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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施柏耀坐在椅子裏,稍微仰首目光如炬地直視身著警裝筆挺立于面前的部下,安承海。

這位已經跟隨自己多年的部下,不管經過多長時間,目光依然如初次見面時那般清明炯亮,一貫嚴謹的表情襯得俊朗清晰的容貌更為剛正不阿,輕輕抿起的薄唇,淡淡透露他的堅毅。

每次看到安承海,不管何時,年近五十的施柏耀內心都會充滿無盡的愧疚,他欠他太多、太多了。

他於心底微澀地歎了一口氣,略微思忖接下來應當說些什麼。公事已經于一分鐘之前向安承海說明清楚,現在,是私人的時間了。

施柏耀由座位上站起來,走到安承海面前,直視他幾秒,伸手在他堅實的肩上重重拍了兩下。

“承海,這次,拜託你了,辛苦你了。”

安承海的視線沒有離開過他一直尊敬的長官兼長輩,當與這道含著慈愛的目光對上時,他的雙眼依然清明如昔。

“施局長,這是我的職責。”

“……這次的任務,比你之前的任何一次任務……都要危險、隱密、慎重……”

“我知道。”

“我信任你,我找不到跟你一樣能夠勝任這個任務的人。”

“我知道。”

施柏耀的目光在這時變得不再銳利,眼神之中,是道不出來的內疚:“同時,我知道你沒有真正休息過一天,甚至連妻子的葬禮都沒能去參加,八年了,你連一次都不曾接送過小禾上下學——承海,這是我欠你的,這是最後一次。所以你無論如何都要回來,回來後,我把你調到搜查課去。”

“施局長?”一直面無表情的安承海這時才微微頗起眉,改變了下情緒。

施柏耀瞪他:“你不能拒絕,這是我的命令!再說,你總該為小禾想想,已經失去了媽媽,她不能再沒有爸爸。去搜查課,時間多了,就帶她到處去玩玩。上次的家長會,你不在,我叫妻子代你去了,小禾有一篇作文得了優秀獎被老師念了出來,題目叫,想和爸爸一起去遊樂園。”

安承海的目光微微地閃爍,垂下臉的同時,遮住了難以控制湧至眼睛的哀傷,手緊緊抓住一直扣在腰側的警帽邊沿。

“所以,承海,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回來,這是命令!”

垂著頭的安承海淡淡,卻無比沉重地回答:“是。”

目送安承海走出辦公室的門,並輕輕帶上後,施柏耀終於歎出了一口氣,然後轉身走向辦公桌後,輕輕坐下。

安承海走出局長辦公室後,前進的腳步踏在光滑的地板上發出鏗鏘有力的聲音,直視前方的目光依然如往昔的堅毅清亮,為自己戴上警帽後,帽子上的金屬徽章折射太陽耀眼的光芒,如他的視線,這般奪目與清澈。

放學的時候,小學三年級的安小禾背著書包同以往一樣跟隨同學嬉笑著步向校門,就在離校門不到幾米的距離時,她眼尖的看到了站在外面的熟悉的身影。

目光頓時綻放最燦爛的光彩,興奮地幾乎是沖過去的她一路大叫:“爸——爸——”

迎著父親溫暖的目光,不顧旁人的注視,在接近的同時,她用力撲上久違的懷抱,緊緊攀附,再也捨不得放開。

看著女兒雀躍的臉蛋,安承海久久不曾移開過視線,最後,情不自禁地在這張越來越神似妻子的臉上輕輕落下疼惜的吻。

“爸,你怎麼有空來接我放學?工作不忙了嗎?”賴在父親懷中不肯下來的安小禾臉枕在他結實的肩膀上,手環住他的脖子。

“嗯,今天稍稍有點空。”手上提著女兒的書包,並小心抱住她,安承海左右探視來往的車輛,一邊輕步向前。

“爸,這是你第一次接我放學。”

安承海腳步頓了一下,臉上卻微笑了起來。

“小禾,我們在餐館吃過飯後,就到遊樂園去玩,好不好?”

“咦?”安小禾抬起頭看著父親溫柔的笑臉,“爸,是不是施伯伯跟你說了我那篇作文的事情?”

“啊。”安承海略略點了點頭,又很快接道,“不過,爸也很想帶你去,只是一直沒時間。”

“我知道,所以我並不怪爸爸。媽媽說過,你是為了讓我們還有大家生活得更好,才一直這麼忙碌的,爸爸所做的工作,是很偉大很厲害的工作。我在作文的最後面寫著,雖然爸爸因為工作忙的關係不能帶我去遊樂園,但他的努力,讓更多跟我一樣的孩子能夠高高興興地去玩,想到這些,我就無比的自豪與滿足。”

聽完女兒的話,安承海再也忍住把臉用力埋進女兒小小的肩膀,微微發抖的身體,說明他的激動,和哀傷。

他虧欠最多的不只是女兒,還有兩年前病逝的妻子。

自從結婚以來,他未曾能夠陪伴她渡過一個完整的假日,得知她生病時,她已經是病入膏盲,但他也只是到醫院裏與她匆匆一會便不得不離開,沒曾想這一別竟是天人永隔。再回來時,她的葬禮已過一個月。臨終前,她留下遺言讓親人轉告:

海,不用傷心不用內疚,有空到我的墓前放束花說說話,我會看到會聽到,會很高興的。

那一天,他把自己關到屋裏,放縱自己狠狠地哭泣,直至才六歲的女兒敲響門口,來到他面前,用稚嫩的小手輕輕拭去他臉上的淚。

“不要哭,爸爸,小禾很喜歡爸爸,媽媽也是很喜歡很喜歡爸爸。喜歡的人哭了,我跟媽媽會很難過的。”

看到小小的女兒努力安慰自己的模樣,看著跟妻子有幾分相似的她,想忍住淚的他抱住她淚卻流得更凶。

他很少哭泣,成年前更幾乎沒掉過一滴淚,那個時候,他幾乎流光了他身體裏的淚水,或許,今後他已經無力再如此痛哭了吧。

“爸……”

聽著懷裏的女兒擔心的呼喚,安承海打起精神露出一個笑容看向她:“我們今天就去遊樂園玩個痛快吧,想玩什麼,爸爸一定奉陪。”

安小禾一聽,頓時綻出期待興奮的笑容,並用力點了點頭:“嗯!”

站在路邊,攔下路過的計程車,先讓女兒坐進去後,安承海才坐上去關上車門告知司機去處,然後靜靜看著女兒開心不已的笑臉。

工作上的緊張與疲憊在此刻煙消雲散,一直以來,妻子與女兒都是他最重要的存在,現在妻子已經離開人世,女兒也便成為了他唯一的慰藉。

晚上十點鐘,在遊樂園裏玩累了的女兒安小禾回到家洗澡過後,躺到床上不消片刻便沉沉睡去了。

安承海一直待在女兒身邊,憐愛的目光不忍離開她片刻,靜靜地看著,就像看著世上最珍貴的寶貝。

不知過了多久,他貼身放在衣服裏的手機振動了起來,似乎知道這是誰打來的電話的安承海目光一凜,匆匆走向房間外,在闔上女兒房門的同時,他掏出了手機接聽。

“是我。”

靜寂無聲的黑夜裏,安承海的聲音格外深沉。

“十一點出發嗎?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對方還交代了幾句,安承海默默傾聽,最後應了聲,掛上電話,側身看向女兒房間閉上的房門。

只停頓幾秒,他便到客廳裏找出一支筆一張紙在上頭寫了一些字,然後輕輕走至女兒的臥室,把字條壓在床頭櫃上的鬧鐘的下麵。

做好這一切,安承海最後看一眼甜睡的女兒,終於轉身離開。

被他壓在小鬧鐘下的字條,只寫道:

小禾,明天早上你施伯母會來接你去上學,爸不在家的時候你就住在施伯伯家,記得要聽他們的話,爸會去接你的。

1

夜晚的都市霓虹閃爍,黑暗覆蓋的世界,再璀璨的燈光也抵不過夜的沉重。

高樓大廈之下,位於繁華地段的紅燈區,一向被世人視為禁忌。然,在世俗的束縛下早已經喘不過氣來的人們一到夜晚就會褪去文明的外衣,陸續來到這個禁忌之地,放縱發洩內心的欲望。

在這個視道德為無物,只有私欲與宣洩,到處充斥人們心底潛藏的醜陋欲望的地方,有一家只有會員才能進去的夜總會。

這家會員制的夜總會只有一扇再普通不過的實木雙開大門,看起來絲毫不起眼,唯有能夠親身進來的人,才能深刻體會這家夜總會的奢華。

步入燈光黑暗,卻極具氣氛與情調的大廳,這兒看起來比一般夜總會格調高雅外,似乎沒什麼區別。

昏暗的燈光不是很亮卻能讓人看清大廳裏的一切,坐在軟沙發上的男男女女沒有顧忌的相互調情。放在他們桌上的昂貴名酒不知是不是因為氣氛烘托的原因,有著色情的顏色與氣味。

只有少部分人,也就是這家夜總會的VIP會員才知道,這個看似平常的夜總會,一樓大廳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擺飾。到處有警衛把守的一樓以上的包廂,才是這家夜總會真正賺錢的管道。

這家夜總會所有的VIP成員都是黑道裏有頭有臉的人物,包下這家夜總會的其中任何一間包廂都是價格不菲,但對他們都是九頭一毛。因為在絕對隱密的包廂裏達成的交易所賺取的數目令他們覺得這些價格完全是物超所值。

最便宜的一間包廂一夜也要1500美元,會令這些黑道人物不把這些錢放在眼裏的交易,不啻是走私槍支、毒品、盜賣文物或是販賣人體器官等等……

在警方加大對犯罪集團的打擊的同時,這家保全與隱密性皆是上上之選的夜總會成為了黑道進行各種交易的溫床。

據傳,這家夜總會的幕後負責人是一個在黑道裏舉足輕重的人物,提供黑道最佳交易場所的同時,這裏同樣是他進行各項不法交易的地點。

不過這個人行事詭秘,因此就連這家夜總會的VIP常客也不曾知曉這個人到底是誰。

淩晨三點多鐘的時候,三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走出了這家名為夜鬼的夜總會,看起來就像是在裏面喝酒作樂盡興後欲歸的樣子。

十一月份的天氣在南方也算是寒冷了,加上今晚又下著毛毛細雨,讓不時迎面吹來的風變得刺骨。

他們中唯一的一個女性在走出夜總會的大門後便怕冷地嬌呼一聲,立刻縮進身旁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懷裏。

“怎麼,冷嗎?”暖香投懷,男人焉有不受之理,更何況撲到懷裏的可是真真正正的國色天香。表情本來還有些肅冷之氣的高大男人臉色變柔抱住女人的同時,低聲道。

“本來有點冷,但是現在不冷了,還很暖和。”縮在男人懷裏的女人聲音可謂是風情萬種。

“呵,回去之後,我會讓你更暖和的。”男人捏捏女人的嫩頰,曖昧地沉沉一笑。

“易哥,您真討厭!”女人故作羞澀地輕捶他的胸膛。

“咳,易哥。”站在他們面前的另外兩個男人終於找到了插話的時機,於是很快便道,“你們先在這等我一會,我去把車開過來。”

“嗯。”偉岸的男子頷首,接著目送說話的這名男人冒雨跑去車庫開車。

光站著等也是無聊,就在男人打算繼續跟懷中的美人調情時,敏銳地察覺到了向他投注過來的視線。當他抬頭朝目光投來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個背靠在牆上,嘴上叼著一支煙的男人。

黑暗與雨水模糊了視線,男人看不清對方的長相,但他的目光卻清晰地出現在心底。沒有絲毫掩飾,直裸裸地凝視,有野獸般強烈的氣息,卻又不帶任何情感,仿佛一切都被他看在眼裏,又仿佛他什麼都沒看到……

“易哥?”

縮在他懷裏的女人最先察覺到他的異樣,於是困惑地輕喚一聲。待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她然後又抬頭時,男人已經收回視線,取出叼在嘴裏的煙,淡淡地於夜空中吐出一口白煙。

“易哥,車開過來了,我們過去吧。”縮在他懷裏的女人突然說道。

視線一移,他果然看到了開到不遠處的黑色轎車,他在心底驚訝怎麼會沒注意到。但在屬下打開後車座的門時,他還是擁著女人走到車前,讓她先上車後,自己才坐上去。

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車子眼開就要開走時,他突然開口對司機道:“阿強,等一下。”

“怎麼了,易哥?”阿強馬上把車停下,扭頭看向坐在後面的他。

他沒有回答,而是對坐在副駕駛座的另一名屬下說道:“阿森,你剛剛看到站到夜鬼門口旁邊的那個男人了嗎?”

“是的,一出來我就注意到他了。”身為保鏢,阿森的警戒心比一般高出許多。

“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不知道。不過會站在這裏,估計是哪個幫派老大的馬仔。老大進去玩樂,他沒有會員卡便只能站在外面等了。”

他深思片刻,才向阿森吩咐道:“阿森你下車,馬上去調查這個人的來歷,一星期後我要結果。”

“是。”阿森得到命令,便立刻走下車。

“好了,可以回去了。”

他一聲令下,車子很快便向前駛去,緊挨在他身邊一直識趣的沒有打擾他說話的女人終於忍不住好奇問道:“易哥,那個男人怎麼了?”

“沒怎麼。”他抿起薄唇,似有若無地笑著,“無意中發現了一個可以讓我期待的東西罷了。”

黑色的轎車已經消失於夜幕中,仍然停留在原地抽煙的人的視線卻沒離開過車子離去的方向。

一陣冷風吹來,男人抽掉嘴邊的煙,丟至被雨水淋濕的地面中。煙蒂上的微弱火光在雨水裏掙扎一番,仍抵不過雨的侵襲,逐漸熄滅。

仰頭貼在冰冷的牆面上,被風吹起的雨水有一部分打到了身上,他不為所動,望向黑色天空的目光黯淡,就這麼沉思著,靜默著。

遠遠看去,身上籠罩著淡淡孤寂的他就像一尊雕像,又像迷失在人間的神。

2

一個星期後,阿森把丁易想要的東西呈到了他面前。

拿過阿森手中的資料,丁易開始翻閱,資料首頁,入眼便是一張端正的臉龐。

即使只是一張一寸大小的免冠照,照片中男人野獸般犀利炯亮的目光仍然是這麼清晰。

丁易揚了下眉,視線移向照片的旁邊。

“他叫張岷啊。”

“是的,易哥。”阿森站在丁易的旁邊,恭敬地對他說道,“他今年二十七歲,五年前因為打殘搶了自己女朋友的男人被關進了監獄,出來後一直在一家酒店當保安。一個月前黑蛇會老大陳國棟在這家酒店裏與情婦私會時,遇上仇敵被追殺,他一人赤手空拳逼退四個手持武器的人救了陳國棟。陳國棟欽佩於他的身手,便出高薪雇他當自己的保鏢。”

聽完阿森的話,丁易莫名地笑了一下。

“我果然沒看走眼,他果真有兩下子。”頓了一下,丁易側頭對阿森說道,“你覺得這個人可信嗎?”

“從資料上看,他沒問題。”阿森實話實說。

丁易最後瞄了一眼手中的資料,便把它隨手丟至一邊:“先把他從陳國棟手中搶過來再來確認他是不是有問題好了。阿森,打電話給陳國棟,說我今晚八點要請他吃飯。”

阿森沒有立刻照辦,而是向丁易確認道:“易哥,您打算以什麼身份請他吃飯?”

丁易沒怎麼猶豫,很快便道:“就以黑道第一大幫派,青龍幫老大的身份請他好了。用身份壓一壓他,也省得陳國棟那賊老頭子耍些花樣出來。”

“是。”

阿森得到回復,便離開丁易所在的房間,給黑蛇會老大陳國棟打電話去了。

黑道有諸多幫派,光是在黑道人口中叫得出名字就有數百個。而在這些幫派中,名氣最響,也最讓人聞風喪膽的,是黑道第一大幫青龍幫。

青龍幫的歷史由來已久,完全可以追溯到明清時期。只是在社會動盪與變革中,青龍幫就像潮水一樣退退漲漲。時而在社會裏銷聲匿跡,時而又沖到各大幫派的前沿,屹立於各大幫派之上。

在經濟復蘇的近百年,曾一度消失的青龍幫在幾代老大的帶領下,再次成為黑道第一大幫。

對於這樣名聲赫赫又罪惡累累的黑幫,警方早已把它列入亟待消毀的黑名單中。擒賊先擒王,如果不先除去青龍幫的老大,青龍幫就不可能完全被殲滅。只是青龍幫的歷代老大十分狡猾,從不現身於人前,不但有數重身份,更買通了政府高官為他們效命,讓警方每每都只能望而興歎,束手無策。

現在,儘管警方依然對青龍幫毫無辦法,但是為了除掉這個社會的惡瘤,警方從未放棄過信念,一邊在狹小的曲徑上匍匐前進一邊找尋殲滅它的辦法。

一日午時,警察局局長施柏耀的手機振動了起來,於是他急忙把手機從衣服裏掏出來看,短信的內容僅僅幾個字,一眼就可以看完。

施柏耀面容不改地看完短信,便把手機放回了衣服裏。正打算繼續審閱公文時,他的一名部下連門連也不敲,急驚風似地沖進了他的辦公室。

“局長,我們接到秘密消息,說青龍幫老大可能會出現在鳳凰樓!”

施柏耀淡淡地瞄了一下喘著粗氣的部下,念了一句:“白川,怎麼進來也不敲門?”

“哎呀,局長,都什麼時候了還管他敲不敲門的!”見他不為所動,這名人高馬大的白川急得差點沒跳腳。

“青龍幫的老大可能會出現在鳳凰樓,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們得趕緊出動,把這個罪大惡極的壞蛋抓起來,為民除害啊!”

“要抓也先抓你,不敲門不要緊,一進來還大吼大叫,不尊敬領導,像什麼樣子。”完全沒有受到感染的施柏耀話說得不緊不慢。

“局長!”白川見他這樣,真的是有夠想撞牆。

把手中的公文往邊上一放,施柏耀把背靠在椅子上後,才正式回答部下的問題。

“你也說了,青龍幫老大只是‘可能’會出現罷了。在沒有肯定他會出現之前,我們都不能也不該輕舉妄動。”

“雖然沒肯定他會出現,但也沒肯定他不會不出現啊!”看到施柏耀完全沒有派人抓人意思,白川焦急地辯解。

“白川,你知道貿然出動的結果是怎麼樣的嗎?”施柏耀的表情嚴肅。

白川被他問得一頭霧水:“什麼怎麼樣?還能怎麼樣?能抓到是好事,不能抓到大不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部下的粗神經讓施柏耀有些頭疼地伸手按了按太陽穴。

“在消息沒有百分百確定前,如果貿然行動,只會打草驚蛇。青龍幫老大會知道警方一直在注意他,也會更嚴加防範。到時候,別說我們會得到有關於他的消息,任何試圖接近他的人也會變得很危險。”

“說什麼嚴加防範,青龍幫老大哪時候不是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的?”白川就是不能理解。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部下還是聽不明白的話,他也沒辦法了。

施柏耀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鄭重地對白川命令道:“總之,這次你就當什麼都沒聽到,還有,離開我的辦公室後告訴其他人,我不會派人去鳳凰樓抓人的。”

“局長!”感覺是一回事,聽到又是另一回事。見施柏耀態度如此堅決,白川就覺得生氣,也便口沒遮攔起來,“我之前聽人說了還不信,現在你一再反對去抓人,難道真如傳聞所說,你早就被青龍幫收買了!”

施柏耀睨了一眼白川,沒有開口否認,也沒有承認。

“出去做別的事吧,我還有公文要審閱。”

施柏耀說完便埋頭翻閱文件,一副不再想說什麼的樣子。白川見他這樣,想生氣卻又無可奈何,憤憤然地轉身離去後,“呯”地一聲重重關上門。

當辦公室裏只剩下施柏耀一個人後,他放下手中的公文,萬分疲憊地躺到椅子上。沉默一陣,他閉上眼輕輕歎了一口氣。

晚上七點多鐘,一輛黑色的高級轎車駛進了五星級酒店鳳凰樓的地下車庫。

看到開進車庫裏的這輛車,坐在另一輛轎車中的丁易問坐在前方車座的阿森:“事情都已經安排好了嗎?”

“是的,易哥。一切都照您的吩咐去做。剛剛開進來的那輛車裏坐著的就是頂替您的人,將由他代替您與陳國棟交涉。我已經在他身上安裝上了微型竅聽器,您可以聽到他們的對話,也可以通過麥克風向他傳達命令。”

說完,阿森便把一個僅有拇指大小的麥克風遞到丁易面前。

“不用了,一切由你負責就好。”丁易沒有接下。

“是。”阿森把麥克風放回原處。

“不過,這樣一來就沒我什麼事了呢。”坐在轎車的後面,丁易一臉無聊。

“易哥,要不要把海莉找來陪您?”聽到他這麼說,負責開車的阿強便扭頭看向他,“反正這裏就是酒店,要開房簡單的很。”

阿強口中的海莉正是當前最受丁易寵愛的情婦,也是一個星期前丁易帶到夜鬼那家夜總會裏的女人。

“不了。”丁易撓了撓眉尖,“今天我在床上把她累壞了,讓她休息一下吧。”

對於海莉這個既有姿色,又懂得討他歡心的女人,丁易難得的惜香憐玉起來。

聽到他這麼說,阿強與阿森不由得相視笑了一下。

又過一會兒,另一輛白色的轎車開進了車庫。

“是陳國棟的車。”

果然,阿森的話說完後,從白色轎車裏走出了黑蛇會老大陳國棟,而先他一步出來為他打開車門的,是一直讓丁易記憶深刻的張岷。

丁易的視線一直落在車窗外,沒有人知道他是在看誰。就在陳國棟與連張岷在內的兩名保鏢從電梯處上樓時,丁易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易哥?”

見他下車,阿強與阿森同時走了出來。

“你們都回去坐好。”丁易頭也不回地說道,“你們在這裏監聽陳國棟的話,我去去就回來。”

“可是……”

“不用擔心,你們不是已經派人在鳳凰樓周圍把守了嗎?我不會有事的。”頭也不回地朝他們兩人揮揮後,丁易筆直走向電梯門前按下上樓的按扭,在電梯門開了的時候,走了進去。

電梯門再度關上時,阿森走向電梯,站在電梯前面一直凝視上方不斷改變的數位,等數位停下來後,他才走回車裏。

“十七樓,是請陳國棟吃飯的地點所在的樓層。”

坐在駕駛座上的阿強想了想,才遲疑地開口說道:“易哥他看起來很重視那個叫張岷的人。”

阿森笑了一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好。易哥的愛好就是發掘人才為己所用。當初咱們不就是這麼被他挑上的嗎?”

“說的也是。”了悟的阿強點了點頭。

他們兩個一個是十幾歲出來混某天在砍架受重傷時被丁易所救並栽培,另一個則是生長在青龍幫,卻因為地位低下的關係一直默默無聞,至到被丁易發現並重用提攜才有今天。雖然他們的經歷都不一樣,但他們都有誓死為丁易效命的決心,甘願為丁易一人膽腦塗地。

幾分鐘過後,接聽器裏傳來了陳國棟的聲音,阿森臉色一整,開始認真接聽對方的談話內容。

知道自己派不上用場的阿強則靠在車座上假寐。

3

年近五十的陳國棟畢竟一個知名黑幫的老大,當聽聞青龍幫的幫主設席宴請他時,儘管震驚卻仍能冷靜的前來赴會。

來赴宴前,陳國棟臆測了數個青龍幫老大請他吃飯的原因。

其中他覺得最有可能的,便是青龍幫欲與黑蛇會合作做買賣。前段時間他從越南順利運回一批高純度的海洛因,只是最近警方查得嚴密一直沒機會出手,但如果這批海洛因全部銷了出去,收入就不只是可觀這兩個字可能形容的了。

一星期前他曾去過夜鬼這個名為夜總會實為不法交易集會的地方跟他想要合作的人透露過此事,想必青龍幫老大是因此聽到些風聲了吧。

看來青龍幫可能屬意這批毒品,叫他來或許是想買下它們。只是不知道這個黑道第一大幫能不能出個讓他滿意的價錢。

懷著這種心思的陳國棟帶著兩名保鏢走近了鳳凰樓最為奢華的包間裏,而要與他會面的人則早已經坐在了餐桌前。

放置于房間正中的中式圓形餐桌直徑足有五米,見到他來,坐在餐桌後面的男人對還未能好好觀察自己的陳國棟說道:“陳老大肯賞臉與在下吃飯,實在是夠給我面子。來,請坐,飯菜我已經叫人送來了,很快就到。”

陳國棟似笑非笑地凝視著這個氣質不凡的男人,說道:“我能與青龍幫老大吃飯才算得上是走運呢。誰不知道青龍幫老大不從在人前出現,聽到他要請我吃飯,真是讓我跌破眼鏡。”

陳國棟一邊說一邊挪身坐到正對男人的椅子上,說到這裏後他停下來叫身邊的屬下為自己點了一支煙,而後才笑對這個男人。

“不過見了你後我有點失望了。”

“哦,此話怎講?”

“因為你不是真正的青龍幫老大。”

原本還算是和諧的氣氛在陳國棟的這句話後變得冷凝,但是造成這種局面的陳國棟仍然一臉微笑。

“我沒見過青龍幫老大,但我知道至少不是你。不過,雖然你不是青龍幫老大,卻也跟他脫不了干係。因為,若不是得到他的同意,沒有人敢冒充他。”陳國棟拿出嘴上的煙,吐了一口白煙。

“冒充青龍幫老大的人,沒有人能活過七天。”

沒有人知道青龍幫老大的名字與其長相,但他名聲遠揚,勢力財力都非一般人所想。為了斂財,曾經有一些人冒充過青龍幫老大到處招搖撞騙,在警方都沒注意到時,這些人在七天時間裏便已經身首異處。

之後,再也沒有人敢這麼做。

陳國棟的話讓男人輕輕笑了一下。

“陳老大果然是個精明的人,難怪在道上混了這麼久都沒出過事。”

男人沒有直接否認,但他的這句話已經讓在場人知曉他的確非青龍幫老大本人。

陳國棟收起了笑容,直視男人的目光中帶著冷色。

“既然是青龍幫老大要請我吃飯,那他就應該直接出面而不是找人頂替他。這種愚弄我一樣的行為實在是令我不爽。因此,在沒有見到他本人之前,我不會跟你們進行任何談話。”

陳國棟不笑,男人也不笑,把手搭在一塊放在餐桌上,男人陰狠的眼神不比陳國棟遜色:“陳老大,你在說這些話之前最好想清楚。你要知道,凡是見過我們老大的人,只要是他認為是不可信任的人,就絕對會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你的意思是,你們老大不信任我?”

“他是個疑心很重的人。”

陳國棟盯住男人,不再開口說話。

男人臉色一變,又恢復了方才的客氣神色:“陳老大,我們老大不在人前出現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你也別想太多了。叫我以他自己的身份請你吃飯,可見他的確有把你放在心上。”

陳國棟在心裏衡量當前的情況,計算再堅持下去的得失,最後,他選擇了自己所能獲得的最大利益的一方。

真見到青龍幫老大未必是件好事,就如男人所說,見到他之後,他很有可能會被暗殺。再者,他手上的海洛因數量很大,要完全銷出去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被警方發現的危險性隨之成倍提高。想要找到能一次性買下這批毒品的人放眼整個黑道,基本上沒有幾個。而不管論財力或是實力,青龍幫完全是最理想的買家,能夠與他們合作再好不過。

想清楚後,陳國棟吸一口煙,說道:“那麼,你們想要跟我合作什麼生意?”

儘管他已經於心中斷定了青龍幫找他的原因,但在對方沒有說出來前,一切都有可能。

男人沒有急著說出目的,而是瞄了一下自己身後的保鏢與陳國棟身後的跟班。

“陳老大,接下來的談話我不想讓我跟你以外的第三個人聽到,所以,可否讓他們出去休息一會兒呢?”

陳國棟猶豫了一會,才下令叫身邊的人都離開包廂,而與陳國棟的屬下一同離開的,還有男人帶來的幾名保鏢。

身為陳國棟保鏢的張岷與另外一名保鏢走出包間,還未來得及調整守衛的地方時,一把鋒利的刀子迎面向他飛來,險些刺進他的頭部。動作敏捷地避開之後,他只看到一道黑影消失在過道之中。

“什麼人?!”

同他一起出來的保鏢作勢要掏出手槍追上去,卻立刻被張岷攔住了。

“這裏是公共場所,隨便掏槍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你在這裏保護陳會長,我追上去就可以了。”

“好。”

張岷追上去之前,瞄了一眼穩穩釘入牆中的寸長小刀,便大至明白了對方的實力。

擲飛刀需要的不只是力道,直中要害不但可以看出對方的技術,刀身幾乎全沒入堅硬的牆壁更可以看出他的能力。

已經在心底有了大概,一路追過去的張岷在心中猜忖對方到底是何許人也。

有這麼好的身手,不是職業殺手就是專職保鏢。

而且,這個人的目標看起來是他——他有惹到什麼麻煩的人物了嗎?

一路追過去一直沒有再見到那道黑影,以為對方已經走遠,但張岷卻在將要失望時驚訝地發現了不遠處的黑色身影。

張岷一路追,黑影則在眼看就要消失時停下等他,這麼一來二去,張岷就算是白癡也清楚了黑衣人的用心。

他是在故意引他去追自己——難不成,是調虎離山之計?張岷心一驚,迅速調頭跑回去。

但他還沒跑上兩步,黑衣人再次向他擲出飛刀。

飛刀既快又狠,中一刀的後果不堪設想。再一次險險避開黑衣人的攻擊後,張岷心有餘悸。

然,當他抬頭看清悠然立於走廊另一頭的黑衣人的模樣時,微微愣了一下。

張岷的記憶力不錯,只要是見過面的人他都不會忘記,而眼前的男人,正是一星期前在夜鬼夜總會的大門前與他對視過的男人!

儘管只有一面,但是男人在望看他的時候,渾然天成的威嚴與霸氣叫他記憶猶新。

或許沒有略看張岷看到自己時的微愕,男人抿起唇,自得地微笑。接著身影猛然一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張岷飛馳而來。

不是張岷的反應慢,而是男人的動作實在是快得叫人匪夷所思。當張岷有所反應時,男人的臉已經是近在眼前。

走廊僅有一米多寬,想左右閃避完全是不可能,為防男人的進攻,張岷一直退,男人一直逼近。

四目對望,他們的眼神沒有一分一毫的退卻,只是強烈的,想要壓制對方的欲望。

“好眼神。”

男人又笑了,話音落下的同時,張岷左腳的腳後跟碰到了走廊盡頭的牆壁。

一切都像是早已經準備好,一切又都像是突然,在張岷的腳碰到牆壁的那一瞬間,他驀然蹲了下來,長腳直掃男人的下盤。

同樣是快而狠的動作,如若是被掃到,結果就不只是仰天倒地的事情,完全有可能會被撞到眼冒金星,無力站起。

但是男人避開了,像是早已經洞悉張岷的想法,又像是一直都在戒備著張岷這個不容小覷的對手。

男人在張岷面前敏捷地躍出了一個非常漂亮俐落的後空翻,披肩式的黑色風衣擺尾處於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弧線。

為男人如此俐落的動作,張岷微微眯起眼,不肯停息地直逼過去。

對戰在此拉開幃幕,寬約一米半,長約三十米的走廊是他們的戰場,對手是深藏不落,絕不能掉以輕心的人。

不知道對方實力之前,沒有人敢綻露自己的實力,在動手的時候,他們兩個人不約而同的以八分左右的力量對戰。

男人沒有再使用任何武器,似乎是知道張岷並不打算以武器還手,兩個人都是赤手空拳。

張岷面容冷峻,似乎在心中估算男人的最終實力,也在思忖男人與自己對打的原因。

男人嘴角含笑,似乎遊刃有餘,又似乎很滿意張岷這個與自己旗鼓相當的對手。

他們在激烈的交戰,似乎忘了這裏是鳳凰樓,一個經常有人到來的星級酒店,就算這裏是高級餐飲區一般人不能進來,但不代表沒有人會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兩個人都因不肯認輸的持久戰而微微冒出薄汗時,一個路過此地的女服務生被此景嚇得驚叫。

這一聲尖叫令他們的動作嘎然而止,張岷仍然戒備地盯住男人,而男人一臉可惜。

“算了,反正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

男人後退三四步,才轉身背對張岷,並對他揮了揮手,然後朝張岷所在地方相反的方向走去。路過一臉蒼白跪在地上的女服務員的時候,男人笑了笑,說道:“我們只是在交流武術而已,用不著這麼害怕。”

男人是英偉的,笑起來有讓人驚豔的魅力,讓女服務員看到雙頰通紅,直至他走遠也沒有回過神。

張岷只睨了一眼發呆的女服務員,便沉默不語地離開了。

這一戰,讓張岷有些不安。直覺告訴他男人絕對不是隨便能夠惹得起的小角色,他不安的是,身手如此厲害的這名男子出現在他面前的原因。

回到陳國棟所在的包間的門前後,他看到這裏很平靜,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這麼一來,也讓張岷知道,男人的確是刻意來找他的。

這名黑衣男人到底是誰?

