看得可真緊啊,是不是防著我們啊,太不厚道了。」

羅建飛低頭看著季夏笑了一下:「這還真不是我們故意的,他本來早就打算在離職前去看看大家的,後來出了點事,他來不了了,我正好也離職了,就耽擱了。今天把他介紹給大家,這我對象,季夏!」說著將坐著的季夏拉了起來。

季夏端著酒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好意思,本來很早就打算去拜訪大家的,但是被耽擱了。多謝大家這段時間對飛哥和我們飛電一家子的照顧,謝謝找趙老闆和幾位同事,飛哥都跟我說了,一直銘記在心,想找個機會報答。今天敬大家一杯淡酒。」

季夏這邊在說話,那邊有好幾個人都碰倒了碗筷酒杯,還有人掉了碗筷,一時間飯桌上一片丁零噹啷,當然,出聲的是酒杯碗筷,人倒是靜悄悄的,大部分人都處於瞠目結舌的狀態,只有瞿明帥淡定自若地吧唧吧唧吃菜,周昭云則好整以暇地抱著胸看大家的反應。

然後卓玥合攏嘴,發出了一聲小小的驚呼:「姐你說的果然沒錯。」

謝玨在羅建飛說出他對象是季夏的那一瞬間就轉頭去看謝雪瑩的表情,她臉上雖然有些不自在,但是並沒有表現出很震驚的樣子,看來是早就知道了。謝玨對卓玥笑了一下,然後說:「表哥你真勇敢!」

桌上其他的人都反應過來,羅建飛的同事手忙腳亂地去端酒杯,金靚最先反應過來:「哦,哦,不必那麼客氣,阿飛一直說你不在本地,我們還以為他是騙我們的呢,是你就對了。」他們都知道羅建飛是和剛退伍的戰友一起開辦訓犬場,沒想到這個戰友還是他的對象,難怪說不能帶過去給他們看。

羅建飛說:「這是有些意外,希望大家不要覺得很驚訝,我和季夏跟普通的情侶一樣,只不過稍微有點小差錯,就是我們的性別都一樣。大家都是我們的親人和朋友,我們不想藏著掖著,所以借此機會跟大家坦白一下。我們由衷地希望得到大家的理解和支持。但如果你覺得我們這樣讓你難以忍受,我只能非常抱歉地說一聲:對不起。」

卓玥趕緊說:「表哥,表……呃……飛哥,我支持你們,祝你們白頭到老。」活生生的同志,還都這麼帥,怎麼能不支持。

其他的人表情雖然吃驚,但是覺得難以接受的卻沒有,都是年輕人,又在北京這個地界,什麼稀奇古怪都見過,何況是兩個男人的事。

送走他們的時候,季夏特意叮囑了幾個表兄妹,這事兒就別跟姥姥姥爺說了,老人家年紀大,別刺激他們才好。大舅那邊也暫時不能說,以後再慢慢知會吧。畢竟大舅對季夏的期待是很高的,今年他堅持退伍,大舅本來就不太高興了,如果知道是因為要和羅建飛在一起退的伍,為兒女情長耽誤前程不說,居然還是個男人,必定會被罵死去。

搬好家,訓犬場就正式開張了,目前還沒有業務,季夏和羅建飛就先訓自己家的三條小犬。以前環境有限,它們受的訓練項目也有限,如今場地有了,設備完善了,訓練自然得心應手得多。訓練的時候,他們就讓飛電它們幾隻成年犬給虎子它們做示範,有了示範,小犬就會模仿著去做,無論難度多麼高的動作,教起來也事半功倍。

季夏去看望姥姥姥爺的時候,順便將飛龍接了過來,這幾年二老身體大不如前,隔三岔五就去醫院或者療養院了,飛龍和旺旺都是警衛員或者保姆飼養的,照顧得也沒那麼周到,所以還是接回來自己養著算了。姥姥說旺旺年紀也大了,就不讓它去訓犬場了,留在家裡陪著他們好了。

飛龍也老了,吃的飼料也比較雜,有時候是犬糧,有時候是剩飯,它的運動量小,不像飛電那樣每天都有訓練,所以體型也要肥胖得多。季夏下意識地加大它的訓練量,儘量將它的體重給減下來,肥胖會引起各種疾病甚至減少壽命,季夏可不能任由它肥下去,每天清早帶它去散步一小時,下午還有一小時,等情況好點,就開始進行跑步訓練。

飛電還認得飛龍,兩個老夥計湊到一起的時候,總有玩不完的遊戲,季夏也樂意讓飛電和飛龍一起玩,這樣飛龍就不會老趴著不動了。

這邊正在給飛龍減肥呢,那邊趙子達就給他們介紹業務來了。他們醫院接了一條過度肥胖的松獅,有三高和糖尿病,亟需減肥,但是主人家平時非常忙,沒時間去遛它,所以趙子達就介紹他們來飛電訓犬場了。

那是一隻肉桂色的長毛松獅,因為身體有些不舒服,滿臉愁苦之色,看起來可憐兮兮的。主人平時很少帶它出門,所以性情也比較羞怯,緊挨著主人的腿不放。他們到的時候,季夏正和羅建飛帶著三隻小犬在操課,進行攀爬梯子的訓練,飛電在給小犬們做示範,它雖然年紀大了,但是做這些動作的難度並不大,很輕鬆地上去了,又從另一面從容躍下,然後蹲坐在一旁,看著自己的子女,彷彿知道自己是在做示範一樣。

球球躍躍欲試,學飛電的樣子跳上去,上到第三級台階的時候,衝力不夠了,前肢搭在檯子上,後肢還落在第二級台階,拚命往上爬,但是後肢力量不夠,怎麼也爬不上去。季夏拍著手鼓掌:「球球,加油!」

球球搭在上頭,轉過頭無奈地看著季夏,季夏上去幫了一把,把它託了上去,它歡喜地衝了下去,跑回來在季夏腳邊歡喜地搖尾巴邀功,季夏摸了摸它的腦袋,以示誇獎。

虎子的能力比較強,迅速地衝了上去,又順利地下來了。妞妞的體型雖然稍小,但它靈活度足夠,上台階也不是難事。

門外的松獅主人看了一會兒,按響了車喇叭。羅建飛正在收拾院子,看見有人來,開了大門,當初為了方便,大門換了自動門,開關一按就好了,省得每次都跑去開門關門,耽誤時間。

松獅主人將車開了進來,帶著松獅下了車:「你好,飛電訓犬基地對嗎?」

羅建飛迎上來:「你好,是的。是趙醫生介紹來的客人嗎?女士貴姓?」這事兒趙子達之前就打過招呼了,羅建飛一看到這只圓滾滾的松獅就明白過來了。

「對,對,我是滾滾的主人。我免貴姓牛。」牛小姐點了下頭。

羅建飛不由得笑了,這松獅的名字還真符合,嘴上說:「外面有點冷,屋裡請。」

那邊三隻小犬看到了新來的滾滾,都有些開小差,訓練也不做了。飛電看了一眼滾滾,便不當回事,太肥了,還夾著尾巴,膽小怕事的主,沒有挑戰性,不足為懼。季夏喊了一聲:「虎子,跳!」

虎子將視線從滾滾那邊轉過來,有點心不在焉地往上爬。球球已經跟著羅建飛跑到屋裡去了,季夏看它們也沒心思訓了,就將虎子和妞妞都關到犬捨去了,自己帶著飛電進了屋,第一單生意上門,自己這個二老闆當然要參與一下。

羅建飛正倒了茶和牛小姐談話:「您的犬幾歲了?」

「三歲。」宋小姐一邊說話一邊打量整個屋子,心裡暗暗有些詫異,這麼好的屋子,居然是個訓犬場。她的松獅則在她腳邊不安地縮著脖子,偶爾伸出藍色的舌頭來舔一舔鼻子。

球球蹲坐在滾滾對面,滿眼好奇地打量著圓滾滾的松獅。季夏帶著飛電進來:「您好!」然後在羅建飛旁邊坐了下來。

羅建飛問:「您想要什麼樣的服務?」

牛小姐說:「我家滾滾太胖了,我平時上班沒時間遛它,只有週末才能抽空遛它,它又特別能吃,每次喂完食,它都覺得不夠似的,眼巴巴地看著我,我就又給它添。結果就長成這樣了。」

「才三歲,犬就長得這樣胖,會影響它的壽命。儘量還是多花點時間陪它,松獅是特別喜歡人陪的犬種。」季夏直言不諱,對於不正確的養犬方式,他總是痛心的。

牛小姐有些慚愧:「我就是沒時間,有時候加起班來沒完沒了,加到半夜是常事,甚至還要通宵,所以才送你們這兒來減肥。而且我有空帶它出去的時候,它也懶懶的,不想動。」

季夏想說,這樣的情況,實在不適合養這種大型犬,大型犬需要的運動量特別大,主人要是特別忙,就勢必照顧不到犬的情況。「它太胖了,運動起來難受,所以不愛動,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羅建飛在一旁說:「先放我們這邊訓練一個月吧,我們替你將它的飲食習慣糾正過來,通過訓練,將體重減下來。」

「好。滾滾的膽子也特別小,它不喜歡和別的狗玩,你們這裡狗不少,有沒有關係?會不會被欺負?」牛小姐說出自己的擔憂。

「沒關係,慢慢就能適應了,你放心,我們這裡的犬都受過良好的教育,不會欺負它的。」羅建飛說,「我們這裡還有其它的訓練,簡單的複雜的都有,教會犬服從命令,您看滾滾需要嗎?」

牛小姐說:「比如呢?」

羅建飛說:「初級的比如大小便、坐、臥、跟隨、等待、禁止、叫、安靜、拒食等。」

牛小姐想了想說:「我想等滾滾減了肥看看效果再說。」

「可以。」羅建飛點頭,「我們談一下具體細節,然後簽個合同。」

就這樣,他們接下了第一筆生意,幫一隻松獅減肥。


98、第九十八章 拓展業務

  過了兩天,季夏接到周昭云的電話:「你們的名片印好了沒有?」
  
  「還沒有。」季夏才想起來這茬,一直忙,都給忘記了。
  
  周昭云說:「趕緊去印,明天晚上我們公司辦新年酒會,去和你家那口子捯飭兩身像樣的衣裳,把名片印一印,到時候跟我去拉客戶去。」
  
  「你們公司這個時候才辦年會?這都臘月二十一了,明天二十二了,多少人都回家過年去了吧。」季夏說。
  
  周昭云嘿嘿笑:「就是要晚一點,走了給我省點錢。」
  
  季夏撇撇嘴:「那麼大個集團公司,還摳門成這樣,小氣得!是不是你們公司快撐不下去了?」
  
  周昭云嚷嚷起來:「你少烏鴉嘴。這事兒不歸我管,大哥和大嫂管的,錢我都撥過去了,他們愛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周昭云也挺煩這事的,家族企業就是這樣不好,雖說已經非常規範了,但還是擋不住有人徇私舞弊。「你們趕緊去準備吧,明天晚上七點,麗晶酒店,你們早點到。」
  