靠在包間的門邊,張岷一直沉思。

約過一刻鐘後,陳國棟“呯”地一聲打開包間的門匆匆走了出來,臉色有點難看。

“回去。”

他冷淡地丟下這句話,便徑直朝電梯的方向走去。

張岷與另一名保鏢立刻尾隨于他的身後。走到電梯前時,電梯停在五樓,張岷按下下樓的按鈕後,又返回到陳國棟的身旁。

在等電梯的這段時間,張岷注意到陳國棟似乎在思索什麼,一直面無表情的沉默。

電梯終於上來了,門也在叮的一聲後打開,但陳國棟沒有立刻走進去的意思。頓了幾秒,他動了一下。

“張岷。”

“是。”

“你不用跟著我了。”

張岷抬頭直視沒有正眼看他的陳國棟。

“你被解雇了,你這個月的工資我明天會叫人匯到你的帳戶裏的。”

陳國棟走進電梯中,但這次跟上去的只有另一名保鏢,張岷留在了原地。

看著陳國棟走進電梯,張岷黝黑的眼睛中,看不出任何情緒,在電梯門將要闔上的那一刻,他朝陳國棟鞠了一個躬,門口應聲關上。

站在電梯裏,陳國棟回想著在包間裏的事情。

“陳老大,我知道你是個大忙人,因此不會耽誤你很多時間,就直接進入正題吧。剛剛出去的你的兩名保鏢中,有一個叫張岷,對吧?”

陳國棟有些意外,卻不露聲色,把煙灰往煙灰缸裏彈了彈。

“你們老大對他有興趣?”

“我們老大無意中與他見過一次面,覺得他是個可以栽培的人才,所以有意收下他。”

“他當然是個人才,不然我不會高薪雇用他。”

“所以,陳老大的眼光跟我們老大果然是不相上下。”

陳國棟哼了一下:“馬屁就不用拍了。儘管是你們老大主動找上我,但我也沒必要聽你們的話把一個難得的人才拱手相讓。”

“陳老大,我們有說過讓你無條件這麼做嗎?”男人笑了笑,“只要你肯點頭,我們青龍幫會出高於你進貨價十倍的價錢,買下你在半個多月前運到的那批海洛因。”

陳國棟放在桌面上的手震了一下,臉上卻仍然是面無表情。

不僅是因為這叫人咋舌的高價,還因為對方對自己動向的掌握,就像一直都在監視著他一樣……

“為了一個張岷,你們老大居然這麼捨得砸錢?”陳國棟開始頻繁的吸煙。

“哈哈,陳老大,你不要多疑了。我們老大之所以肯出這麼高的價錢,是因為他認為張岷值這個價錢。就像您老酷愛收藏各類跑車一樣,他的興趣則是網羅人才。”

“你們老大的興趣真是非同一般。”陳國棟說的不是客氣話,興趣各種各樣的人他見過,就是沒見過把網羅人才當興趣的。

“那麼,陳老大要做這筆生意嗎?”

男人問,陳國棟沒有立刻回答,沉默著似在猶豫。

“陳老大,你不用猶豫了,沒有人肯出這麼高的價錢買下這批棘手貨的。”男人頓了下,似是突然想起什麼複又道,“對了,我還沒告訴陳老大吧,你的這批貨,已經被警方盯上了。”

“怎麼可能?!”陳國棟終於變了臉色,一臉複雜地看著男人。

在這件事上,他一直認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可是……

“陳老大不會是懷疑青龍幫的人脈吧?”

陳國棟不語,不是默認,而是找不到反駁的理由。青龍幫能在社會上立足這麼長的時間,靠的可不是運氣,而是真真正正的實力。

若沒有像蜘蛛網一樣散佈在社會之中的廣闊人脈,他們就不會一直穩坐黑道第一大幫的寶座。

只是,他實在是想不通,那批毒品的事情到底是怎麼洩露到警方那裏的?他一直,很小心謹慎啊。

“陳老大,你可以好好想想。但如果你不想被警方逮到的話,就不要想太久。”

男人臉上帶著笑,自信地相信陳國棟最終會同意。

陳國棟沒有說話,不斷地抽煙,他的周圍,很快便是煙霧繚繞。

4

丁易悠閒自得地走下樓梯,一邊欣賞窗外迷人的夜景,下到第九層樓的時候,他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看到是阿森打來的後,他嘴邊的笑意加深。

“易哥,陳國棟同意了。一切如您所料。”

果然,一接聽電話,對方就如此向他說道。

“那當然,在這麼好的生意送上門,不做是笨蛋。”

“易哥,買下的這批海洛因應該怎麼處置?”

“到手後,立刻找個地方燒了。”丁易眼睛不眨一下。

“易哥?”

“已經被警方盯上的東西,如果不趕緊處理,只會引火上身。區區一點小錢,多談幾筆生意就掙回來了。況且這點錢就能夠買下這樣的一個人才,完全是物超所值。”丁易黑色的眼睛被遠處的燈光反射出異樣的光彩。

“易哥,您跟他交過手了?”

“對。”

“看來您很滿意。”

“呵,孤獨的狼最興奮的莫過於遇上與自己並駕齊驅的同類。”

張岷醒來後,第一時間就是看鐘,知道現在已經是早上九點多鐘後,他才憶起來昨天晚上他失去了工作。

揭開被自己的體溫烘得暖呼呼的棉被,他走下床,簡單地把貼身衣物穿上後,才進到洗手間刷牙洗臉。

出來後他沒有準備早餐,而是直接披上外衣拿出銀行卡走出了自己簡陋的單身公寓。大約是十點左右,他先是到寓所附近的銀行查看,看到陳國棟的確匯了一筆錢進到自己的帳戶裏。他取出了一些錢,開始在街上晃蕩。

他可不是喜歡在街上到處閒逛的人,今天會這麼做,是他打算去找下一份工作。

像他這種沒有學歷又沒有什麼工作經歷的人,能做的事情不多,且主要是體力活,但是今天,像這樣的工作他一樣也沒找到。

到了下午,開始有點累了的他買了一個麵包買了一張電影票走進了電影院。

能有地方坐又能吃東西還能看看電影消磨一下時間的確是件愜意的事情,懷著這種心情的張岷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在電影開始播放前,眼睛盯著螢幕的他打開包裝袋大口大口地吃著麵包。

這時候,他身旁原本空著的位置坐下了一個人。電影院很黑,他沒有去看,因而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他也沒興趣知道。

電影播放了幾分鐘後,張岷才發現這是一場愛情劇。進來時他沒問清楚,看到是將要播放的電影就買了票。

現在看到兩名男女主人公無數次出現在畫面上重複那些肉麻老套的情話,張岷開始無聊了。啃完麵包,發現周圍全是成雙成對的情侶,他苦笑了一下,開始站起來,決定讓自己這個單身漢離開這個尷尬的地方。

但他被身邊的人給攔住了去路,望過去時看到對方的臉,他不由皺起了眉。

又是這個男人。

張岷於心裏嘀咕。

“又是這個男人。”

男人笑著把張岷的心裏話說了出來。張岷此刻在想什麼不難猜,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張岷忍不住問道。

“先坐下吧,你站著會檔到後面的人看電影的。”

張岷瞟了一眼他,側過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我很欣賞你。”兩人短暫的沉默後,男人首先說道,“要不要跟我做事?”

“這有什麼好處?”

似乎沒料到張岷會這麼問,男人稍稍怔了一下,隨後抑止不住地笑了。

“一般人都會先問是做什麼的吧?”

“只要能賺錢,做什麼都沒差。”與男人的笑意融融相反,張岷表情冷淡。

“這種想法很危險。”男人意有所指。

“你欣賞的不就是我這種危險嗎?”張岷側眼看著男人。

男人笑著點了點頭:“還有你的身手。”

“我叫丁易。”

“我叫張岷。”人家報上了名字自己也要報上,這是基本禮儀。

“我知道,我調查過你。”

張岷看了丁易一眼,目光中沒有不快也沒有指責,平靜的就像丁易第一次見到時那樣。

丁易饒有興味地用手支住下巴直視他,接著說道:“我,是在道上混的。”

“嗯。”

張岷平淡得仿佛他所說的一切都在自己意料中的表情,讓丁易不由得呵笑了一聲。

“只要你同意跟我做事,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想要什麼樣的報酬隨便你開。”丁易在某些事情上十分的康慨。

張岷把頭靠在椅子上,仰望遠處不斷改變的畫面,約過半分鐘後,他語氣沉靜地回答丁易:“我拒絕。”

得到他的回答,丁易不是很明顯地怔了怔。

“你,很危險。”

丟下這句話後,張岷起身離開,只給丁易留下一個略為孤單的背影。

“易哥,他為什麼會拒絕?”

同以往一樣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阿森扭頭看著坐在後頭的丁易。

丁易視線落在車窗外不停往後移動的景致上,枕在膝上的手輕輕拍打著:“他說,我很危險。”

阿森皺起了眉:“易哥,他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

阿森指的是丁易的真實身份。

丁易收回視線,對著阿森搖了搖頭:“他什麼都沒察覺。他說的危險,是對身邊情況的直覺,凡是感觸敏銳的人,都有這樣的直覺。”

就與野獸一樣,當身邊存在危機時能夠立刻感覺,然後戒備,或者是逃避。

丁易認同張岷的話,他丁易的確是個危險的人,這是一種本質上的危險。

“那麼,易哥,接下來怎麼辦?”

“繼續勸服他。”

“要是勸服不了呢?”

丁易拍打的動作停下,望向某處的目光閃過寒澈如冰的光芒。

“毀了。”

得不到就毀掉,這樣的一個人如果落入了別人手中就只會是一個威脅。

在威脅繼續擴散前,趁早毀掉。

這就是他的觀念。

一個星期過後,張岷仍然沒有找到工作,但是存摺上的錢在一點一點減少。

雖然知道再這樣下去不行但又沒有辦法。

除了祈求能夠早找到工作外,還能如何?

一日晚上,出外找工作的張岷拎著從夜市隨便買來的晚餐走回了自己所住的公寓樓前,正準備上樓時,他注意到了倚靠在一台高級轎車前的丁易。

知道他已經發現自己,丁易笑著向他招手。

“沒吃晚餐吧?上車吧,我請你吃飯。”

“沒空。”

張岷斷然拒絕。

“你現在沒工作閑得發慌怎麼會沒空?”

丁易戳穿他的謊言。

“忙著睡覺。”

說完,張岷轉身跑上樓,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丁易的眼前。

丁易抱胸站在原地,歪著腦袋一臉鬱悶,模樣看起來煞是逗趣可愛。

“我追女人都沒這麼辛苦過。”

阿強打開車窗正巧聽到他的這句話,於是笑盈盈地趴在車窗上說道:“那是因為對方是男人,對易哥不來電。”

“誰說的。”丁易瞪了阿強一眼,“我每次去同性戀酒吧隨便一瞄就能迷死一堆男人。”

丁易是男人,男人最不服輸的就是被人認為沒有魅力。

“那是因為他們把易哥把女人看……哎喲!”

話沒說完的阿強被丁易用力一掌打在腦袋上。

知道他是活該,坐在阿強旁邊的阿森捂住嘴悶笑不已。

已經進到房間卻沒開燈的張岷站在窗前,揭起窗簾一角窺視著樓下。

直至看到丁易的車離開後,目光深沉的他才放下窗簾。

丁易健身房走出來後坐在了外面的一張躺椅上,這時,立刻有人把紅酒與杯子端了過來為他盛上。

一直在外面等候他的阿森這時候走了過來,彎腰在他耳邊低聲道:“易哥,半小時前明升公司的經理打來了電話,說要跟您商量下前段時間送到他那裏的那些‘資料’的事。”

青龍幫以其他人的名義在社會上開了好幾家上市公司,看起來是在做合法交易,其實這幾家公司都是青龍幫洗錢的主要管道之一。將通過各種不法交易所得的大量錢財轉換成合法所得,有效的隱瞞各種犯罪事實,進而逃避法律制裁。

“不是說了我休息的時候不談工作嗎?”丁易的表情沒變,只是懶懶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寒意。

“是,所以我叫他明天再給您打電話。”

丁易休息的時候不談工作,工作的時候絕不談私事,在他身邊多年的阿森不會不知道,只是認為有必要知會他一聲,免得耽誤大事。

“這種事情每過個把月就會遇上一次,他居然還來問我應該怎麼處理。”啜了一口紅酒的丁易冷笑一聲。

“可能是這次的數目比往常的大,他覺得比較難辦吧。”阿森不是在為別人說話,而這的確是事實。洗錢的數目越大危險性也就越高,如果不謹慎處理很容易出事。

“嗯。”丁易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知道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阿森識趣地住了口。不管是什麼事,丁易在休息時候不工作的原則是不會改變的。

不過,既然現在是休息時間,那就談談私事吧——應該是件比較令丁易有所興致的事情。

“易哥,張岷已經找到工作了。”

“哦。”果然,丁易頗有興致的挑了下眉,“什麼工作?”

“在一家清潔公司當清潔工。”

丁易把紅酒杯放回桌子上,低啐了一句:“屈才。”

“易哥,接下要怎麼做?”

丁易思忖了一下,然後道:“收買男人最有效的辦法有四樣——金錢、權力、女人、毒品。”

“易哥打算用哪樣?”

丁易稍微眯起眼睛望著身旁的紅酒杯,說:“他曾經為了女人做過牢,看來他是個性情中人。既然如此,女人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易哥,你有人選了嗎?還是交由我去負責?”阿森側著臉看著似在思索的丁易。

“目前沒有。”丁易說完話便不再開口,似乎並不打算交給阿森負責,但也沒有說不讓他去做。

這時候,有人敲門走了進來,是這段時間來一直陪伴丁易的海莉。

“易哥,就知道您在這。”看到丁易,迷人的海莉風情萬種地朝他走了過來。

海莉的出現,讓深思般的丁易目光閃過一縷光芒。

當海莉嬌媚地坐到他身邊時,丁易笑著摟住了她。

“怎麼,才一天不見就想我了?”丁易的手順著海莉妙曼的身體曲線遊移著,出口就是曖昧的低語。

海莉是個上等的尤物,也是第一個能陪在丁易身邊超過一年的女人。這不僅是因為她長得絕豔動人,還因為她很聰明,懂得在丁易這個喜怒無常的男人身邊拿捏分寸,做自己的本分,從不惹到丁易。

“就是想您了,不行麼?”用最讓男人招架不住的柔媚聲音嗲嗲地撒嬌,海莉不顧旁人在場,一直往丁易懷裏鑽去。

丁易沒說什麼,笑著摟住她,並順勢將自己的大掌握上她豐盈的胸部,透過薄如翼的衣料盡情的揉捏著。

“啊,嗯,易哥……”海莉仰起潔白的頸子嬌喘著,雪般細緻的皮膚同時誘惑著身旁的男人,引得他禁不住附上去品嘗。

淫靡的氣氛逐漸濃重,阿森也早已經識趣的叫上其他人離開,留下私人空間給他們。

但當女人的欲望被挑起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時,男人突然住了手,望著她的目光寧靜的似乎完全沒有沉迷進去。

“易哥?”海莉睜著朦朧的眼睛困惑地看著他。

“海莉,幫我一件事。”丁易柔柔地說道。

“什麼事啊?”

“去征服一個男人。”

海莉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頓時清醒過來。

她早就清楚陪伴在一個無情男人身邊的最終命運,不是被踢開就是被利用,只是她沒想到會這麼快。

“是誰?”

海莉有點意外自己的聲音居然沒有發抖,是不是跟了丁易這麼久,也學會了隱藏情緒?

“你同意了?”

她有說不的權利嗎?海莉悲哀在心底。

丁易對毫無用處的人,都很殘忍。她想在他的面前無時不刻保持完美,就連離開,也要送他一個漂亮的背影,而不是垂死的掙扎。

“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海莉的話,讓丁易一直灰暗的眼中呈現出了異樣的光彩。

“是一個,會帶給我很多驚喜的男人。”

這是海莉第二次看到丁易帶著點興奮的目光,第一次時,是在夜鬼的門外……

5

在清潔公司工作的第三天,被派到一幢二十層的高樓進行外部清洗的張岷在收工回公司的時候,看到了路邊一個高跟鞋被卡在排水溝蓋上一籌莫展的女人。

他走上去,詢問對方要不要幫忙。當女人抬起頭的刹那,張岷在驚豔的同時覺得女人很眼熟,想了一會兒,他才突然憶起來她是誰。

“是你。”張岷淡淡地道。

“啊?”女人沒料到他這麼說,愣了一下。

“我在夜鬼的門外見過你,當時你跟丁易在一起。”

“你是?”女人困惑地望著他。

“你不認識我。”張岷說完蹲了下去,看了看女人就被卡住的高跟鞋,抬頭對她說道,“你先把腳從鞋裏抽出來,我幫你把鞋撥出來。”

“啊,謝謝你。”女人一臉感激地照做。

張岷試著撥鞋的時候,才知道鞋被卡得很緊,試了幾次不行,最後他深吸一口氣,使盡全力去撥,終於把鞋弄出來了。

“好了,鞋還你。”

張岷把撥出來的高跟鞋放置到一旁後,站起來就要走人。

“等、等一下。”女人見他離開,趕緊穿好鞋後追上去。

“還有什麼事?”張岷轉頭看向她。

“那個,剛剛真的很謝謝你。”女人朝他深深鞠了一個躬。

“不客氣。”張岷說完又要離開。

“請等一等——啊,哎喲!”

女人想追他,卻突然叫了一聲蹲了下去。

張岷再次轉過身,看到了女人變得蒼白的臉色。

“怎麼了?”他不得不走回她身邊。

“這個……”女人咬著牙指了指斷掉的高跟腳跟,且左腳不自然地扭向一邊,似乎是扭到了。

“怎麼會這樣?”張岷驚訝地蹲下身查看。看了一會兒才知道可能是由於他剛才用力過猛,導致鞋跟松脫才會突然斷掉。

“對不起。”張岷滿懷歉意地道,“我剛才太用力了。”

“沒關係,你也是好心……”因為疼痛,女人說話有點吃力。

“很痛吧?我送你去醫院吧。”說完,張岷扶起了女人。

“麻煩你了……”

“哪里,都是我的責任。”

“唔——”女人根本走不動,左腳一沾地就痛得全身僵硬。

“真糟糕,這裏不准車開進來——我背你吧。”左右顧昐了一下沒發現一輛車才記起來這裏非行車道,張岷只好這麼提議。

“真是不好意思……”

“你別說話了,忍一下吧,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好。”

背起女人後,張岷迅速朝附近最近的醫院小跑而去,女人趴在他因為一日的勞累而有些汗濕的背上,睜著略微沉思的眼睛沉默著,片刻之後,她疲憊地閉上了雙眼。

到醫院裏看過醫生,上過藥並且包紮好後,張岷在海莉的指引下送她回到自己所住的地方。

張岷是在醫院裏知道海莉的名字的。醫生問她叫什麼名字時,她說她叫海莉。

送海莉回家後,張岷沒有立刻離開。知道她一個人住,腳扭到後做什麼都不方便,便照顧她吃完藥後才離開。

可是他離開後沒多久又折了回來,把從外面買回來的已經煮好的晚餐交給海莉後才真正的離開了。

看著張岷離去的背影,海莉的目光很是複雜。

之後張岷有一個多星期沒有跟海莉聯繫,他也認為跟海莉之間只是到此結束,可是在一個多星期後,海莉打電話到他的公司裏,說要找他。

“你的腳好多了嗎?”

在電話裏,張岷向她這麼問道。

“好得差不多了。再過幾天就跟從前一樣可以自如行走了。”

“那就好。”

“那天真的很謝謝你。”

“不客氣,要不是我你也不會扭到。”

“總之,真的很謝謝你。我想請你吃頓飯,算是對你的感謝。”

“不用了,小事一樁罷了。”

“對我卻很重要。”海莉很是持著,“就當是給我個面子,好嗎?”

張岷猶豫了一陣,終於同意了。

“好。”

男人拒絕不了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面對美麗女子的哀求,他們總是很容易就會心軟。

在這件事上,似乎沒有哪一個男人會例外。

海莉約張岷吃飯的地點,是一間不大卻很有情調的餐館。

張岷先到。約定時間過十幾分鐘後,走路姿勢有點不自然的海莉才姍姍來遲。

今天的她跟上次見面時有些不一樣。今天她幾乎沒有化妝,衣飾也很簡單,但這無損她的天生麗質,只是與上次的光彩照人有所不同,這次看起來清雅秀麗,柔美端莊。

這樣的海莉看得張岷暗自驚歎於心底。

在海莉走過來時,張岷從位置上站了起來過去扶她坐下。

“謝謝。”

張岷的體貼讓海莉柔柔一笑。

“不客氣。”

兩個人都坐好後,海莉叫來服務生點菜。

點菜過程有點久,因為張岷不知道應該點什麼,極少在餐館吃飯的他不知道口味怎樣,並且怕點貴了。讓女性請客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如果還點到價格偏高的菜,不知道人家會怎麼想。

似乎知道張岷在想什麼的海莉笑著詢問他的口味,有什麼特殊愛好等等,隨後便直接向服務生報上了要點的菜肴。

在海莉點菜時,張岷迅速翻看了一下功能表,當看到海莉點的菜的價格都比較高昂時,他不由得皺起了眉。

服務生離開後,看到他這副樣子,海莉不由問道:“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不喜歡吃的?”

張岷看著她,搖了搖頭,而後才說:“隨便點幾樣菜就好了,點這麼多而且又貴,會很浪費的。”

“反正是我請客,你怕什麼啊!”海莉眯起眼睛笑了。

“就是因為你請客,才更不能讓你破費。”

“為什麼?”

“男人花女人的錢不好。”

張岷直率的話讓海莉怔了怔,隨後捂住嘴嗤嗤笑了起來。

“你這個人真逗,想法居然還這麼古板!”

“難道不是這樣嗎?”

海莉沒有為張岷解惑,因為她已經笑得說不出話了。

海莉好不容易止住笑後,他們又聊了些話題,關於工作或是生活之類的。很快,飯菜端上來了。

因為海莉說過吃不完的話就會浪費掉這樣的話,張岷吃飯時沒怎麼說話,大口大口地吃。海莉只是挾了一些蔬菜吃了半碗飯後便說飽了不再吃,因此桌面上的菜幾乎是被張岷一掃而光的。

先吃飽的海莉捧著熱呼呼的清茶,一直笑看張岷不拘於小節、豪邁、率真的吃相。

看著這樣的張岷,海莉有種如果是做飯給這種男人吃一定會很滿足的心情。雖然沒怎麼說話,但每一道菜都吃個精光,就像每一道菜都是人間美味。

因為方才有聊過,所以海莉知道張岷出身于平凡的農民家庭,自幼在田間長大。家裏因為沒幾個錢,父母覺得送他上學很費錢便只讓他讀到初中,後來送他到武術學校學習武術,認為這樣才比較好找工作。

當時從武術學校出來還安排工作,他畢業後被分配到一個社區裏當警衛,本來還算一帆風順,卻在二十多歲時因為犯了點事被關進監獄呆了五年。

被關五年可是重刑,海莉問犯了什麼事,他卻聳聳肩搖搖頭,只說是年少時的荒唐。

他不想說,海莉便沒問,卻在心中好奇到底是什麼事情能讓一個看出來如此樸實的男人被關進監獄,一呆就是五年。

當桌面上的菜全被張岷吃到肚子裏後,海莉叫來服務生收拾餐桌。看著張岷一邊打飽嗝一邊用紙巾擦拭油光撲面的嘴,她止不住地笑,沒想到一個快要三十的男人居然還有這麼可愛的一面。

張岷也有深沉的一面,海莉上次與他見面時,他就像是一隻受了傷,誰也不相信的野獸。

他說這是呆了五年監獄練就的。

關在監獄裏的人都是犯了事的人,犯了什麼事的人都有。殺人、搶劫、強姦、詐騙……

在裏面一年,你基本可以看清世上的一切醜惡。

監獄裏面就是一個社會,一個只有罪犯的社會,裏面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斥著罪惡。

在裏面,如果不變強,就會活得連狗都不如,如果輕易相信別人,就會被出賣得連一根骨頭都不剩——

張岷與海莉的話題到這裏就開始凝重著,張岷說完自己的事情後,海莉的視線便一直落在櫥窗外,仿佛與他們隔絕的世界上。

“你知道我是幹什麼的嗎?”

海莉轉回頭,卻只是看著手中盛著清茶的玻璃杯。

“幹什麼,不就是丁易的女人?”

張岷習慣地拿出煙,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看了海莉一眼後又把煙放回了衣服裏。

海莉抬頭,正好把他的這個舉動看在眼裏。知道他是怕熏著自己才忍住不吸煙,海莉心中一暖。

“如果,我真的只是專屬於某一個男人的女人就好了。”

說這話時的海莉一臉苦澀。

“其實,我是幹那個的……”

“啊?”

“就是妓女。”

張岷明顯地呆住,盯住海莉不放,後來又覺得這樣不好便尷尬地收起視線。

“你……你不像……”

不知道應該說什麼的張岷斷斷續續地說。

海莉沒有看向張岷,目光一直看著被她捧在手中不停轉動的杯子。

“我家,其實挺有錢的,我一開始之所以會幹這個,是因為我被一個男人給騙了。”

說到這兒時,海莉的目光變了,夾雜著一種說不清的情感,悲哀與壓抑,不堪與痛苦。

“那個時候,我才十七歲,高中都沒畢業。我有一次跟同學出去玩時遇上了一個比我大十歲的男人。他長得不錯,說話很幽默,又會體貼人,很快,單純的我便陷入了他布下的情網,為了他不顧家人的強烈反對跟他遠走他鄉。——美夢,是很容易被驚醒的,只是我沒想到我會醒來得這麼快,並且會這麼可怕。某一天晚上,男人把三個男人帶進了我們租住的屋裏,讓他們——強姦了我——”

海莉閉上了眼睛,為不堪回首的往事。

“後來我才知道,男人收了他們的錢,把我當成妓女給賣了。我就這麼被關進了一家酒吧,他們逼我做三陪女,原本我死也不同意,但他們想著法子來折磨我,每天都叫不同的男人來強姦我……”

海莉捂住臉,可能是不想讓自己哭出來,只是她已然哽咽的聲音透露了她的心情。

“那是我最黑暗可怕的日子。終於在某一天,我受不了了,哭著同意他們的要求,也從那天開始,我成了一個真正的妓女。”

“那……那你的家人呢?”張岷的表情沉重著。

“我的家人?”海莉放下了手,眼睛已經紅了,像是哭過卻沒有流下一滴淚。海莉笑了一下,是心酸也是諷刺,“我在那家酒吧做了一段時間後,終於找到機會逃了出來。我逃到一個地方叫我家人來接我,他們很快就來了,可是在知道我這段時間所經歷的種種後,他們大為震驚。他們不敢報案,因為這會公開我所經歷過的種種,他們不知道如何面對我,因為我是一個被無數男人玩過的女人……”

“只是當時的我傻得不知道他們的心情,一個勁地哭著讓他們帶我回家。可是在某天醒來後,我發現他們留下了一筆錢後離開了。那時候我才醒悟我的親生父母怕丟不起這個臉而把我丟下了……當我知道這件事情,我的世界一片黑暗,我以為我真的會死掉……可是我沒有,我居然晃著晃著,晃到了我曾經逃離的那家酒吧……”

“那個時候,我知道,我最悲慘的不是被騙賣到酒吧當妓女,而是不幸成了妓女後被親人無情地拋棄。”

海莉終於哭了,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她用手拭去,但淚水流得洶湧,她怎麼也拭不乾淨。

張岷沉默著朝她遞去一張紙巾,她握住卻沒有拿走,她的手抖得厲害,整張紙巾跟著她一塊顫抖。

“人生只有一次,一步錯步步錯,再也不能回頭,縱然你為此背負罪孽。”

海莉悲痛地說完,收手再次捂住臉,不停地哭泣,任由流水自臉頰流下。

張岷一直維持原來的動作,他看著她的目光,充滿著無奈與疼惜。是恨自己無能為力,又是憐憫她一個弱女子居然要遭遇這樣的事情……

6

過了好久,海莉才算是冷靜了下來。擦幹了眼淚,眼睛仍然是紅腫的,她扯嘴笑了笑,說不好意思,居然跟談你這種事情……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在你面前就這麼說了出來。以前,我是絕對不會對別人說這種事的。可能,是你給我一種可以信任——安心的感覺吧。”

“謝謝你信任我。”張岷誠摯地說道,“說出來比較好,一直悶在心裏會很難受的。能夠幫上你一點忙,是我的榮幸。”

“真的很謝謝你,跟你在一起,我覺得很舒服。”海莉柔柔地笑著,“很羡慕能夠成為你妻子的女人,你一定會很珍惜她的。”

張岷苦笑著搖了搖頭:“像我這種窮人,沒有幾個女人會看上我的。”

“你人這麼好,怎麼會沒有人看上你?像我就會。”海莉很快說道,說完後臉色卻黯了下去,“抱歉,像我這樣的人居然還說這種話。”

“你這麼說是在污辱我的人格。”張岷板起一張臉。

海莉直視他:“你不覺得我很髒嗎?”

張岷對她的話嗤之以鼻:“真正骯髒的是那些看不起你拋棄你的人。”

海莉笑了:“雖然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不過我還是很高興。”

“我說的是真的。”

“嗯。”

海莉把手放在桌子上,視線落在張岷身上,而後輕而柔地說道:“跟你在一起很輕鬆,真的,我很喜歡跟你在一起。”

“那如果我們都有空的話,就不時出來見見面吧。”張岷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齒,看起來有點稚氣。

“嗯。”

看著張岷溫柔的笑臉,海莉若有所思地輕輕點了點頭。

而此後,海莉果然經常給張岷打電話,約他出來見面,然後兩個人在這個城市不停地逛著。

白天就逛公園,晚上就去夜市,玩得不亦樂乎。

雖然他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但隨著時光的流逝,他們知道在彼此之間,有什麼東西在悄然改變。

某一天晚上,同樣約出來見面的他們去一家酒吧喝酒。或許是興致高昂,兩個人都喝多了,醉至七八分,意識不清楚,不知怎麼的就進了一家酒店然後開房住了進去……

張岷真的醉了,不像平常穩重,進到房間後抱住海莉柔軟無比的身軀不停地吻著,海莉也格外的順從,柔柔地枕在張岷帶著男人特有的麝香的懷抱裏。很快,他們身上的衣服都褪得差不多了。

就當事情看似會順利地發展下去時,海莉突然猛然推開了身上的人,手臂一揮往張岷酡紅的臉上狠狠摑去。

“啪”地一聲響亮,可見這巴掌打得多重,讓張岷徹底地清醒了過來,呆呆地看著海莉。

“你快走。”海莉用力推他,“快走啊,離開這兒。”

“怎、怎麼了?”差點兒就被推倒在地上的張岷詫異還沒過,又添困惑。

“你是好人,我不該騙你,在他們來之前,你快點走啊!”見他一臉呆樣,海莉急得快要哭出來。

“到底怎麼回事?”見她這樣,張岷深覺一定有事情。

“我、我……”海莉目光閃爍,說話結結巴巴,似乎在害怕什麼,最終,她還是咬著牙說了出來,“我騙了你,其實我是被易哥派來的。他說你不肯在他手底下做事於是很生氣,便想整你。他叫我來引誘你,讓你喝下迷藥後無力反抗就可以捉住你然後折磨你了……”

“迷藥?”張岷微微睜大了眼。

“你不擔心,我沒這麼做……我……我下不了手……你是好人……”海莉紅著眼睛,“所以你快點走吧,快走,快走啊!”