  「知道了。」季夏掛了電話,走到窗口大聲喊起來,「飛哥!飛哥!」
  
  羅建飛帶著松獅滾滾正在外頭散步,那傢伙真是懶到了極點,拖著推著都不怎麼肯走,走幾步就哼哧哼哧只喘氣。聽見季夏的聲音,抬頭:「嗯。怎麼了?」
  
  季夏從樓上窗口裡探出頭來:「遛好了沒有?咱們得出去一趟,有事要辦。」
  
  羅建飛看著四肢肥壯的滾滾,伸著藍舌頭大口大口地喘息,都替它累得慌:「還沒呢,這傢伙忒懶了,不肯走。」
  
  季夏說:「讓飛電在它後面咬它屁股。」
  
  羅建飛笑起來:「這法子好,你來幫忙。」
  
  叫別的犬不行,不知道輕重,飛電聽得懂口令,又知道輕重,讓它來最合適。羅建飛帶著松獅走在前頭,季夏牽著飛電走在後面:「飛電,吠!」
  
  飛電得了命令,汪汪大叫起來,松獅聽見飛電的叫聲,嚇得一個激靈就往前衝,跑了大概十來米,停下來猛喘。羅建飛搖搖頭,等它喘息的當兒,季夏牽著飛電從後面慢慢悠悠過來了。季夏皺著眉頭:「這傢伙怎麼這麼差勁啊,才三歲就老態成這樣。」
  
  「要不然怎麼送到咱們這兒來呢。對了,你剛叫我什麼事?」羅建飛問。
  
  季夏說:「我二哥叫我們去參加他們公司的年會,讓我們去印名片買衣服,說給我們介紹客戶。他們公司的都是有錢人,客戶也都是有錢人,養名貴犬的多,大有潛力。」
  
  滾滾在飛電的威脅下,終於成功完成了一次散步。羅建飛說:「從今往後,它的飯量還要再減少,然後訓練的時候,就可以用食物引誘它運動。」沒有誘惑就沒有動力。
  
  季夏點點頭:「這是個好方法。走吧,咱們出門辦事去。」
  
  逛街、印名片,都要抓緊時間去弄。買衣服的時候,季夏堅持給羅建飛買了一身正式的西裝,羅建飛覺得衣服太貴,好幾千塊呢:「買點便宜的就好,不用這麼貴。」
  
  「沒事,好衣服能穿幾年呢,就當是投資了。我也要買一身的。」季夏說,他給羅建飛和自己選了同一款的西裝,只是顏色上稍有一點差別,兩人連衣服大小都是一樣的,一個穿銀灰色,一個穿深黑色,鏡子裡一照,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閃瞎了導購小姐的眼。
  
  第二天傍晚六點多,停滿了名貴汽車的麗晶酒店停車場來了一輛皮卡車,從車上下來兩個西裝筆挺的大帥哥,人跟車一稱,對比實在突兀。此刻正是停車場人多的時候,穿著禮服的男人女士們看到這一幕,無不跌破了眼鏡。
  
  季夏將手插在褲兜裡,朝羅建飛莞爾一笑:「走吧,飛哥。」
  
  兩人一起進了電梯,隨著進來的還有不少人,大家都不由得對這兩個帥哥側目,但又不好意思猛盯著看。沒想到這一行人都跟季夏和羅建飛進的是同一個宴會廳,大家就更好奇了,這兩人都不認識,肯定不是同事,那是誰的客戶?
  
  周昭云早就到了,正和周旭云陪著一個老者聊天。周昭云一回頭,便看見季夏和羅建飛進來了,他露出笑臉,迎上來,上下打量了兩眼:「不錯,還挺會捯飭,人模狗樣。」
  
  季夏啐他一口:「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周昭云哈哈笑,伸手攀住季夏的肩:「好兄弟,生什麼氣,開個玩笑嘛。來來,哥哥給你介紹個大客戶。」說著攬著季夏便往周旭云那邊的老者走過去,「巫董,給您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家老四,季夏。」
  
  季夏笑著點了下頭:「巫董您好!」
  
  「原來是四少,果真一表人才,人中龍鳳!」這人顯然是很熟悉周家的情況,笑眯眯地打量著季夏,回頭對那兩兄弟說,「我看他可是你們家長得最帥的。」
  
  季夏笑了一下:「巫董真會說笑話,帥又不能當飯吃。」
  
  周昭云笑:「巫董,我四弟他不肯來家裡做事,自己搞了個小公司,在豐台那邊弄了個訓犬場,挺有模有樣的,比我們兄弟幾個強,不靠老子。」
  
  「好,好,年輕人有出息。」巫董笑眯眯的。
  
  季夏適時遞上名片:「這是我名片,巫董您家要是養了什麼犬,想讓它更有教養更通人性,可以送到我們這裡來,我幫您調/教。這位是我們訓犬場的大老闆,羅建飛,我們以前在部隊是專門訓軍犬的,絕對專業。」
  
  羅建飛也點頭笑:「您好巫董,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找我們。」
  
  巫董明白了,這是周昭云在給自己弟弟介紹客戶呢:「好啊,我家裡正好養了兩隻小狗,回頭送到你們那去上學。這個是我的名片。」
  
  羅建飛和季夏都有些不太適應這種場合,但是為了生意,還是得拉下臉去賠笑遞名片,幸好有周昭云這個大老闆幫忙,親自給他們介紹,那些穿著講究的有錢人才沒有給臉子看。
  
  忙活了大半個晚上,名片撒出去了好幾十張,季夏讓周昭云自己去忙,然後拉著羅建飛去角落吃自助餐。
  
  「呼,真不適應這種場合,還是跟犬打交道比較好。」季夏說,現在人都勢利,今晚上他們碰到過不少次客戶聽說他們是開訓犬場的臉色僵化的情況,估計有些意外,周昭云的弟弟,跟他又不一個姓,還開著一個跟他們公司業務完全不搭界的訓犬場,不知是什麼來路。
  
  羅建飛給季夏夾了一個龍蝦:「剛開始是有些難,等以後就好了。今天多虧了你二哥。」
  
  季夏點點頭:「以後咱們找個業務員吧,我們自己不干這活了,找個特能說特能忽悠的,讓他說去。」
  
  羅建飛說:「嗯,以後再找。現在咱們只能靠自己,就由我來吧,你在家安心訓犬。」
  
  季夏看著羅建飛,心裡大為感動,說起來跟人打交道,羅建飛比自己更不擅長:「算了,飛哥,還是我來,你不喜歡和人接觸。」
  
  羅建飛寵溺地說:「有什麼關係,總要開個頭。」
  
  他倆正聊著,沒注意到有人朝他們走過來了:「夏夏,建飛,你們在這裡,找了一大圈。聽昭云說你們來了,我還有點不相信呢。」
  
  兩人連忙回頭:「媽(阿姨)。」
  
  謝雪瑩頭髮堆成髻狀,堆在頭頂,穿著一身非常精緻的酒紅色旗袍,旗袍上還鑲著水鑽,看起來光彩照人,富貴逼人。她打量了兩人一眼:「不錯,我兒子就是帥。走,我給你們介紹我的老朋友去。」
  
  說完將季夏和羅建飛的盤子都拿下來往桌上一放,然後一手挽著一個,拖著就走,兩個超級帥哥護航,謝雪瑩別提多麼自豪了。
  
  她這麼一挽,很多人就都瞧過來了,無不詫異,剛才周昭云介紹季夏,說是他四弟,還有很多人不明情況,如今再看,原來是這麼回事,周夫人的兒子呢,可不是他四弟。
  
  一位貴婦人走過來:「雪瑩,你這左擁右抱的,兩個這麼俊的小帥哥,以前怎麼沒見過?」
  
  謝雪瑩非常得意地朝老朋友打招呼:「虹影,你認不出來了?這是我兒子季夏啊。這個是我乾兒子羅建飛。夏夏,建飛,這是我的老朋友方阿姨。」
  
  季夏和羅建飛連忙打招呼:「方阿姨好!」
  
  「我好多年沒見過季夏了,長這麼大了啊,我都認不出來了。而且你什麼時候又多了個乾兒子?」方虹影有些詫異,也有些豔羨。
  
  謝雪瑩說:「你出國那會兒,季夏還在上中學呢,這麼多年沒見過了,模樣肯定變了,不認識很正常。乾兒子才認的,俊吧?」
  
  「真不錯。便宜事都讓你給佔了,兒子和乾兒子都這麼帥。」方虹影跟老友開玩笑,「他們也都在周家工作?」
  
  謝雪瑩自豪地說:「沒有,兒子不肯來周家公司。他和我乾兒子一起開了家訓犬場,在豐台那邊。」
  
  方虹影略顯驚訝地說:「很不錯呀,自力更生好。」
  
  「方阿姨過獎了,這是我的名片,我們現在有犬學校,將來還會有各種純種幼犬出售,您有什麼需要可以聯繫我。」季夏不失時機地遞上自己的名片。
  
  於是這晚上後半場,謝雪瑩帶著倆兒子又轉了一圈,將場上的女士幾乎又介紹認識了一遍,名片又發出了好些。不過這麼一來,季夏和羅建飛連飯都沒吃上,等到酒會結束的時候,兩人還是飢腸轆轆的呢。不過收穫倒還是有的,發了百來張名片,其中有幾個有明顯的意向表示要送犬去他們那上學。另外抽獎的時候,羅建飛還中了個馬爾代夫雙人遊的大獎,不過這對他們來說顯然不太實用,羅建飛當場就送給瞿明帥了,說是送給他和周昭云的賀禮。
  
  周昭云這晚上顯然也在忙,酒喝了很多,東西倒是沒怎麼吃。散會後,周昭云另外請他們吃飯,羅建飛說:「二哥,還是我們請吧,今天多謝你邀請我們來。」
  
  瞿明帥說:「都別爭,我請,多謝你的免費游大獎,我們可以去度蜜月了,嘿嘿!」
  
  季夏說:「行,就讓哥夫請吧。祝你們白頭偕老!」
  
  填飽肚子,沒喝酒的羅建飛開車,季夏坐在他旁邊的位置,將座椅調平了些,舒服地躺在上面,咂巴了一下嘴:「今天運氣真好,抽了個馬爾代夫雙人遊,可惜不能去。」語氣頗有些遺憾,除了去德國那一次,他們還沒有一起出去玩過呢。
  
  羅建飛騰出手摸一下他的腦袋:「等以後我們自己賺了錢再去。」
  
  「好,到時候請人來幫我們看場子,就走得開了。」季夏想著將來的美好前景,不由得笑了。
  
  羅建飛趁著紅綠燈的當兒,湊過來在季夏唇上親了一下:「嗯,先睡吧,到家了我叫你。」


99、第九十九章 新年快樂

  第二天,季夏和羅建飛就接到了好幾通電話,都是詢問訓犬學校的,而且還有當天就帶著自家犬過來考察現場的,考察的內容,無非就是犬的住宿條件、飲食問題、活動場所、訓練內容等。
  
  季夏和羅建飛是真金不怕火煉,訓犬場的規格都是按照部隊訓犬基地來的,甚至還要考慮精到一些,自然能應對客人的各種檢驗。偶爾也有那種特別挑剔的客人,比如會嫌棄犬吃的不是進口犬糧。季夏便用最專業的知識告訴他們這麼搭配犬糧的合理性,然後再放出來自己家溜光水滑、活蹦亂跳的大小犬隻,客人看了除了心服口服就沒有二話。
  
  有些出乎他們的意料,過年之前,訓犬場的生意迎來了一個小高峰,一共接收了十幾條犬,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都有,因為很多人春節要回老家或者是出門去旅遊,家裡的寵物犬沒人照顧,反正也是要送出去寄養,不如多花一點錢送到這裡來學習了,既能得到照顧,又能得到訓練,一舉兩得。
  
  他們訓犬場的收費標準有兩種,一種是按照動作來收的,一個動作收費在400-1000元不等,另一種是按月收費的,基礎項目一條犬一個月至少需要三千塊,動作難度係數增加的話,收費標準更高,要學習表演動作則要另外收費。十幾條犬一個月的學費至少就是好幾萬塊,學習內容多一點的則需要兩個月甚至更長的時間,刨去伙食和水電成本,每人的月收入也超過上萬塊了。不過就是累了點,加上自己家的七八條犬,一個人就得負責十來條犬的訓練,每條犬每天訓練一個小時,還要打掃衛生、散放、喂食、梳毛,確實累得夠嗆。
  
  訓犬是一件非常需要耐心和愛心的事,犬像孩子一樣,都非常聰明,它們特別會察言觀色,敏銳地感受到人的情緒,如果訓導員表現出疲憊或者不耐煩,它們也會消極怠工,訓練效果自然就不會好。
  
  所以季夏和羅建飛每天都得像打了雞血一樣打起精神來忙活,嗓子都要喊啞了,到了晚上,吃完飯,檢查完犬舍,兩個人就爬到床上,親密事兒完全沒心思去做了,只能摟抱著呼呼大睡。
  
  客戶送來的犬,犬種不一、年齡大小不一,多半已經過了最佳的訓練期,脾氣也都定了型,積習難改,訓練的難度要比訓練虎子三兄妹困難得多,沒有足夠的耐性,那根本就教不了。有時候你教上一節課,下節課再訓練的時候,它就把上節課學習的內容給忘了。一天上一次課根本沒什麼效果,所以季夏和羅建飛就商量著,將每天四十分鐘的訓練時間改為兩節課,上午三十分鐘,下午三十分鐘,以便及時能夠複習、加深記憶。
  
  幸虧他們還有飛電它們這批老軍犬幫忙。每次訓練的時候,季夏和羅建飛就各帶一隻軍犬,再加上幾隻學員犬,兩三隻左右,多了不行,會照顧不到,每一個動作和指令下去,有軍犬做示範,一般的學員犬都會跟著學,這樣難度係數就大大降低了。飛電它們也挺累,每天都要重複著最簡單的動作,要做上無數遍,它們有時候也會鬧情緒,罷工不聽。每到這個時候,季夏和羅建飛便只能給食物作為獎勵,或者換別的犬,有時候虎子三兄妹都要來當示範,也順便一起訓練。
  
  碰上一些非常難搞的對象,就得單獨訓練。有一回,季夏訓一條刺兒頭,那是一隻被寵壞了大白熊,名字叫小白,脾氣倔強而調皮,相當不按常理出牌,想幹嘛就干嘛。尤其愛咬東西,據它主人說,家裡的東西幾乎全都被啃過,所以沒辦法,他們把家具全都換成了有機玻璃的,讓它啃不動。這次送過來,主要就是糾正這壞毛病的。
  
  季夏訓練它坐下,它不願意,站在那兒挑釁地看著季夏。季夏走過去,壓著它坐下去,它仗著塊頭大,還要反抗。飛電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豎起脖子上的毛髮,對著它吼了一聲,那傢伙瑟縮一下,不情不願地坐下了。
  
  季夏看它坐下,自然要誇獎一下,便拍了拍它的前胸,遞給它一個網球。結果它抱住網球,拚命地咬,發洩似的咬,然後「噗——」一聲,將網球咬破了,它抬起腦袋,睜著小眼睛得意地看著季夏。那個球是飛電平時也玩過的,它一看到這熊孩子咬破了它的球,走過來舉起前爪,就給了小白腦袋一巴掌。飛電知道,這些新來的不能咬,季夏爸爸和建飛爸爸早就告誡過它了。
  
  小白怒了,張嘴就向飛電咬過去,它平時仗著塊頭大,在小區裡稱王稱霸,誰見了不夾著尾巴啊,這會兒被個灰不溜丟的傢伙打了,能不怒嗎。但是飛電是誰,身經百戰的英雄都不是它的對手,更何況這養尊處優的小屁孩,它敏捷地往後一跳,躲過了這一襲。小白還以為飛電怕了它,還不知死活地追上去咬。飛電怒了,猛地一矮身,縱身一躍撲住小白,啊嗚一口咬住了它的脖子,將它往地上猛地按住,小白倒在地上,四肢朝天,無助地驚叫出聲。
  
  季夏也嚇了一跳:「飛電,別咬傷了。」跑過來一看,還好,飛電知道輕重,雖然咬痛了小白,但是並沒有咬破它的脖子。季夏看著小白,輕擊著它的嘴:「叫你再亂咬,不聽話,小心下次我還讓飛電咬你。」然後讓飛電鬆開了小白。
  
  小白受了驚嚇,嚇得半天癱在地上沒敢動,季夏對它喝一聲:「坐!」
  
  這回它一個激靈,翻身坐了起來,非常乖巧地擺著大尾巴。季夏看著忍不住想笑,但還是忍住了,這個刺兒頭,總算是搞定了,下次還不聽話,還讓飛電來咬一口才行。
  
  雖然很辛苦,但是每天都有收穫,看著那些散漫的寵物犬一隻隻變得規矩起來,就分外有成就感。兩人每天訓練完後,最大的樂趣便是交流訓練時遇到的各種千奇百怪的狀況,當樂子聊以慰藉。就這樣一直忙到過年這天,季夏在生物鐘裡醒過來,打了個哈欠,眯著眼睛:「實在不想起來,困死了,想睡覺。」
  
  羅建飛動了一下:「今天放假,不訓了,一會兒放它們出來散放一圈,然後我們去買東西。」
  
  「買什麼?」季夏打了個哈欠。
  
  羅建飛在他額上吻了一下:「買年貨,今天過年了。」
  
  「啊?我都忙糊塗了。」季夏倏地睜開眼睛,這麼快就過年了!
  
  「所以今天要好好休息一下。」羅建飛也不比季夏輕鬆,每天是忙得暈頭轉向的。
  
  季夏將腳在羅建飛腿上蹭了一下:「還是我二哥會享受,兩口子跑去馬爾代夫逍遙快活去了。北京連場雪都沒有,這個冬天真沒什麼意思啊。」周昭云和瞿明帥此刻正在馬爾代夫享受溫暖的陽光和柔軟的沙灘,估計美得都找不著邊了。
  
  羅建飛抱住他的腰,捏了捏:「怎麼感覺有點瘦了?累壞了吧。你昨天給小莊打電話,他怎麼說?」小莊就是莊超英,他倆經過商量後決定去請的第一個人。
  
  季夏說:「莊哥說現在在老家過年呢,要年後才能來,初六才動身。」
  
  「那我們自己還得忙幾天。再辛苦幾天,等他來了,咱們倆就輕鬆些了。」羅建飛說。
  
  季夏嗯了一聲,羅建飛其實比他更辛苦,他除了訓犬,每隔一兩天還得趁天不亮就去農貿市場買犬糧。以前犬少,幾天買一次就夠,現在犬多了,超過了二十條,犬糧消耗非常大,拉一車回來,過一兩天就沒了。
  
  自己搭配犬糧也是件很麻煩的事,如果買現成的犬糧,當然省心省力,但是營養不全面不說,還相對比較貴,所以只能自己配,買回來還得煮,費時費力,想賺點錢不容易啊。
  
  季夏跟莊超英打電話的時候,得知他已經結了婚,孩子都週歲了,就說,如果嫂子不嫌棄來養犬,那就一起過來,幫忙打掃衛生、煮犬食,工資不高,包吃住,一個月暫時兩千塊,若是生意好,以後再加。
  
  莊超英怎麼會不願意,養犬的活並不累,至少不會像在工廠上班那麼長時間,而且還自由,關鍵是兩口子還能在一起。季夏還說了,要是願意,孩子都可以一起帶過來。所以他們滿口答應,說過完年就來北京,孩子先不帶,看看情況再說。
  
  季夏就盤算,莊超英兩口子要是到了,自己和羅建飛就會輕鬆多了,只是有一點有些擔心,莊超英兩口子能不能接受自己和羅建飛的情況。
  
  季夏磨磨蹭蹭起了床,羅建飛已經出去散放犬隻去了,所有的犬都被從犬舍裡放了出來,在散放場裡活動、方便。幸虧有飛電這隻犬王坐鎮,給他們省了不少心,家裡二十多條犬才能相安無事,要不然早就打得不可開交了,更別提一起散放了。
  
  季夏下了樓,看見羅建飛拿著竹竿綁著一隻圓球在逗犬,自己則去打掃犬舍。二十多間犬舍,一個人掃起來還是非常費時間的,等人手多起來才好。他琢磨著,要是生意好,就多請幾個戰友回來幫忙。
  
  他們起得很早,就算是這種天,也是五點多就起來了。等季夏忙活完,天才大亮,羅建飛也將所有散放好的犬趕回犬舍。如果按正常作息,他們該去弄早飯吃,然後去挨個訓犬,但是今天他們要去置辦年貨,所以就不訓犬了,只帶著滾滾去遛了半個小時。
  
  羅建飛將滾滾關好,去了廚房,季夏正在燒水下面條,西紅柿雞蛋面,簡單又營養。「今天滾滾怎麼樣?」
  
  羅建飛一邊洗手一邊說:「還成,前兩天被飛電在屁股上咬了一口,這兩天看見飛電就跑得比兔子還快,有飛電在,不怕它不運動。」而且結合零食誘惑,松獅滾滾每天能運動至少兩個小時了,比起剛來那會兒圓滾滾走路都喘的樣子,已經好太多了。它的主人前兩天也來看過一回,發現自己的寶貝犬情況大有改善,不由得分外欣慰,放心地回去了。
  
  正吃著早飯,兩人商量著要置辦哪些年貨,就接到謝雪瑩的電話了,讓他們回家去過年。季夏掩住話筒,問羅建飛:「我媽說讓咱們回家過年。」
  
  羅建飛想了想:「去吧,我們買了東西再過去。下午去。」就算是在丈母娘家過年,那年貨還是得買點的,否則誰還大年初一的去買東西啊。
  
  季夏鬆開手:「媽,我們下午過去,去吃年夜飯。」
  
  掛了電話,季夏說:「我其實不怎麼想去,家裡肯定很多人。就咱倆在家過年好了,買兩桶煙花放一放,就當是過年了。」周昭云不在家,除了二老,估計沒有誰是歡迎他們去的。
  
  羅建飛說:「不一定,周昭云去馬爾代夫了,周家老三又進去了,只有你大哥一家在,兩位老人看著兒子都不在身邊,指不定怎麼難受呢,我們去湊個熱鬧也好。」周曦云年前已經被判了刑,故意殺人未遂,被判了十二年;高坤是數罪並罰,被判了無期,這輩子估計都要交代在牢裡了。
  