“那我走了,你怎麼辦?”張岷一臉擔心。

沒想到他這種時候還在為她擔心,海莉心中五味雜陳。

“我沒事的,我會騙他們說被你發現了所以讓你逃了。”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張岷還是不放心。

“真的。好了,別說了,你快點走吧,不然就來不及了。”海莉滿臉焦急,一再催促他離開。

“嗯,那我走了,你要保重。”

最後深深看她一眼,張岷迅速穿上外套,以最快速度走到門前,用力打開門——

他沒有走出去,因為等候他的,是一把黑森森的槍口,冷冰冰地抵在他的額頭上。

不算寬敞的客房,擠滿了一幫人。

一身黑衣的丁易坐在中間,被槍抵住頭部的張岷被兩個彪形大漢壓住跪趴在地上,海莉則被其他黑衣男人扣住跪在與張岷對面的不遠處。

空氣凝重,到處是危險且緊張的味道。沒有一個人說話,氣氛一觸即發,形式看起來最弱的張岷無畏地睜著眼睛瞪住丁易,海莉則臉色蒼白地跪坐在地上,而丁易,一臉冰冷。

“我真是沒想到。”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丁易終於開口,說話時,眼睛與張岷無懼的目光對視,“你的本事真的不小,海莉這個陪了我快一年的女人在短短的幾天時間內就被你收買了,居然背叛我,想要放你走。”

“她沒有這麼做。”張岷因為是被強制壓趴在地上,氣勢不但輸人一等,連說話都有些費力,“是我自己發現了她的目的,決定逃走的,不信你可以問她。”

聽到他的話,一直低著頭的海莉驚訝地看向他。

“哼。”丁易冷笑了一聲,目光中的寒意更甚,“你難道不奇怪我們怎麼會出現得這麼準時嗎?當然是因為我叫人在這個房間裏安裝了竊聽器。剛才海莉對你說的一字一句,我不但聽到了,而且還錄下來了,要不要我放給你聽?”

海莉聽到,頓時一臉死灰。而張岷除了以更狠的目光盯住丁易外,還能做什麼?

“你到底想怎樣?”

在緊張得足以叫人窒息的氣氛中,張岷憤怒地低吼道。

丁易偏過臉,看了面無血色的海莉一眼。

“雖然我沒為海莉贖身,但我包下了她,因此,在我沒玩膩她之前,她仍然是我的女人。身為我的女人卻對別的男人動情,還打算為了他背叛我——”

抿唇笑了一下的丁易卻更有嗜血的氣息,輕輕觸摸下巴的舉動就像在思量如何殺人才最痛快。

“我最恨的就是被背叛,這樣的人我從來都不寬恕。不過,嗯,看在她陪了我一年的份上,處罰可以相對輕一點……”

丁易這麼說的時候,張岷與海莉幾乎是在屏息著聽的。他似乎也不打算辜負他們的緊張,彈了下指,他冷血地說道:“就把她的雙腿鋸掉好了。”

海莉一聽,頓時癱了下去。

張岷先是錯愕地瞪大眼,隨後劇烈地掙扎起來,更是憤怒地吼道:“丁易,你不要太過份了!海莉只是未遂而已!何況對一個女性如此殘忍,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殘忍?”丁易朝張岷冷笑,“我已經很仁慈了。”

“知道曾經背叛過我的人的下場嗎?四肢被廢算是輕的了,一般而言,背叛我的人我都會滅他全家——一根苗子都不留。”

丁易說這話時的冷酷讓人確信他說的完全是真的,看到他這樣,張岷啞口無言,不經意地看向海莉,看到她嚇到失魂落魄的樣子,張岷咬了咬牙。

“丁易,只要你肯放過海莉,你要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憑你現在這樣,還敢跟我談條件?”丁易一臉嘲諷。

“處罰海莉——對你也沒什麼好處不是嗎?更何況你一開始就打算針對我吧,現在跟你預算的有什麼不一樣?我已經落入你手中,而海莉只是一時之念,她陪了你這麼長時間,至少功能抵過,你就放過她吧。”

丁易看了一會急切地為海莉求情的張岷,似在思考什麼地沉默,然後在眾人意料不到時驀然從座位上站起來,朝張岷走去。

立在張岷面前,丁易居高臨下看他。

“明明自己的處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卻只一味地替一個相處不到一個月的女人求情——海莉,你的魅力果然不小。”

丁易突然轉向海莉,如此說道。

“易哥……”一臉蒼白的海莉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我突然想到一件好玩的事情了。”

丁易笑了,這次真的是笑了,不帶任何讓人不寒而慄的冷酷。

“張岷,我一開始時想讓你為我做事。可是你拒絕了。”丁易稍稍側過身,斜視著被壓趴在地上的人,“那麼現在,你是拒絕還是同意呢?”

丁易會這麼問,目的已經不如開始時單純,他以海莉為人質,看似在詢問,其實是在強迫。

張岷還有一絲猶豫,見過丁易的狠,要是跟在這種男人身邊,他真的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你可以拒絕,那麼我就叫人把海莉帶回去,對她進行處罰。”

張岷一聽,不由得恨恨地道:“我答應了你會放過她?”

丁易笑著點點頭:“不但會放過她,我還會把她供起來當神般照顧,讓她好吃她喝養得白白胖胖。如果你真能好好為我做事的話,何許哪一天我還會讓你們在一起……”

條件看起來是很不錯,但是張岷還是在猶豫,丁易沒有催他,很有耐心的在一旁等候。

一直遲疑不決的張岷直至看到不遠處海莉投注過來的無助目光時,才下定了決心。

“好,我答應你。”

他咬著牙,重重地回答。

“嗯哼。”丁易滿意地點點頭,後退兩步,笑得刺目,“不過,真正有趣的才剛開始哦。”

聽到他這麼說,張岷的心臟為之一揪。

他還有什麼殘忍的手段?

“張岷,我清楚你不是自願為我做事的,並且未來也不一定能夠全心全力為我效力。為了保險起見,我在你身上加點東西好了。”

“什麼……東西……”有些茫然的張岷有點毛骨悚然地道。

丁易做了個動作,示意一旁的屬下拿什麼過來,很快,便有人把一個手提箱放在張岷前面,並在他眼前打開。

手提箱裏,裝有是幾支注射器,跟似乎裝有什麼藥劑的瓶子。

看到這些東西,張岷的瞳孔迅速收縮。

看到張岷這樣,丁易就知道他估計已經猜出了這些是什麼東西。

“這些是已經製成液狀的海洛因,大量的注射會導致死亡,少量的注射則會讓人醉生夢死,一天一點就會上癮,再也離不開它。”

丁易笑著向他說明,儘管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你今天不用注射很多份量,5毫升左右就足夠了,就是這麼一個瓶子的份量。以後每隔幾天我會視情況讓你注射的。”

“你想……讓它來控制我?”

張岷的聲音有些抖,不知道是因為害怕,或是因為憤慨。

“這的確是很有效的控制人的利器。”

丁易笑著說,頓了一下,複又道:“啊,你可以選擇要不要注射,不過,如果你的回答是不的話,海莉那雙白晰修長的腿就會離開她的身體了哦。”

說什麼可以選擇,明明就是威脅!

張岷用力瞪住丁易。

“怎麼樣,想好了嗎?”

“你是要我自己注射嗎?”張岷收回視線,說話的聲音低沉。

“算是吧。”

“那就叫你的人放開我。”

丁易朝自己的屬下點點頭,立刻,他們放開了張岷,不過另一把槍卻筆直的對準了海莉的頭部。

看了一眼海莉,張岷緩慢地自地上爬起來,遲疑了片刻,終於把手伸向手提箱……

“張岷……”

一直不說話的海莉在這時突然叫了他的名字,他再次向她看去時,看到了她悲傷的表情。

張岷沒說什麼,朝她露齒一笑,耀眼的燈光下,皮膚比較黝黑的他的笑容看起來是那麼率真,在這種處境下,讓人尤其心酸。

他的這抹笑容,看得海莉眼中的淚不自覺地順著臉頰滑下。

張岷把乳白色的藥劑吸進注射器裏,然後平靜地將其注入自己的身體。

當浮白色的液體完全進入身體裏時,張岷用力閉上眼把針頭抽出身體,隨手一甩就把注射器丟掉了。

耳邊傳來針筒摔在地上的聲音,還有其他別的聲音,他沒有睜開眼睛去看,而當他張開眼時,海莉已經被人帶走了,房間裏只剩下丁易還有他的幾名手下。

過了幾分鐘,張岷躺在地上,眼皮開始沉重,頭頂上的燈光變得迷離。

他知道藥性開始發作了,在頭昏與暈眩感襲來之前,他閉上眼睛,安安靜靜地迎接他將要面對的一切,未來未知不安,充滿黑暗的一切。

丁易一直站著俯視仰躺在地上的張岷,丁易動也不動,黑暗的瞳孔裏不怎麼清晰地倒影著他的身影。

丁易也在等待,只是他等待的,與張岷的完全不一樣。

7

在市郊有一處已經廢棄多年的舊建築群址,因為這裏地處偏遠,便鮮少有人到來。

這個地方已經有一部分被拆毀,到處都是砂礫與塵土。在石灰脫落斑駁不堪的牆壁上,還長著隨風擺動的雜草。

這裏荒蕪的連流浪漢也不願停留,在白天有人路過也會驚疑是不是鬧鬼。

而這麼一個沒有人願意到來的地方,今日不知怎的熱鬧起來。在一輛灰白色的車開進一塊空地前,這裏已經停留了兩輛黑色轎車。

灰白色的轎車停穩後,自上面走下來了一個人,而他,正是張岷。

張岷走下車,看到五輛轎車上都沒有人,正思忖接下來要怎麼做時,他的手機響了。

接聽電話後不久,張岷的視線落在了不遠處一幢破舊的工房上。收回手機,他沉默著打開車門,從車裏拿出一個手提箱,朝他方才所看的那幢樓房走去。

這幢樓房的對面約一百米處,有一棟二十幾層的舊辦公樓,這棟辦公樓有三分之一已經被拆毀,剩下的三分之二在風中佇立,似乎搖搖欲墜,十分危險,別說叫人上去,光是站在一旁看著都覺得可怕。然而,今天還真有人不怕死地攀上了這棟危樓的最頂層,還在上頭悠哉遊哉的看風景。

阿強趴在比他的肩膀略為高些的護欄上,雙手舉著望遠鏡窺視張岷的一舉一動。

相較于阿強,站在他身邊的兩個人則真的是閑閑沒事幹,一個在吹十二月初的寒風,一個在眺望荒寂無人的孤涼風景。

當阿強看到張岷走進對面的工房後,就著原來的姿勢突然開口:“易哥?”

“什麼?”丁易背靠在護欄上,任呼嘯而過的冷風吹亂他的頭髮。

“對方有五個人,還都帶著槍。你讓他一個人赤手空拳進去,不是叫他去送死嗎?”

丁易莫名地笑了一聲:“如果他這麼輕易就死掉的話,證明我看錯人了。”

在眺望風景的阿森轉過頭來看他,想了想後,問道:“易哥,這次你故意只讓張岷一個人來處理這件事,其實主要目的是想要試探他吧?”

“哈哈。”丁易笑著點頭,“不愧是阿森,夠瞭解我。”

“赤煉幫這幾年來在其老大的帶領下迅速在黑社會裏擴張自己的勢力,如今也算是黑道數一數二的大幫。如果他們老大能夠安分守己一點,不把念頭動到青龍幫上,我們或許真能相安無事。”

青龍幫上黑道第一大幫,這幾乎是人盡皆知的事,而青龍幫是絕對不能惹的幫派,更是黑社會裏的人深有體會的。

這麼多年來,很多幫派攝於青龍幫的威名從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雖然這些幫派占絕大多數,但畢竟還是有小部分一直對青龍幫虎視眈眈。

黑道第一大幫,其勢力財力以及地盤的範圍都是其他幫派遠不能比的,佔有這麼多優勢就已經足夠讓人眼紅與不滿,於是有一些幫派總是在動青龍幫的念頭,欲謀打擊或消滅這個稱霸黑道的幫派,好讓自己的幫派佔據這些優勢,穩坐黑道第一的寶座。

赤煉幫就是這樣的一個幫派,自迅速擴張之後,他們就在動青龍幫的念頭,不斷在青龍幫的地盤上惹事。一開始時,丁易放任他們,想看他們這個幫派能做到什麼程度。但是在不久前,赤煉幫的人不知通過什麼管道知道了青龍幫打算從國外運回一批狙擊槍支,並且在運貨的途中截下了這批貨。

這件事無疑是在青龍幫的臉上重重摑了一掌,丁易知道,不能再放任赤煉幫了,是必要還給他們一點顏色,讓他們知道在老虎嘴上撥須的後果!

這批貨被赤煉幫截下後的第三天,赤煉幫的老大提出要青龍幫以高價贖回這批槍支。他們開出的價錢,足夠青龍幫再從國外運回三批同樣的槍支了。然而,丁易同意了他們的要求,並按照赤煉幫開出的條件一一去辦。

第一個條件,赤煉幫讓青龍幫選出一個人,帶著他們開出的錢去他們指定的地點。

第二個條件,送錢來的人身上不能帶任何武器,並且只能是一個人來。

第三個條件,赤煉幫要先收到錢,收到錢的三天內才交貨。

明顯是對一方有利的條件,丁易卻同意得不假思索,並且他選出來送錢的人,是才在他手底下做事不到一星期的張岷。

張岷接下這個任務之後,丁易曾經告訴過他,對方並不打算讓他活著回來。

是的,丁易很清楚赤煉幫想要做什麼。他們不僅想要錢,並且還打算吞貨,想來個一舉三得,因為如果成功,還可以重重打擊青龍幫在黑社會上的顏面。

張岷聽到他這麼說,依然無動於衷,淡淡地答道,我知道了。

丁易知道並不是張岷無畏,更不是無知,在不知道對方到底有多少人使用什麼武器的情況下,他也不是在自信。一句知道了,僅說明他會盡力而已。

儘管張岷對待他仍然如一開始時冷淡,但丁易就是欣賞他這種不卑不亢的態度。

這次的事情,丁易本來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他選擇讓張岷一個人去,就是想試探他到底有沒有這份膽量,以及測試他的真正實力。

丁易的表情因為想起了張岷離開前的表情而微微的改變,阿森看了他一眼,隨後說道:“易哥,如果張岷順利解決了這次的事情,你會讓他知道你真正的身份嗎?”

張岷目前只知道丁易是青龍幫的一員,身任青龍幫下屬的一個小幫派的老大而已。

丁易沉默了幾秒,才道:“到時候再說吧,反正不急。”

丁易就是這麼一個多疑的人,這雖然是一個缺點,但也是能確保他自身安全的優點。

這時候,一直用望遠鏡看著前方的阿強說話了:“易哥,他們動手了。”

隨著阿強的話音落下,從前方呼嘯而來的風帶來隱隱約約的槍聲。丁易微微抬起頭,任風把頭髮都吹至臉上,他表情沒有變,目光卻變得更為深沉。

“他的肩膀中槍了,倒了下去。”阿強一邊繼續窺探,一邊做現場播報“他們五個人圍了上去——啊,他搶走了其中一個人手中的槍,動作很快!反擊了,在五個人都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

風中,傳來了三聲槍響,隨後杳無聲跡。阿強也不說話了,丁易朝他看去,看到他瞠目結舌的一張臉。

丁易迅速奪過阿強手中的望遠鏡,當他調整好可以看到對面的位置時,寬敞的工房內,五個男人已經倒地不起。而張岷,左手拎著他之前拿進去的手提箱,右手握住槍,臉色難看地一步一步走出工房。

他的身上,滿是鮮血,有他的血也有別人的血,被打穿的肩膀處血仍然流個不停,滴在他走過的地方上。

看不清他的目光,他的表情卻是陰暗的。他就像是浴血而生的獸,疲憊憔悴卻不掩其鋒芒,背負著黑暗與罪孽,步伐沉重卻不失優雅,一出現就奪去看到他的人的目光。

真美!

丁易由心讚歎著,為眼前的這幕場景震撼。過了良久,直到心中的這份激昂沉澱,他才把望遠鏡交還給阿強。

“太不可思議了!”阿強發出感歎,“三槍就讓五個人倒地,真是神乎其技,快得眼睛根本看不過來,等到結束時,五個人都已經趴下了。”

丁易聽到阿強這麼說,撫著下巴沉思:“奇怪,資料上沒有說過張岷有練過槍啊,他怎麼會有這麼好的技術?”

“有練過。”阿森對他說道,“在做黑蛇會老大陳國棟的保鏢時,他一直在練,畢竟黑道老大的保鏢不會用槍是不行的。”

丁易恍然:“原來如此。”頓了一下,丁易為一件事不自覺地微蹙眉毛,“也就是說,他練槍也不過是一個月左右的事情?一個月就能有這麼好的槍法……真的,難以置信。”

話雖這麼說,丁易的眼睛卻露出興奮的光芒。

那是野獸遇上同等級的對手時的目光,興奮、激昂、迫不及待……

“啊,易哥,張岷開車走了。”

繼續用望遠鏡窺視遠方情形的阿強突然說道。

丁易側過臉看著遠處,儘管他看不清對面的情況,卻已經對那裏瞭若指掌。

“阿強,到你了。去把那五個人解決掉。”

“咦?”阿強一臉困惑地看向他。

“張岷沒有殺死他們,他們只是痛得昏過去了。”可以說是殺人如麻的丁易只消一眼就可以看出對方是昏過去還是真的已經死了。

張岷沒有殺人,這也在丁易的意料之中,畢竟張岷之前並不是真正混黑道的,讓他痛下手段殺人需要一定的時間。

“是。”

聽到他這麼說,阿強把望遠鏡交給阿森後,便去辦丁易交給他的任務去了。

在阿強離開後不久,阿森的手機響了,等他接聽完電話後,他面對丁易,淡淡地說道:“易哥,赤煉幫從今天開始成為歷史了。”

丁易雙手抱胸,直視前方,只輕輕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這就是丁易的解決方式,消滅赤煉幫,一個活口都不留。

在張岷來這裏之前,他已經派暗殺組成員潛進赤煉幫的總部,把赤煉幫成員一個一個殺掉。

經過這次的事情,恐怕日後真的沒人敢惹青龍幫了,這也正是丁易想要達到的效果。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張岷身手居然這麼好,看來,他是真的挖到一塊寶了。

想到這裏,丁易興奮的心情又浮現於眼睛中,阿森立於一旁靜靜看他,一直沒有說話。

昏暗的辦公室內,傍晚的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中透射進來,成為辦公室裏唯一的照明。

此刻已經是傍晚六點多鐘,早已經過了下班時間,而施柏耀卻一直盯住屬下最新呈到他面前的報告書,一臉沉重。

良久,他苦悶地搓臉,悲憤歎息從嘴裏逸出:“一百九十七條人命啊,連幾歲的小孩子都不放過!青龍幫老大到底是不是人!”

過了片刻,他才稍稍冷靜,再看一眼報告書,他忍不住再一次重重歎息,才把報告書放進辦公桌的抽屜,但卻仍然沒有離開辦公室準備下班的打算,而是從抽屜的最頂層拿出一包煙彈出其中一支點燃,開始一個人抽悶煙。

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在星星出來前,此刻是世界最為黑暗的一刻,施柏耀任自己沉浸在這樣的黑暗中,靜靜沉思。

不由自主的,他想起了一個人,一個有著鷹一樣的犀利雙眼的人。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十年前,當時他還只是一個待在軍營裏的戰士,偶然的機會,他見到了這個身手不凡的青年,完全被他的能力與氣質所折服。

後來,他想盡辦法把他調了出來,雖然給了他員警的身份卻從未讓他真正任過職。

只因為,他的身份不能公開,因為他讓他成為一個只能在暗處工作的人,一個臥底。

八年來,這個青年拋開性命在工作,而他在警局除了一份在職人員檔案外什麼都沒有,甚至沒有人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雖然這樣做可以讓青年不被罪犯發現真正身份,但也造成了沒有人認識他不知道他功跡的悲涼。

施柏耀知道這是他欠他的,因此,他會盡可能的彌補他,雖然青年所做的一切永遠
也不可能公開,但至少,他要還給他一個安定的生活,一個可以與孩子好好相處的生活。

所以,“承海,你一定要回來,好好的給我活著回來!”

命令的話得不到回答,因為辦公室裏只有他一個。唯一回答他的,只有微弱的回蕩於室內的回音。

8

晚上八點多,丁易的車駛入了市郊外,一個有著茂密樹林的私人土地中。

守衛森嚴的關口,皆因這輛車的到來而開啟,經過一道又一道的禁衛區後,黑色的高級轎車停在了樹林之中,一幢極具現代氣息的別墅前。

先下車的是阿森,然後是阿強,當阿森為丁易打開車門後,丁易才從車裏走出來。

一見到他們,立於門口旁邊的守衛立刻迎了上來。

“易哥,今天什麼風把您吹過來了?平日您很少到這裏來的。”

沒錯,儘管這裏看起來很奢華,而且戒備森嚴,但丁易卻不住在這裏。立於他們面前的這幢屋前還有游泳池的豪華別墅,嚴格說來,只能算是青龍幫成員的宿舍——

倒不是說青龍幫有錢了就到處奢侈,能住到這裏來的人不多,全是青龍幫裏頗有地位的人物。

當然,也不是誰都會住進來,青龍幫不限制成員住所的地點,他們想住哪都行。住在這裏的人,幾乎全都是單身沒有成家的成員,住在這個三餐都有人包辦的地方,的確是單身漢們的首選。

丁易公開的身份是青龍幫所屬小分幫的幫主,在這裏沒有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上來迎接丁易的守衛會對他如此恭敬,主要是因為他的頭銜比自己的高,另一個原因則是他不怒而威的倨傲氣質使人不由自主對他尊敬起來。

“我來找人。”丁易對這個守衛笑了笑,“找張岷,他回來了沒?”

張岷是一個星期前住進來的,這是丁易的要求,因為這麼做除了可以監視他的行動,也比較方便聯絡他。

“張岷啊,兩個多鐘頭之前就回來了。不過他的肩膀中了槍。”

丁易點點頭,又問:“讓醫生治療過沒有?”

“有。一回來就就找幫裏的醫生為他療傷了。不過,傷口包紮好後他就把自己關在房裏,吃飯時間也不出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丁易靜佇了一會兒,說道:“我進去看看。阿森阿強,你們在客廳等。”

“是。”

阿強阿森異口同聲。丁易則在說完話後,在守衛的帶領下走進了別墅的內部。

看著丁易走遠,阿強阿森才陸續朝客廳的方向走去。

等到阿強和阿森坐到客廳的沙發上後,一副懶散模樣的阿強才開口說道:“這麼晚了易哥還特地跑過來找張岷,看來他對張岷真的很有興趣啊。”

從茶几底下翻出幾份報紙的阿森頭也不抬地說道:“今天的這件事讓易哥對張岷更加重視了。”

“三槍制服五個人的事?”

“或許是。”

“話說回來,三槍就能擊倒五個男人,張岷還真不是普通的厲害,況且他練槍才一個多月,乖乖!”

“如果是易哥的話,估計兩槍就可以解決他們了。不過,易哥可是才會走路就會用槍的。”

“嗯,棋逢對手。”阿強用力點頭,“我有點瞭解易哥的感受了,畢竟這麼多年來,能打得過他的人,少得可憐。”

阿森瞄了他一眼,是意外阿強居然也能說出這麼感性的話。

阿森翻了一頁報紙,低頭繼續看。

“我只希望張岷給易哥帶來的是驚喜而不是災難。”

“為什麼要這麼說?”阿強很是奇怪。

阿森的眼睛雖然在看著報紙,心思卻飛向了別處,過了一會,他才說:“易哥的樣子看起來太專注了,他從來沒有對某件事情這麼熱衷過——啊,可能是我多心吧,畢竟從沒見過易哥這個樣子,也希望真的是我多心。”

阿森越說越小聲,說完不管阿強說什麼都不再搭理,讓阿強只能鬱悶的找別的事情做。

丁易來到張岷屋外的時候,便把帶路的人叫走了。他站在緊閉的房門前,頓了幾秒才伸手敲門。

可是沒有人來開門,丁易敲了很久都沒有回應。

張岷居住的地方是別墅的最裏邊,這裏因為比較偏僻很少有人住,所以丁易想找人問張岷是不是去哪兒了都沒辦法。

就在丁易想放棄準備離開時,張岷的屋裏傳來了一聲悶響。

聲音很細弱,若不是丁易的聽覺異于常人,他也不可能聽到。聽到這個聲音,丁易眉頭微蹙,退後兩步直視緊閉的房門,然後抬起一隻腳猛地朝門口一踹,門口應聲而開。

只是一腳就能讓鎖頭斷開,丁易的力量可見一斑。

丁易沒有立刻走進屋內,先在門外巡視昏黑的屋子一圈後,他的視線落在了敞開著門唯一亮著燈光的浴室上。

丁易舉步走進屋裏,並隨手掩上已經不能鎖上的門口,待他走近浴室時,眼前的一幕讓他微微眯起眼。

浴室的花灑還在噴出冒煙的熱水,然而一身赤裸原先似乎要清洗身體的人卻倒在了地上,任熱水一遍又一遍地沖刷無力的身體。

纏住傷口的繃帶早已經濕透,不斷滲血的傷口被熱水混在一起,染紅了原本應該是白色的繃帶。

被水不斷沖刷的麥色的身體,被血染紅的繃帶,零亂的黑髮在水中漫開,朦朧的煙霧中一切都不真實,異樣的景象勾出丁易心中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

“你找死嗎?傷口還沒好就要洗澡。”

口氣微冷,丁易朝倒在地上也許是昏過的人走去,走近之後,他才看清倒在地上的人的身體在微微抽搐,丁易不是很明顯地蹙起眉。

“原來,是毒癮發作了。”

嗤了一聲,丁易掉頭準備離開,打算去找人來幫他解毒癮。

但他還未邁上一步,前進腳步便受阻了。低頭看去,意識不清的人不知何時已經緊緊拽住他的褲角,于水霧中微微睜開的眼睛望著丁易。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光芒,透露出也許連自己也不自知的無助與迷茫……

等到丁易發覺時,他已經蹲到了他的身邊,輕輕撫摸他的臉。

張岷閉上眼,雙手倏地抓住丁易的手腕,身體持續抽搐,卻比方才還嚴重。他抓住丁易手腕的力道幾乎要折斷掉一樣,但丁易沒有甩開他,還是以深沉的眼睛盯住他。

丁易用沒有被抓住的手繼續撫摸眼前這張面帶痛苦,卻仍然俊逸的臉龐,順著輪廓一直移動,到緊緊鎖起的眉、到用力闔上的眼、到挺直的鼻、到微微咬住的唇——

手繼續往下,滑過下頷,在突起的喉結上轉了一圈,在急遽起伏的胸膛上停留,眼睛凝視著不停滲血的肩膀。

順著本能的行為,丁易不顧自己會被淋濕,移動身體把下身插進了意識不清的男人的雙腿間,用腿間早已經鼓起的部位在張岷的大腿上輕輕摩擦。

待到欲望再也經受不住褲子的束縛叫囂著要出來時,丁易才把褲頭解開,掏出昂揚挺立的性器,抬起張岷的下身肆無忌憚的在柔軟的股間不停的徘徊。

似乎被他找到了能夠稍稍解決饑渴的辦法,他用張岷的臀瓣夾住自己的欲望,然後激烈的抽動。

丁易沉浸在這樣的行為中,沒有注意到張岷被他的舉動弄得意識漸漸清晰,待到他意識到自己正在被怎樣對待時,張岷用盡僅存的力氣,狠狠一拳揮在丁易臉上。

這一拳把丁易的臉打偏向一邊,也讓丁易清醒過來,知道自己剛才在做什麼。也正因為清醒了,丁易終於明白了自己一直對於身下的男人所渴求的到底是什麼——

征服!

徹徹底底的征服!

吞沒他眼底無視一切的淡漠,覆滅他隱隱約約散發出來的不屑,佔據他比夜還冷還暗的孤寂。

終於明白他一開始為何會深深被他吸引,他們太像了,就像是分身。

當看到一個與自己完全相同的人站在前方時,驚喜與恐懼相等,他是唯一能夠與他站在同一高處的人,也是唯一能夠擊潰他的人。

如果這樣,那就征服吧。

征服盡他的一切,讓他逃不出躲不掉,讓另外一個自己僅能臣服於他自己,完全沒有反抗自己的能力。

在繼續享受喜悅的同時,不再恐懼。

丁易慢慢轉過臉,直視著處於戒備中的張岷,發出讓人驚悚的冷笑,一遍又一遍,不停地笑著。

他惡魔一樣的笑聲讓張岷難抑的慌張,竭盡全力掙扎地想從他手中逃脫。

丁易狠狠地把他拉了回來,毒癮還未過去,身體又負重傷,張岷此刻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輕易便被他壓制住了。

丁易冷笑著用力分開他的雙腿並用膝蓋頂住不讓他亂動,手指劃過他的股間找到入口後直接刺入。

不能動彈的張岷咬住唇,睜著眼睛死死盯住他。

全身覆裹著一股讓人不寒而慄的氣息的丁易享受著他的注視,在粗暴地擴展過張岷的身體後,他毫不客氣的闖了進去。

張岷全身抽搐的更厲害,身體就像要斷掉一樣僵硬,而丁易卻只是冷眼看著這一切,以蠻力長驅直入後,絲毫不肯停歇開始狂暴地抽插起來,大力擺動身下的這具誘人身軀。

壓在張岷身上的丁易為他擋住了一部分的熱水,也擋住了頭頂上的光芒,一直死死盯住丁易的視線在他開始野蠻的抽動之後,漸漸潰散。

熱水還在噴灑著,淋在地面上發出吵耳的沙沙聲,然而沒有人去注意這些,丁易看著張岷越來越蒼白的臉,佔據的行為卻一次比一次狂烈。

進出炙熱的難以想像的身體,那種被緊緊包裹的感覺難以言喻,幾乎讓他發狂,任情欲放縱,只想就這樣,佔據、佔據,狠狠地佔有!

隱約之間,丁易嗅到血的味道,然後,他看到了張岷已經血紅一片的胸膛,以及不用去看,比之前還要濕熱的甬道,一定是裂傷流血了。

張岷的臉白得像張紙,眼睛不知何時已經閉上,完全攤開的染滿血液的身體倒在濕轆轆的白色瓷磚上,像一株被雨珠打落的花,血紅色的花,孤伶伶地躺在地面上。

一株一出現就奪去丁易所有注意力的血紅色的花。

“怎麼這麼久?”

不知道看了幾份報紙的阿森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都過了一個多鐘頭了。”

說完他正要把手機塞回口袋裏,手機卻在這時響了起來。不用看來電顯示,光聽鈴聲就知道打電話來的人是誰,於是阿森迅速接近電話。

“易哥?”

“阿森,叫幫裏的醫生來張岷的房間,還有,幫我準備一套乾淨的衣服。”

丁易低沉的聲音傳來,一交代完後他便掛斷了,讓阿森沒有時間去詢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怎麼了?”

在一旁玩手機遊戲的阿強看到他一臉異樣,不由問道。

阿森搖搖頭,然後站起來。

“易哥有交代,我先去辦,你在這等吧。”

“哦。”

阿強點點頭,多餘的沒有問,是該他知道的,會有人告訴他的。

十多分鐘後,阿森拿著一套乾淨的衣服帶著青龍幫專屬的醫生,在別人的帶領下來到了張岷的房間前。

原本阿森想敲門,卻在注意到已經壞掉的鎖頭時怔了一下,就在此刻,一身濕透的丁易打開了掩著的門。

“易哥?”

阿森面無表情地看著丁易的異樣。

丁易應了聲,讓出一個通道示意醫生進來。

“張岷一直昏迷不醒,你去看看。”

“是。”醫生點點頭後,走了進去。

“易哥,你要的衣服。”醫生走進去後,阿森把乾淨的衣服遞到丁易面前。

丁易接過後,便不吭一聲地走進浴室換衣服去了。

阿森在這時候走進了屋裏,來到床前,看了一會躺在床上一臉蒼白的張岷。

當醫生診查完畢後,阿森輕聲問:“夏醫生,他怎麼了?”

醫生轉過頭,對他說:“沒什麼事,主要是傷口裂開導致失血過多,還有一個,他昏迷前毒癮發作過了,所以才會一直昏迷不清。”

“哦。”阿森點點頭。

直視床上昏迷的人,阿森的目光有些異樣。

“阿森。”

換好衣服的丁易走出來了。

“易哥?”

“剛剛張岷在洗澡時昏倒,我把他帶出來時淋到了。”雖然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但丁易的頭髮還是濕的,所以他找來一條幹毛巾擦拭。

“哦。”聽到他的解釋,阿森的疑惑解了大半卻仍有一點不解,如果真是這樣,怎麼用了這麼多時間?