  季夏一聽,覺得很有道理,雖然回去了肯定不招周昕云待見,但是周伯伯和自己媽媽肯定都高興,尤其是羅建飛還能替長輩考慮,實在是很難得。
  
  因為晚上要很晚才能回來,兩人將出門的時間推遲了些,給所有犬都刷了一遍毛,臨走之前,又給它們喂了點食,這才出門。
  
  商場裡人頭攢動,紅燈籠、中國結、紅綵帶掛得琳瑯滿目,喜慶異常。季夏穿著紅色的羽絨服,與整個環境顯得十分融洽和諧,一邊走一邊看貨架,將自己看中的東西拿下看一看,滿意了就扔到購物車裡,穿著同款系黑色羽絨服的羅建飛跟在後面,推著一輛購物車,時不時探過頭來和季夏一起看商品,討論要不要買、買哪一款。
  
  他倆的動作流暢又自然,看起來默契十足,一些年輕的女孩舉著手機,悄悄地拍下他們的合影。羅建飛回過頭,發現偷拍的人,也不動怒,只是淡淡地說:「小姐,請不要拍照,拍了的也麻煩別傳到網上去,謝謝。」對方紅著臉點頭跑開了。羅建飛無奈地搖搖頭,他知道現在的網絡有多麼厲害,雖然他們已經跟家人出櫃,但是實在不想做什麼話題人物,安安心心做一個普通人就夠了。
  
  買好東西,他們開車去了周家,將給謝雪瑩和周正剛買的東西拿出來,雖然他們什麼也不缺,但是兒女買的東西還是自己的心意。果然如他們所料,除了二老,家裡只有周旭云一家三口,此外還有周昕云。
  
  往年他們一大家子,過年都是上飯店吃,省得自己做飯洗碗麻煩。但是今年兩個兒子不在家,周正剛提不起去外面吃的興致,便改在自己家裡吃,保姆回家過年去了,飯菜還是從飯店打包回來的,謝雪瑩也洗手下廚房,做了兩道自己的拿手菜來湊興。
  
  飯桌上,氣氛算不上融洽,因為有一個陰陽怪氣的周昕云在,顯得有些怪異。季夏和羅建飛便只好默默地低頭吃飯。吃著吃著,周昕云便說:「爸,我明年想去M國讀書。」
  
  周正剛冷了一下,看著自己的女兒:「到底還是決定要去了啊。」
  
  謝雪瑩有些意外地說:「昕昕你不是說不出國了嗎?」周昕云老早就打算出國,後來又說不習慣一個人獨自在外,便取消了計劃。
  
  周昕云癟了一下嘴:「家裡沒勁,出去見見世面。再說我在家,惹得某些人心裡不痛快,還是出去的好。」
  
  這話顯然是說給季夏聽的,但是季夏和羅建飛都不動聲色,當做沒聽見一樣,說實話,他們一年也難得有兩次回家來,要不是周昕云自己找不痛快,誰會覺得不痛快?
  
  大嫂葛玉清笑著說:「小妹去M國也好,我表弟就在那邊,你要去哪個城市?讓他照顧下你。」
  
  周昕云說:「還沒定呢,到時候再跟大嫂說。」
  
  吃了飯,季夏推說家裡還有犬等著喂,拉著羅建飛趕緊走了。出了門,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氣,不由得鬆了口氣:「小魔女要走了,最好嫁到M國去得了,我就省心啦。」省得相看兩相厭。
  
  羅建飛笑了笑,說實話,他也不知道怎麼跟周昕云相處,這女孩子敵意太重。這要不是季夏媽媽的家,他是一輩子都不願意登門的。
  
  「走了,回家了。飛電等我們回家過年呢。」季夏拉開車門,上了車。
  
  羅建飛從另外一邊上了駕駛座,穩穩地開著車往家去。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季夏的手機響了起來。「嘿,我二哥,居然還沒有樂不思蜀啊。」說著接通電話,「二哥,新年好啊!我二哥夫呢?替我問候一下他。」
  
  羅建飛含著笑,一言不發地安心開車,一邊豎起耳朵聽季夏打電話。
  
  周昭云在那邊不知說了些什麼,季夏說:「可把你們美得!剛才回家陪老頭老太吃飯了,剛從家裡回來,你們不在,這飯吃得可真夠詭異的。我不管,明年我就不回去了,我也找個地方逍遙過二人世界去,盡孝這事兒還是交給你們吧。」
  
  「問我們想要什麼啊?這樣好了,這次我們送你一次蜜月假期,下次你們還我們一次吧,去哪兒隨我們定,你只管報銷費用。就這麼說定了,不許賴啊。等我有空了,我就去找你們兌現。嗯,就這麼說定了!好好享受海水和陽光吧,也祝我二哥夫新年快樂,心想事成!再見!」
  
  掛了電話,季夏對羅建飛說:「嘻嘻,我二哥說,要送我們一次蜜月旅行呢。飛哥你想去哪裡?」
  
  羅建飛說:「你想去哪裡?」
  
  季夏想了一下,突然靈機一動:「我想去一趟林芝。」
  
  羅建飛挑眉:「去林芝做什麼?」
  
  季夏說:「去那邊舊地重遊,最好還能帶兩隻藏獒回來做種犬。我以前在偵察連的時候,還養了一隻叫多吉的藏獒呢,不知道它還在不在連隊。」
  
  羅建飛說:「好啊,那就去吧,等小莊到了,咱們再去。」
  
  「那是,肯定要春暖花開的季節去那邊才好。」季夏想到將來的林芝之行,不由得興奮起來,可以回連隊去看看,不知道多吉還記不記得自己,沒準能把它帶回來。
  
  車快到家門口了,車窗外的夜空中,山頭那邊突然綻放出了五彩繽紛的焰火,照亮了墨藍的夜空,精美絕倫。羅建飛抬起頭,看著遙遠的夜空,說:「過年了。寶,新年快樂!」
  
  季夏回眸一笑:「親愛的,新年快樂!」
  
  飛電和飛飛它們老遠就聽見門外的汽車聲,這是它們熟悉的汽車聲,主人回來了!不由得齊齊仰頭吠起來。
  
  季夏用遙控鎖開了鐵門,探出車窗外,大聲喊一聲:「飛電,寶貝們,我們回來嘍!」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這裡,正文就算完結了,再寫下去,也就是日常生活了,溫馨生活永遠也不會有盡頭。大家很想看狗狗們的故事,我決定以番外的形式來寫,不然不知道怎麼連貫,單獨成篇可以自由發揮。



100番外一 再見多吉

正月初八,經過一天多的長途跋涉,莊超英帶著妻子姚秀蘭來到了北京,羅建飛開車去火車站將他們接了回來。

來之前,季夏和羅建飛就再三強調了,他們訓犬場地方比較偏僻,條件不算太好,要多多包涵。莊超英則覺得,再怎麼偏僻,也不會比云南的駐地偏僻。季夏說,這倒是。莊超英說,那不就結了。

結果莊超英兩口子到了之後,還是意外驚喜,他們原本以為,條件不好,可能住的就是農村的平房,沒想到居然是住別墅,環境可以算得上山清水秀(如果前面的池塘有水的話),簡直是再好也沒有了。這地方,不像市中心那樣壁壘森嚴對他們有壓迫感,與他們熟悉的農村環境接近,但是又好上了太多,出門轉個彎,就是大路,上市場進城都極方便,哪還有不滿意的。

更何況還是做莊超英自己最喜歡的活,訓犬。離開部隊三年了,總算又能訓上犬了,這種感覺熟悉得令人眼眶莫名發熱。姚秀蘭是侗族女子,長得有點黑,性情有些靦腆,但是非常能幹利落,一到家就忍不住開始收拾打掃。季夏和羅建飛一看,心裡的大石都放下了,看來他們都很喜歡這裡。

就這樣,莊超英和姚秀蘭就在訓犬場住了下來。羅建飛和季夏商量了一下,一般的訓犬師,都是底薪加提成的工資,收入不太穩定,他們為了讓莊超英安心,就直接給他開了固定工資五千塊,不管業務是多是少。

莊超英自己也非常願意,雖然現在做建築工人工資高,有活做的話,每天至少在兩百塊以上,看起來比這個高,但那真是累,也沒什麼技術含量,而且不是每天都有活做的。而自己訓了那麼多年犬,不能學以致用,總是遺憾的。

過完年,那些犬主人就開始66續續來領自己的犬回去。羅建飛非常負責任地要求每一位犬主人都來學兩天口令和動作,兩天不行,至少也要抽半天一天的空,不然犬們學了,回去了沒人用口令,時間一長,就會荒廢掉,等於是白學了。

大家將自己的愛犬帶回家,普遍反應都很滿意,一有了口碑,便會帶來連鎖效應,很快便有新客人送自己的愛犬來上學。羅建飛同時也在很多寵物論壇註冊了賬號,在網上大肆推廣飛電訓犬基地。他還同季夏商量,過一陣子還準備請人給他們公司做一個網站,這樣一來,資料就更齊全了。

開春後,生意還算可以,雖然算不上紅火,但是盈利是綽綽有餘的,這在前期來說,情況已經很不錯了。莊超英兩口子也安心地待下來了。

這個時候,季夏自己則把重心轉移到幼犬繁殖上來了,馬上要到母犬發情的季節了,這一次他準備讓英雄和賽虎配對。飛飛年紀大了,這一次就不準備再配了,畢竟懷孕生崽實在是太傷身體,昆明犬的繁殖就交給它的兒女們了。

這一次,估計十個月大小的妞妞和球球也會初次發情,第一次發情當然還不能配,等到今年十月份的時候,就可以配了。不過到時候估計還得去物色新的昆明公犬,因為虎子要兩歲才能配種。

每年母犬發情的時候,是訓犬場最喧嘩的時候,母犬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對公犬們來說是致命誘惑,它們一個個如打了興奮劑一般,整天都蠢蠢欲動,想方設法要和母犬親近,不給靠近就拚命狂吠。

這個時候,就只能將母犬和公犬隔離起來訓練,每一個客戶都不願意自己的愛犬莫名其妙就懷了一窩崽回去,什麼品種的都搞不清楚。季夏和羅建飛也非常反對那種不負責任的配對,隨隨便便就配了,生一大窩串串,自己養不起,送人又送不出去,然後就扔了,成了流浪犬。真是造孽。

所以無論那些公犬多麼狂熱,不給配就不給配,再鬧騰也沒用。英雄要算是最幸運的公犬了,它成功地和賽虎配上了。等了半個月,賽虎出現了懷孕的徵兆,季夏將心放進肚子裡,終於可以放心了。

林芝之行一直在計劃中,季夏和羅建飛計劃了一下,決定五月份再去,等賽虎生完崽就走,那時候青藏高原的氣候轉暖了,出行會更便利安全。兩人一邊忙一邊著手籌備去林芝的裝備,到時候要去尋覓藏獒種犬,估計要在那邊好好轉轉才行。

訓犬場的生意也在蒸蒸日上,為了讓自己放心出行,季夏又給另一位北京訓犬基地認識的退伍戰友打了電話,讓他過來幫忙。對方二話沒說也答應了,這個叫溫春林的戰友是個特別能說會道的,季夏覺得將來可以讓他往業務方面發展。

五月八號,賽虎產下一公一母兩隻幼犬,雖然數量不多,但是幼犬很健壯,讓一幫揪著心的訓導員們都將心放進了肚子裡。三天後,季夏和羅建飛收拾行李出發,家裡的大小犬隻都交給了莊超英和溫春林,他們之所以走得這麼放心,因為溫春林在北京軍犬基地服役期間,見識並參與過照顧幼犬,比莊超英掌握的技能更全面一些。

他們乘飛機到拉薩,又從拉薩租了一輛越野車,如果不是為了節約時間,他們更願意去成都租越野車走川藏線過去。來之前,他們就做了很多功課,這個季節雨季已經開始,成都至林芝的川藏線有些地段非常不安全,常常出現塌方和泥石流,為了安全考慮,還是選擇相對較安全的拉薩至林芝一段。

拉薩到林芝八一鎮的距離是4oo公里,沿途有雪山、河流、湖泊、河谷、草甸、森林,風光旖旎,奇幻多變,令人目不暇接。這個季節,是高原氣候轉暖、春回大地的季節,冰雪開始消融,春草開始泛綠,牛羊悠閒地地在藍天白雲下持著草,淺金色的陽光從棉花糖一般柔軟的白雲邊際鋪灑下來,照得人心曠神怡。

他們沒有請司機,兩個人輪流著開,一路上開著車窗,任高原帶著濕氣和冰雪味道的風迎面而來,將沿途的美景盡收眼底。高興了,還能學當地的牧民放聲高歌一曲。川藏線上,這個季節的遊客開始多了起來,大家都還在忙著適應高原氣候,呼吸都有點不太順暢,這時聽見這輛車裡傳出來歌聲,不由得都分外好奇,這車裡坐了兩個藏族人吧。

因為路上限速,開得不快,要是開快了,開一段還得停下來等一等。停車等待的時候,同行的遊客就發現了這車裡坐著倆大帥哥,滿口的北方話,聊起來才知道是北京來的,不由得都跌破了眼鏡,年輕人啊,體力就是好。

季夏偷著樂了許久。羅建飛看著他:「笑什麼?」

季夏仰起頭看天,越想越可樂,最後笑得完全停不下來,羅建飛身上揉他腦袋:「笑啥啊?」

季夏皺了下鼻子:「小爺我總算是翻身農奴把歌唱了。想當初,我剛到高原的時候,高原反應可不要太輕。我的臉都腫成八戒了。」

羅建飛嚇了一跳:「怎麼會那麼嚴重?」

「那會兒身體底子太差,還沒鍛鍊好麼。」季夏無所謂地笑笑。

羅建飛卻是知道這情況有多嚴重的,要是治療不及時,喪命於高原反應下的都有:「你大舅不是在北京軍區嗎,怎麼不給你找個好點的地方?」

季夏笑眯了眼睛:「別處再好也沒有你啊。我本來想直接去云南的,但是我舅說那塊兒他說不上話,我就只能先來林芝了。你以前不是在林芝待過嗎,你看,正好,後來我也去云南了。」時隔多年,季夏說起這事來輕描淡寫的,忘了當初是如何煞費苦心才見到羅建飛的。

羅建飛心頭五味雜陳,原來他一直在找自己,虧得自己當初還以為他是自己的仇敵呢,這輩子有這麼個人待自己,上天真是太厚愛他了。「上車吧。」

「啊?不再玩會兒,我還想拍個照呢。」遠處正好有一群藏羚羊跑過。

「不是已經拍過了嗎?」羅建飛說,「不拍了,上車來。」

季夏有些不解:「幹嘛呢?」

羅建飛將車發動起來,將與他們一起停車休息的遊客拋在身後,到了一處無人的地方,將車停下來,一扭頭就吻上了季夏。季夏吃了一驚,很快就反應過來,開始慢慢地回應。

這個吻繾綣又綿長,一直吻到兩人都有些氣息不定,羅建飛才松開。季夏的頭靠在羅建飛肩上,臉上還有些紅暈。羅建飛輕輕撫摸過他的耳廓,將手劃到他的下巴上:「以後不用到處去找我了,我永遠都陪著你,不和你分開。」說完在他唇上親親一吻。

季夏雙目炯炯地看著羅建飛,嘴角揚起一個微笑:「好。」

後面的車也追了上來,經過他們時,按響了喇叭:「是不是車壞了?要不要幫忙?」

羅建飛鬆開季夏:「出了點小問題,我看看就知道了,你們先走。」出門旅行的人總是格外熱情友善一些,讓人窩心。

4oo公里的路程,開了8個小時,一路走走停停,看雪山河谷,看草甸牛羊,看藍天白雲,看藏族人民三步磕一個等身長頭去拉薩朝聖,季夏覺得很神奇,信仰真是一種神秘的力量,會讓一個人花數年的時間去做這樣一件事。「他們真了不起。」

羅建飛說:「他們心中有一團信仰的火焰,所以義無反顧。你也很了不起,跟他們做過同樣的事。」

季夏轉頭看著羅建飛,忽然明白他為什麼在路上吻他:「那是因為我心中有一團叫□的火焰。」

「我也有。」羅建飛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到了八一,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繼續出發,開車去他們以前當兵的駐地。「你覺得那隻叫多吉的藏獒還會在嗎?」

季夏搖搖頭:「不確定,但是我們連長應該還在,再不濟指導員還會在吧,總會遇到一兩個認識的人。」時隔這麼多年,變數實在是太多了。

「沒關係,我也正好回去看看,順便找找我的老戰友。」羅建飛笑了一下。

雖然過了很多年,羅建飛依然還記得路,他們一大早出發,午後的時候,便到了當初季夏租馬的小鎮。二人下了車,在鎮上吃了一頓過點的午飯,酥油茶和烤肉。然後驅車到了營地外面,還是記憶中的那個模樣。

季夏上去和站崗的守衛套近乎聊天,瞭解情況,發現他們連長已經陞官當副營長了,不過依舊在這裡服役。季夏遞了一包煙給衛兵,臉蛋曬得紅撲撲的小兵趕緊去幫忙聯繫去了。

等了大概五分鐘,現在是副營長的劉文軍小跑著過來了:「嘿呀,我說是誰來了,原來是你小子,還行,居然記得來看老子,老子沒白疼你。怎麼,什麼時候退的?」

「嘻嘻,去年就退了。營長,您越來越富態了。」季夏和劉文軍互相推搡著胳膊,嘻嘻哈哈開玩笑。

劉文軍看了看他身後:「還有朋友一起來呢?」

季夏趕緊拉過羅建飛:「嘿嘿,營長,這是咱們原來偵察連的老戰友,這次和我一起回娘家呢。xx年的兵,他叫羅建飛。」

羅建飛敬了個禮:「營長好。」

劉文軍鎖起眉頭苦想了一會兒:「我想起來了,咱們連的那個射擊標兵嘛,大名鼎鼎,如雷貫耳。歡迎歡迎,回來指導指導我們的新兵蛋子?」

羅建飛連忙擺手:「營長你別取笑我了,我都退伍了,還能指導啥啊,就回來看看戰友、營房。」

「什麼營長,還是個副的呢。叫我老劉好了,走吧,車開進來。」劉文軍一揮手,守衛趕緊將護欄打開了,羅建飛上車,將車開了進來。

季夏和劉文軍一邊走一邊聊,聊他們都熟悉的戰友,當年和季夏一起當兵的戰友有不少已經退伍,也有調到別處去了的,熟悉的基本上沒有了。季夏終於把話題引到多吉身上去了:「營長,我們以前養的多吉還在不在?」

「在啊,怎麼不在?」劉文軍說著,然後大聲叫了一聲,「多吉!」

然後季夏聽見一陣幾乎要把地都震動的動靜,一聲大叫之後,從辦公樓後面衝出來一個差不多半人高的金黃色的大傢伙,像輛坦克一樣轟隆隆推過來了。把季夏驚了一嚇。劉文軍喝了一聲:「坐下,多吉。」

多吉前爪向前一撐,止住了衝勢,抬起頭,用幾乎被遮擋住的眼睛看了一下劉文軍,舔了一下鼻頭,往後一蹲,坐下了。

季夏滿臉驚喜之色:「多吉長這麼大了。真叫人難以置信,我以為它肯定長不到普通藏獒那麼大。」畢竟多吉出生的時候,就存在著先天的不足,現在卻像一隻大獅子一樣霸氣威武,實在叫人意外驚喜。

「我也沒想到,它特別能吃,而且特別好動,後來就長成這樣了,我都快養不起了。」劉文軍嘿嘿笑。

季夏心中一動,但是沒有馬上說出來,而是轉過身彎腰,伸出手跟多吉打招呼:「多吉,你好。還記得我嗎?」

多吉抬頭看著他,愣了好一會兒,沒有表示親暱的舉動,也沒有表示很抗拒。

劉文軍奇了:「咦,難道多吉還記得你。每次它見了陌生人,都會大聲叫的。要不你試著摸摸它?」

季夏心裡一喜,將手輕輕放在多吉的頭上,多吉喉嚨裡發出了一聲輕鳴,但是並沒有躲開。季夏像小時候和多吉玩那樣,彈了彈它的耳朵尖,多吉的耳朵動了動,伸出舌頭來舔了舔嘴巴,然後嗅了嗅季夏手。

「營長,你說多吉是不是還記得我?」季夏問劉文軍。

劉文軍看著多吉:「有可能,它的記性好著呢。你以前常常帶它玩,給它喂食,你走了之後,它還去你原來的宿舍找過你好幾回呢。後來那裡住了別人,它才確信你不會回來了,以後就再也沒去找過你。」

季夏突然鼻子有點發酸:「多吉,多吉,我回來了。」但是多吉並沒有進一步的親暱舉動。

季夏知道藏獒一生只認一個主,當初雖然竭力使它不只認一個主,但是恐怕沒成功。果然,劉文軍說:「以前一起喂養多吉的戰友都離開了,現在這傢伙現在就只認我一個了,別人都不理。幸虧我還在這裡,要是我調走了,它怎麼辦?」

季夏心裡咯噔一下,果然如此,看樣子是帶不回多吉了。劉文軍問他:「小季你現在退了伍幹嘛呢?」

季夏嘿嘿笑:「我跟羅建飛一起搞了個訓犬場。」

劉文軍看著他:「行啊,小子,幹得不錯啊。你這次來是純粹玩呢,還是別的什麼?」

季夏老實地說:「就是想來看看你們,還有多吉。還想找兩條藏獒種犬回去。」

劉文軍說:「哎呀,這要是多吉願意跟你走該多好啊,在你那肯定能得到最好的照顧,那樣我也就放心了。」說著遺憾地摸摸多吉的腦袋。

季夏想了想,下了個決定:「營長,您要是不反對,要不我試著跟多吉相處一下,看它願不願意接受我。」

劉文軍點點頭:「好啊,如果它能跟你走,那就再好不過了。我也就沒後顧之憂了。」多吉是他一手帶大的,後來他升職,本來可以調到四川去的,但是為了多吉,他還是留了下來,畢竟這兒熟悉,去了陌生的地方,自顧都不暇了,哪裡還能帶著多吉過去。

羅建飛已經停好了車,從車上下來,看見多吉也分外驚訝:「這就是多吉?」

多吉見他靠近,身上毛髮突然炸開,做出一副對抗的架勢,喉嚨裡發出警告的輕吼聲,被劉文軍吼了一聲:「回來,多吉,這是朋友。」多吉回頭看看劉文軍,搖了搖尾巴,這才不去管羅建飛。