丁易說完後走向醫生,向他詢問:“他的傷不嚴重吧?”

“沒什麼大礙,只是失血過多,我給他輸血過後再休息一陣就會好了。”

“他什麼時候會醒來?”

“這要視情況而定,一般的話一天左右。”

“完全康復的話,要多久?”

“一個月左右。”

“哦。”

丁易點點頭,不再問。

而聽著他與醫生的對話,阿森不禁微微蹙起眉。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丁易過於關心張岷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丁易的關心超過了他與張岷的從屬關係。

“好了。”丁易把頭髮擦幹後,把毛巾隨手一丟,對阿森說道,“很晚了,我們應該回去了。”

“是。”

這時候的丁易與平日的他沒什麼兩樣,看著他頭也不回地走出張岷的房間,阿森這才覺得自己方才真的是多心了。

但阿森在離開前,仍回頭看了一眼昏睡中的張岷。

9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平靜的生活中看似沒什麼不同,其實卻在一點一點改變。

半個多月後的一天下午,在自己的辦公室裏處理幫會事務的丁易突然停了下來。

他的此舉讓他身邊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他,也讓一直有條不紊的工作狀態一時間停滯。

“易哥?”

擔任護衛工作的阿森在這時走到他身邊,以為他有什麼吩咐,便輕聲詢問。

丁易沒有立刻回答,望著桌面上一遝一遝待處理的文件,若有所思地道:“怎麼今天要處理的事情這麼多?”

阿森稍稍抬起頭,望向辦公室另一頭的工作人員。

知道阿森目光裏的意思,這名專門處理幫會大小事務的工作人員對丁易說道:“易哥,需要您在今天內處理完畢的事情跟平日差不多啊。”

丁易聽罷,微微蹙起眉,側過臉問阿森:“現在幾點了?”

阿森看了看時間後,回答:“三點四十二分。”

“也就是說,我到辦公室來的時間還不到兩個鐘頭?”丁易的表情不明顯,但他的聲音透露出訝異。

“易哥?”阿森在這時候總算感覺到了有什麼不對。

丁易雖然不算是一個工作狂,但只要一到工作時間,他就絕對專注,完全不會分心。很多時候往往是過於專注而忘記了時間。然而今天,他卻反常的在工作時間顯露出不耐煩的情緒。

“今天時間過得真慢,算了,繼續工作吧。”

丁易沒有解開阿森心中的疑惑,拿過一旁的檔,繼續處理。

看到他這樣,阿森沒有多言,退後兩步立於他身後,只是深色的眼睛變得更為深沉。

將近六點鐘的時候,丁易終於處理完了手頭上的文件,略顯疲憊的他一放下手中的筆便直接躺進了柔軟適中的皮制椅子裏。

休息了兩三分鐘,丁易把阿森招到了身邊,低聲問:“過了有半個月了吧?他現在怎樣了?”

“他?”阿森微微愕了下,然後小心謹慎地問,“張岷?”

丁易點點頭,表示回答。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時候,阿森突然把幾個小時前丁易的異常與張岷聯繫在了一起。

不會是巧合吧?

這麼想的阿森回答了丁易之前的問題:“他好得差不多了,比醫生預期得還要快。這段時間他沒去什麼地方,一直呆在別苑裏待命。”

“嗯。”丁易依然是點點頭。

停留幾秒鐘後,丁易站了起來。

“我去別苑看看,阿森你叫人把車準備好。”

“現在去?”

別苑離總部頗遠,開車過去的話需要一個多鐘頭。現在過去的話,會延誤晚餐時間,雖然丁易的三餐一向不準時,但現在只要再過半個小時左右就能夠用餐了啊。

“易哥,不如先吃過晚飯再去吧。”

“不。”丁易不假思索地搖頭,“現在去。”

阿森深深看他一眼,最後點頭回答:“是。”

丁易出門不喜歡一大票人跟著,但為了他的安全沒有人跟著又不行,於是丁易的左右一向都有阿強與阿森負責跟隨。

阿強專門負責開車,阿森則是隨行保鏢。倒不是說丁易不會開車,而是他開車總是會過激,也就是開車速度過快。玩命一樣的開車方式讓他的屬下們經過商議之後,一致同意非特殊情況絕對不能讓丁易開車。

跟阿強的憨直外表不同,阿森文質彬彬像個書生,再加上天生的白晰皮膚,讓人怎麼看都覺他手無縛雞之力。但如果真的這麼認為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阿森的手勁可是能夠輕易掐碎一個啤酒瓶的。

當然,阿森並不是只有蠻力,就如同他書生一樣的外表,他博學多才、心思縝密,文武全才讓丁易大為讚賞,才會如此重用他,一直讓他跟隨左右。

經過一個多小時,丁易他們開車進入了青龍幫的別苑。

丁易一下車就向人詢問張岷的去處,得到他在地下射擊室的答案後,他立刻趕過去。

阿強與阿森一直在後頭跟著,阿強的表情跟平常一樣,阿森卻若有所思。

他們三人進入射擊室後,透過隔音玻璃,他們看到了在射擊區裏戴著耳塞舉槍專注射擊的張岷。

射擊室裏人不多,在他們三人到來前只有張岷一個人在場,因此他們才能夠一眼就看到他。

與開始時頗為急切的舉止不同,丁易到了這兒,卻開始慢條斯理起來。

他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著被厚厚的隔音玻璃擋阻住的那一個人,過了片刻,他邁步向射擊區走去。

“你們留在這。”

見他要進去,阿強與阿森剛要跟上就被留下。

說完話,知道身後的兩人不會跟上的丁易嘴角揚著意義不明的笑,向射擊室的內部走去。

打開門的時候,劇烈的槍聲便貫徹於耳,門關上的時候,又把這暴動的聲音完全鎖在了這個不算大的空間裏。

張岷很認真,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到來。

等到槍裏的子彈都被他打盡,他摘下了耳塞按下桌台深處的一個按鈕,被子彈打穿的人形槍靶便徐徐向他移至。

張岷開了五槍,而人形槍靶除了心臟部位有一個被擊射出來的洞口外,再也找不到任何被打穿的痕跡。

“很不錯的槍法,五槍全射入一個地方!”就在這時,一道低沉的傳來,他不由抬頭看,在看到來人時,瞳孔微微收縮。

丁易無視他眼中的寒光,依然笑道:“心臟的部位啊,不知道誰跟你有這般深仇大恨,讓你只想至對方于死地。”

張岷不發一言地低下頭,把子彈上膛,在戴上耳塞準備繼續射擊的時候,丁易奪去他的槍,用左手迅速連發五槍。

“呯、呯、呯……”

劇烈的槍聲停下後,丁易按下按鈕,槍靶移來,張岷的視線掃過去時,臉色微變,是一個再精准不過的五芒星圖形,而且丁易還是用左手發槍。

儘管不願承認,但丁易的槍法比他略勝一籌。

雖然丁易不發一言,但此刻,張岷強烈感覺到了身旁的人向自己散發過來的讓人膽寒的壓力。

眼前出現了一支槍,張岷卻只是別過視線沒有接下。

丁易笑了一下,把受到冷落的槍放下。

“心裏不舒服,開槍射擊的確是個不錯的發洩方法。”

似乎是不想被丁易引導到某個話題,一直默不作聲的張岷終於開口了:“你有事嗎?”

丁易笑著側臉看他:“沒事就不能找你?”

張岷哼了一聲,準備轉身走人。

“你在逃避?”丁易對他的背影說道。

張岷的腳步停下,側身睨他:“你說什麼?”

丁易的笑容加深:“你在逃避那夜所發生的事情。”

“那夜?”張岷的表情不變,仍然冷淡,“那夜是哪夜?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說完,張岷離開,留下的丁易眉毛輕揚,隨後不可抑止的昂首大笑。

站在門口的阿強與阿森在張岷走來時各退一步讓他走過,而後不解地看著在射擊區裏笑得快要趴下的丁易。

他們剛才到底聊了什麼?居然讓易哥笑成這副樣子。

阿強與阿森迷惑地相視一眼。

張岷回到房裏後,便疲憊地倒在床上。

一想到丁易方才就在他面前,他的手就緊緊握成拳,剛才,他真的差點就用手中的槍去殺了那個笑面虎一樣的男人!

半個多月前他加諸於他身上的恥辱有如夢魘,總是如影隨形,讓他想忘都忘不掉。

那種事情,那種可怕噁心的事情,怎麼會發生,怎麼可能會發生!

把自己縮蜷成一團,然後用力顫抖。

因為憤恨,因此恥辱,因為恐懼——

“張岷!”

門外,突然傳來聲音,他僵了一下後,漸漸恢復平靜。

“張岷,快來開門,有事找你。”

在床上待了幾秒,張岷才沉靜地走下床去開門。

“什麼事?”

開門時,他一臉陰沉,把門外的人嚇了一跳。

“沉著張臉像個鬼似的。”門外的人喃喃,仍然把一張字條遞到張岷面前,“易哥已經走了,不過他有交代,叫你下個星期一晚上八點去這個地方找他。”

張岷沉默不語地接過字條關上門,任門外的人因他的無禮牢騷滿腹。他一直靠在門上,等到門外的人走開後,才坐了下來,看了一眼字條上,苦笑一聲把自己的臉埋進胸前。

10

八點三十分,郵輪的華麗宴會廳裏聚集了不少人,在這裏面的人幾乎都是資產上億的富豪。

為了不同目的,他們三三兩兩聚在一塊閒聊著,晚會沒有正式開始,現在的他們都在靜靜等待。

一年一度的晚會是由商會聯盟組織的,只要是商會的成員都會受到邀請。

比任何晚會都要奢華,所聚集的富豪的人數更是各個晚會之最,沒有哪個商人不想到這樣的地方來。

為了結識更多的合作夥伴,參加這樣的晚會是必須的。

悠揚的樂聲在宴會廳的角落悅耳的響著,已經聚集了上百人的宴會廳漸漸熱絡,觥籌交錯、談笑風聲之中,一派和諧的畫面。

丁易坐在二樓透過幾淨的玻璃看著樓下的這一切,揚起的唇角透露他的心情。

黑色的眼睛被燈火照亮,看似慵懶,卻隱隱散發霸氣。他一直沉靜,耐心地等待著什麼。

樓下傳來一陣騷動,順著人們的視線朝門口望去,站在入口處的人令他勾起的唇角更為上揚。

入口處,站著一個一出現就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男人。

黑色的外套,純白色的條紋襯衣,立起的領子,束在頸前與襯衣同色系的白色蝴蝶結,高貴而俊雅。

攬至腦後的發,仍然有幾縷調皮的垂落直飽滿的額前,濃郁上揚的劍眉下是星子般璀璨清澈的黑眸。

挺而直的鼻子,輕輕抿起的薄唇,不苛嚴笑的模樣,像神一般讓人肅然起敬。

結實的肩,寬厚的胸膛,頎長的身軀,黑色沉穩的挺立,帶著不流於俗的清冷。

他是如此與眾不同,舉手投足讓人側目,讓人豔羨的同時又給人難以接近的孤傲。

他幽沉犀利的視線每掃向一處,不管是女人還是男人都不禁一陣激動,引起無數人竊竊私語。

他是誰?

不是一般人。

好英俊。

貴族一般,非同凡響。

哪個富商家的貴公子,哪家公司的老闆吧……

人們的話題一直圍繞著他而轉。

這就是男人帶給他們的震撼,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名字。

“這個人……真的是張岷嗎?”

阿強驚訝得眼睛都快要跳出眼眶。

平日裏張岷穿衣服極其隨意,儘管不掩他的俊逸卻沒什麼特點。但此刻的他,出眾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阿森看看丁易,又看看樓下的男人,目光深沉。

“他的確是張岷沒錯。”

丁易笑著點頭:“我就知道他穿上這套衣服一定很好看。”

真的,很棒。

很少覺得有什麼是漂亮的,但此刻,張岷真的給他於漂亮驚豔的感覺。

望著丁易頓了幾秒,阿森忍不住問:“易哥,張岷跟這次的事情無關吧?為什麼您要把他叫來?”

丁易整個人埋進柔軟的沙發中,視線仍然停留在宴會廳裏正在不停找尋他蹤影的張岷身上。

“要不是看在商會主席的面子上,這種無聊的聚會我才不來。不過既然來了就要找點有趣的事情來玩玩,免得無聊。張岷的實力我已經看過了,現在我要測試他的應變能力。我要看他能不能在船到達下一個港口前找到我。”

“如果他找到了呢?”阿森輕聲問。

“我會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丁易笑得神秘。

“要是他找不到呢?”阿強頗為好奇。

“嗯。”丁易摸著下巴思索,“這我得好好想想了。”

坐在沙發裏想了一會兒後,丁易站了起來:“算了,到時再想吧。”

“易哥,您要出去?”

“嗯。我要去跟張岷玩捉迷藏了,你們就在這裏等好了。不知道張岷能不能找到我,呵,真是期待。”

回答完阿強的話,丁易一臉笑容地走出去了。

“易哥看起來很高興。”

等到丁易離開,阿強如此對沉默不語的阿森說道。

“……雖然易哥這麼說,但我覺得他把張岷叫來……只是因為想見他而已。”沈默一陣,阿森前進幾步,看著樓下仍然在不停找尋什麼的張岷。

“想見張岷?”阿強一臉困惑。

“到下一個港口需要一個星期,只要易哥真不想來,誰的面子都沒有用。最討厭參加聚會的易哥之所以願意來到這艘船上,就像是為了張岷而到來。之前想見張岷都抽不出時間,而現在,一整個星期他們都能夠在一起……”

“阿森……”阿強覺得不對勁的撓撓後腦勺,“你的話聽起來很奇怪。”

“奇怪?”

“你不覺得經你這麼一說後,好象易哥愛上張岷了似的。”

阿森一愣,想起什麼後一臉頓悟的樣子。

“可是,不可能吧?”

阿森轉過身,低頭呢喃。

“是不可能啊,你不是說易哥只是欣賞張岷的才能而已嗎?”

阿強沒能理解阿森驚訝的真正原因。

阿森瞄了阿強一眼,然後盯住樓下的張岷,不再說話。

再過五分鐘,船就要開了,但張岷仍然找尋不到丁易的蹤影。

難道丁易沒有上船?

但,明明是他叫他來這裏的啊。他怎麼會沒上船?

張岷苦思不解,一邊往角落走去。

一直被人盯著看,他渾身都不對勁,只想馬上逃離。

但很快,他前進的腳步被人擋住了。抬首一看,是一個裝扮豔麗的女子,揚著風情萬種的笑,凝望著他。

“我叫舒雅蘭,是舒氏企業老闆的獨生女,不知道沒有榮幸與先生共舞一曲?”

共舞一曲?

張岷不禁把目光移向舞池,這才發現已經有不少人在裏面翩翩起舞。

“對不起。”他收回視線,直視美麗的女子,“我還有事。”

說罷,他轉身欲要離開,卻被舒雅蘭一手拉住。

“小姐?”張岷看著她微愕。

“叫我雅蘭。”舒雅蘭柔媚一笑。

“請放開我。”他被她握住手,想離開都不行。

“跳一支舞只要幾分鐘,先生不急吧?”舒雅蘭漾著讓人不忍拒絕的哀求表情,繼續說道。

“我……”張岷猶豫了。

“來嘛。”舒雅蘭抿唇一笑後,拉他走向舞池。

“可,我不會跳。”他急忙道。

“我不信。”舒雅蘭回頭笑了一下。

“真的不會。”

舒雅蘭回頭,堅定地對他道:“那我可以慢慢教你。”

這麼固執的女人,讓人想拒絕都不行,張岷無奈,只好跟隨她走進舞池。

張岷真的不會跳舞,尷尬的站在舞池中,直至舒雅蘭笑著拉他握住自己的纖腰,一點一點教他如何移動腳步。

“沒想到還真的有人不會跳舞的。”舒雅蘭的笑沒有任何惡意。

“對不起。”時不時會踩到她的腳,張岷一臉抱歉。

端詳近在眼前的他,舒雅蘭笑得很開心:“以為你很精明,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麼笨拙的一面。”

張岷點點頭:“有某些方面,我的確很不在行。”

“但在自己拿手的事情上,一定讓人大開眼界吧。”

張岷淡然一笑,不作聲。

“還沒知道你的名字。”舒雅蘭靜了幾秒後,又笑道。

“張岷。”無聲了片刻,他才回答。

“哪個字?”

“張,張揚的張,岷,岷江的岷。”

“張岷,很容易記住的名字。”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後,舒雅蘭蕩開了開心的笑容。

“你一進來,我就注意到你了。”舒雅蘭笑了笑,低頭繼續說,“看你就要走開,我不顧一切地攔住你,連我都有些意外。你——會不會認為我很豪放?”

她抬起頭,漂亮的眼睛中藏著淺淺的情誼。

看著這樣的她,張岷久久說不出話來。當他終於開口,正打算說些什麼時,他的身形歪了一下,整個人幾乎趴到舒雅蘭的身上。

“張岷?”看到他突然蒼白的臉,舒雅蘭驚呼。

張岷的手在顫抖,猛地推開她後,逃跑一樣快步朝人少的方向走去。

“張岷?”

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舒雅蘭一路追過去。在一個偏僻的角落,眼看她就在追上腳步零亂的人時,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她前面。

抬頭一看,為眼前男人面容的寒冷,她不禁倒抽一口氣,退後一步。

男人不發一言,只是靜靜站立,但深黑的眼中醞釀著讓人不寒而慄的嗜血,像一個走出地獄的可怕惡魔,只消目光就能至人於死地。

舒雅蘭嚇得一步一步後退,直到退無後路,她才轉身落荒而逃,逃出這個可怕的地方,逃離這個危險的男人。

看著舒雅蘭消失,丁易轉身,看著張岷離開的方向。

本來打算去找張岷,卻看到他與一個女人在舞池裏跳舞。

不明白看到他們摟抱在一起變得躁亂的心情,一直立于角落冷冷看著這一切,直至張岷突然臉色大變,朝他這邊飛奔過來。

只一眼,他便知道張岷怎麼了。攔住尾隨他的女人後,丁易才邁開腳步去找張岷。

11

丁易找張岷找到了洗手間,推門而入,卻沒看到一個人。

但他沒有放棄,走進洗手間,一扇門一扇門的找尋,最終,他停在了最後一扇關上的門前。

他伸手推了推門,發現門口被人反鎖上了。

“張岷,開門。”

丁易沉沉的聲音響起落下,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眼睛微微眯起,他後退一步,直接把門口踢開,門口開啟之後,他看到了縮坐在角落裏的張岷,他抱成一團,不停發抖。

他命令屬下,每隔三天給張岷注射一次海洛因,經過一個多月後,毒品已經完全佔據了這個男人。

一開始是一星期發作一次,現在已經縮短為兩至三天。發作時的痛苦可想而知,只有繼續注射才能讓情況好轉。

現在張岷意識不清,全身抽搐,瞳孔縮小,全身冒冷汗,明顯就是毒癮發作的症狀。

丁易走向他,俯視縮坐在角落裏的男人,似乎知道有人到來,他發出細弱的低吟,然後猛地拉住他的褲腳——

“好難受……給我藥……求求你……”

丁易知道張岷根本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誰,苦苦哀求,只不過是想讓自己好過一些。

與剛出現時的他不同,此刻他卑微得仿佛輕輕一捏就會死掉了。

明明是他讓他如此的,但丁易心底的深處,泛起控制不住的寒意。

“啊……藥……給我藥……”

他倒在丁易的腳下,全身抽搐得更厲害,突然之間,他認出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如出現救星一樣掙扎著爬起來,乞求著他。

“易哥……易哥……我快受不了了,給我藥,求求你,給我藥……只要你給我藥,你叫我做什麼都行,易哥……”

看他失去尊嚴般對自己搖尾乞憐,丁易的胸口越來越陰冷,但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時,丁易猛然頓悟。

他不是要征服這個男人嗎?

所以才會逼他注射毒品,想要控制他。讓他逃不出自己的手心,完全聽令于他,任他擺佈。

現在他的這副完全臣服的模樣,不正是他想要的嗎?

丁易冷笑著,提起男人的衣領把他重重壓上冰冷的牆壁。

“唔——”

張岷發出痛苦的呻吟,他卻野蠻地扯開他的衣服,用力拉下他的褲子。

“易哥……”儘管身體已經被毒品佔據,但他仍下意識地抗拒。

“你不想要藥了嗎?”丁易揚起嘴角,冷冷的笑著,於他耳邊低語,誘惑他,“讓我做完,我會把藥給你的,嗯?”

僵硬的身體漸漸鬆開,丁易滿意地笑了,順利地扯下他的褲子後,雙手在他結實富有彈性的臀瓣上用力握了一下。

他懷中的人因他的這個舉動大力抖了抖,他不以為意地用下身頂住他的身體,抬起他的雙腳讓他下身完全暴露在自己的視線中。

因為毒癮發作受到刺激的關係,他的分身已經半勃起,在黑色的草叢中挺立著,在股間,深紅色的洞口在吸引丁易一樣,微微的收縮。

這樣的景象沒來由的讓丁易下身緊得難受。

在張岷出現時就已經亢奮的身體此時更加激昂,不明白為什麼會對眼前這個男人產生如此強烈的情欲,在欲望快要把自己滅頂的此刻,他的迷惑也只一閃而過。

丁易的手覆在那個勃起的性器上,沒有一絲柔情地搓弄著,讓被他玩弄的男人表情都扭曲了。

“痛……”

從牙縫裏吐出來的呻吟,刺激被欲望侵襲的男人,令他更加瘋狂。

“痛?”丁易持續冷笑著,手上的動作加快,“你的這裏卻很享受嘛,看,越來越硬了。”

的確很痛,但是痛楚卻讓快感更加強烈。就仿佛享受受虐一樣的玩弄。

因為毒癮發作的關係,張岷基本沒有控制力,很快就泄在了丁易的手裏。

丁易望著手上濃濁的液體,目光幽沉:“你一定很久沒做了,居然這麼濃。”

被他壓著的男人臉色蒼白,目光迷離,幾乎聽不進丁易的話了,而他也無所謂,垂下手,把沾在手上的精液塗抹在那個緊閉的洞口處。

上次有水潤滑還算勉強能夠進去,這次如果沒有準備,他一定會傷得更重。

丁易不認為是自己善心大發,而是想更享受做愛的快感而已,畢竟硬來的話,他也會不舒服,他這裏這麼緊,不擴展一下就進去,他一定會被夾得很痛。

丁易頗為細心的擴張著張岷的私處,沒注意到自己的氣息已經混亂粗重,等到他認為差不多時,他迫不及待的掏出早就漲得疼痛的性器,握著插入那個已然柔軟的入口。

“唔……”

進去時,他胸前的衣服被男人拽得死緊,雖然知道他難受,但他只想埋得更深,一向以自己的利益為優先,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終於完全進入,只稍稍休息了幾秒鐘,他握住張岷的下身,激昂地抽動起來。

剛開始的進入還十分的乾澀,經過幾次進出後,柔軟炙熱的甬道已經能夠完全接納他。丁易喘著不穩的氣息,緊緊抓住張岷的臀部,把他的下身抬高,用力抽出再狠狠插入,不停地搖晃著張岷近乎脫力的身體。

丁易沉浸在征服這個男人的絕頂快感中,甚至忘乎所以,過了將近半個鐘頭,他搖擺得更為激烈,最後一個深深刺入,他把滾燙的精液如數射在了張岷火熱的身體內。

喘著粗氣抽出仍然挺立的性器,丁易看著張岷無力的身體倒至地上。

他的雙腿大張著,大腿根部沾著白色的液體,腫起的洞口流出他剛剛射進去的精液。

丁易的分身又腫了一圈,但他仍收回視線,把它塞回褲子裏。接著用力扯起張岷,為他拉上褲子。

“易哥……藥……”

虛弱的人失神的趴在他懷裏,卻仍然不放棄的呢喃。

丁易默不作聲,幫他穿上褲子後,便扯著他走出洗手間。

張岷雙腳無力,被丁易用蠻力扯著前進好幾次都差點倒下,但都被硬拉了起來繼續前進。

“易哥……易哥……”

一路上,張岷痛苦地呻吟著,丁易卻只是充耳不聞。好在大家目前都待在宴會廳裏,在通向客房的走廊中只有他們,因此沒有人看到他們拉扯前進的怪異舉動。

丁易拉著張岷走向他暫時居住的三樓總統套房,用磁卡打開房門後,丁易把張岷用力推進了房間裏。

門口呯的一聲被關上,丁易面無表情的拽起倒在地上的張岷,幾乎是拖著再也站不起來的他往臥室走去。

在路過客廳沙發時,丁易再也按耐不住,把他壓在了沙發上。

張岷才穿上不久的褲子被再次他扯下,粗暴地分開他的雙腿後,丁易掏出大得嚇人的性器直接插進了之前就已經被充分擴展過的密穴中,用力抽動。。

躺在沙發上,半睜著空洞的眼睛,再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的張岷死屍一般的任由著丁易對自己的身體為所欲為。

晚上十點多鐘,巨大的白色郵輪平穩的行駛在黑夜的海洋上,朝無盡的前方而去。

晚會接近尾聲,丁易一直不見蹤影,阿森只好給他打電話。

沒有開燈的黑暗房間中,窗外的夜光是唯一光亮,寬大柔軟的床鋪上,已經褪盡衣物的丁易仍然在不停地進犯著身下同樣裸著身體的人。

兩個枕頭墊在張岷的小腹上,下身自然就向上撅起,早已經腫得充血的入口仍然吞吐著男人的欲望,上身無力地趴在床上,原本梳得整齊的發已經完全散開,蓋住了他俊逸的大半張臉。

丁易進出他的身體,他射進去的精液充滿了那個柔軟火熱的地方,每一次磨擦都發出淫蕩的水漬聲,除此之外,還有皮膚撞擊在一起時的聲音,和床鋪被搖晃發出的沉悶聲響。

當手機鈴聲響起時,這道聲音刺耳得讓人不快。

一直動也不動的人因為它動了一下,雖然已經無力睜開的眼睛,卻仍然掙扎著緩慢張開。

但似乎在注意到這不是自己的手機在響時,他又闔上了眼睛沉寂了下去。

丁易雖然沉迷於性欲中,卻仍保持部分冷靜,他注意到了張岷這個異樣的舉動,稍稍停了下來望向床下。

他放在衣服裏的手機連同衣服被他甩到了地上,手機響起的時候,閃光燈也在閃爍,在黑暗的夜裏,讓人一眼就看到它。

鈴聲一直響個不停,但他沒有去接的打算,回過頭,他抓住張岷的下身貼近自己的同時,把昂揚的欲望猛地插入。

手機貼近在耳朵旁,耐心等待卻一直沒有人接聽電話,阿森的表情仍然沒變,目光卻有些陰沉。

就在他準備放棄時,電話終於接通了。

“易哥。”阿森平靜地喊道。

“什麼事?”丁易的聲音格外低沉,帶著慵懶的味道,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風情。

阿森聽到他的聲音後,微微地,怔了怔。他輕問:“易哥,晚會要結束了,你在哪?”

“我現在人在客房,剩下的你就看著辦吧,我不過去了。還有事嗎?”

“沒了,就這些。”

“那我掛了。”

丁易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阿森放下手機的同時,一旁的阿強忍不住問道:“易哥現在人在哪?”

阿森看了他一眼,回答:“在客房裏。”

“原來他已經回去休息了啊。”

“可能不是在休息……”阿森頓了下,靜靜說道,“他房裏不止他一個人。”

“是誰啊,這麼晚了在他房裏幹什麼——”正覺得奇怪的阿強話語突然停了下來,隨後曖昧的笑了起來,並敲敲自己的腦袋,“看我笨的,深更半夜還能做什麼,呵呵,沒想到易哥這麼快就找到看得上眼的女人啦。”

收回手機後,阿森沒有說話,站在走廊上望向沉浸於黑暗中的海面,在想著些什麼。

丁易掛斷電話後,便把手機隨手丟至一邊,然後視線落在仰躺在鋪著波斯地毯的地面上的男人身上。

因為沒有得到滿足,他不捨得離開他的身體,但不接電話又不行,於是就著埋在他體內的姿勢抱著他來到手機旁邊,接聽電話。

他知道自己對這個男人抱有持著的態度,但起初只是單純的想得到他的能力而已,卻沒想到在性欲方面,他同樣令他不捨得放手。

丁易俯下前身,只手掐住張岷的脖子,他知道他沒昏過去,被他掐得快要窒息時,他的眼簾在微微顫動。

丁易眼底閃著讓人發怵的寒光,勾起嘴角嗜血的冷笑著,掐住張岷脖子的手仍然在使力。

“這次,我要做到你昏過去然後再醒來,看你這次還怎麼否認,還怎麼裝作不知道——呵呵,呵呵!”

冷冷的笑聲如同鬼魅般回蕩在黑暗的房間裏,如若有人聽到,絕對會嚇得寒毛直豎。

然而,他得到的回答,只是無盡的沉寂。

眼睛艱難拉開一條縫的男人眼中,除了無止盡的黑暗,還是黑暗。

12

不是商人的丁易之所以會出現在這次的聚會上,是受到了商會聯盟主席的邀請。

商人與黑社會有所往來,是眾所皆知的秘密。只是沒有誰願意公開這件不光彩的事情罷了。

與黑道有交情,除了可以免除在商業上受到黑道打壓外,在消除競爭對手、懲罰背叛者之類的事情上,只要向黑道付出相應的報酬就完全可以不用自己動手。

年近八旬的商會聯盟主席蘇言一與青龍幫的三位老大都有交情,也是少數能見到他們真面目的人之一。他能夠身任商會聯盟主席除了德高望重,就是人脈廣泛了。有青龍幫這個黑道第一大幫罩著,其他黑社會幫派都會看其薄面讓他三分。近而讓蘇言一在處理諸多事情上,方便了許多。

但是到了丁易接掌青龍幫的這一代,蘇言一與青龍幫就漸漸疏離了。倒不是蘇言一故意這麼做,而是丁易特意冷落這個受父輩重視的人物。

這件事說來話長,於十一年前,丁易的父親丁凡病逝,臨終前只留下一句話,七個兒子中,誰有本事誰就是青龍幫的下任幫主。

他的這句話,讓他的七個同父異母的兒子于他死後開始處心積慮謀求幫主之位。

丁易排在第六,是當時最不被大家看好的人選,當年蘇言一同樣不把年紀不到十七歲的丁易放在眼裏,認為他不可能奪得幫主之位而力挺丁易的長兄丁浩。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丁易在一夜之間便擊敗了只差一步便登上幫主之位的丁浩,迅速成為青龍幫的第十七代幫主。

人們跌破眼鏡的震撼還未過,丁易僅在一年,便肅清了兄弟間為奪幫主之位遺留下來的混亂,更把青龍幫勢力擴大到之前的一倍,本事大大超過了他的祖輩,讓大家都不由驚歎青出於藍,勝於藍。

到如今,跟父輩一樣從不在人前露面,資產深不可測的丁易已成為黑道口中的神話人物。

而,正因為當年蘇言一幫助的是丁易的大哥並看輕丁易,造成後來丁易也不屑於與他往來。

蘇言一因為這件事而產生惶恐,深怕丁易與他對立而一直於他拉關係。因為與青龍幫對立就等同於整個黑社會對立,到時,別說在生意場上寸步難行,並且,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好在丁易雖然年輕,卻不氣盛。明白與蘇言一合作對自己深有好處,便也賣蘇言一這個老兒幾分薄面,只是態度總是若即若離罷了。

這次蘇言一力邀丁易參加聚會,擺明瞭是想再拉近與丁易的關係。丁易不是不明白他的想法,本來覺得無趣正打算拒絕,卻在晚會開始的前一個星期突然同意前來,讓蘇言一大為驚喜,以為丁易願意進一步改善他們之間這種不冷不熱的往來。

三日後的清晨,白色的巨型郵輪平穩地朝目的地航行而去。于三樓的總統套房外面,與安靜的前兩日不同,今日到來了幾位客人。

先出現的阿森與阿強正要按下門鈴,卻注意到電梯叮的一聲打開,邀請丁易參加此次富商聚會的蘇言一在一個二十多歲的貌美女子陪伴下,朝他們走來。

“蘇老。”

阿森與阿強陪伴丁易多年,不會不知道蘇言一與丁易的糾葛,因此對待蘇言一的態度也只是客套的尊敬而已。

“你們阿易的手下吧?”外表慈穆的蘇言一微笑道。因為曾與丁易的祖父稱兄道弟,算得上是丁易的長輩的他便直呼丁易的名。

“是的。”阿森先一步回答。

“你們給阿易送早餐?”蘇言一的視線落在了阿強手中擺滿食物的餐盤上。

“是的,蘇老。”阿強點點頭,又道,“易哥三天沒出房間,都叫我們給他送吃的。”

“三天沒出房間?”蘇言一吃驚的稍稍瞪大眼,“他在房間裏做什麼?”