季夏看著羅建飛笑:「是啊,沒想到多吉居然長得這麼大,而且它似乎還記得我,剛才它就沒反對我摸它。」

羅建飛笑起來:「是嗎?那太好了。」

「上我辦公室去坐坐吧。」劉文軍邀請他們,多吉緊跟在劉文軍腳邊,亦步亦趨地往前走,肥屁股一扭一扭的,大尾巴往後捲著,看起來極其可愛。

季夏又問:「營長,多吉有五歲了吧,有沒有給它配過?」

劉文軍說:「我哪有工夫給它配,不過平時白天我都不拴它,誰知道它自己有沒有出去找過。」

季夏突然想到,要給多吉找個合適的對象也不容易,藏獒性成熟晚,母獒得兩三歲才能配,如果帶只小獒回去,多吉還得打幾年光棍呢,當然,前提是自己能帶回多吉。要不就去找一對小獒,一起養大也行。但是多吉這麼好的基因,要是不配就太可惜了。

羅建飛笑道:「營長,您也真夠放心的,這麼大只獒,您不怕它傷人?」

「咱這兒人煙稀少,除了當兵的,也沒幾個牧民。多吉看見穿軍裝的都不會咬,所以我倒是不怎麼擔心它傷人。」劉文軍說。

羅建飛心說,你是不擔心,剛才這傢伙差點要咬我呢。

劉文軍安排季夏和羅建飛在營區的招待所裡住下。季夏有了空,就去陪多吉。劉文軍平時也沒什麼時間陪多吉,除了喂餵牠,偶爾會領它去訓練一下,所以多吉常常自己在軍營裡遊蕩,它又不願意接納別人,而大家多半又有些忌憚它的大塊頭,主動去接近它的幾乎沒有,是以多吉很寂寞。

現在季夏來了,這個讓它有種熟悉感的人會帶著自己去玩,還會給自己好吃的,替自己梳毛,它覺得很開心,所以沒兩天,多吉就已經接納季夏了。連帶的,也漸漸容忍了羅建飛的存在,畢竟他們兩個總是一起出現的,它能從這個人身上感受到友好的情意。

這天季夏和羅建飛開著車,帶著多吉出去遛了一圈,多吉居然非常安心地坐在車後座上,半點不情願也沒有。季夏和羅建飛商量,他們是不是該離開了,還得去尋找小獒呢。

離開之前,季夏和劉文軍商量,還是決定帶多吉離開。劉文軍說:「我帶了多吉很多年了,其實非常捨不得它,但是多吉不是軍犬,本來呆在軍營裡就不太和常規。而且我以後可能會調離崗位,如果不在這裡,我肯定不能帶著多吉走。你能帶它走最好,它能得到最好的照顧,算是給它找了個好歸宿,我也就能放心了。」多吉現在只能跟著他,如果他將來升職換崗,多吉帶不去,他心裡能好受嗎。但是為了它再三耽誤前程,呆在這個小地方,繼續和老婆孩子分離,這讓他又有另一種遺憾,所以季夏能把多吉帶走,那是對它最好的安排。

季夏還想給劉文軍一筆錢,感謝他這些年對多吉的撫養,劉文軍卻差點生氣了,他說多吉是他的朋友,也把季夏當朋友,這才託付給他,怎麼能要錢呢,這不就是出賣朋友了嗎,況且當初也是季夏親自帶大的。「你只要好好對待多吉,這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了。這些錢,你留著給多吉買吃的吧。」

季夏卻知道,多吉拉出去,在懂行的人眼中,那價格絕對低不了。這些年藏獒販子把藏獒炒得那個火熱,純種上品藏獒幾百萬上千萬的都有,多吉就算不上最上品,那也是中上水準了,所以他有點不敢要。

劉文軍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小季,你想那麼多干啥呢。那些狗販子把藏獒炒得上了天,但是多吉在咱們眼中,那就是最好的朋友和夥伴,朋友是有價的嗎?能出賣嗎?」說著都有些動怒了。

羅建飛在一旁說:「算了,季夏,既然劉營長這麼說了,我們就接受了吧,給多吉找個好伴,給它一個好歸宿。」軍人重情義,談錢傷感情。

劉文軍笑起來:「還是羅建飛是明白人。」

多吉要走 ,劉文軍心中不捨,又留他們多待了一天。多吉似乎知道自己要和劉文軍分開,表現得非常狂躁不安,除了劉文軍和季夏,誰都不能接近它,連對季夏,情緒都不那麼穩定。劉文軍安撫了許久,終於將多吉用鏈子繫起來,送上了季夏和羅建飛的越野車。

走的時候,多吉扒在車窗上,非常淒厲地嗷叫著,劉文軍站在車外,朝他們揮手。季夏和羅建飛聽著多吉的聲音,都非常不忍心,但這是對多吉最好的安排不是嗎。車子駛離軍營,多吉看不到熟悉的景物,開始朝季夏和羅建飛怒吼。季夏和羅建飛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將多吉的牽引帶收得很短,它撲不到前座來,但是那動靜也弄得整個車廂震盪不已了,成年藏獒的力氣真是太大了。

季夏試著跟多吉發口令:「多吉,坐下!」

多吉愣了一下,停止了撲騰,然後發現發口令的不是經常聽到的那個,又開始對著季夏吠叫。季夏拿出一個皮球,遞到它面前:「乖,多吉,坐下!」

多吉很喜歡皮球,以前季夏給它買過一個,咬破了之後,劉文軍不知道又給它換了幾個,這次臨走的時候,劉文軍將它的小物件都收起給帶過來了。那是自己的皮球,多吉伸出爪子,將季夏手裡的皮球拍了過去,結果皮球一滾,落到車座下去了,多吉被牽引束縛著,搆不著皮球,急得使勁撲騰叫喚。

季夏讓羅建飛停了車,開了後門,從車座下將皮球撿出來,放在車後座上。多吉將皮球扒拉到自己爪子下,安心地啃自己的皮球去了,暫時忘記了跟季夏和羅建飛。

搞定了多吉,季夏帶著羅建飛又去找了藏族牧民阿旺。阿旺不記得季夏了,但是他還記得多吉,因為多吉,兩個久別的朋友又熟悉起來。季夏說明自己的來意,想買兩條藏獒幼犬給多吉做伴。阿旺非常熱情地答應幫忙,最後在阿旺的幫助下,他們從當地的牧民手裡買到了兩條三個月大的藏獒,一公一母,兩隻都是黑色的獅型犬。

有了兩條幼犬,多吉突然變得安靜起來,非常主動自覺地擔負起了照顧陪伴小獒的任務。季夏和羅建飛終於鬆了口氣,有小獒作伴,多吉終於可以安心了。

這次林芝之行,實在是太圓滿了,帶著三隻獒,兩人也無心逗留,抓緊時間,趕緊回家去!


101番外二 訓犬場日常

清晨四點,季夏就被外頭的犬吠聲吵起來了。他打了個哈欠,伸了下懶腰,碰到旁邊的羅建飛。羅建飛將手放在他腰上:「還早呢,睡吧。」

季夏說:「你聽,是不是多吉又在叫?」

「不是,你昨天不是已經給它戴了嘴套了?好像是昨天送來的那隻比熊在叫,小犬就是這點不好,喜歡叫喚。」羅建飛說。

「比熊其實還好,估計才來,還是有點不離心,不然它不會叫的。我起來去看看。」季夏將腰間的手抓開,起來套上上衣,快六月天了,天氣已經開始炎熱了,幸而這是在山裡,還沒有市區那麼熱。

羅建飛伸了個懶腰,也緊跟著起來了。儘管是夏天了,但是此刻的天色還沒怎麼亮,兩個人開了燈下樓,躺在樓下客廳裡的賽虎抬起頭來看了一下,又躺下去了,它身旁的兩隻幼犬一動也不動,繼續呼呼大睡得香。賽虎還在哺乳期,從生產前開始,就將它移到室內來了,準備等幼犬斷奶了再將它們一家移到犬捨去。

羅建飛開了大門,外面的空氣非常涼爽,藏獒現在還能在室外呆著,它們特別耐寒,但是怕熱,等到了六月份以後,它們就會感覺到炎熱了,估計到時候要在室內待上三個月左右。

屋外山頭的天際隱隱有了些亮色,快要天亮了,羅建飛開了庭院內的大燈,不少犬開始躁動起來,它們早就被先前那陣吠叫聲吵醒了。羅建飛去看了一下昨天新來的那隻比熊,果然是它在叫喚,羅建飛開了犬舍的小燈,小傢伙抬起頭急切地看著羅建飛,發現不是自己的主人,頗有些委屈地又叫了兩聲。

「泡泡,是不是要尿尿了?來,出來。」羅建飛看了一下犬舍邊的牌子,上面寫著犬隻的基本狀況,名字、年齡、品種、性格、愛好,以方便管理。

羅建飛將泡泡牽了出來,季夏也洗漱完下樓來了:「是它在叫吧?」

「是它。可能是要方便了。」羅建飛牽著它到了散放場。

季夏習慣性走到飛電的犬舍邊,將它先放了出來,飛電還保持著在部隊時候的良好習慣,早睡早起,早上一定要起來訓練的。即便季夏和羅建飛有意識地將它的訓練量減少了些,它也會在訓練場邊呆著,無聊的時候就躺在草地上曬太陽,看其它的犬訓練。

飛電出了犬舍,抖擻了一下全身,並伸了個懶腰,也不用季夏招呼,邁著步子朝散放場跑去了。飛電非常聰明,剛開始訓犬場來了很多犬,它非常有危機感,怕自己在主人心中的地位下降了,但是它後來發現,那些犬總是來了一會又走了,主人卻永遠不會送自己走,而且每天還會親自來給自己梳毛、喂食、訓練。它就明白了那些新來的犬都是客人,無需爭風吃醋,並且已經能接受季夏和羅建飛訓練別的犬,這個時候,它就會在一旁好好休息,偶爾去幫忙矯正一下那些新來的錯誤的動作。

只有那個叫多吉的大傢伙來了之後,才讓飛電有了危機感,那傢伙太粘人了,它霸著季夏爸爸不肯放,還凶得要死。飛電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是季夏爸爸親自把它牽回來的,自己還想去表示友好呢,結果那傢伙凶巴巴地朝自己吼,要不是建飛爸爸拚命攔著自己,自己一定拼了這條老命狠狠教訓一下那個凶傢伙。

但是季夏爸爸說了,那個叫多吉的傢伙,才和它的主人分開,心情不好,脾氣也很壞,讓自己別和它去打架,讓著它點。可是那傢伙並不領情,每天都在叫喚,嗓門又大,樣子長得也丑,沒眼睛似的,全身都是毛,而且怎麼那麼愛叫呢,跟賽虎家沒斷奶的娃娃一樣,吵死個人了。白長了那麼大塊頭,跟新來的那些小犬一樣沒用,打不過才用叫的來裝腔作勢吧,原來是個繡花枕頭,而且每天跟誰吃了它的肉似的,見誰都想咬幾口,幸虧季夏爸爸有辦法,用個大嘴套一套,嘿,安靜了!