“這個……”

阿強與阿森相對一望,不知道應該怎麼向他說明。

“咳。”雙手空著的阿森右手握成拳放在唇邊咳了一聲,說道,“總之,見到易哥後,有什麼事你可以直接問他。”

“哦哦,也好。”

屬下不能對主人的事情大放厥辭,蘇言一明白這個道理,也便沒有多問。

接下來,由阿森按門鈴,其他人等待。

在等候開門的期間,阿強忍不住多瞄了幾眼一直站在蘇言一身後的漂亮女子,注意到阿強的目光,這名女子紅著臉低下了頭。

過了將近十分鐘,頭髮滴著水穿著浴袍,一副慵懶模樣卻尤為性感的丁易打開了房門。

“易哥,您的早餐。”

默不作聲,目不斜視的丁易只打算接過早餐,然後直接關上門,可是被阿森攔住了,他讓他看看自己的身旁。

丁易沒有感情懶懶的目光先在蘇言一身上停了一秒,又移到他身後的女子身上,而自他出現就處於驚豔中的女子在受到他的目光洗禮後,才害羞地小聲說了句你好。

蘇言一滿意丁易的目光停留於身後女子身上的舉動,上前一步,他笑著對丁易說:“阿易,我們爺倆真是好久不見了,要不是趁這次的機會請你來,還真不知道哪年哪月我們才能再見面哪。”

丁易的視線移回蘇言一身上,莫名地笑了一下:“的確很久不見了,蘇老,今天找我有事嗎?”

丁易根本不打算邀請蘇言一進房裏坐坐的冷淡讓蘇言一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平靜,繼續微笑。

“沒什麼大事,主要是想來看看阿易你啊,這幾年你越來越有本事,真替你爸爸感到高興。還有另一件事——”蘇言一側過身,讓身後的女子走到自己的身邊。

“這是我的孫女,今年二十一,名字叫蘇媛,跟你年齡差不多。讓你們見一下面,認識一下,做個朋友也好啊,哈哈。我老了,不中用了,就讓你們這一輩延續我跟你祖父、父親當年的友誼吧。”

丁易看向低頭紅著臉的蘇媛,邪邪地笑著:“蘇媛,名字不錯,看起來挺清純的,應該還是處女吧?不過我不怎麼玩處女的,因為她們什麼都不懂,在床上像個死人似的。蘇老,讓你孫女多跟幾個男人上床,練得一身高明的床上功夫後再來找我吧,興許那時候我還會有點興趣跟她玩玩看……”

丁易的話讓蘇言一的臉紅一陣青一陣,而蘇媛在目瞪口呆的聽完他的話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受到了污辱,最後捂住臉哭著跑開了。

“小媛!”

蘇言一想追上去,卻被丁易叫住了。

“蘇言一。”

丁易目光陰冷地看著不得不停下腳步回頭看他的老人。

“別妄想跟我拉近關係。目前我會跟你合作是因為你還有利用的價值,你最好祈禱你的那點本事永遠不會消失,因為到那時候,我就會狠狠把你踢開。”

丁易根本不怕與蘇言一決裂,儘管他認識他又如何?他完全有能力在蘇言一打算出賣他之前斬草除根!蘇言一自然深明這個道理,因此才會這麼賣力的討好丁易,就怕哪一天被丁易除掉。

蘇言一的老臉很是難看,完全說不出一句話。看著丁易,他覺得恐懼,他明白,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簡單的一個人而已,或許,是個化身為人的魔鬼!

在那個晚上,當丁易於眾人面前突然出現,不留一絲情面的一槍打穿自己親兄長的腦袋時,他就知道,他很可怕。

可怕到讓人不知所措。

蘇言一默默的轉身離開,年邁的他蒼老的背影透露出遲暮風華已去的悲哀。

阿森與阿強目送蘇言一離開,待收回視線時,丁易正打算關上房門。

“易哥。”

阿森在他關上門之前,趕緊喊道。

“什麼事?”丁易把門口拉開了些。

“這三天來我在船上完全找不到張岷的蹤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難道那天晚上,他上來後又下去了?”

“沒有。”丁易淡淡地回答他,“他沒有下船。這三天,他都在我的房裏。”

不止是阿強,連一向穩重的阿森都驚呆了。

而丁易在回答完阿森的話後,便直接著上了房門,任震驚中的兩個人愣在屋外當門神。

好不容易回過神,阿強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張岷跟易哥三天都呆在同一個房間裏……那不就是……可是……可是……易哥不是那種人啊……”

儘管丁易偶而會去同性戀酒吧,但那也只是去玩玩而已,並未跟同性發生過性關係。而且丁易曾這麼說過:“男人有什麼好玩的,上面沒胸下面帶把,身體又硬又粗,想想就覺得沒勁,怎麼能玩啊。”

阿森沉默了幾秒,才淡淡地道:“可能在易哥眼裏,張岷不僅是一個男人而已——”

“不僅是一個男人,那還是什麼?”

望向遠處的海面,阿森回答:“一個讓他產生征服欲的同類。”

13

走進房間的丁易把手上的餐盤放在客廳的茶几上,隨手拈了塊法式蛋煎魚,一邊吃一邊走進臥室。

臥室的中央,是加大尺寸的歐式宮廷床,炫目豔麗的色澤,繁複重疊的花邊是其的特色。無論是床墊還是被鋪,無一不是用最柔軟的羽絨填制而成。僅是看,就讓人覺得舒適無比,更不用說親身躺到上面時的感受了。

而此刻,在這張奢華的大床上睡著一個人,或許是過於疲憊,又或許是已經沉睡,繡著美麗花紋的被子已然垂至腰間他卻根本沒有拉上來蓋住赤裸上身的意思。

丁易朝這個人走近,嘴角揚著若有似無的笑,正打算把剩下的魚肉一口吞進嘴裏時,他踢到了一樣東西。

低頭一看,原來是一部藏在一堆被扔在地上的衣服裏的手機。

他的手機已經被放至於床頭,那麼這部手機,就是房間裏的另一個人的了。

丁易看了一眼在床上昏睡的人,彎腰撿起,熟稔的開鎖,查找通訊記錄,然而,他只在手機裏看到一個電話號碼,而這個號碼的主人丁易也認識,就是海莉。

丁易哼笑了一下,把這部不屬於自己的手機放在床頭櫃上,與自己的手機並排。

把魚肉一口吞進嘴裏,並舔了舔手指上的油漬後,丁易一屁股坐到了床上,頓時,柔軟的床鋪向他這邊凹進去了些。

丁易側身看著在床上趴睡的人,然後伸出手把散亂在熟睡的人臉頰上的發輕輕撩至耳後,當一張縱然疲憊憔悴卻不失俊秀的面容出現在眼前時,丁易滿意地微微眯起雙眸。

他的手繼續往下,滑過骨骼微凸的後頸,在男人坦裸的背上輕輕撫摸。現在這張背上,有很多青紫交錯的痕跡,這些全都是丁易留下的,三天來,幾乎不間斷的性愛,完全沉迷近乎狂暴的他,基本沒有留情,狠狠地索求著這個男人。

——雖然,三天來已經做了無數次,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知疲憊,一次過後更為期待下一次。

從來沒有人讓他如此,儘管已經做了這麼多次,但此刻,看到他身上留下的他們歡愛過後的痕跡,他又沒來由的興奮了。

真像一隻發情期的野獸。

丁易都不由得自嘲,視線往上,看到男人肩膀處的一個傷疤時,撫摸的動作停住。

半個多月前的槍傷已經結疤,雖然沒有完好如初,但現在這樣已經不會影響行動了。丁易的手向上移,手指放在這個黑色的傷疤上,用力按了一下。

這時,以為還在熟睡的人的身體因他的此舉抖了一下,見到的丁易揚了揚眉,露出一個幽深的笑容。

“做我的人吧。”

丁易對沒有睜開眼睛的人說道。

“事到如今,你仍要繼續逞強的話,不過是自找死路罷了。”

丁易站了起來,準備離開前,他最後留下一句話:

“如果你願意跟著我做事,等會兒就出來吃早餐吧。當然,你想自討苦吃也行,我不攔你。”

頭也不回離開的丁離不知道,在他走後,一直閉著眼的人慢慢張了眼,黑漆漆的瞳孔灰暗的沒有一丁點光彩。

丁易走出臥室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打開了嵌於牆中的40寸液晶電視觀看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他正覺得百無聊賴的時候,臥室的方向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

轉頭去看,看到已經洗過澡的人正踏著不穩的腳步向他走來時,丁易嘴邊的笑意變深。

三天之後,航行了一個星期的船即將在一小時後到達港口。

阿森於這個時候,打電話給已經在客房裏待了整整一星期的丁易,通知他船即將靠岸這件事。

“我知道了。”電話裏傳來丁易低沉磁性的聲音,“你叫人把車準備好,一下船我們就直接回去。”

雖然船在海上漂了一星期,其實也不過是繞了一圈後駛回了出航城市的鄰市港口,距離不遠,坐車回到原來的城市只需要三個鐘頭左右。

“易哥,來接我們的車子一個小時前就已經到了。”

“嗯。”丁易一直平靜的聲音到這裏時,稍稍停頓了一下,“阿森,張岷這次也會跟我們一起回去。”

丁易只是在告訴阿森一件事情而已,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因此在說完這句話後,他便直接掛上了電話,處於震驚中的阿森則維持著原來的姿勢足足有半分鐘。

阿強人不在,否則看到一向冷靜的阿森難得呆掉的模樣,一定會大驚小怪,吒吒呼呼的。

但等到阿強來與阿森會合時,阿森比平日更為陰靜的樣子仍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但他沒時間問,因為緊接著,丁易打電話叫他們去他的房間找他。

等到阿強他們趕到丁易的房間前時,來開門丁易此時已經衣冠整齊,只差沒穿上外套。他讓他們進房,自己則去角落的衣架上取下外套,一邊往身上穿一邊朝臥室走去,並示意後面的兩個人跟上來。

“他的毒癮剛剛發作過所以一直昏迷不醒,等船到港後,你們就把他扛到車裏去吧。”站在床邊的丁易側眼看向昏睡在床上的早就穿戴完畢的人。

阿強一聽,忍不住皺眉:“易哥,我們的車是要直接回去的啊,難不成還要繞遠路送他回別苑?”

丁易看向他們,瞄了一眼阿森:“阿森你沒跟阿強說?”

“沒。”阿森搖搖頭,“還沒來得及說。”

“說什麼啊?”阿強一頭霧水。

“張岷要跟我們一起回去。”阿森很快便說道。

“啊?”阿強愣了,隨後轉向丁易,“真的嗎,易哥?”

丁易沒有說話,在別人看來,就像是在默認。

“可是張岷……”阿強又皺起了眉,“張岷進來才一個多月,況且他沒接受過幫裏的考驗,也沒做過什麼事啊?”

阿強所說的考驗是青龍幫在接受新人前都會進行的考試,以驗證此人是否的確忠心於幫會並願意為其效力。題目不是固定的,由青龍幫元老級的大哥提出,幫主審核是否通過。當初阿強與阿森進入時,無一例外的也都得經過這一關。

因此,能進入青龍幫總部的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阿強說這話時,阿森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他也想問丁易,但他沒想好要怎麼開口便一直壓在心裏,阿強率直的個性卻讓他沒多想就說了出來,阿森在這時候還真有點感激他的這種性格。

丁易靜佇了幾秒,才答道:“先讓他進去住,等他身體好些了再談這些事情。”

“可是這麼做有違幫規吧,這麼做的話幫會的其他組長會有異議的。”一直都是先通過測試了才能進去的啊。阿強很不理解的繼續說,同時注意到丁易的臉色刷的冷了下來。

“阿強,你想用那些囉嗦的老頭來壓我?”丁易斜眼冷睇他。

“阿強不敢。”平日不輕易發飆,一但生氣就十分可怕,丁易就是這樣的人。見到他這副模樣,阿強馬上垂首道歉,而且他的確只是心直口快,根本沒有多想。

氣氛有些冷凝,深知阿強率直個性的丁易無語了片刻後,臉色稍微緩了些,他說道:“我要讓張岷儘快戒毒,總部可以提供再好不過的環境,因此才會做這種決定。當然,我只是讓他住進去而已,至於你們擔心的他有可能記下到達總部的路線然後洩漏這件事,我會用自己的辦法解決。”

丁易算得上是一位合格的掌管者,脾氣不會很壞,平日裏還可以跟較親近的屬下打打鬧鬧什麼的。屬下的話多半也能聽得進去,不會牽怒,對人對事都是是非分明,儘管有時候很冷硬,但也是一個黑道幫派幫主所必須具備的手腕罷了。

當然,這都是丁易沒有生氣時的狀態,等到他完全動怒,就是另一副模樣了。

生氣時的丁易一個詞就可以形容,殘酷。

好在丁易生氣的時候很少,最嚴重的一次就是他在剛當上幫主後不久,他的二哥和四哥合夥起來想把他弄下幫主之位,並且派出十幾個殺手前來暗殺他。當年才十八歲的丁易憑藉超凡的身手逃過了這次追殺並擊斃了其中的五個,但仍身上仍中一槍,隨行人員全部身亡。

這件的事情讓丁易大動肝火,只稍稍處理一下傷口,他便持著槍一個人沖進他二哥的家,僅僅一個多小時,他便毫髮未傷的殺光了那個家裏的近百人,然後一把火燒光了一切。

聞風的四哥慌亂的連夜舉家逃跑,只是沒過三天,全都被暗殺了。是被丁易派去的暗殺組暗殺的,連同當日試圖暗殺他的剩餘的其他殺手都于一個月內先後被除掉。

之後,他的其他兄弟再也不敢跟他做對,且都乖乖的在丁易的安排下移到國外,發誓不再回來才算了事。

青龍幫史上手段殘忍的老大出現過幾位,但像丁易這種發怒前後完全判若兩人的,僅他一個。

“是。”怕惹他生氣,阿強再不敢多言的只管點頭。

然而聽完丁易的話完,一向比較謹慎的阿森卻不由得向他問道:“易哥,您是為了完全掌控張岷才讓他注射毒品的,怎麼現在又讓他戒了呢?”

丁易沉靜了一陣,似在思考應該怎麼回答,又像是之前完全不曾想過這種問題。

“一開始我只想利用張岷的能力,等到利用完了就把他踢掉。但現在,我不這麼想了,我覺得,被毒品纏身後的他已經不是我所需要的那個人了。”

阿森無語了一陣,似在猶豫般地開口問道:“那,易哥,你一星期前說要送給張岷的那份神秘大禮是……”

丁易笑了笑,黑色的眼睛透露微弱的寒光:“本來想讓他們在一起,不過現在——需要有些改變了。”

“嗚——”

丁易較平常低沉的話音方落,屋外傳來了輪船到岸的汽笛長鳴聲。

“下船吧。”

丁易淡淡的一聲似吩咐又似是催促的話後,便直接走了出去。

還沒明白丁易所說的“他們”中的另一個人到底是誰的阿強與阿森相視一望,又不約而同的望向倒在床上的人。

“我背他出去,你幫我扶他到我背上。”阿強很快說道。

“好。”阿森沒有任何異議。

不消片刻,阿強便背好了昏睡中的張岷,阿森則在前頭帶路,他們都沒注意到,趴在阿強背上的張岷一直閉上的眼睛不知何時,微微拉開了一條縫……

14

昏睡的張岷在丁易的示意下被放到後車座後,早已經坐在車裏的丁易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領帶,嚴嚴實實地捆在他的眼睛前,然後直接脫下昂貴的外套當做繩子把張岷的雙手反綁在身後。

他這麼做的時候張岷微弱的掙扎了下,知道他已經醒過來,丁易於他耳邊低語:“不用擔心,我只是要把你帶到一個地方去而已。”

聽到他這麼說,張岷安靜了下來,見狀的丁易滿意地於他臉頰上印下一吻。綁好之後,他按住手不能動眼不能看的人的頭,往自己的肩膀上靠,讓他依偎於自己的懷中。

“你再休息一下,很快就到了。”

臉色蒼白的張岷一直沈靜,安安份份地靠在丁易的身旁。

如若不是張岷雙手被縛眼睛被蒙住,且他與丁易之間一直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他們依靠在一起的模樣實在像一對情侶。

與一般的轎車沒兩樣的車子裏一共坐著四個人,把車開來的人已經坐著另一輛車回去。此刻車裏,阿強負責開車,旁邊的副駕駛座裏坐著的一向是阿森,兩人透過後視鏡看到這一幕,默默不語。本來就沉靜的狹小空間,變得更為謐靜。

四個人,一輛車之中,各懷心思。

在城市一隅被樹林層層覆蓋、鮮為人知的地方,座落著一幢自外表看來與其私人別墅完全無異的房子,然而細心的撥開這濃重的綠色屏障注意觀察,或許就可以看出有什麼不同了。

屋裏屋外,到處有人把守,寧靜之中透露一股沉重與壓抑。

海莉在得知丁易即將回來的消息後,便迅速朝正門的方向走去。

她有一些事情必須要問清楚,比如丁易為何突然叫人把她帶回來。她現在所在的地方就她自己的理解,應該是丁易的住所。外表看起來跟一般的別墅沒什麼兩樣,然而屋內的設計簡直就像是一座迷宮。就算是進來過三四次的人照樣會迷路。

海莉做丁易的女人時,就住在這,但被限制得很嚴格,除了一些常去的地方,其他的房間連瞧都不能瞧。

室內的設計如此不尋常,守備如此森嚴,戒令如此繁多,不用想都能知道,是為了守護什麼人。

海莉到如今都不知道丁易的真正身份,只知道他是某個幫派的老大,一個黑道老大住在這樣的房子裏的確是再合理不過,畢竟他們可是黑白道懸賞排名榜上的危險人物。

一個多月之前,丁易叫海莉做了一件事,完成之後,他為她贖了身並送走她,本以為從今而後都不會再見面,沒想到三天前她又突然的被人接了回來。

問帶她回來的那些人原因,他們都說不知道,等丁易回來了再問他就行了。

於是這三天,她都處於惶惶不安之中。跟丁易相處了這麼久,她清楚他絕不吃回頭草的個性。既然已經決定放走她,就不可能會回頭找她,她也沒樂觀自信的認為自己在丁易心裏有這樣的魅力。

莫名其妙的就把她進回來,原因一定不單純,至於到底是什麼事?思來想去,她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一個人,張岷。

當腦海浮現這個名字的同時,于二樓的海莉突然看到了被人架著從一樓匆匆而過的張岷。

昏迷不醒的張岷被兩個穿黑色西裝的彪形大漢架住左右胳膊,半拖著往某處快速走去。張岷的臉色十分難看,既使昏迷眉頭都還在緊緊皺著,像是很痛苦。

海莉震在原地,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張岷,而且他看起來過得一點也不好……

怎麼會這樣?

當初丁易說是想要拉攏張岷成為自己的手下才會設局讓他跳進來,可是她剛剛看到的張岷,氣色難看的就像是一直受到折磨。

難不成是因為他一直不肯為丁易賣命,於是丁易在動火之下,便打算折磨他?

回憶起張岷的那張率直溫柔的笑容,海莉恍了一下神。

等到回過神時,張岷與架著他的兩個人已經不知所蹤。海莉站在原地望了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轉身跑向一樓,朝他們消失的方向小心走去。

越往裏走越陌生的地方,眼看就要迷路時,之前架著張岷離開的兩個黑衣男人突然從不遠處的一個房間裏走了出來。

嚇了一跳的海莉不由自主的迅速躲進角落,待這兩個人消失之後,才小心翼翼地走出來。

走到那扇被關緊的大門前,海莉先試著去旋轉門鎖,沒想到居然打開了,原來門沒有被反鎖,海莉不由的松了一口氣。

不過在打開門之前,她又不由的緊張起來,因為不知道在門後,等待她的究竟是什麼。一邊祈禱一邊戰戰兢兢的打開門,先是透過門縫確認裏面沒有危險後,她才稍稍放心的把身子探進屋裏,然後輕輕把門關好。

進屋後沒多久,海莉看到了被五花大綁在一個紅木椅子上的張岷,他低垂著腦袋,陰靜地坐著,死了一般了無生氣。

海莉看到時,愣了好久,之後才一臉擔心地跑到他面前,先是仔細看了看他的現狀,看到他難看的臉色,比之前見到他時,還削瘦憔悴的臉龐,看到這些,海莉的眼眶不自禁地紅了。

“張岷……”

她輕輕喚他,他卻毫無動靜。

“張岷。”她又喚,他仍不理,最後她忍不住伸手搖晃昏迷的他,連喚好幾聲,過了片刻,一直緊閉雙眼的人才艱難的睜開有如千斤重般的眼皮,然而視線卻蒼茫空洞,教看的人,心都揪痛了。

“張岷……張岷……”

看到他這副模樣,完全不像他們才見面時富有生氣,海莉一直忍住的淚水終於滑過臉龐。

迷離的視線一直遊移,過了半晌才落在海莉的身上,無語一陣,張岷才不確定地開口:“海莉?”

他的聲音格外的沙啞低喑,極像喉嚨乾渴了好幾天發出的聲音。

“是我,張岷,是我……”海莉連連點頭,跪在他面前,雙手輕輕放在他的肩膀上,難過的問他,“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們到底是怎麼對待你的,天啊,你看起來好憔悴……”

“我沒……事……”他扯出一個笑容,在他青慘的臉上卻比哭還難看。

海莉的淚水掉得更凶,她忍不住罵他:“你用這麼難受的表情面對我,還告訴我沒事?!你當我是傻子嗎?”

張岷緩緩搖了一下沉重的頭:“我真的沒事……不用擔心,只是……毒癮發作了……”

“毒癮?”海莉微微瞪大眼,隨後猛地想起了什麼,臉色更是悲傷,“他們真的讓你注射毒品了——天啊,那可是害死人不償命的東西啊!”

海莉雖然不混黑道,但一直做陪酒小姐的工作,也算得上是一隻腳踏進了那個社會。見過的人多了,她比誰都清楚白粉的危害。毒品這種東西,說穿了只是用來玩弄人的藥品罷了,聰明的人從來不沾,吸食它的多半是被騙或是被強迫,一但吸食過兩三次,就會上癮了,想戒都困難,而且毒癮一發作其痛苦可想而知。

“沒事的……”

張岷又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自他的這個笑中,再沒有海莉第一次見到時,那柔柔的溫暖,有的只是讓人無止盡沉澱於心中的苦澀。

“我沒事的……不要難過,不要哭……”

“你叫我怎麼能不難過?”海莉哭在抱住他,“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都是我!”

“你沒錯……我是自願的……真的是自願的……”

海莉用力抱住他,任淚水滴在他的衣服上,過了一陣,她拭去臉上的淚,抬頭對他說:“我要救你出去,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出去後我想辦法幫你戒毒,讓你恢復成從前那樣。”

“不行……”張岷立刻搖頭反對,“要是被發現了,會連累你的。”

海莉好不容易停下的淚水又湧了出來:“都這種時候了,你還為我著想幹什麼,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啊!”

“不是,你不要自責……”

“是的,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其實我根本沒有被易哥關起來,也沒有被他威脅,他一開始就想讓我勾引你,讓你迷戀上我後,就會為了我而不得不幫他賣命!”

“什、什麼……”張岷吃驚地睜大眼。

“是真的……”海莉不敢看他的眼睛,哭著低下頭,“一切都是易哥安排的,他還跟我說,只要我能成功引誘你,就會幫我贖身,還給我一大筆錢做生意。當天晚上的一切都是假的,勾引你上床是假的,打醒你叫你走也是假的,易哥說要砍我的腿處罰我也是假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為了救我而甘願為易哥賣命而已啊!”

張岷一臉不可置信,不停的喃喃自語:“是假的嗎?都是假的……假的……”

過了好久,他才低頭看著垂首愧疚哭泣的海莉:“那你,為什麼現在要把這一切都告訴我?你可以一直欺騙我啊……”

“你是好人。”海莉抬起頭,臉已經被淚水浸濕,“你是第一個知道我是妓女後,還對我笑得那麼真誠的人,一直關心我,沒有看不起我……都是我的錯,不應該為了錢害你變成這樣,對不起,對不起……”

“是這樣啊。”張岷垂下灰暗的雙眸。

“其他的,我們出去後我再告訴你吧,趁現在沒有人,我們趕緊離開。”

海莉擦掉臉上的淚,慌忙站起來,變下身正要幫張岷鬆綁時,槍聲響起,就在張岷的眼前,海莉的頭從側面被打穿了一個孔,她才站起來身體又這麼生生倒了下去,倒在地上重重地發出一記悶響,自她的頭腦湧出的鮮血頃刻便染紅了地板。

她的臉上沒有痛苦,或許還沒感覺到痛靈魂就已經離開身體了吧?她的眼睛睜開著,已經失去了光彩的雙眼,悲淒的訴說自己短暫而痛苦的一生。

人生只有一次,一步錯步步錯,再也不能回頭,縱然你為此背負罪孽。

張岷怔了好久,好久,呆呆看著孤伶伶躺在冰冷地板上的嬌弱身體,好半晌,他的喉嚨裏發出了被撕裂一樣的聲音。

“啊……啊……”

他想去抱起她,但他被綁住完全不能動彈,他想叫她,但他卻發不出悲鳴以外的聲音。

“啊——”

張岷痛苦的叫喊,聲音自靈魂發出,悲傷而淒涼。

15

他一直這麼叫著,痛苦地在椅子上掙扎,直至一個人走近海莉沒有生跡的身體,他才停下。

順著這個人的腳往上移,他看到了一把黑色的手槍,再向上移,他看到了丁易陰冷的臉孔。

“為什麼?!”他悲憤地沖他大聲吼,“為什麼要殺她,她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做啊,為什麼要殺她啊!”

丁易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告訴你實情等同背叛我,死罪,教唆我的屬下離開,死罪。”

“就因為這樣?”張岷難以置信地搖頭。

“還不夠多嗎?”

丁易跨過那具倒在血泊中的身體,來到張岷面前,用槍抬高他的臉,然後俯下身,在距離張岷的離約一公分處停下。

“別為了這麼一個女人傷心,在我身邊,以後你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都沒問題。但是記著,別對任何一個女人動心,我們這些拿命混飯吃的人,絕對不能讓弱點產生,一但出現,立刻剷除!”

張岷沒有說話,用潛藏著悲憤的目光狠狠地瞪住他。

丁易與他對視了一陣,忽然把抵住張岷下頷的手槍移開甩至角落,握槍的左手代替槍支住張岷的下巴,抿唇笑了一聲,低頭吻上張岷。

“真是期待你被我完全馴服的一天。”

有些灰暗的房間,伴著淡淡血腥味的空氣,丁易低沉的聲音比平常還要教人感到寒栗。

阿強與阿森就守在屋外,海莉的屍體被人抬出來時,阿強微微蹙起了眉,阿森只平淡地瞄了一下。

“我不明白。”阿強看向阿森,“易哥特意叫人把海莉帶回來,怎麼這麼輕易就殺了她?我還以為,易哥是想讓她回來陪他才這麼做的。”

阿森聳聳肩,意味深長地回答:“易哥就是為了殺她才叫她回來的。”

“啊?”阿強聽不明白。

“說白一點。”阿森靜了幾秒,才道,“易哥是為了在張岷面前殺了她,才叫她回來的。”

“我更不明白了,你確定你說的很明白嗎?”阿強聽得一頭霧水,傻怔怔地看著阿森。

阿森笑了笑,只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現在跟我說明白不行嗎?”阿強實在是喜歡不來阿森老是故弄懸虛的個性。

“不行。”

阿森回答得斬釘截鐵,阿強只能摸摸鼻子,不再繼續問。認識阿森這麼久,他深知一點,只要他不想說,就算拿槍逼他都沒用。

不過,這個問題是必會困擾他一陣子了,唉。

沒有理會一臉苦悶的阿強,阿森的目光漸漸變得深沉,雖然沒有親身經歷,但他明白一個道理。

那就是,如果出現情敵,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永遠消失。

於懷中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時,施柏耀正在開會,一個很重要的會議,但是他卻在屬下們的眾目睽睽之下,向身邊的人示意後,默不作聲走出了會議室,留下一頭霧水的部下。

施柏耀一直走到了個非常僻靜的角落裏後,才掏出了手機查看短信息。

只看了不到半分鐘,他就因手機所顯示的暗號而露出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沉重的表情。

“進去了,終於啊……”

他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以只有他一個人聽到的音量輕聲低喃。

“不過,切記要小心啊。”

把手機放回原處,施柏耀的臉面對陽光,卻透著說不出的悲涼。

陽光把背對窗口的他的身影拉得斜長,在等待他回來開會的屬下找到他時,正好看到了他格外沉重與滄桑的背影。

一大早,丁易就被叫到了幫會的議事廳裏去了,

通報的人來時,丁易才剛起來,雖然晚上一般都到淩晨兩三點才睡,不過他早上一直都是七點多就起來了。

丁易的睡眠一直都這麼短暫,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畢竟他的生活不若一般人,像他這樣的人,只要一鬆懈,就會在沉睡中被人暗算。

雖然只睡了短短四五個鐘頭,但丁易的精神卻很好,完全沒留睡眠不足八小時的疲憊。

叫來通報的人先離開,丁易稍微梳洗一下,換了身簡單的衣服後,就走出了自己的房間。

議事廳不在他所居住的這幢樓裏,要去的話,還得坐車,半個小時才到,雖然離的很遠,但還是在青龍幫總部的範圍內。

半個小時後,丁易坐車來到了議事廳所在的地方,下車前往裏面走去,在議事廳的門口停下腳步,丁易問了下守在門外的人,今天都有什麼人到場,得到回答後,丁易的表情不改,目光卻幽冷了些。

議事廳寬大厚重的實木大門被人從左右推開,丁易黑色的眼睛倒映著裏面並排而坐的人的身影。

看到丁易到來,早等在這裏的年紀絕大多數都在五六十以上的老人全都站了起來,朝他深深地鞠躬。

丁易細微的抿了下唇,直接朝議事廳的中央,主座的位置走去。

主座的後面,是一面用整塊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在雲端盤寰的青龍鑲嵌其中的牆。此龍雙目炯炯,齜牙裂嘴,巨爪犀利,無比威嚴,彰顯青龍幫的形象。

丁易一屁股坐上了鋪著柔軟座墊的紅木太師椅裏,視線掃了一下已經陸續坐回椅子上的人,然後用手捂住嘴,用力的在眾人面前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在全是青龍幫元老級的組員面前,一副被吵醒的睡眠不足的模樣。

“到底什麼事啊,一大早的就把我叫來。”丁易疲憊的樣子看起來根本不像裝的,他的眼角甚至還因為上一個大大的呵欠而濕潤了。

等候多時的眾組員面面相覷,見到他一副被人吵醒十分不爽的樣子,都不知道如何開口說出早就憋在心裏的話。

“怎麼不說話?”丁易又打了一個呵欠,“如果沒事那我回去繼續睡,昨晚跟女人玩到三四點才睡,困死我了。”

說罷,丁易作勢要起身離開。

“幫主。”

眼見他就要離開,一位在幫上最為德高望重的老人率先開口,讓屁股已經離開座位的丁易一臉無奈地坐回去。

“到底什麼事啊?”不耐煩地說道的丁易一臉睡意。

先開口的老人是一位頭髮全白,目光卻無比矍爍銳利的老人,臉上雖然佈滿皺紋,卻不掩他長期以來所持有的穩重和傲氣。

他壓低聲音,用恭敬的話語向丁易這麼一個比自己不知道小了幾輩的人說道:“聽說幫主從外面帶回來了一個男人?”

丁易笑了,笑得邪惡:“怎麼,我以前帶女人回來都不見你們這麼勞師動眾,這次你們怎麼這麼有空管起這些事來了?”