飛電跑去撒完尿,飛飛、英雄和飛龍也起來了,還是老朋友好,都有教養、懂禮貌。羅建飛見它們都方便完,扔了只皮球給它們,四隻犬就一起玩去了。

季夏放完四條老犬,別的就不敢放了,等過一陣子其餘人都起來了再一起放,畢竟客戶送來的犬和自己家的不一樣,萬一跑到哪兒躲起來了,不好找。季夏走到多吉的犬舍邊,看見它正在裡面站著,嘴上套著嘴套,努力抬起頭,從毛髮下打量季夏。季夏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彈彈它的嘴套:「以後不許亂叫了,再叫我就還這麼給你套著。」

然後給它繫上牽引,摘了嘴套,這才牽著它出來。從林芝回來有好幾天了,季夏開始恢復它的訓練,第一件事就是讓它不能亂叫,否則叫起來真是沒完沒了,嗓門又大,它一叫,飛電幾個也不甘示弱,也會回擊,飛飛和虎子它們便會吶喊助威,整個犬場就變成了菜市場了,人的耳膜都要震疼。

飛電看見季夏牽著多吉出來了,扭頭看了一下,多吉蔫蔫的,沒精打采地站著撒完尿,看了一眼玩成一團的軍犬們,有些不太理解地扭過了頭,皮球嘛,它也有。

羅建飛已經將撒完尿的比熊又關了起來,將虎子三兄妹放了出來,開始和季夏帶著它們訓練。所以當莊超英和溫春林起來的時候,就看見羅建飛 帶著五條昆明犬和一隻德牧在院子裡繞圈跑步,季夏則牽著多吉跟在一旁跑。

「這麼早!」溫春林打招呼。這邊的作息時間沒有明文規定,但是大家都遵守著夏天早上五點,冬天早上六點的作息時間,跟部隊裡也差不多。

「被吵醒了,就起來了。」季夏說。

這時天色已經放亮了,他們挨個將犬舍裡的犬放了出來,牽到散放場上,讓它們大小便、活動。目前訓犬場有十二條受訓犬,基本上,犬舍都能保證至少有十條左右的犬,盈利雖然不大,但是至少能保持收支平衡,前期能做到這樣就不錯了。

羅建飛看大家都起來了,就將飛電它們也領到散放場內,讓它們去和別的犬們一起玩。姚秀蘭也開始起來打掃衛生、準備早飯了。

「我去買菜和犬糧,還缺什麼需要我帶的?」羅建飛一邊往車庫走一邊問。

「要給兩隻小獒帶點磨牙棒,多買點,以後給兩隻小德牧用。」季夏說,小獒正是換牙的時候,昨天帶它們出來玩的時候,它們使勁低頭去找東西啃,可見牙齦癢癢得厲害。

「好,還有嗎?」

「還買兩隻活小雞,別殺,給幾隻藏獒玩。」季夏說。

姚秀蘭從廚房裡跑出來:「大米不多了,記得買點。」

「好呢。」羅建飛發動汽車,開車趕市場去了。

季夏則繼續訓練多吉,多吉每天需要大量運動,所以季夏帶著它早晚各跑步一小時,散放和訓練時間另算,否則容易影響身體健康。現在季夏就比較愁這一點,多吉從小是獨自長大的,性格很獨,不太合群,而且對別的犬攻擊性也很強,要是不看著,就會惹禍。

陪著多吉跑了一個早上,季夏熱得滿身是汗,他將多吉遷回犬舍,給它喂了水,自己洗把臉,開始去照顧兩隻小獒。小獒因為還小,沒有像別的犬那樣一大早就放了出來,不過等到天亮後放出來,一般就不會將它們再關到犬舍裡去,喂食後就讓它們在散放場上玩,它們的精力也旺盛得很,每天至少要活動四五個小時。

這邊莊超英和溫春林則帶著其餘的犬在散放場上進行早課訓練,無非也就是玩,訓練一些簡單的口令,比如坐、臥、躺等,而隨行這樣的口令,則是要單獨進行的,這是要等單個訓練時才能進行的。

八點左右,羅建飛也回來了,大家將所有的東西扛回家,放到後面的倉庫裡,倉庫裡還有個小冷庫,用來保存蔬菜肉類。

收拾好,大家去吃早飯,然後一起將犬舍打掃乾淨。將大部分犬都送回犬舍,留下要接受訓練的犬。現在人手多了,每個人負責三到四條犬,所以單個進行是完全行得通的,他們就進行單個訓練。單獨訓練的效果自然要比好幾隻一起訓練的效果好。

多吉的訓練是季夏負責的,這個也沒辦法假手他人。這個時候,最鬱悶的莫過於飛電,因為它覺得季夏爸爸完全被那個大塊頭獨佔了,他都好久沒有陪自己訓練了。而且訓練的時候,季夏怕飛電和多吉會打起來,一般都是帶著飛飛,偶爾讓它給多吉做示範,多吉再怎麼不樂意和別的犬接觸,但是對於母犬,它還是有著本能的呵護的。

這天上午,季夏帶著多吉進行跳障礙練習。這種練習多吉以往從來沒有做過,所以看著那一米多高的鐵圈,顯得有點無所適從。季夏讓多吉坐定,然後叫過飛飛:「飛飛,跳一個!」

飛飛非常樂意地衝上去,毫不猶豫地一口氣鑽過了三個鐵圈。季夏奔上前,摸了摸飛飛的腦袋,表示鼓勵,然後回過頭去叫多吉:「多吉,來,跳!」

多吉看了一眼,有些躍躍欲試,但是它衝到鐵圈下的時候,又把身子一矮,從下面跑過去了。它從來沒跳過,有心理障礙。飛電本來是在羅建飛那邊給比熊泡泡做示範的,這時不知道怎麼跑到季夏這邊來了,羅建飛的注意力沒在它身上,所以一時間竟然沒有看到。

飛電來了,也不讓季夏發口令,自己縱身一躍,輕俏俏穿過了鐵圈,接著又一個,連續跳了三個,然後非常得意地站在季夏腳邊。仰著腦袋看著季夏,等待季夏的誇獎。季夏驚異萬分,從來沒有見飛電這麼主動過,誰讓它來跳的啊,他扭過頭去看羅建飛,他正在努力糾正泡泡的動作呢,顯然沒有發現到飛電跑這邊來了。便彎下腰,伸手揉了揉飛電的腦袋:「乖孩子,真棒!」

飛電舔了下季夏的手,頗為不屑地瞪了一眼多吉。飛飛看見飛電來了,也趕緊跑過來和它親熱。沒想到這個動作突然就激怒了多吉,它突然炸開脖子上的毛髮,弓起背,怒目圓瞪著飛電,喉嚨裡發出警告的低吼聲。

季夏一看這傢伙要打架,連忙喝了一聲:「多吉,安靜!」

但是多吉並不聽他的,猛地朝飛電衝了過來。嚇得站在飛電身邊的季夏往旁邊一跳,想閃身去抓住多吉的脖圈。因為訓練跳障礙,多吉的牽引已經被取了,這時候要抓住它非常不容易。

飛電的反應也不是蓋的,看見多吉跟個坦克似的壓過來,靈活地往旁邊一竄,就躲過了第一波攻擊。羅建飛也發現到這邊情況的失控,趕緊將自己手 裡的比熊交給溫春林,跑過來幫忙。

季夏手裡拿著牽引,拚命去追多吉,而多吉又在拚命追趕飛電,飛電從容不迫地躲閃著,飛飛和英雄幾個都急吼吼地跑過來給飛電助威,好幾隻犬你追我趕,一時間場面無比熱鬧。羅建飛飛身上來,和季夏兩個人圍追堵截,終於將多吉制住在地,季夏滿頭大汗地將牽引套上。多吉還非常不甘地朝飛電咆哮怒吼。

飛電則站在不遠處,挑釁似的看著多吉,時不時也低吼兩聲。羅建飛喝了一聲:「飛電,安靜!」

飛電到底是受過訓練的犬,不像多吉那樣野性未馴,很快便安靜下來。多吉拚命還想往飛電那邊沖,非要撕碎了飛電不可,季夏險些有些拉不住,最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它拖回了犬舍。

羅建飛則把飛電也關了回去。他們實在不敢讓它們打起來,不管是誰贏了都不是好事,當爹的哪個都心疼。飛電一路平順直到老年,如果最後還被多吉騎在頭上,肯定很受打擊。多吉這麼兇猛驕傲的一頭獒,如果輸了,以後它怎麼立足。當然,如果真打起來,估計飛電的勝算很小,畢竟它年老體衰,多吉又是出了名的猛犬,想要取勝是很難的。

關好多吉,被這突發事件打斷的訓練又重新繼續起來,大家各自訓練完自己的任務,就快到中午了。門前的池塘裡傳來幾聲呱呱蛙叫,樹上的知了也一個勁地在鳴叫。飯還沒好,幾個人得空在大廳裡休息,一邊吃著羅建飛早上買回來的西瓜,一邊討論上午多吉和飛電的爭鬥。

季夏無奈地苦笑一下:「它們這仇是結下了,要怎麼化解才行呢?」

溫春林說:「化解什麼,我覺得沒必要,藏獒就要凶,才有霸氣,那些養獒的人,不就是奔著藏獒的兇猛去的嗎?」

「話是這麼說,到底是一家子,誰不喜歡和和氣氣的,我們做訓練的時候都比較放心啊,要不然我都不敢把多吉放開來,老關著也不是個事。」季夏說。

羅建飛說:「要不我們把靠池塘邊的那一塊圍出來,單獨關多吉吧,它有了自己的單獨空間,應該就不會和飛電打架了。」

莊超英說:「我覺得這主意不錯。」

季夏拍了拍腿:「哎,我們這兒還是太窄了啊。」

羅建飛笑:「知足吧你,你不記得上次我們去看的那個訓犬場,那才多大點地方?」

季夏嘻嘻笑:「地方永遠不嫌寬嘛。」

正說著,就聽見門外有喇叭響。溫春林跑出去一看:「門外來了輛路虎。」一邊說,一邊開了大門鎖。

那輛車開了進來,車子開得十分刁鑽,似乎還想來個漂移,唰一下就停在了房子前面,後面還緊跟著一輛火紅的法拉利。車門打開來,從路虎上下來兩個穿得特別潮的年輕男人,拉開車後門,從車上下來一頭高大的純黑大丹犬;法拉利上坐著一個戴墨鏡穿著火紅緊身裙的長發美女,嘴唇抹得跟車身一個顏色,一看就是火辣辣的,車門打開來,先出來一隻踩著十來釐米高的高跟鞋,風情萬種地下來了,懷裡還抱著一隻嬌小的吉娃娃。

季夏小聲地說:「土豪來了。」羅建飛聞言,差點沒笑出聲來。

兩個男人摘下墨鏡,一個單眼皮細長眼的男人眯縫起本來就不大的眼睛:「飛電訓犬基地,是這地兒沒錯吧?」

季夏點點頭:「就是這兒,您有什麼需要嗎?」

「你們這兒可真難找啊,我們轉了一上午了。聽說你們這兒訓犬特別專業,我們正好弄了頭大丹犬,想讓它特別有鬥志,你們有沒有辦法?」另一個雙眼皮男用拿著墨鏡的手比劃了一下。

羅建飛說:「那就屋裡來聊吧,請進。」

兩個男人牽著他們的大丹犬走上了台階,紅衣美女也踩著高跟鞋進屋來了,他們一進去,屋裡的賽虎就感覺到了危險,立即從地上翻身起來,做出一副戒備的神態,喉嚨裡發出了警告的低吼聲。

季夏說:「把您的犬繫上牽引吧,家裡有剛下崽的母犬,它感覺到有威脅。」

雙眼皮男說:「嘿,它居然會有威脅感,我們家king可是見到吉娃娃都不敢吭聲的主兒。」

羅建飛還是拿了條牽引過來,將大丹犬繫上了,回頭對賽虎說:「賽虎,安靜,沒事。」賽虎看了一下,乖乖地趴回去了。

「請坐。」羅建飛回頭對他們說,莊超英已經將水倒上來了,然後和溫春林一起頗有興致地研究那頭大丹犬,那是一頭肩高將近7o釐米的犬,比多吉都要高許多,加上頭頸,估計都有近1米3,渾身黝黑髮亮,肌肉飽滿緊致,四肢修長,模樣看起來非常嚴肅,像一個紳士。

那個美女將自己的吉娃娃放在自己身邊的沙發椅上,那吉娃娃非常不安分,從沙發椅上跳下去,開始熟悉環境,一點也不怕生。

單眼皮男說:「聞馨,看好你的狗,別給人家添麻煩。」他的話還沒落音,便看見吉娃娃在沙發椅邊抬起了後腿,撒了一泡尿。

所有人:「……」

雙眼皮男恨恨地說:「我家king要是有西米這樣的氣概,我保準不送到這裡來了。」

季夏憋住笑:「大丹本來是一種性情很溫和的犬,它被譽為『犬世界的隨和巨人』,所以這不能怪它太溫順。」

「是這樣嗎?」雙眼皮男說,「你是這兒的老闆?」

季夏說:「我和他都是老闆,我叫季夏,他叫羅建飛。」

雙眼皮男說:「老闆你們好,我姓傅,傅燁。這兩位是我的朋友,他叫洛鋒,這位美女叫聞馨。」

聞馨終於將墨鏡摘了,明眸皓齒,果真是個大美女:「我家西米脾氣有點壞,特別愛咬東西,聽說你們這兒的訓犬學校能夠矯正壞毛病,我就帶它過來了。」

「這次要不是咬壞了你的限量版皮鞋,估計你還捨不得送它出來吧。」傅燁有些幸災樂禍地笑,「我就說你平時太嬌慣它了,慈母多敗兒啊,哈哈。」

聞馨用皮鞋尖踢了傅燁一腳:「少說兩句你會死?再說我叫西米咬你。」

傅燁摟著king的一條前腿:「別跟我得瑟,你囂張不了多久了。等我們king學完了,以後叫你家西米夾著尾巴走吧。」

傅燁這名字頗喜感,人也頗有意思,羅建飛和季夏都忍不住對視了一眼,雙方臉上幾乎都憋不住笑容了。

洛鋒對屋子裡的賽虎和幼犬更感興趣些,他見兩個朋友開始無聊鬥嘴,便去打量賽虎母子去了。這邊傅燁問:「老闆,我的king能訓好嗎?」

「經過訓練,當然是有效果的,它多大了?」羅建飛問。

「6個月大,我聽說半歲左右開始訓練最好,所以我就趕緊送過來了。」

「行,那我們就來談談細節吧。」羅建飛說。

那邊洛鋒走到賽虎附近,賽虎驚覺到有陌生人靠近,立即警覺起來。季夏看羅建飛和傅燁他們談合同事宜去了,自己便起身來:「洛先生也很喜歡犬?」

「是。喜歡兇猛一點的。你這是德牧吧?」洛鋒問。

「對,純種德國牧羊犬,從部隊帶回來的退役軍犬。」季夏走過去,摸了摸兩隻長得肉乎乎的幼犬,小傢伙在賽虎和大家的照顧下,正在茁壯成長。

「德牧不算是猛犬吧?」洛鋒問。

「它是最好的工作犬之一,不是猛犬。猛犬我們這也有啊,我剛從西藏帶回來幾隻藏獒,洛先生有興趣嗎?」季夏也有點小孩子脾性,得了好東西,就忍不住顯擺,他的多吉和大小黑還沒怎麼讓外人見識過呢。

「真的嗎?在哪兒?能看看嗎?」洛鋒果然喜歡。

「院子的犬舍裡。」說著便往外走,洛鋒趕緊跟上。

多吉今天正憋了一肚子的氣,看見有人來了,還是個陌生人,便瘋狂地咆哮起來。但是洛鋒卻沒有被嚇退,他一見到多吉,便兩眼放光,彷彿看見了金子一樣:「這是野生的藏獒?」

「不是,牧民家裡的,被我們部隊收養了。這次我去林芝,我們領導知道我在開訓犬場,就讓我帶回來了。」季夏說。

「它生崽了沒有?」洛鋒問。

季夏搖搖頭:「沒有,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母獒,帶回來兩隻小獒還太小了。」

洛鋒拍著欄杆:「簡直是太帥了,我跟你預定一隻它的幼崽啊,多少錢我都要,一定是要它的啊。這個是我名片,有了你就來找我。不對,以後我會經常過來看它,它叫什麼名字來著?」

季夏說:「它叫多吉。目前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但是我準備第一胎留著做種犬。」

洛鋒大手一揮:「第一胎就給我,以後小獒長大了再生,我給你留一隻好的做種犬,你覺得怎麼樣?」

季夏知道這是大客戶,以後訓犬場真正賺錢的重頭戲。訓犬場要想賺錢,並且將他和羅建飛的犬事業發展起來,光靠訓犬收取的那點費用肯定不夠,得靠培育名貴犬來賺錢,這樣才能有錢去引進更多的名貴犬,以後才有錢去救治流浪犬。

「可以,一旦多吉配種成功,我就通知你。」這麼看來,還得出去跑一趟,去尋一條成年母獒來才行,但是成年母獒哪有那麼好找呢,小獒在兩三個月就得培養了,否則就遲了,它就認主了,而且誰會賣一條好母獒呢。現在的辦法,只能去參加藏獒展會了,其餘的,就看多吉的魅力了,如果多吉被別的獒主看上,那幼獒不就指日可待了嗎。

正好趕上可以吃中午飯了,季夏客氣地問他們要不要一起吃飯,沒想到人家還真不含糊,直接留下了。吃飯的時候,洛鋒不懷好意地對傅燁說:「傅燁,讓你的king跟他們家多吉多廝混幾天,保準就會打架了。」

傅燁將信將疑:「真的嗎?多吉是什麼?」

季夏說:「多吉是我剛帶回來的藏獒,成年公獒。別聽他瞎說,king還小呢,又沒經過訓練,怎麼能跟多吉在一起,等king長大了,你願意的話,可以再試試。」

傅燁給了好友一肘子:「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等著,這賬我都替king記下了,將來叫它全都回給你。」

洛鋒嘿嘿笑:「最好叫你家king快點,不然等我的寶貝藏獒 長大了,小心它屍骨無存。」

「嘿!你哪來的藏獒?」

洛鋒得意地說:「我跟老闆預訂了一頭,多吉的崽,你們就等著吧。」

聞馨突然說:「影子都沒有的事兒,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就知道嚇唬人。」

羅建飛聽見他們的對話,朝季夏抬了抬眉,季夏笑了一下:「飛哥,我們去打聽一下,哪裡有藏獒展會,咱們也去參加一回。」

羅建飛說:「給多吉找媳婦呢?」

「是啊,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季夏說。

洛鋒說:「我知道,我知道,唐山和邯鄲都有藏獒展,我還去唐山的藏獒展看過,特別酷,全都是藏獒啊。」

「什麼時間去的?」季夏來了興趣。

洛鋒說:「去年三四月份吧,具體忘了,反正天還沒熱的時候。」

季夏遺憾地說:「那就已經過了時間了啊。」

羅建飛說:「沒事,我上論壇去問問,或者在論壇上發徵婚消息也行。不過先別急那個,藏獒發情不是要到冬天麼,我們先給多吉單獨圍個場子吧,別圈在犬舍裡給圈壞了。」

「好,吃了飯咱就弄。」

吃完飯,幾個人就立即動起手來,很快就給多吉沿著池塘邊上的空地圍了個十多米見方的空地出來,雖然面積還是小了點,但是比起只有幾平方米的犬舍,那已經是好太多了。

趁著大家都午休,羅建飛將大丹犬和吉娃娃的訓練計劃做出來,吉娃娃的好辦,就是矯正它的壞毛病和進行基礎訓練,大丹犬要訓練成護衛犬,這個課程比較複雜一點,過程也比較長一點,不過價錢也很可觀就是了。

季夏睡了午覺醒來,看見羅建飛還在電腦前面坐著:「飛哥,你一直都沒睡?」

「沒有。逛論壇呢。」

季夏湊過去,趴在羅建飛肩上:「什麼論壇?」

「藏獒論壇。」羅建飛說,「我發了個貼子,很多人表示很感興趣,一會兒我們給多吉拍幾張照片放上來,保準饞死這幫獒迷們。你看,就這樣的品相,他們都覺得很不錯了,要是咱們家多吉上來,那不得驚為天獒?」

季夏抱著羅建飛的腰:「果然是的,沒有一條比咱們多吉好。走,拍照去。」

多吉正懶洋洋地趴在樹蔭下歇涼,看見季夏來,也有些愛理不理的。羅建飛趕緊給它端上來一大盆水,它才有些興趣,湊過來呱唧呱唧大喝了一氣,然後抖擻了一下毛髮,又回到陰涼地裡去了。

「是不是有點熱了?」季夏看著多吉,問羅建飛。

「應該還好,不到三十度呢,不過太陽地下溫度可能有點高。」羅建飛說,「等以後天氣太熱了,就得單獨給藏獒安裝空調了。」

三點,莊超英和溫春林都起來了,開始下午的功課。由於之前接收的犬主要都由莊超英和溫春林負責訓練,新來的大丹犬就由羅建飛訓練,吉娃娃由季夏負責。

下午三點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這種天氣一般不讓犬活動,而是讓它們散放,然後給它們刷毛或者洗澡,陪它們一起玩,培養感情。到四五點不那麼熱的時候,再重新將上午的功課重新複習一遍。

七點半左右,大家都吃完飯了,開始給犬們喂食,喂完食,又帶到散放場上排便、玩耍,八點多一點,就可以送它們回犬舍睡覺了。等再過一個小時,又回來檢查一下犬舍,這一天基本上就結束了。

訓犬場的作息基本是這樣,跟在部隊的作息非常像,又要自由許多,這一群從部隊出來的訓導員們都很適應這樣的生活,而且非常滿意。

這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季夏拿出嘴套,掛在犬舍的牆上,指著對著多吉說:「乖,多吉,不要亂叫,不然我又要給你戴這個。」

多吉非常聰明,一看見那個,就想起昨天晚上打哈欠都不能的痛苦經歷,它討好似的舔了下季夏的手,然後回到犬舍裡端趴下了,喉嚨裡輕輕嗚了一聲,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

這天晚上,除了聽見新來的幾條小犬的叫聲,果然沒有多吉的。季夏在羅建飛懷裡翻了個身,含著笑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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