滿頭銀髮的老人微微蹙起眉,以平穩的聲音繼續說道:“我們只是想問清楚。如果這個男人只是幫主的玩伴之一,我們不會多管。但如果不是,這不合幫規。”

丁易帶回來的女人無數,但這些女人都被嚴格的限制在某個領域。丁易也帶男人回來過,但這些人還沒進入總部就被丁易丟給這些元老測試其能力了。因為,丁易帶回來的男人都是要進入青龍幫成為其成員之一的。只要通過測試,就可以自由進出總部。

但這次卻不同,丁易絲毫不經過他們,便帶著張岷直接進入總部內部,這引起這些幫派處於領導地位的人的重視。

丁易的私事他們管不著,但如果這個男人是要加入青龍幫的,他們就不得不管。

青龍幫之所以數百年都穩於黑道,就是因為一直這種保持小心謹慎的作風。

為了青龍幫,不管是哪一環哪一節,都要做到面面俱細,不能稍有遺漏。這是青龍幫每一代成員所必須遵守的條規,絕不容破壞,即使是幫主,也不能這麼做。

而,在青龍幫呆了五十年以上的德高望重的人,都有相對的資格規勸管理整個幫派的幫主。

丁易支著臉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對這位老人說道:“他現在的身份是,我的床伴。”

“那麼以後呢?”

丁易笑了一下,沒有正面回答老人的話。

“過一段時間,我會把他交給你們的。

聽完他的話,不僅是老人面露驚異,連其他的幫會長老都紛紛不解。

“幫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人問。

“就是這麼回事啊。”說完後,丁易又打了一個呵欠,看起來更疲憊了,“好了沒啊,我想去睡了。”

“幫主。”

老人面目深沈,說道:“既然是您打算要收進幫裏的人,就表示他有一定的能力,在還沒有肯定這個人之前,他就十分的危險。為什麼不立刻交給我們處理?”

老人犀利的話讓丁易黑色的眼睛中,閃過一道不明顯的光芒。

“賀老,在他還沒正式正為青龍幫一員時,我會把他鎖在屋裏的,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了吧?”

“幫主,我不是這個意思……”老人的眉頭皺得更緊。

“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丁易冷聲打斷他的話,“你就是想讓我把他交給你們處理對不對?但不行,至少現在不行。”

“為什麼?”

“是不是我要做什麼你們都要管?”丁易冷著臉從座位上站起來,讓其他人臉色一一變,一直說話的老人也只好噤聲。

丁易無語了一聲,緩下臉色,平靜地對在場的眾人說:“我畢竟是一幫之主,在做什麼我自己清楚。你們不用繼續擔心了,那個男人在進來之前我已經以我自己的方式考驗過他了,不過,我還會把他交給你們處理的,只不過要再等半個月。好了,還有什麼事嗎?”

大家默不作聲,丁易就當他們沒事了。

“那我回去繼續睡覺了。”

說罷,丁易直接走人,留下一室的沉靜。

好半晌,留在原處的眾人才陸續回過神來,全都往那位銀髮老人的身邊走去。

“賀老,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嗎?這可是從來都沒有的事,人還沒通過測驗就先進來了。”

老人環視了一下周圍的眾人,淡然道:“是的,我們能管,但我們敢管嗎?”

他一句話,令眾人再無語。

年紀僅二十七,外表俊秀,看起來無害的丁易,實則在他們心目中,活脫脫一個披著人皮的魔鬼,輕視他的下場,便是在談笑風聲之間死去。

他們不敢藐視,他們畏懼,在場的每一個人年紀都在五十歲以上,但他們就是這麼看待年紀不足三十的丁易。

況且,丁易的確是百年難得一遇的領導人才,儘管個性乖舛,卻懂得以大局為重,這樣的一個人,他們還有什麼能力去管呢?

現在的他們,也只能盡自己應盡的義務去勸說丁易罷了。

16

一月南方的天空難得的明媚,張岷站在沒有關上的窗口前,卻一臉灰暗的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

他的手機上只存有一個人的電話號碼,而此時,這個電話號碼卻永遠也用不上了。

過了很久,失神的他才苦澀一笑,把這個唯一的電話號碼刪除掉,然後關機,握住手機呆站幾秒,便猛地舉起手,要把手機丟至窗外。

“做什麼要丟掉?”

張岷的手臂被人及時握住,手機因此沒能丟出去。

張岷看了一眼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的人,淡淡地說道:“已經沒有用了,留著幹嘛?”

丁易笑了笑,自他手中拿過這部手機,往裏頭存入了一個號碼。

“再存不就有用了嗎?這是我的手機號碼,私人的哦,歡迎你隨時打來,不過,我比較期待你晚上打給我。”

手機被丁易放回了張岷的手中,張岷舉起它,看著重新輸入的一組手機號碼,久久不語。

丁易看了他一陣,便用手抬起他的臉,令他不得不直視自己。

張岷想閃過他的接觸,但都被丁易一一化解,因為被強制戒毒的關係,此刻身體虛弱的張岷動作緩慢了很多,但被丁易輕易束縛住時,還是不快地皺起了眉。

“臉色還不是怎麼紅潤,不過毒癮發作的時間間隔越來越長了,還算不錯。離半個月之限還有三四天,那個時候你應該有足夠的精力去完成任務了。”

“任務?”張岷怔了下。

丁易笑著放開他,身體靠在視窗前。

“想成為青龍幫真正的一員,就必須完成的一個任務,相當於是考試,測試你的能力與你的忠心。”

“是什麼樣的任務?”張岷無語了下,才問道。

“不知道。”丁易搖搖頭,“這是幫會的元老們隨興開出來的試題,要到測試當天才公佈。”

張岷低語沈默,丁易以為他有所顧慮便對他說道:“放心,據平常考試的困難程度來看,以你的能力完全能過關的。”

張岷仍然不說話,丁易也只是笑笑,看著越來越陰沉的他。

與屋外明媚的陽光完全相反的灰暗氣息籠罩著張岷,而這樣的他,卻令丁易覺得十分適合他。

擰眉苦澀的樣子,背負說不出道不盡的苦悶,像極了自天堂墮入地獄的天神,被他這個純粹的魔鬼所引誘,永生永世沉浸於黑暗。

想到這些,丁易勾起嘴角饒有興致地笑了。

沉思中的張岷沒有注意,如若他看到丁易這張滿懷惡意的笑容,全身一定會冷得起雞皮疙瘩。

半個月的時間說慢不慢,一眨眼就到了。

自從被帶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以來,張岷就被幽禁在一間房間裏,不能踏出屋外半步。

“這麼做是為你好,要是你在這裏亂跑被發現的話,一定會被亂槍打死的。”偶爾才出現的丁易在不久前的一天,這麼告訴張岷。

丁易還提及了要想在這裏自由活動,就必須完成一項任務,相當於考驗的任務,只要通過,就能正式成為青龍幫的一員。

可是到底是什麼時候進行考驗丁易沒說,張岷只能默默等待,等待未知茫然的某天。就在這種沉靜的等待中,這一天突然降臨。

從屋外鎖住的房間門被人猛然打開,走進來的數名男子直接反綁住張岷的手,並蒙上眼罩。

“不要亂動,我們是帶你到議事廳見長老們的。”

張岷下意識地反抗,於是有人這麼向他說道,他愣了愣,身邊的人就趁這個時候完成了綁人、蒙眼的動作,然後拉起他就往屋外走去。

被蒙上眼睛,茫然地被人帶著走,聽覺在這時候格外敏銳,但卻聽不到腳步聲以外的聲響。原以為不遠,但感覺自己被推進車裏後,張岷才意識到,居然不是在他之前所待的那棟屋子裏。

青龍幫總部,到底有多大?

被這個問題所困惑,卻沒有問出口,自然沒有人回答。

憑感覺推測時間的流逝,過了將近是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車停了,他被人推下車,繼續朝某個方向走去。

終於停下來時,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卻能察覺四周向他投注過來的,審視目光。

站在原地一會兒,有人將他的眼罩拿下了,手卻仍被反綁。

眼睛重現光明的那一刻,一頭巨大無比的青龍猛地往他撲面而來,令張岷難以自製的後退半步,接著才幡然領悟,眼前的龍,是被鑲嵌於牆壁上的浮雕。

如此真實,如此威嚴,如此巨大,栩栩如生,乍一看去,真的好似青龍盆雲,無拘無束翱翔於天際。

呆呆地看著這面浮雕,張岷莫明其妙覺得那瞪目裂嘴,張牙舞爪,覺得充滿威攝與孤傲的龍像極了丁易。

“張岷。”

身邊傳來蒼老卻不失威嚴的聲音,張岷移開目光朝發出聲音的人看去,看到了一頭銀髮的老人。

老人的目光犀利,沒有一點客氣的用視線剖析張岷。

當張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後,老人才接著說下去:“不管是誰,要想正式成為青龍幫裏一個能夠自由進出總部的成員,就必須完成一個任務。在提出這個任務之前,我先問你,你做好裝備了嗎?”

張岷沒有立刻回答,在猶豫著。這時候,坐在議事廳兩旁的人開始交頭接耳,雖然聲音很小,但張岷仍然聽到了一些,他們在進行“聽說他好象不是自願加入的,那他會順利完成任務嗎?”之類的交談。

坐在他前方的銀髮老人一直凝視他,目光透露出冷漠,他沒有開口逼迫他迅速作出回答,但他的視線卻在赤裸裸的警告他,如果繼續猶豫,那他不僅僅是被趕出總部這麼簡單。已經進來,或多或少瞭解這裏的情況的他,一定會被一槍擊斃。

永遠不變的定律,只有死人才不會開口說話。

於是,已經沒有退路的張岷只能說道:“我準備好了。”

“那好。”老人迅速接著說道,“我們要你完成的任務是,解救今天將被警方押解到刑場槍斃的死刑犯。”

“今天?”張岷有些意外。

“就是今天。我們要求你從到達的那刻起,必須在十分鐘內救出這名死刑犯,而且,還要將押解這名死刑犯的員警全部擊斃。”

老人有力的聲音像刀子,剁著張岷的心,儘管盡力壓抑,但他的聲音仍微微顫抖:“要殺人?”

“如果連殺人這點都做不到的話,你還怎麼混黑社會?”老人冷諷地哼道。

張岷不在開口,垂下頭,臉色有點難看的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老人才不顧他此刻的心情,以冷洌的聲音繼續問道:“我剛剛所說出的任務內容,你聽清楚了嗎?聽清楚了,就立刻出發。”

“我……”張岷抬頭,想說什麼卻被冷冷打斷。

“當然,你可以拒絕。但你今天要想離開這個屋子,只能是橫著出去了。”

放眼四周,全是年過不惑的中年人,然而,他們身上隱隱散發出來的危險味道輕易就能讓人知道,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殺人就同捏死一隻螞蟻。

“丁易呢?”張岷無語了一陣,問道。

“哼。”不知為何,聽到他這麼問,老人看他的目光更為的冷漠了,“你現在就算是請神仙出來幫忙也沒用。你目前只有兩個選擇,一個完成任務,另一個就是死!”

張岷的目光閃了閃,於心中做了一個決定後,他毅然抬頭說道:“我知道了,我接受任務。”

老人收回了一直冷視張岷的目光,向身旁的人點點頭,才向張岷說道:“那麼,現在就出發吧。”

他的話音一落,立刻有人上來再次蒙上張岷的雙眼,把他帶出去了。

手一直被反綁,聲音看不見,微微低頭的張岷沉默著。

不知道被帶到了何處,推著他前進的人突然停下了腳步,正覺得狐疑,一個熟悉的氣息向他覆沒而來,緊緊圈住他,如同此人給他的感覺,一直以來都逼得他逃無而逃。

丁易站在張岷的面前,看著被蒙上雙眼行動被縛的他,黑色的瞳仁裏,微微閃現的光芒也是冷的。

“別想逃。”丁易淡淡地說,“你那天已經選擇了做我的人,此刻,你已經沒有退路。別做會讓我翻臉的事,不然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就結束的,好好完成你的任務吧,嗯?”

張岷什麼話也沒說,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像是沒聽到丁易的話,但丁易知道他聽到了,而且很清楚。

因為他們的距離如此的接近,相隔不足三公分,聽不到才怪。

丁易移開腳步,讓出了路,並點頭示意張岷身後的人帶他出去。然後站在原處,看著他們離開,直至他們坐上車消失在眼前。

不知道行進了多久的車子停下來後,蒙在張岷眼前的眼罩再次被拿了下來,這次,綁住他雙手的繩子也被割斷了。

一直被綁住的雙手有些澀痛,張岷一邊輕輕揉動,一邊聆聽帶他來的人最後的交代。

“我們會隨時監視你,一但完成任務就帶你回去。押死刑犯的警車再過十幾分鐘就會從前方的高速路口經過,你就潛伏在高速路對面的那個暗道,警車一經過就動手。聽明白了嗎?”

張岷默默點了點頭。

“這是你的槍,拿了之後就下車吧。”

坐在張岷身邊的人向他遞過來一把手槍,張岷頓了一下,才慢慢地接過,這把手槍有些沉,是一把填滿子彈的手槍。

把手槍塞進風衣裏的口袋中後,張岷推開車門,下車。

一打車門,冷風撲面而來,稍稍眯了下眼睛,張岷很快便適應了冬季的南方潮濕的寒冷。

這段時間一直被悶在整日整夜開著暖氣的屋裏,差點就讓他忘了,這還是寒冷的季節。

以前一到這個時候從不覺得冷,但今天,莫名的覺得天氣格外的寒冷。是心情作祟,還是飽受毒品摧殘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如從前?

張岷苦笑一聲,往剛剛那個人所指的暗道一步一步走去,把身子隱在裏面時,他把雙手分別探進了風衣的口袋裏,背靠在冰冷的牆上,視線直視前方。

口袋裏,放著他方才放進去的手槍,需要近距離仔細去看,才能發現張岷放在口袋裏的手指在輕輕地彈動,跳動的指節令風衣的衣料自外面看來就像在抖動。

張岷在緊張的顫抖嗎?還是,別的什麼呢?

施柏耀接到短信的時候,是早上九點多鐘,早上六點多鐘就趕到辦公室裏工作的他正在拿著飯盒吃早餐,看完短信後他臉色大變,連忙吞下含在嘴裏的米飯一邊以極其快的速度打了個電話。

“陳局嗎?你們監獄裏今天是不是要押解死刑犯到刑場?幾點?什麼?!九點半到!那不是還有十幾分鐘就到了嗎?!你立刻叫人把車停一停,我馬上趕過去!我沒時間了,改天再向你解釋,總之這是十萬火急的事!”

一掛上電話,施柏耀就火急火燎地站起來,隨手扯過掛在衣架上的外套,就沖出了辦公室。

他一邊在警局的走廊上飛奔,一邊用手機飛快打了個電話。

“我是施局,叫白川接電話。什麼,還在吃飯?叫他不要吃了,讓他半分鐘內趕到警局樓下,我停車在下麵等他,這是命令!”

施柏耀一下樓就奔到停車處開車,不到半分鐘就把車子停到警局門外,這時候,白川也風風火火地跑了出來,一看到停在門外的車就打開車門坐了上來。

“施局,啥事啊這麼急——啊?!”白川才上車關上門,屁股都還沒坐穩,施柏耀猛地踩下油門,車子立刻沖了出去,白川差一點就撞上檔風玻璃。

“白川,我要你去完成一個任務,一個十分艱巨的任務,你,接受嗎?”

施柏耀開車在路上飛馳,視線一直緊盯前方,說話時,沒有看向白川,但臉上的嚴肅令白川清楚,他不是在開玩笑。

“哈哈,你不叫我去做任務整天在警局裏瞎混,對我而言才是艱巨的事情呢!”白川一向嘻嘻哈哈,在這個凝重的時刻,他仍然笑著緩場。

“那好,白川,等一下你就依照的我吩咐一步步行事吧。”

“施局,到底是什麼事啊?”施柏耀臉色凝重,白川越來越好奇。

終於,施柏耀一直望向前方的目光移到了白川身上,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秒。

頓了片刻,施柏耀語氣沉重地回答:“我要叫你,去送死。”

17

九點十九分,押送死刑犯的警車經過了張岷所隱身的那個死角。

張岷黝黑的眼睛定定注視著不遠處的三輛警車,前後兩輛是護送的警車,中間則是關著死刑犯的車子。

當這三輛車拐過路口繼續向前方前進時,張岷拿出了手中的槍,槍口對準在前方帶路的警車。

三輛車同時押過彎角,在非常短暫的時間裏三輛車的距離最為接近,張岷抓住了這個時機,呯地一聲,開槍了。

“嘭”的巨響,第一輛警車的輪胎被打爆,時速110公里的車頓時在地上打滑,收勢不住一頭猛地撞上旁邊的防護欄,後面同樣速度的兩輛車因為距離太近來不級煞車陸續與前方的車輛追尾相撞。

“吱——呯——”刺耳的煞耳聲,三輛車相撞的聲音,輪胎在地面上打滑的聲音,頓時形成一部慘烈的交響。

這一切發生在短短的幾秒鐘內,因為是早上又在偏僻地帶的關係,周圍沒有其他車輛,這場嚴重的車禍的發生,沒有人目睹,經歷如此大的撞擊,坐在車裏的人不是撞死就是已經昏死過去了。

三輛警車相撞之後發出巨大的聲音,這場車禍終止時,四周只有呼嘯的風聲。穿著黑色風衣的張岷提著槍從灰暗的角落裏走了出來,跳過隔離牆走進高速路,黑暗的透不出一絲光芒的雙眼緊緊盯住前方輛被撞得不成型的車子。

他直接走到了中間被撞著最嚴重的車子,用槍直接打斷鎖頭,打開了後車廂的門。被關在裏面的人,一頭是血倒在車裏。

張岷走進車裏,把這個人拖到車子外面的馬路上,接著一拳打在這個人的臉上。受到二度傷害的人因此幽幽轉醒,看到面無表情的張岷時,無力地問道:“你是誰?”

張岷先是用槍把這個人的手銬打斷,才冷淡地說道:“你快走吧。”

這個人怔了怔,隨即回過神來,並低呼:“你是青龍幫的人吧?果然,你們來救我了,花錢找你們來真是找對了!”

張岷冷冷地注視這個一臉慶倖的男人,道:“如果還不想死就快點離開。”

“哦、哦,馬上、我馬上走……”被張岷的冷漠嚇到,男人連連應聲,捂住還在不停滲血的額頭後,一瘸一拐地往一旁跑去。

張岷就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地看著這個人離開,然而,就在此人準備翻過防護欄跑掉時,張岷身後槍聲響起,這個男人應聲倒下。

轉過身去,張岷看到了一個從第一輛車裏走出來的,滿臉是血的員警,舉著槍,用發狠地目光一步一步朝他走來。

“那個人是一個奸殺三名未成年少女的人渣,絕不能讓跑掉!”儘管說話時血不停的從嘴裏流出,但這名員警仍不停地,艱難地說道,“來救這種人的人,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還讓我的同事——”

這名員警的聲音微微的哽咽,似乎坐在車裏的其他員警已經因這場嚴重的車禍而全部罹難。

“你,給我去死吧!”

用盡全力吼完之後,員警扣下板機——

槍聲響起,倒下的卻不是一直面無表情的張岷,而是這名員警。在倒下的同時,這名員警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望著舉著槍一身黑衣的男人。

胸口中了一槍的員警重重倒了下去,槍口的硝煙在風中彌漫,張岷慢慢地放下槍,轉過身,一點一點離開到底充滿血腥味的地方。

他走過終究沒能逃跑的那個男人的屍體,離開了高速路,走進他剛剛藏身的地方,然後繼續前進,黑色孤寂的身影漸漸消失於黑暗之中。

“他要去哪里?”一直坐在車裏在一旁等待的,送張岷過來的人見狀急忙走下車,“我們還要立刻回去複命,馬上去把他帶回來!”

可是,推開車門走下車的兩個人忽然注意到有一輛車停到了他們面前,正要戒備,自車上走下來的人讓他們相繼一愣。這個人是丁易,他一下車就直接朝張岷消失的方向走去。

這兩個人跑到這輛車前,正打算尾隨接著下車的阿森與阿強跟上丁易時,仿佛能看到背後的情況的丁易頭也不回地命令道:“誰也不能跟上來。員警很快就趕到了,你們先回去,之後我會帶張岷回去的。”

“可是……”阿森猶豫,畢竟他的身份是保護丁易,時刻不能離開他的身邊。

“回去。”短短的兩個字,丁易說的冷冽,就連背影都是如此無情。

阿森看著他的背影一秒,接著無奈地彎腰恭送他離開。

被丁易的冰冷言語嚇到的其他人見阿森這樣,便也紛紛照做,直至丁易完全消失於眼前,他們才坐回車裏,陸續回到總部待命。

清冷偏僻的街頭,張岷像抹遊魂,飄蕩於中。

他的臉色十分蒼白,白得像張紙,像被什麼抽走了身上所有的血液。

他黑色的眼睛變得空洞,握住槍的手在微微發抖,一步一步前進的步伐沉重得像在腳上掛上了上百斤的鉛。

他的腦海裏不斷浮現那名一臉是血的員警倒在他眼前時的情景,他的胸口被他用槍打出了一個洞,鮮血不停的往外流……

他不敢看,不敢多看,轉身就逃。

他殺人了,他親手終結了一個生命,如此虛幻飄渺,沒有一點真實感,只是一槍,那名員警便倒下了。

原來人的生命如此脆弱,完全抵擋不住任何強烈的衝擊,原來人這麼輕易的,便會死掉了啊……

張岷迷茫地前進,沒注意到一直被他握住的槍自他手中輕輕滑落,倒在地上啪嗒一聲。他更沒注意到,一直尾隨他的黑衣男人揀起了這把手槍,然後以深沉的目光繼續凝望失了魂般的他。

張岷找到了一個陰暗的角落,疲憊憔悴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把臉深深埋進膝蓋間,無聲無息地繼續沉浸於不真實的痛苦與罪孽中。

同樣是一身黑衣的丁易站在他面前,他也沒有察覺,而丁易,面無表情地高高俯視他。

沒過多久,丁易開口了,以完全不同于張岷此刻灰暗心情的輕快口吻說道:“殺人是可以習慣的,等到你習慣了,便不會覺得有罪惡感了?”

可能沒想到有人近在身邊,埋住臉的張岷身體震了震,然後緩慢抬頭,看到一臉不以為然的丁易時,他無言良久,才幽幽道:“你殺了多少個人?”

丁易挑了挑眉,笑了,仿佛張岷問的是一個無知幼稚的問題。

“你問我這種問題,就等於問一個人一頓飯吃了多少粒米。”

意思就是這根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事,誰會費心去數,數也數不過來。

看著一臉輕鬆的丁易,張岷的雙唇在輕顫,看著丁易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異類,一個根本不是人類的惡鬼。

丁易被他這麼盯著看,不怒反笑,而且笑得很開心。

“張岷,你也會變成像我這樣的。今天是你的第一次殺人,但絕不會是最後一次,拿住這把槍吧,你現在這種無聊的罪惡感會在以後完全消失的。”

丁易把之前揀起來的手槍遞到張岷面前,張岷的視線落到了這把黑色的手槍上,盯著看,完全沒有接過的意思。

沒什麼耐性的丁易等了一會兒,聳聳肩收回槍隨手放進衣服的一個口袋裏。

“好吧,我不逼你,反正時間多的是,我會讓你慢慢習慣的。”

把習慣殺人這種事情談論得像在訴說今天晚上要吃什麼,丁易一臉無謂的態度深深印在了張岷黝黑的眼睛裏。

最後,張岷繼續縮起身體,把臉埋進來。

“不管以後怎樣,至少現在,能讓我靜一下嗎?”

他的聲音悶悶地自他被埋進膝蓋的臉裏傳來。

“不能。”丁易回答得很快,但比他的聲音更快的是他的動作,他倏地拽住張岷肩膀的衣服硬是把他扯得站起來。

“但我有一個讓你更快擺脫這種無聊罪惡感的辦法。”丁易唇邊漾著讓張岷心寒的邪笑,語盡,他低頭欲吻上張岷的唇。

張岷反應及時地把臉撇向一邊,頓時讓丁易的意圖落空。

“我以為……”張岷目光憤慨地斜視丁易,“只要成為了你的屬下,這種事情就會結束。”

因此才會選擇留下嗎?

丁易的眼睛閃過滿是興味的光芒,唇邊的笑意更濃。

自從把他帶進總部,因為顧忌跟他上床會讓他好不容易才稍稍恢復的身體狀況惡化,丁易便一直壓抑想要他的念頭,近而找其他女人發洩欲火。沒想到他的好意更為加深他的誤解,以為他不會再碰自己。

“那你就完全誤解了我的意思。”丁易的笑從來都不單純,此刻更別具深意,“當初我說的很清楚,要你做我的人,自然就包括了——這種事。”

丁易的手垂下,用力捏了下張岷富有彈性的臀部,換來他更為憤怒的對視。

“我拒絕!”張岷言正詞厲地表明自己的態度。

不以為意地一笑過後,丁易微微眯起眼睛,收起笑意,以稍微殘忍地語氣對他說,“正如你出發前我所說的,你已經沒有退路,更沒有拒絕的權利。別忘了,你已經殺過人,你回不了頭了。”

丁易的話重重打擊張岷的心,因為憤怒稍微有了點血色的臉霎時白如紙,身體,更在微微顫抖。

他們的身體緊緊相貼,丁易輕易便察覺到了他陰冷灰暗的情緒,知道張岷的心已經在動搖,丁易趁著這個時機握住他的下頷固定住他的臉,再次覆上自己的唇……

在碰觸到的那一刻,張岷的身體頓時僵硬住,丁易卻不肯放過他,舔了下他抿起的柔軟的唇,接著用舌強硬地撬開他的雙唇,入侵至他嘴裏,加深這個吻。

張岷僵著身體一動不動,似妥協似在無言反抗。丁易忽然想起,他是頭一次在張岷完全清醒的時候這麼對待他。

不知道為什麼,這麼一想後,想要強烈佔據他的念頭更為強烈,甚至讓他有些把持不住。

就著這個有些激昂的吻,丁易動作粗暴地扯去張岷胸前的衣服,另一隻手順勢滑至他的下身,正要探進褲子裏挑逗他的性器,卻被一直動也不動的人猛然抓住。

丁易停下這個吻,目光冷洌地盯住張岷的眼,窺視他眼底隱隱地懼怕與灰暗……

咬了咬牙,張岷終於說出:“至少……不要在……這裏……”

儘管四周沒有人,儘管這是陰暗的角落,但這裏是在室外,頭頂上就是天空,腳下就是大地,四面八方吹來的風,就是四面八方投遞過來的目光。

人看不到,那麼,靈魂呢?

低下頭的張岷,用力咬住牙,壓抑什麼?

是心底的反抗還是怎麼也控制不住的悲哀?

然而,丁易輕易就擊潰了他最後的一絲自尊。

“我就在,這裏做。”

18

丁易的目光冰冷,言語在張岷聽來就像刀子一寸寸割下他皮肉般殘忍。太過於殘忍的話,讓他臉色難看地怔住。

丁易趁著這個時候迅速剝去他的上衣,扯下他腰間的皮帶褪下他的褲子直接抬高他的腿壓至他身前,讓他的下身完全呈現在他的眼前。

丁易滿意地看著這一切,唇邊的笑是帶著情欲的邪惡。

“張岷,用你的心與身體完全記住丁易這個人,清楚你已經徹底屬於我這個事實。事已至此,你別再妄想有逃離的可能,我也不會給你這種機會!”

隨著丁易低沈稍冷的聲音落下,他健碩的身體緊緊覆上已經半裸的人,緊密地糾纏住,不給眼底的灰暗越來越重的人一絲逃離的機會。

就這麼束縛住,強硬地全部佔據,一絲縫隙都不留,要讓這個叫張岷的男人從身到心完全屬於他,由他隨心所欲掌控——

當終於進入暌違已久的他的身體裏,那強烈的滿足感幾乎令他快要喊出聲來。抬頭瞥了下因為被自己強硬進入而痛得身體直打顫的人,看到一臉慘白的他倔強地咬住唇閉上眼,硬是不肯面對與接受這一切時,他竟莫名地,覺得有些心疼?

用一隻手輕輕握住他偏向一邊的臉,丁易低聲問:“有這麼疼麼,比中一槍還要疼嗎?”

他的肩膀上,那一槍留下的痕跡依然如此顯眼。

張岷微微睜開眼睛,似乎狠狠瞪了他一眼後,又闔上了眼。

不知道為什麼,他明明是一副“我不想搭理你,而且拒絕回答這種無聊問題”的冷淡模樣,卻讓丁易覺得這樣子的他有點像在鬧彆扭,說不出的可愛……

丁易的胸口強烈地起伏,渾厚的笑聲再也抑止不住從嘴裏逸了出來。

“你真的是一個,很特別的人。”丁易的笑漸漸隱去,帶著情欲的濃重聲音隨之而來,“放心吧,不會很疼的,因為疼過之後,就是銷魂蝕骨的天堂。”

話盡之後,丁易抓緊被他壓制住的身體,倏地把深埋在張岷身體裏的性器抽出大半再狠狠刺入。

一開始像是在試探的如此反復,當他敏銳地感覺身下的軀體不在痙攣得這般強烈後,動作加快,一次次猛烈地撞擊,仿佛要把自己身體裏一波波襲上的,連他都快控制不住的炙熱欲望如數釘在讓他如此的身體中。

就是這樣的行為,不停地重複,然而卻是最原始最讓人欲擺不能。

這一刻,激昂與快感交織,意識被欲望替代,主宰身體,連丁易本人都未發覺自己的瘋狂,比任何一次性愛都要情不由己,獨獨出現於一個人身上。

相較于丁易的沉迷,張岷的表情是壓抑而扭曲的,被同性貫穿身體的恥辱,自尊都被撕裂的痛苦,儘管可以忍耐,但這一刻,張岷清楚是他永生永世都不能遺忘的。因為過於深刻,過於悲慘。

唇被他咬出血印,身體被一次次貫穿,隨之而來的不止是分裂身體般的痛,還是連他都不願承認的快感。人類的悲哀,所有感覺都能一一如實表達,儘管不想要,不想感受。

男人瘋狂地用盡全力抱擁自己,不停撞擊那脆弱得過份的黏膜,仿佛不止身體,他要連他的呼吸也奪走,內臟被一遍一遍擠壓,空氣稀薄得珍貴。

過份強烈的痛與快感讓眼前一片電光火石,壓抑,拼命地壓抑心中止不住的悲憤,不讓他從喉嚨裏逸出,壓抑到臉色都變得蒼白,指尖陷入冰冷的牆上,抓出血絲也絲毫不覺得痛,因為心更痛。

想從這種夾雜痛與悲慘的關係中掙脫開,然而艱難地抬起頭睜開眼的那一刻,張岷更悲痛地用力閉上眼睛。

被烏雲厚厚覆蓋的黑暗天空,預知他悲慘現實一樣,讓他更不忍目睹。

心裏,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祈禱,祈禱這種關係早一點結束。

灰暗的天空,灰暗的房間沒有開燈,賀敬謙坐於椅子上,聽完屬下的報告後,他一貫嚴肅的臉上佈滿冷色,沉默著,思忖什麼。

十分鐘前,他的屬下告訴他張岷已經被丁易接走,交付給張岷的任務完成的情況屬下也一一如實稟報。嚴格算來,從任務的過程來看,張岷勉強算是合格了,然而聽到丁易居然不遵照幫規直接把他帶回來時,賀敬謙的目光陰冷。

把屬下揮退,賀敬謙一個人坐在房間裏深思。

目光不經意落在戴在拇指上刻著青龍的戒指上時,他的記憶回到了十一年前的那個晚上。

那時候,前一任幫主丁凡已經病重,被秘密送往某個島嶼休養,知道他去處的人只有少數的幾個,而賀敬謙就是其中一個。

跟了丁凡半輩子的賀敬謙是丁凡最信任器重的左右手之一,很多事情,丁凡總會找賀敬謙商量。而那個晚上,丁凡連夜叫來賀敬謙,跟他訴說了這麼一件事情——

“阿謙,我的七個兒子中,你認為誰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任幫主?”

賀敬謙思慮了很久,才把自己的看法告訴病重得只能躺上床上吊點滴的丁凡。

“幫主,丁浩大公子個性最像您,沉穩、果斷,不但聰明,而且做事情時的手段也很高明。”

聽罷賀敬謙的話,年邁體弱的丁凡搖頭淺笑。

“阿謙,我是幸運,如果在我那一代出現了那樣的一個人,我是不可能當上幫主的。”

“幫主?”丁凡的話令賀敬謙大為震驚,“您怎麼這麼說,在您的統領下,青龍幫不知道比以前輝煌了多少倍……”

“不。”丁凡依然搖頭,“這根本不算什麼,如果是他,他能做到的不止是這些……我早看出來了,他是個人才,百年難得一遇的人才……”

見丁凡如此讚譽一個人,賀敬謙甚是困惑:“幫主,這個人是誰?”

他的印象中,七個少爺中,根本沒有像丁凡所說的這麼一個人啊。

丁凡只笑不語,氣氛就此沉寂,過了將近一分鐘,他才道:“阿謙,我叫你來,是想告訴你,我的打算。”

賀敬謙一聽,立刻正色,並對躺要床上的丁凡微微鞠躬:“阿謙謹遵吩咐。”

視線落在天花板上,丁凡的眼睛中隱隱透露出一絲戾氣。

“我要讓我的七個兒子自相殘殺。”

“幫主?!”

賀敬謙難抑地對床上丁凡瞪大眼睛。

儘管丁凡冷酷的不是一個好父親,但至少不是食子的毒父啊!

“阿謙,聽我把話說完。”

“……是。”

頓了一下,丁凡才繼續說道:“我死了之後,會留下遺言,告訴我的七個兒子,不管用什麼手段,只要誰有本事,誰就是下一任的幫主。”

賀敬謙無言著,他清楚,如果丁凡真這麼做的話,他的七個兒子一定會為了幫主之位自相殘殺。

“阿謙,你不用擔心,那個時候,你就看著吧,看著那個人出現。”說到這裏,丁凡眼中是難抑的自豪。

賀敬謙好奇,丁凡口中的這個人到底是誰,而且:“幫主,讓七位公子自相殘殺,真的好嗎?”

丁凡不明顯地歎了口氣:“只要我兩眼一閉雙腳一蹬,為了幫主之位,他們自相殘殺不過是早晚的事。現在,我不過是給他們一個公開的理由罷了。”

賀敬謙理解地點了點頭,歷代幫主,幾乎都是通過爭奪與殺戮來獲得幫主之位的,就算丁凡不這麼做,他的兒子們也會為了幫主之位以親人的血濺青龍堂。

“阿謙,你就期待著吧,期待著那個人突破一切,榮耀地成為下一任幫主。阿謙,答應我,到時候,你一定要盡心盡力鋪佐他,他一定是個能夠讓青龍幫到達鼎盛時期的人,但是,叛逆的他也極有可能於一夜之間毀滅整個青龍幫。阿謙,青龍幫是禍是福全在他的一念之間,你要看著他,千萬不能讓他誤入歧途,記住,但凡出現會左右他思緒的人,一定要趁早迅速——除掉!”

賀敬謙的視線依然落在手中的青龍戒指上,這是他被丁凡選定通過考試進入青龍幫總部的當天,丁凡親手交給他的。

從接收這枚扳戒的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就已經交給了丁凡,他會為了他的吩咐不顧一切,就算以死為代價。

撫摸戒指的手動作是這般輕柔,然而賀敬謙的目光卻冷酷得讓人不敢直視。

一直在手術室外急慮等待,當手術結束醫生出來告知結果時,施柏耀長籲一口氣。

當持續做了三個小時手術的人被轉移至普通病房時,施柏耀就跟著留在了病房裏,守著靜靜沉睡的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的天空漸漸暗下,走廊上的燈開始亮起,坐于床邊的施柏耀一直凝視的人終於緩慢張開眼睛。

施柏耀安靜地起身向前,立于床邊。睜開眼睛的人的視線在病房裏轉了一圈,然後落在施柏耀身上。

緩緩勾起嘴角,抬起沉重的手臂,他微笑著對施柏耀伸出拇指,做出一個成功的姿勢。

一向不苛嚴笑的施柏耀禁不住笑了,被虛弱卻仍這麼開朗的人感染,露出無奈又敬佩的笑。

子彈只差不到一公分就會擊中心臟,他實在是有夠幸運,要是真的擊中了心臟,就算是大羅天仙也救不了他啊!

這是手術完成後醫生對施柏耀說過的話,後來他又轉告給了才醒來不久的白川。

白川聽完後一陣沉默,之後他問道:“施局,其他人沒事吧?”

“沒事,因為事先做好了安全防護措施,因此都只是受了一些皮肉傷。”

白川望向施柏耀,一臉歉意:“施局,之前真對不起,我錯怪你了,原來你早就在青龍幫安排了臥底……”

“呵,我已經習慣了。”施柏耀不以為然地淺笑著,“倒是你,在這件事沒有結束之前必須以假死,然後隱姓埋名找個地方躲起來,直到事情有個結果。”

“哈哈,我就當是去渡假吧!”白川不以為然地笑著,“我比較期待等我再回到警局後,其他人會不會嚇到半死呢!”

“啊,對了,施局。”白川哈哈笑了一下,因為想起什麼又正經起來望向站在床邊的人,“可以告訴我那個臥底的名字嗎?”

施柏耀頓了一會,才淺笑著點頭,說道:“他姓安,名承海。”

“安承海……”白川仔細地重複這一個名字,“他是個很厲害的傢伙,讓人毛骨悚然的厲害。把子彈射在離心臟一公分處這樣的事情,一般人有可能做得到嗎?施局,當時你什麼都沒說,只要我相信他,其實在見到他以前我也有點擔心呐,那種傢伙可靠嗎?可是,在對上他的視線的那一霎,我全身的血液開始沸騰,就在那一刻,我莫名其妙地覺得,是他的話,一定能夠辦到,所以,我才會放心地用身體去擋那顆子彈。”

施柏耀望著躺在床上的白川,平靜的臉上,漾著不易覺察的,藏著驕傲的笑。

那是一種對待孩子,對待親人的笑,聽到白川這麼說,就像他在讚揚自己的孩子般的笑。

當初叫白川去送死就是這個意思,並不是真的讓他去死,而是讓他用身體接下子彈,讓旁人以為他已經中槍身亡。

因為相信安承海,因為相信他的身手,所以才如此信任他。

“真的是個……了不得的傢伙呢。施局。”

“嗯?”

“這件事結束後,我想請他到餐館吃一頓。”白川的目光裏,閃著耀眼的光芒,那是一種期待的光芒。

“我要跟那傢伙做朋友,可以嗎?”

施柏耀仍然淺笑著,並點點頭。

“當然可以,我想他,也會很高興的。”

因為身份的關係一向獨來獨往,如果能交到這麼一個意趣相投的朋友,他想必也會很高興。

雖然現在談這些都太早,但還是希望他能安然回來。

不管怎樣,一定要安全的回來啊,承海。

思慮到這兒,施柏耀的表情漸漸凝重,見狀的白川不由得收起笑容,儘管從未當過臥底,但在重案組做了這麼久,他深知這個特殊身份的處境。

危險,已經完全不能形容,驚心動魂,應該說是比較接近的吧。

寧靜的病房因為兩個人的不語更為沉謐,昏暗的燈光照得房間的氣氛更為壓抑……

19

開車回去時,身為幫主的丁易頭一次被攔在了大門外。

看著賀敬謙帶領自己的一干手下嚴嚴實實地堵在門外,即使他們全都恭恭敬敬朝他所坐的車子深深地鞠躬,丁易的笑依然冷得駭人。

丁易把車停在門外,自己卻坐在車上不下來,唇角含著冷笑,冷看前面的一幫人。他並不是不敢直接開車從他們身上輾過去,只不過事後要處理起來會很麻煩、很麻煩……畢竟眼前這一幫人,於青龍幫的地位全都在堂主以上。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人動了一下,丁易移過視線望去時,看到因為疲憊而沉睡的人正在慢慢睜開眼睛,似乎是感受到了身邊的異樣了吧。

張岷的反應很冷靜,儘管圍在車外的人一身肅冷之氣。他睜開眼睛後,只望了一眼窗外,又疲憊萬分地闔上了眼,眼底下,黑色的陰影很深,明顯看得出來他此刻的身體狀況。

這樣過分安靜的張岷比外面籠罩著凝重氣氛的人還要讓丁易在意,也因為在意,在開車回來的途中,他意外地把車開得很慢,連在高速路上時速也不超過八十公里。一向很討厭有人開車超越自己的他,今天極其有耐心的開慢車,任由一輛輛車子從後面超越。

只因為,擔心只要開快一些,就會吵醒沉睡的人。

現在,看到張岷又睡了下去,丁易自他身上移開視線,無視車外一大幫一直朝他鞠躬的人,取出耳塞戴上接著打開CD機然後整個身子埋進座椅裏,閉上眼睛假寐。

耳塞裏傳出的音樂是柔和的,但他們周圍的情況卻一分鐘比一分鐘凝重,因為丁易一直坐在車裏沒有任何舉動,彎腰在外等候的人便也不敢有所舉動,他們皆都維持著原樣,一直等候、等候——

一個小時過去了,二個小時過去了……

寒風在他們身邊吹過,一直陰暗的天空下起了毛毛細雨,漫長的等候讓彎腰站著的人衣服開始濕透,但還是沒有一個人敢動,連打個寒顫都沒有。

又一個小時過去了,丁易還在閉上眼睛聽他的音樂,可是張岷不知何時已經張開眼睛,沉默不語地直視車外曲身沐浴在細雨中的所有人。

“精神好點了嗎?”丁易摘下耳塞,靠近張岷,伸手輕觸他日漸消瘦的臉。

張岷瞥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車外的人身上。

丁易跟著把視線移到車窗外,抿唇莫名笑了一下:“看來他們很歡迎你的加入呢!”

知道丁易在說笑話,張岷自鼻間冷冷地哼了一聲。

白癡都能感受到自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意,說什麼歡迎,現在他出去搞不好會變成馬蜂窩。

在車裏持續坐了幾個鐘頭,身體略有些僵硬,原本想轉換一下坐姿讓身體舒適一點,沒想到卻牽引出讓他恥恨的記憶。

“怎麼了?”

見他臉色變得鐵青,丁易不由得輕聲問,卻被他狠狠瞪了一眼,然後一隻手捂住臉皺緊眉痛苦地別過臉去。

“身體不舒服?還是……”丁易頓了下,目光閃過冷光,“毒癮又發作了?”

雖然近來張岷毒癮發作的時間間隔變長了,但要想完全戒毒是很困難的事情,短期內更是不可能做得到,因此偶爾還會發作。

丁易想扳過他的臉看清楚,卻被他用力甩開手:“別碰我!”

張岷的眼睛一向是清澈的,但因為過度的勞累與傷害,此刻他眼睛泛著細細的血絲,幾乎是貼近著看他的丁易清楚的看到了這些。

“你一定是太累了。”丁易沒有像往常那樣生氣,收回手,他接著道,“我把外面的事情處理完畢後你就可以到床上舒服地睡一覺了。”

說完,丁易冷著臉推開車門走下車。

張岷看著丁易下車,當股間流出的熱液再次順著大腿內部蜿蜒流下時,他恨恨地咬住牙收起視線。

又不是預先就知道會在外面做那種事情的,當然不可能事先把套子準備好,但丁易又該死的喜歡把那東西射在自己的身體裏,造成了現在這種——讓他恨不得撕裂始作俑者的局面。

……可惡,現在回想起來,跟他做這種事情時的丁易,好象從來都不用套子。難不成這是他的習慣,做這件事從不用那種東西?該死的,他就不怕他那裏爛掉!

不知道突然想起什麼,張岷抱住頭痛苦的呻吟了下。

可惡可惡,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他怎麼居然在想這種噁心的事情?他搞不好等一下會死在這裏啊!

沒錯,雖然沒有與站在車外的那些人照面,但自他們擋在車外,又散發出的殺意來看,他們想殺人,殺的是坐在車裏的某人。

那個人不可能會是丁易,那麼自然就是他了。

等到張岷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時,一臉冰冷的丁易已經立於那幫堵在大門前的人面前。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丁易雙手插進風衣的口 、袋裏,冷聲問道。

在賀敬謙漸漸抬起彎了近三四個鐘頭的上身的時刻,一群黑衣大漢猛衝向丁易開回來的車子,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打開車門把坐在車上的張岷硬拽下車,死死壓在濕轆轆的地面上。

丁易頭也不回迎風而立,但已經陸續抬起頭的人沒有一個敢正視他,因為他的表情太過於冷酷,他眼睛裏的光芒太過於血腥……

“你們想謀反?”

丁易的聲音很輕,輕得就像此刻在無聲下著的細雨,沒有一點重量,卻漸漸滲透衣物,浸濕熨冷人的身體。

“我們效忠於幫主,絕不會做背叛之事。”帶頭的賀敬謙目光堅定,語氣沉重。說完後,他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下被自己的手下壓在地板上的張岷,又道,“幫主,這個人沒有通過我們的審核,因此,他絕不能進入總部,且,必須接受裁決。”

並不是所有接受測試又未通過的人都得接受裁決,而是已經或多或少瞭解總部情況又未能通過測試的人才必須面臨此境。

而所謂的裁決,就是減口——

聞言,丁易眼中冰冷的光芒飛縱而過:“給我他未通過的理由。”

“我們的目的是要救出死刑犯,但結果是這個人死了。”意思就是不管是誰動手殺死這個人的都好,他們只看結果。

丁易抿唇笑了下,有點冷血:“題目是你們出的,結果是你們審核的,真讓人有點無言。”

“幫主,我們的最終目的只有一個,為了青龍幫。”對著丁易,賀敬謙再次深深彎下了腰。

丁易沉默了一陣,道:“如果我一定要帶他進去呢?”

“如果幫主一定要這麼做的話,我們無法反對,但我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廢掉他的四肢,不容許他在房間以外的地方活動!”

被壓在地上不能動彈的張岷聽罷,不由得將視線移到丁易身上,而丁易一言不發。

賀敬謙把他的沉默當成默許,遂而揚起手臂,立刻有人抽出長長的砍刀,揮舞著逼向張岷被硬扯直的手臂——

就像是閃電,又像是疾風,一把形如柳葉,薄如紙的飛刀刹那刺穿握住砍刀的手,鋼針般釘在上面。

閃著寒光的砍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手掌被飛刀刺穿的人一身冷汗痛苦地咬住下唇,另一隻手握住不斷滴血的手,硬是未出一聲。

手臂差一點被砍下來的張岷臉色微微發青,不知道是因為逃過一劫而僥倖,還是目睹此境而緊張,他的胸口起伏的速度比平常還要稍快。

丁易依舊頭也未回,但他一直插在口袋裏的右手不知何時抽出,垂在身側。

儘管沒有人能夠確切地看清楚,但看著這把鋒利的飛刀,他們都明白是出自於誰手,把飛刀做為武器又有如此身手的,放眼青龍幫,除丁易外再無他人。

氣氛因這一幕更為凝重,身上的溫度足可以凍結周遭人的丁易冷冷地掃了一眼面前的人後,視線盯在賀敬謙身上。

“我有叫你動手嗎?”

賀敬謙低頭無語。

“我要帶他進去,毫髮無傷的進去——當然,我會負責看好他,若是出了事情一律由我承擔,這樣,總可以了吧?”

沒有人回答,丁易也不期待他們的回答,垂在身側的手抬起一揮,壓住張岷的人立刻放開他並速度移到一旁站好。

“阿森、阿強。”冷冷的輕喚一聲,丁易的語音方落,似是一直候在人群後面的阿森與阿強立刻排眾而出。

“先把張岷帶回房間安置好。”

“是。”

恭敬地應聲之後,阿森與阿強立刻去負命。

並不是真的如此虛弱,但張岷沒有拒絕阿森他們的攙扶。他強迫自己忽視身邊讓人不寒而慄的對峙,在阿森與阿強的帶領下,於眾目睽睽之中穿越而過。

丁易一直留在原地盯住面前一動不動的人,就這樣僵持著,直至張岷他們進入大門後完全消失于眼前,丁易才邁開腳步,走了進去。

“幫主,那個人——很危險。”

在丁易走到賀敬謙身邊時,他突然平淡地丟下了這句話。

丁易沒有停下腳步,連一秒都不曾逗留,面無表情地走過他。

留在原地賀敬謙一臉平靜,深色的眼睛卻在醞釀血腥風暴。

丁易走進沒有開燈的昏暗房間裏時,張岷正坐在床邊抽煙,一看就知道已經抽了不短的時間,密閉的整個房間已經煙霧繚繞。

對此,丁易不悅地微微蹙起眉,快步走近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香煙,煙頭直接按在煙灰缸中,直至那點點的星火完全熄滅。

“吸煙有害健康。”

丁易說這話的時候,張岷瞥了他一眼。丁易懂他目光裏的意思,他在無聲地回答,一個強迫他吸毒的人居然會說這種話,真像笑話。

丁易笑了笑,不反駁也不解釋,走到視窗前把窗簾拉開,把關緊的視窗打開,讓一室嗆人的煙霧散發出去。

回過頭的時候,丁易看到張岷拿起煙盒抽出其中一根煙放進唇間正用打火機點燃——

“我沒想到你居然是一個煙鬼。”

難怪一開始接觸他的時候,身上總有淡淡的煙味。

走到張岷身旁的丁易讓這根才點燃的香煙遭受與上一隻香煙相同的命運。這次,他還搶過了張岷手中的香煙盒,看了一眼這盒香煙的牌子,他問:“煙是誰給你的?”

丁易從來不吸煙,但他並不制止他身旁的人吸煙,手中這種牌子的香煙他見很多人拿過,一時還真不確定是誰的。

看著丁易把一盒頗為昂貴的香煙揉成團丟進垃圾筒裏,張岷淡淡地回答:“我說想抽煙,就有人給我了。”

他在這裏呆得不久,又被防守得如此嚴密,別說認識人了,他連怎麼走出這幢迷宮一樣的屋子都不知道。

得到回答的丁易決定一會兒出去時要警告其他人不准再把香煙交給張岷。

“怎麼突然想抽煙?”

張岷進入到總部後的這段時間來,第一次有所要求,卻是想要抽煙。看他一臉沉悶,肯定他心中有事的丁易又道:“有什麼事你可以直接告訴我,悶在心裏是沒有結果的。”

張岷的視線一點一點移到抱胸站在身邊的丁易身上,但他沒有立刻開口,猶豫著低下頭,又無聲了一陣,才低沉地問:“為什麼你要救我?”

“我不需要一個廢人做手下。”丁易理所當然地抿了下唇。

“可是……你幫裏的那些人不認同我不是嗎?呆在這裏我一定會受到懷疑與排斥,這對你的影響也不好吧?為了我與部下失和……”

“你是在擔心我?”丁易揚了下眉尖,側身坐在張岷身旁。

“我在擔心我自己。”

“哈。”張岷的誠實惹來丁易一陣輕笑,“他們只是在無理取鬧罷了,而你所能做的,就是好好展現自己的實力。”

“實力……”張岷的表情空洞,“是不是沒有了這些,你就會放我走……”

丁易的目光因他的話冷冷地一閃,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他重重壓在床上。

“張岷,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下次你若果還說這種話,我就將你鎖在床上,當一個真真正正的性奴!”

丁易一隻頭掐住張岷的脖子,另一隻手用力指住他,黑色的雙眸在昏暗的房間裏泛著寒光。

“給我牢牢記住,你,已經沒有退路。”

狠狠瞪住他好一陣,掐得張岷的臉色都開始發青,丁易才驀地鬆開手,翻身下床,直接離去。

等到房門被呯地一聲關上,仰躺在床上咳了好久的張岷慢慢側過身,縮起身體,把自己變成一個失去防備的蛹,無助的,無奈的,悲慘的——

一直快步離去的丁易一臉冷色,路過的人紛紛退避,深怕自己遭受魚池之殃。心中泛著陰鬱的煩躁,怎麼也揮之不去,也難以理解。

自張岷身上,他的確做了好幾件連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情。若是其他人,如此一再抗令於他,早被他一槍擊斃了。若不是張岷,當那把砍刀揮向他的手臂時,他的手不會情不自禁地射出飛刀……

只有張岷,一而再再而三的牽引出他心中比任何時候還要陰鬱的情感。

原本以為身體裏流淌的血液也是冷的,但沒想到當煩躁、憤怒、瘋狂等等的情感一湧而上時,他才明白,原來他的靈魂也可以如此炙熱。

面對讓他如此的張岷,他一直在猶豫,猶豫是該繼續留下他還是趁早結束這個人。然,當張岷一露出想儘早離開他的神情時,他就恨不得找個鎖鏈牢牢鎖住他,讓他所有想要離開的念頭灰飛煙滅——

阿森就站在前面不遠處,丁易停下腳步。

“易哥,賀老堅持要調查張岷的身份,看來,不把張岷除掉他是不會善罷甘修的。”

丁易閉上眼睛,再張開時,他的目光已經如同往常,輕佻中帶著嗜血。

“無所謂,讓他查好了。反正對我而言,不痛不癢。”

“那麼,張岷那邊……”

“這個星期先讓他好好休息,然後再安排一些不必費心的工作給他,等他漸漸上手後,就直接讓他在我身邊做事。”

“易哥,你真的決定這麼做了嗎?”

讓張岷在丁易的身邊做事,就等於讓張岷熟知青龍幫的一切,能獲得此殊榮的人,一般在青龍幫呆的時間不能少於十年。

丁易沒有回答,視線落在窗外的景致上,沒有表情的臉上,別人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20

知道丁易要讓張岷呆在自己身邊做事後,賀敬謙依舊一臉肅穆。

“賀老,怎麼辦?幫主擺明瞭就是要留下張岷。”

站在賀敬謙身邊的人一臉擔憂。

“這個張岷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手段,居然能夠取得幫主的如此信任,這麼快就能直接隨同於他左右。”

賀敬謙默不作聲,視線落在不知明的前方。

“賀老,您說一句話呀。難怪我們真的拿那個張岷沒有辦法了嗎?”

賀敬謙戴著扳戒的手動了動,視線也一點一點地收了回來。

“我徹底調查過張岷這個人,他的身份的確沒有一點漏洞。但是,他到底是不是張岷不是我所期待的,我要的是,他的死——”

“賀老?!”

“幫主越是袒護他,他就越是該死。不管需要什麼手段,只要能毀了他,我不計代價。”

並不恨他,甚至跟他無怨無愁,怪就怪在,他如此的令丁易在意吧。

“慢慢等吧。”

賀敬謙端坐於椅子上,平靜地訴說。

“慢慢地等待我們的機會。總有一天,一定會等到的。”

呆在青龍幫裏的三個月張岷所做的事情無非是到訓練場去練練身手,熟悉青龍幫的幫規,或是被人帶到青龍幫的一些地盤去轉轉。

這些事情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完全不需要張岷動手,這樣的日子平靜得讓張岷產生一種他不是呆在黑道第一大幫而是像平常一樣工作的錯覺。

然而這樣的日子過得很快,三個月後的一天晚上,丁易派人叫他出去,當時剛吃完晚飯的張岷正準備回房間洗澡。接到這個命令時他有些無奈地走出去。

見到候在車旁的丁易時,他看見穿著有些邋遢的他,微微蹙起眉,抬起下巴不悅地道:“去沖個澡,換一身整齊一點的衣服再出來見我。”

於心裏嘟嚷著要見丁易居然還要穿戴整齊的不滿的話,張岷還是順從地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過了半個小時後,再出現在丁易面前的張岷已經是一身清爽。見狀的丁易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率先走進車中。

雖然沒有人告訴他應該怎麼做,但看到丁易坐進車中後車門仍然開啟,想了又想,張岷決定跟著坐上去。

大不了被趕下車,總比考驗丁易的耐性好。這麼想著的張岷坐上車後卻沒有被趕下車,而早已經坐在車前面的阿強在看到張岷關上車門後,當即開車。

坐在車中的包括阿森在內的四個人一直無語,張岷儘管奇怪他們要去什麼地方,卻沒有問出來。

他知道,就算他問了,也不會得到回答。

丁易若想說的話早就告訴他了,而坐在前面的那兩個人,如果沒有丁易的吩咐,一定不會多說什麼的。

於是張岷就把手支在車門邊的扶手上,望著車窗外不斷遠去的景致。車子在流暢的高速公路上開了近一個小時,才駛進了霓虹燈閃爍的城市,越往城市的中心開去,張岷發現周圍的景物越為熟悉。

當車子停在夜鬼門外時,自張岷平靜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什麼。然而繼張岷之後下車的丁易卻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站在了他的旁邊。

“我們初會的地點。”

丁易故意曖昧地如此說道,卻只惹來張岷冷淡地一瞥。

“沒進去過吧?跟我來,今天讓你真正見識夜的魔魅,讓人逃脫不出的勾引!”

進夜鬼需要會員卡,特製的卡片充當進入的鑰匙,如若想進去,拿出黑色的卡在木門旁邊的刷卡機上輕輕一刷,嗶地一聲後,門口開啟。

然,一張卡只能入一人,進來後門口會自動闔上,如果多了人擠進去就會發出警報,立刻,便有人出來擋。

張岷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阿森自西服內側的衣袋裏取出一張黑色嶄亮的磁卡,在刷卡處輕輕一刷,門開啟的同時把磁卡收進懷中,側身讓丁易先過,接著,他以目光示意張岷緊跟進去。

接收到他的視線,張岷很快跟上,但在踏進去時,警報沒有響起,然後,阿強與阿森緊走了進來,大門才自動關上。

張岷停下腳步側身看向後面,在後頭的阿森注意到他的舉動,淡然道:“怎麼?”

頓了頓,張岷答道:“不是說,一張卡只能進一人嗎?”

阿森笑了笑,神秘地道:“也有與眾不同的。”

“走吧。”阿森催促,丁易已經走在前頭了。

張岷不再說話,低頭前進。他們一進來就是一道燈光陰晦的走廊,這裏除了他們外沒有半個人,走了近一分鐘,在攀上一階樓梯後,眼前的視野突然開闊起來。

走廊的前面還是走廊,之所以視野開闊,是因為這段走廊的兩面牆壁被透明幾淨的玻璃取代,沒有一絲障礙地觀察玻璃外面的地方。

張岷看到,在他的腳下,是一個燈光昏黃的大廳,這裏的擺設除了比較奢華外與其它的夜總會沒什麼兩樣,無數的男男女女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喝酒調情,更甚者,已經在較昏暗的角落發起情來。

站在高處,原本應該看不到的東西現在都看得一清二楚。為腳下呈現淫亂的場所,張岷微微地眯起眼。

而當他的視線落在樓下那扇雙開的實木大門,也正是他們進來的那個方向時,他的眼睛閃過異光。

不可能啊?

依眼前所見,按道理他們一進來就會進入樓下的那個大廳,可是自從進入那扇大門後,他除了看到燈光不甚明亮的走廊外,什麼也沒看到啊。

太奇異了,就像變魔術一樣,把某個空間錯開,讓不同的人進入到不同的地方。

腳步沒有停止,甚至沒有人看見張岷眼睛中細微的變動,就在準備走過這道隔著玻璃的走廊時,他的目光一閃。

原來如此。于心中,張岷已經找到了答案。

看起來跟普通的大門沒有兩樣,其實那扇需要刷卡才會開啟的大門其中暗藏懸機。

大門的後面還有一扇門,在刷卡辨認,確定來者身份後,另一扇門就會啟動。

如果是VIP會員就僅需通過第一道門直接進入通上二樓的走廊。若是普通會員,這扇極有可能是隱藏在牆壁後的,與第一扇門無異的木門就會出現,同時通向二樓的入口會自動封閉,讓進來的人自然而然的推開這扇進入大廳的門。

巧妙至極的設計,而且非常高科技,如果沒有非凡的設想,昂貴的投資,肯定沒辦法做出來。

想到這兒,張岷不由得把目光投向走在前方的那道偉岸霸氣的背影上。

或許是感受到了他的視線,一直帶頭走在前面的人忽地側過身,唇邊勾起邪佞的笑,黑色的眼睛中讓人會深陷進去的吸引力強烈散發。

張岷沒有受到他的吸引,看著他的眼睛依然澄亮,依然不肯服輸。

男人不禁輕笑,卻沒說什麼,只道:“到了。”

說罷轉身,伸手猛然推開面前的實木大門,頓時,寧靜得窒人的空間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音。

張岷走上去後,看到了一個讓他瞠目結舌的世界。

比樓下淫亂的場所有過而無不及,到處充斥讓人迷醉的濃濃麝香,到處是赤條橫陳的肉體,到處是不加掩飾的赤裸裸的欲望……

爆發、瘋狂、性欲、迷陷……這不是人間,這是地獄,這是魔鬼們放縱的世界。

丁易一行坐在還勉強算是清靜的角落,喝著打扮時髦長相秀氣的男性waiter端上來的香味濃郁的紅酒。

丁易坐在正中間,帶著深意的雙眸直視前方的舞臺,在waiter端著昂貴紅酒過來時,他隨意地問了句:“今天有什麼節目。”

Waiter聽罷,曖昧地向他眨了眨眼睛:“先生,你就靜心期待十二點整的節目吧。”

現在的時間,十一點零七分。

“哦。”丁易抿了下唇,點點頭,然後視線移到身旁的張岷身上。

張岷一臉平靜,拿過waiter為他盛上的葡萄酒,細細品嘗。

“怎麼樣?”丁易笑問。

“很吵。”張岷瞥了他一眼。

真的很吵,四周到處是淫聲穢語,有心的人聽了心情激蕩,無意的人聽到只覺得吵。

“呵,那酒呢?”

“還行。”

丁易笑了,笑聲輕顫,更多的是難抑:“2001年產的Romanée-Conti,雖然是新酒,但是買一瓶也要幾經周折,價格都在3000美金以上。這種酒的特點就是具有變化莫測的香氣,即使放下酒杯數分鐘,香氣依然盈繞唇齒。這種傳說中帝王般的昂貴葡萄酒可是很多人的追求哦。”

聽罷丁易的話,張岷搖了搖手中的酒杯,看著紅色的酒液在杯中旋轉,平淡一句:“那真是可惜,這麼好的酒給了一個不懂酒的人喝了。”

“其實我也沒怎麼研究。”丁易學張岷搖了搖杯中的酒,望向不停旋轉的酒液的黑色眼睛被閃爍的燈光襯得迷人,“喝得多了就懂了些,不精,至少知道哪些好喝哪些不好喝。”

張岷在看丁易,他很少——不,可以說是根本未曾見過這副樣子的丁易。很平靜,此刻面前的這個男人,平靜得仿佛是另一個人。沒有眼底隱隱的暴戾,沒有目光中與生俱來般的血腥,沒有唇角一抿一揚時的冷酷,沒有說話時讓人心寒的無情——

張岷在看,看著不是丁易的丁易,看得不自覺的入了神。他沒想到,原來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也有如此平靜的一面。

有點可笑,居然是在這種淫穢得讓人心煩的地方。

丁易自顧自啜了一小口紅酒,視線移到身邊的人身上,似笑非笑:“看什麼?”

“看你。”張岷也不遮掩。

“有什麼好看的?”

“比旁邊的那些好看。”周圍全都是A片裏才會出現的畫面,甚至就在他們座位的旁邊,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玉體橫陳,雙腿大張地迎接男人的入侵,沉浸於欲望沒有廉恥的呻吟一聲高過一聲。

他們的談話很平靜,跟以往交談的音量一樣,之所以能聽到對方的交談,正是他們在這裏發出的,與眾不同的平靜聲音。

“哈哈——”丁易沒有顧忌地大笑,“你說這句話,真不像是一個普通男人會說的啊。”

看到這樣的場景,沒有一個正常男人會不興奮的。

張岷撇撇嘴,無所謂地道:“你就當我不是普通的男人好了。”

丁易的笑聲止住,前身倏地靠近張岷,臉停在離他的臉不到一分公的距離處。

“你的確不普通,讓我捨不得放手。”

丁易的聲音低沉,帶著本身特有的磁性,話裏藏著深意,曖昧且隱澀。

張岷不為所動,視線落在前方的舞臺上。

因為沒有節目,這個舞臺受人冷落,就連燈光,也懶懶的只將餘光投射進去而已。

“你說要讓我看的東西就是這些嗎?如果是,那真是敬謝不敏。”

知道張岷在故意轉開話題,丁易的目光閃了下,坐正身子,輕笑道:“等吧,好戲還在後頭。”

隨著丁易的這句話落下後,他們再無其他交談,一邊品酒,一邊沉默著等候所謂的好戲。

當十二點的鐘聲響起,周圍原本還沉浸於性欲中的人們不約而同的稍整衣物,坐回位置上。男人們以期待或是激昂的目光注視著一直受冷落的舞臺,女人則嬌懶的靠在男人的身邊。

好戲要上演了嗎?

張岷正這麼想,舞臺的燈光刹那亮起,隨之音樂傳來,在無數哨聲與叫喊聲中,數個打扮濃豔的女人走上台跳起了香豔激蕩的脫衣舞,一直跳到身無半點遮掩她們才陸續離去。

雖然嘴上不說,但正在張岷於心中打算對這場演出嗤之以鼻的時候,周圍的人的叫聲更為尖銳。

看向丁易,他只是神秘一笑,以眼神示意他繼續看向舞臺。

21

“諸位想必期待很久了吧?”不知道何時走上舞臺的男司儀手舉麥克風,一臉燦爛的笑容,“我們今天拍賣的主題是,清純。”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身邊的哨聲與叫喊聲頓時響徹偌大的空間,接著,讓張岷怔住的一幕出現了。

舞臺上,幾個精壯的黑衣男人押上來一個赤身裸體的少女。少女絕望地哭濕了一張臉,在看到昏暗的舞臺前黑壓壓的人群時,她嚇得直哆嗦。

押著她的男人沒有給她反抗的機會,用力一按就把她壓到了地板上。

“今天晚上我們總共有三件商品。第一個拍賣品是一個年紀為十七歲的處女,如大家所見,她年輕貌美,體態動人,雖然我們得到她的管道不能公開,但我們以夜鬼的信譽保證,她是個真正的處子。”

在司儀的介紹聲中,少女赤裸的肢體被押著她的男人任意展開,就像在玩弄一個不會動的娃娃。

當一臉淚水的少女雙腿被人硬生生掰開,裸露腿間那私密的地方時,張岷周圍的叫聲更是尖銳。

“先生們,安靜。已經介紹完了這位少女,現在我們直接步入正題,中意這位少女的人就請參加競標,出價最高的人便獲得這次的商品!”

張岷低頭閉上眼,放在膝間的雙手握成拳,微微顫抖,他在拼命壓抑,壓抑去聽去看這個對他而言十分殘忍的畫面時產生的悲憤。

“而這件拍賣品的起價是,十萬。”

“我出十一萬!”司儀的話音一落,立刻有人迫不及待的報價了。

“十二萬!”

“十四萬!”

“十五萬——”

報價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張岷的心情也越來越複雜,儘管自表面看,他沒有露出任河情緒,但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的丁易卻輕易察覺出了他的激動。

丁易看著他的目光變得意味深長,輕抿了一口酒後,邪邪一笑:“看上了誰可以跟我說,我幫你把她標下來。”

在吵得頭昏腦漲的聲音中,張岷仍聽到了丁易調笑般的話,他猛地抬起頭,野獸般犀利的目光緊緊盯住丁易,一言不發。

丁易依然輕笑:“就當是我送給你加入青龍幫的禮物,不管看上誰,我都幫你買下來,今晚,好好享受吧!”

張岷沒有作聲,應該說是來不及作聲,因為就在這時,一個人暴喝出聲,給出了一個高得嚇人的價錢:“七十九萬——!”

張岷一愣,什么時候價錢已經喊到如此之高?

這一價錢喊出之後,其他人都開始沉默,而標價的人已經一副勝利者的模樣。

“這位先生已經給出了七十九萬,還有誰要加價?重複一次,還有哪位元需要加價?我數到三,如果沒有人再喊價,我們的第一位商品就是這位先生的了……一、二、三——七十九萬,成交!好了,這位先生你已經可以上來取走你買下的商品了。”

隨著司儀的話音落下,一個渾身臃腫的中年男子淫笑著步向燈光輝煌的舞臺,肆無忌憚地眾目睽睽下拍拍充滿恐懼的女孩哭濕的臉,然後捏了捏方剛發育成熟的胸脯。

“我要開一間包間,你們幫我把她帶進去,今晚我要好好的享用這道昂貴的美餐!”

女孩哭著搖頭,但仍然被無情地帶下去了,買下她的中年男子得意地尾隨其後,不一會兒,他們就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張岷呆呆地維持原樣,直至司儀響亮的聲音再次傳來。

“好了,現在開始拍賣我們的第二件商品。這位年紀為十五歲的貌美少女是一名混血兒,正因為身體裏流著西方人的血統,所以儘管才十五發育卻十分的完全哦!”

話說間,一個有著一頭金棕色長髮的女孩被押了上來,她跟前一位少女一樣都是不著一縷。

可能是已經哭得失去了力氣,被身邊的男人抬起頭時,她的眼睛已經變得空洞,無力地任由身邊的人為所欲為。

或許血液裏流著西方人血統的關係,她的身高比前一位女孩還要高些,儘管才十五歲。長相迷人,胸前的乳房發育得豐碩白晳,乳尖在燈光的照耀下閃著誘人的粉紅色,身型勻稱,雙腳修長,堪稱是一位上等的美人。

她的出現讓在場的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靜了下來,屏住呼吸直直盯著她看。

眾人的反應令司儀很是滿意,他舉起麥克風朗聲道:“諸位想必都親眼目睹,也應該深知她的價錢了。在此我也不諸多贅言,直接進行競拍,這一件商品的起價為,三十萬——”

“六十萬!”

司儀的聲音還未落盡,立刻就有人以翻倍的價錢進行競拍,可見這次的“商品”多么的吸引人。

“七十萬!”

正因為吸引人,所以競爭的人便多了,價格也在步步攀升。

“八十五萬!”

“九十萬!”

張岷再次強迫自己閉上眼睛,駝鳥心態般去逃避,但周圍越來越高的價格讓他每聽到一次,心跳就更快一些。

然而,身上突然迎來一道微弱的,卻清晰的讓他不得不在意的目光,困惑地睜開眼迎上這道目光,他望進了女孩空洞睜開著的近乎絕望卻透露一絲希冀的眼睛中。

女孩不可能看到他的,因為他所坐的地方離舞臺較遠也較黑暗。可能是被眾人的尖叫聲喚回一點神智的她或許只是茫然地一望罷了,但是卻對上了坐在黑暗中的張岷的眼睛。

她看不到他的,他清楚,但她求救般的視線卻落在了他身上,這是偶然,還是上天的安排?

張岷的心在鼓動,幾乎從胸口跳出來,此刻,他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音,腦海裏只剩下女孩這個無助絕望的雙眼。

“一百八十萬!”

近在身邊的沉穩有力的喊叫讓失神的他猛然回過神,視線移去,喊出高價的人是一個臉上帶著一條長長的刀疤,長相兇狠身形高大的男人,喊出這個價錢時,他抿出一個勝利在望的淺笑。

果然,這個價錢一出來,一直激烈競爭的人都沉默了下去,紛紛在竊竊私語,討論要不要繼續抬價或是議論這個人到底是何許人也。

“黑澤幫幫主黑澤翼。”一直靜默坐在丁易身旁的阿森抬了抬眼鏡後,輕輕對丁易說道,“這個幫派論排名,勢力僅在青龍幫之下。黑澤幫的前身是日本的三大黑勢力之一,後來與中國的某個幫派合併,不但勢力橫跨中日兩國,並一躍成為日本第一大黑幫。”


聽到阿森的介紹,張岷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男人。

“一百八十萬!這位先生出了一百八十萬!還有沒有人喊價,有的請出聲……再重複一次,有沒有人喊價?我最後數三聲,請想要競標的人加緊時間,一——”


司儀喊一聲後,視線掃向全場,沒有人出聲,於是再喊:“二——”

張岷緊盯雙眼的光芒越來越灰暗的女孩,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緊緊地抓住了褲子上的布料……

“最後一聲……”

“丁易!”

再也忍耐不住,張岷驀地轉頭盯住身邊的男人。似乎早就知道他會這么做,丁易一聽到張岷的聲音當即打了個響指。

阿森迅速站起來,鏗鏘有力地喊出:“三百萬!”

高得令全場的人不由得驚呼的價錢,頓時,讓阿森成為了眾人的焦點,然而,他只是從容不迫地坐回了原位。

張岷也是一愕。迎向他狐疑的目光,丁易淺笑:“送給你的禮物。”

張岷一點一點收回視線,而前方的少女已經垂下了頭。

望著張岷的丁易因為一道銳利的視線而將目光往上移了些,看到原本喊出一百八十萬高價的男人正以深高莫測的眼神盯住他。

丁易無謂地輕佻一笑,對著男人舉高手中的酒杯,男人卻只是挑挑眉,便默不作聲的坐回位置上。看樣子,他似乎並不打算繼續競標。

而在司儀高亢的宣佈下,丁易以三百萬的高價買下了一個金棕色頭髮的混血女孩。

數分鐘後,在waiter的帶領下,丁易一行坐進了一個寬敞明亮,富有歐式風格的奢華包間裏。

而在他們進來前,被丁易以三百萬的價錢買下的少女已經被人押到了這裏,此時她的脖子上已經被扣上頸圈,雙手被反縛在背後,半跪在地上嚶嚶啜泣。

丁易目不斜視,直接走到包間正中的雙人沙發上坐下,懶懶地攤開四肢後,他用下巴示意站著的張岷坐到身邊。張岷沉默著坐了上去。

雖然沒有丁易的吩咐,但阿森一進到包間裏後便對把女孩押過來的兩名黑衣男人說道

“你們可以出去了。”

這兩個人聽罷立刻彎腰退出包間,留下包括一直哭泣不止的女孩在內的五個人。

丁易看向張岷,曖昧地輕訴:“她已經是你的人了,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雖然他這么說,但是張岷卻低著頭一動不動。

丁易嘴角含笑,望向站在少女旁的阿強:“把她帶過來。”

阿強把女孩帶過來的時候,她發出驚恐的喘息,當被阿強丟到丁易與張岷面前時,女孩瞪著漂亮的大眼,驚駭地望著跟前兩個長相都異常出眾的男子。

丁易俯下身,驀地掐住女孩巴掌大的臉龐,微微眯起的眼睛夾雜讓人不寒而慄的冷酷。

“看到這個男人了嗎?”丁易掐著女孩的臉迫她不得不直視臉色有些難看的張岷

“從今天起,你就是他的人了,他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果你敢不聽話,我會讓你死得很慘……”

女孩被嚇得狠狠地哆嗦了一下,無助地直直望向一聲不吭的張岷。

“現在,服侍他!”丁易只甩了下手,便讓裸著身的女孩全身猛地撲向張岷,臉更是直接埋進了雙腿間的部位。

張岷明顯地被嚇了一跳,整個身體用力往後縮,但卻被丁易按住了。

“丁易?!“張岷難得慌張的看向丁易。

“放心,她還沒被其他男人玩過,很乾淨的。”唇向上輕抿的丁易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我不要!”臉色白了些的張岷用力掙脫丁易的雙手。

丁易表情不變,但雙眼中血腥的色彩變深:“她已經是你的人了,如果你不要,那么——就把她丟到外面任外面的男人玩遍後殺掉好了。”

女孩聽到丁易冷酷的話,嚇得倒抽了一口氣,淚水也止住了。雖然跟在丁易身邊的時間不長,但從不懷疑他話裏的真實性,張岷頓時不再做任何抵抗。

見他沒有行動的意思,丁易揚了下眉後,右手驀地移到他的下身,作勢要解開他的褲頭。

“你幹什么?!”再次被嚇了一跳的張岷攔住他的手。

“不掏出來怎么玩啊?”丁易一掌拍掉張岷的手,笑得邪惡。

張岷臉色難看,深深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後,最終認命地用力閉上眼。

丁易做完這一切,然後看向跪在地上又驚又怕的女孩。

“過來,用嘴含住它,取悅你的主人,不想死的話就好好做,嗯?”

丁易的聲音很柔,在別人聽來卻極似裹著蜜的劍,可怕可憎之至。

女孩抖著身體,一點一點傾身,把帶著淚水的臉移向張岷的雙腿間。張岷一直閉著眼,本想借此逃避,然,在女孩帶著熱度的身體貼到他的腳上時,他還是難抑地拌了一下,寒心的感覺頓時湧至心頭,在那柔軟中帶著些濕意的物體緩慢貼上身體的中心時,張岷倏地瞪大眼。

眼前,女孩的臉已經埋進自己的雙腳間,金棕色的長髮流泄,白晳還帶著稚氣的赤裸身體一直在顫抖——

被含住的感覺劇增,張岷頓時全身起雞皮疙瘩,猛地把女孩推開,然後心有餘悸地用力喘息。

女孩被推倒後立刻以驚恐的目光看著他,以為他不滿意她,那么自己的下場顯而易見……

“不,我不要死……”在女孩發抖的聲音下,張岷用力看向丁易,正巧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冷酷。

“既然你不喜歡,那就——”

張岷猛地朝丁易撲了過來,抱住他的肩頭後,用力吻住了他,同時吞下丁易未盡的話。

丁易瞪大了眼,看著近在眼前的臉龐,對張岷的投懷送抱感到震驚,然後便被張岷重重地壓到在了沙發上。

丁易倒在沙發上一直不動,任由張岷吻他,過了將近半分鐘,張岷抬起前身俯視他,勾起嘴角,頭一次於丁易面前露出極具誘惑力的淺笑。

“既然要玩——不如,我跟你玩吧。”

張岷的笑加上他勾引的言語,丁易瞪大的眼睛眯起,同時一抹笑容於嘴角散開。

“嗯哼。”丁易哼笑,伸手勾住張岷的脖子把他拉近自己,“你不要後悔。”

“先讓他們出去。”在他們的唇再次交迭前,張岷說道。

丁易伸出空著的手揮了揮,一直站立於門口兩旁的阿森與阿強拉起倒在地上的女孩開門走了出去。

當包間裏僅剩張岷與丁易的時候,丁易按住張岷的後腦持續這個激烈的吻,然後翻了個身把張岷壓在身下,以整個身體壓上去。

終於結束這個吻時,張岷的唇已經被丁易咬得紅腫。滿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傑作後,丁易俯身吻上他的臉,接著是下巴、脖子、胸前……就這么一點一點往下,所到之處,成為阻礙的衣服都被他用力扯掉。

“身體別那么僵硬,可是你勾引我在先哦,如果你不想跟我做的話,就讓那個女孩進來吧。”

丁易故意這么說的話,很快便讓漸漸地不怎么合作的張岷有所反應,像是豁出一切般,他瘋狂地纏上丁易,極盡所能的繼續引誘身上這個名叫丁易的男人。

張岷的行為可以算是粗魯與僵硬的,玩過的女人無數,什么樣的誘惑沒見過的丁易卻輕易被他挑起了欲望,只想與之糾纏。

這一夜的性愛,在張岷的主動配合下,丁易嘗受到前所未有的激情,甚至迷失了理智,一次又一次索要讓他如此激動的身體。

這激情的一夜,如此漫長又如此短暫,對於他們兩人來說,都是永難遺忘的。

清晨六點多鐘的時候,看起來格外疲累的張岷走出了包間。門外站著的人是阿強與阿森,看到他出來,兩個不約而同的都看向他。

張岷看著他們,頓了一下後,淡淡地說道:“我想去看看那個女孩。”張岷的聲音變得低啞,聰明人一聽就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就在前面不遠的那個包間。叫阿強帶你去吧。”阿森平靜地說完後,看了一眼身邊的阿強。

“不用了,你告訴我方向我自己一個人去吧。”

“但沒有鑰匙你進不去。”

張岷無聲了下,才點點頭:“好吧。”

於是,阿強與張岷便朝關著女孩的地方走去,阿森則留在原地守在包間外。阿森看著他們兩個走遠,深色的眼睛倒印著他們的影子。

走過一個長廊再轉一個彎就到女孩被關著的包間了,阿強用磁卡開門的時候,站在一旁的張岷突然說:“我想去下洗手間。”

“就在前面。”阿強指了指前方。

“謝謝,我馬上回來。”張岷說完,便朝阿強手指的方向走去,阿強則留在了原處等候他回來。

約過半個小時後,一直留在包間外的阿森接收到了一則短信,看完後,他打開包間的門走了進去。

包間裏,身上隨意披著外套的丁易慵懶地坐在沙發上,看到阿森進來,便問道:“張岷呢。”

“他說要去看一看昨晚的那個女孩。”

“哦。”丁易揚了下眉,“什么時候去的?”

“差不多半個小時前。”

聽到這話阿森才知道原來張岷是在丁易睡著的時候離開的,同時,他心中產生了無比的驚訝,因為疑心很重的丁易從不會在別人身邊睡著,而且就算獨睡睡眠也很淺,甚至一個輕微的驚動都能吵醒他。

但是現在,丁易居然在張岷身邊睡著,而且熟睡得連他什么時候離去都不知道……
不久後,阿強帶著張岷回到了這個包間裏,一進來,張岷的視線就落在了坐在沙發中的丁易身上。

注意到他的目光,丁易的視線迎了上去,並問:“有事?”

沉默了一陣,張岷才沉聲說道:“你能不能……讓那個女孩離開?”

這次,丁易不說話了,只是盯著他看,而張岷就這么站著,任他把自己看個通透。

丁易冷冷地笑了一下,“張岷,你以為你能救幾個人?”

張岷沒有任何的言語,但是他看著丁易的目光,只有堅定。

丁易的眼神更為冷冽,頓了頓後,說道:“張岷,她是我給你的禮物,想要怎么處置都隨你。不過我提醒你,她出去後會遇到什么事情我可管不著了。”

說完後,丁易放在扶手上的手輕輕彈了下,阿森看到立刻轉身離開。

十幾分鐘後,一輛麵包車停在一個人跡罕至的巷口前,一個隻著一件長襯衣有著金棕色長髮的女孩被推了下來,接著,這輛麵包車開走了。

女孩腿軟地坐在原地,過了半晌才有力氣站起來,用盡力氣朝巷道裏跑去,但她很快就失去了力氣,倒地冰冷的地上一直喘氣。

這時候,前方傳來一陣腳步聲,她驚恐地抬頭一看,看到了不遠沐浴在清晨的霧靄中漸隱漸現的黑影。

待她看清此人時,她已經嚇得不能動彈,來人手持著的長刀倒影著她慘白的臉……

這個人走出巷口,消失在街頭,而他走過的地方,一具屍體孤伶伶地趴在冰冷的地上,脖子裂開了一道長約十公分的口子,金棕色的長髮被風吹亂,血液在地面上漫延。

22

當人被帶到面前時,賀敬謙正在擦拭陪了他近半輩子的狼牙刀。

雖然現在各式各樣,能遠射又極具攻擊力的槍已經逐漸代替了包括刀棍棒在內的短距離武器,但是,在某些方面,槍是永遠也代替不了這些武器的。

使用武器的人身手都不會差到哪里去。舉著武器邁向敵人時,必須得在他的躲閃下擊中目標,如果沒有相當的技巧,敵人就會逃離。

因此,能夠完美使用武器的人,才是真正的強者。

賀敬謙在擦拭的狼牙刀沒有因為歲月的腐蝕而黯淡,相反,或許是主人經常保養的關係,刀身在燈光下閃著刺眼的鋒芒。

被帶進來的人就看到了這樣的一把刀,然後就嚇得哆嗦起來。

“不用怕,我的刀不會砍向對我而言還有利用價值的人。”

賀敬謙面無表情地把刀放在身側的桌子上。

一直到賀敬謙把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身體抖個不停的人才唯唯喏喏地道:“賀、賀老爺子,您找小的來……是、是……”

“你不用緊張,我找你來只是問你幾句話。”

賀敬謙抬手示意,便有人搬來一張椅子給這位抖得快要站不穩的人坐。

“賀、賀老爺子……”

雖然坐下了,但此人還是很緊張,畢竟眼前的人物可謂非同凡響,他只要動一動手指,死的人能讓你數都數不過來。

賀敬謙沉吟了一陣,才慢慢說道:“你之前是道上很有名的毒梟白震的左右手,兩年前白震被人陷害,被警方抓住最後被處以死刑,你也被判了個終身監禁,本該老死於獄中……而這次我之所以想辦法把你弄出來……“

“阿陳感謝賀老爺子的大恩大德。”聽到賀敬謙的話,該男子漸漸收起了懼意,滿懷感激的站了起來對他深深鞠了個躬,“只要阿陳能做到的,一定會為賀老爺子肝腦塗地!”

賀敬謙點點頭,舉手示意他坐下後,才繼續說:“我跟白震沒什么交情,勉強算是點頭之交,不過他的事蹟到是聽過不少,比如精明、慎重什么的。本也是,能把生意做這么大沒點本事不行。像他這么謹慎的人會突然間露出這么大的破綻而且還被警方逮到……”

“一定是有內奸!”阿陳咬牙恨恨地道,“可是我一直被關在監獄中,其他人也不知所蹤,實在沒機會查明到底是誰出賣了白哥!”

賀敬謙沉默,戴著扳戒的拇指輕輕敲打扶手。

“我聽說……”經過一番思慮,賀敬謙才輕言道,“白震的左右手除你之外還另有一人。”

“是的。”阿陳的臉色更為凝重,“他叫池江宇,很有本事的一個人,白哥這樣心高氣傲的一個人都不禁為他折服,才入會不到半年就成為白哥的左右手之一了。而且他對白哥忠心耿耿,白哥被出賣的時候,他為了救白哥被警方追得連人帶車跌入山崖……”

賀敬謙的眼神閃過異色,等到阿陳把話說話,他才開口:“那個池江宇,是不是擁有一雙鷹般犀利的雙眼?”

“賀老爺子見過他?”阿陳震驚地抬頭看向賀敬謙。

賀敬謙笑笑,側身示意身後的人把什么東西拿過來,不久後,他從屬下手中接過了一份資料,翻了一下才把這份資料交到阿陳手中。

“你看看是不是這個人?”

阿陳只看一眼,就已經斷定了對方的身份。

“沒錯,就是他,他就是池江宇。這樣出眾的一個人,這種非凡的氣質是其他人根本假冒不來的!”

“他跟在白震身邊幾年?”賀敬謙笑著問,笑容裏有讓人不解的深意。

“三年。”

“你認識他幾年了?”

“三年。”

賀敬謙依然笑著,聲音很輕,卻泛著一絲血腥味:“阿陳,你知道嗎?不久前青龍幫裏加入了一個新人,他長得跟你所說的池江宇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叫池江宇,他叫張岷。”

“我很介意白震被出賣這件事,一直著手調查,從而注意到了這個叫池江宇的人,警方逮捕白震後公開了他與他較親近的一些手下的照片,卻唯獨沒有出現池江宇的照片,雖然報導上說池江宇因為翻車墜崖被燒毀後屍骨無存,然,真的是如此?”

“我找你來就是為了確認這件事,沒想到,收穫居然這么大。”

“賀老爺子,您的意思是?”阿陳震驚地再次站了起來。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池江宇就是張岷,他極有可能是警方派來的臥底,且,就是出賣白震的人。”

阿陳張大了嘴,一臉不可置信。

“對了,我剛剛給你看的照片可不是什么池江宇的哦,畢竟他是個死後屍骨無存連個遺照都沒有的可憐人。因此,照片裏面的那個人就是青龍幫新進的成員,張岷。”

阿陳漸漸回過神來了,想通了一切後,他咬牙切齒地一拳重重擊在地板上:“千算萬算,沒想到池江宇才是真正出賣白哥的人!不行,我絕饒不了這個人,賀老爺子,他在哪,我要去為白哥報仇!”

“阿陳,報仇的事交給我就好了。”賀敬謙依然在笑,眯起的眼睛透露出讓人驚悸的寒光,“而你,做完你該做的事後,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什么……唔!”

阿陳不解,正想進一步追問時,卻突然瞪圓了眼睛。緩慢地低下頭,他看到一把沾著血的長刀從自己背後穿過小腹。

長刀被抽了出來,阿陳倒了下去,賀敬謙依然肅穆地坐在位置上,盯住屬下握住的滴血的長刀,目光更寒更冷。

知道這些還不夠,他要徹徹底底的調查出張岷的真正身份,他不會給他任何還擊之力,還要讓丁易再也沒任何藉口包庇他!

海。

海……

柔和的音調,久違的聲音,模模糊糊出現於眼前的身影,卻怎么追也追不上,心灰意冷之際,他猛然睜開,才驚覺這是一場夢。

氣喘吁吁地看著周圍的一切,好不容易穩定下來,他心酸地捂住臉龐。

是妻子的聲音,於睡夢中,一遍又一遍輕喚自己。

就如同他們在一起時,那么溫柔,那么暖和,讓人依戀。

全身因為出汗粘膩得難受,揭開被子想下床去沖個澡,手卻不小心揮翻了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

“啪嗒——”

手機掉在地上,彈了幾下,準備彎腰去揀時,胸口莫名的抽了一下,突然之間,他憶起了夢中妻子的神情。

哀傷,乞求……

看著靜靜躺在地板上的手機,不安的念頭刹那間盈滿胸懷,讓他伸出的手劇烈顫抖。

“嘟嚕嚕……”

電話聲在空曠的屋子裏響個不停,持續響了數聲後,屋子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一個小小的身影沖到電話跟前,拿起了電話。

“你好,我是安小禾,請問你是哪位?”

還略為稚嫩的聲音甜甜地響起,女孩圓圓的臉蛋上泛著一抹淺淺的紅暈。

“小禾?”

聽到熟悉的聲音,女孩明亮的大眼頓時發光。

“爸!”

“你怎么會在家裏,你現在不是應該在施伯父家嗎?”不同于女孩興奮的聲音,男子低沉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緊張。

“哦,學校要舉辦運動會,我回來拿運動服啊,爸你不用擔心,我很快就回去了。”女孩解釋完後,有點奇怪的問,“那么爸呢?怎么突然打電話回來?”

“我……沒,爸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你沒事,爸就放心了。”

“嗯,爸,你不用擔心,我在施伯父家過得很好,施伯父和施伯母都很疼我。”話音剛落,門鈴響了起來,於是安小禾對電話那頭的父親說道,“爸,你等一下哦,門鈴響了,我先去開門。”

“什么?”低沉的男音傳來,遲疑片刻後驀地激動起來,“等一下,小禾!”

莫名其妙,胸口抖然滋生黑暗的,陰冷的不安,幾欲使他窒息。

但是女兒已經放下了電話,急衝衝地跑去開門了。

“小禾?小禾——先不要過去,不要,不要打開門啊!”

離電話有一段距離,安小禾聽不到父親急切的呼喊,在那句不要打開門的聲音響起的同時,走到玄關的安小禾打開了扣緊的鎖,就在這個時候,大門被早已經伺機等候的人猛地推開。

嚇了一跳的安小禾抬頭去看,卻呆住,任由漸漸朝自己靠近的黑色影子覆蓋住整個身體——

近半分鐘後,一個高大的黑衣男子來到電話跟前,翻看了下來電顯示,看到只是一個普通的電話號碼後,他啪地一聲掛上電話。

打開的門被關上了,被掛上的電話卻再也沒響過。

張岷臉色慘白地站在電話亭裏,一直抖個不停的手裏握著的話筒漸漸從手中滑落。

下午接近黃昏的時候,阿森接到了某個消息。聽完後,他立刻走到正在辦公桌前處理事情的丁易旁邊,彎腰於他耳邊低語:“易哥,蘇言一不久前被警方逮捕了。”

丁易敲擊鍵盤的手停下,頓了頓後,他把背靠在皮椅上,揮手道:“把整個事情說仔細點。”

“一分鐘前從警方內線那得來消息,身為勝德物業執行官,商會聯盟主席的蘇言一被警方以雇凶打壓競爭對手的罪名逮捕了。”

阿森說到這時停了下來,看到丁易沒有任何表示才繼續說道:“表面看起來沒什么,但是也許只是警方的一個幌子,他們一定是察覺到了蘇言一長久以來都在與青龍幫合作。這次捉住蘇言一很有可能是想從他嘴裏套出什么。”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警方的確會使用這種瞞天過海的方法。”

“那么易哥,趁蘇言一還未說出什么前,要不要派人把他給……”阿森的話沒有說完,但是近於他身邊的人卻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

“不行。”丁易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冷光,“若是現在蘇言一死了,那么就等於告訴警方青龍幫與他確有所關係了。”

“那么……”

“現在,就以不變應萬變吧!”丁易垂下眼睛,蓋住眼中的血腥。

“是。”

“六點半了。”看了一下時間,丁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怪不得累了。走吧,阿森。”

丁易帶頭走出書房辦公兼用的房間,阿森跟在後頭,待阿森關上門轉身面對丁易時,看到他正在打電話。

阿森的眼神閃了下,遲疑地說道:“易哥,找張岷的話,他已經於一個多小時前離開總部了。”

果然,聽到他這么說,丁易立刻蹙起了眉,但撥打的動作未停。

“他出去做什么?”

在等待對方接聽的時候時,丁易問道。

“他說要出去散心。”

“哼。”丁易冷哼了聲,“非常時期一個人單獨行動,他找死嗎?賀敬謙那老頭子有的是辦法滅了他。”

阿森沒有說話,除了不知道應該說什么,還有丁易的電話已經打通了。

“張岷,我不管你現在在哪,半個小時後我要見到你。”

丁易一聽到對方的聲音便下命令,而後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便掛斷手機,朝前方大步走去。

阿森慢了一秒後,才快速跟上。

離半個小時還差兩三分鐘的時候,餐廳的大門被人推開,臉色略為蒼白的張岷走進裏面,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繼續吃晚餐的丁易後,他走到自己的位置前坐下。

“你出去做什么?”

張岷才坐下來,丁易便淡淡地向他問道。

“……心裏悶,隨便走走。”張岷看似平靜,微側身讓人把晚餐端到他面前。

餐桌上只有他與丁易,以丁易幫主的身份,他一介粗人本不該有此殊榮卻在丁易的堅持下,莫明其妙與他同桌吃飯。

“下次出去的時候必須告訴我。”

張岷手放在桌子上,卻沒有任何想吃東西的意思。

“怎么了?”

視線移到丁易身上,張岷依然一言不發。

被他這么盯著看,丁易把嘴裏的食物吞下腹後也開始正視他。

“到底是什么事,說。”這不是疑問,是命令。

“……我……”張岷開口了,卻又停下了,黑色的眼睛在燈光的反射下發光,靜了有十秒之久,他才接著道,“丁易,我想知道,你到底是為了什么才讓我加入青龍幫。”


被他問得驚奇,丁易卻沒表現在外表上。

一直以為理所當然的答案經他這么一問居然如此不堪一擊。到底是為了什么?如若細想,其實還是可以知道答案的,可不知怎的,直覺告訴自己,答案並不是他希望知道的。

總之,至少現在已經可以知道,讓張岷加入青龍幫,是因為如此便可以……得到他了。

丁易一直不說話,氣氛顯得壓抑,直至他再次把視線對上那雙幽深的黑瞳時,張岷若有所悟,有些慌地移開了眼睛。

“幫主,賀堂主求見。”

這時,有人推門而入,于丁易身邊低聲道。

“沒見到我現在在吃飯嗎?不見!”

“賀堂主說是急事,必須現在見。”

丁易把手中的刀叉哐當一聲砸在白瓷碟子上,嚇得眾人不禁倒抽一口氣。

“幫主……”來人顫巍巍地出聲。

“讓他進來。”丁易很快道。

“是。”傳話的人飛也似地跑出了餐廳。

不過幾秒,大門再次被推開,賀敬謙隨同自己的親信步入了足可以同時容納數百人的餐廳。

“幫主,打擾您吃飯實在抱歉,但屬下有一件事情必須馬上向您稟報。”

身形高大,面目嚴肅的賀敬謙一進來就對丁易鞠了個九十度的躬,他身後的人也是如此。

丁易笑著,看不出來前一刻還一臉冰冷,他轉身面前賀敬謙,說道:“賀老一向嚴於律己,克守幫規,平日絕計不會如此亂闖,想必也一定是急事才會令你如此吧。”

“謝幫主不怪之恩。”賀敬謙又是一個深深的鞠躬。

“說吧,到底是什么事?”

賀敬謙直起腰板,面對丁易的他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下不遠處的張岷。

“我想先請問幫主,您是圦還記得曾經名噪一時的白震?”

ℼ那個在黑道白道都很有名的毒嫋白震?”丁易微微揚起了眉腳,“怎么突然提及這個人?我記得沒錯的話,應該是兩年多前,他已經被處刑了吧。”

“白震個性是出了名的謹慎,做事從不露出馬腳。兩年前他被警方逮到,整個幫派於一夜之前被清剿,不僅轟動一時,更留下不少疑問。像白震這樣小心的人,怎么會突然被警方抓到致命的把柄?”

“不僅是如此,,七年前一向以神秘、行事手段迅速果斷著稱的白虎堂也像是中了邪般一夜之間被警方圍剿。乍一看這兩者之間沒什么聯繫,但經過一番查找之後,還是從中找到一些相似點。那便是在被警方剿滅之前,白震與白虎堂堂主都收了一個身手不凡的手下,他們一個叫慕澤,一個叫池江宇。”

“因為事有蹊蹺,我一直在調查這兩個人,可令讓遺憾又奇怪的是,他們一個被火燒死,一個隨車墜崖身亡,且統統找不到屍體,更沒有一張照片。但當我把白震的手下從監獄里弄出來後把某個人的照片給他看時,他居然一口咬定此人就是早就墜崖身亡的池江宇。至於慕澤,因為白虎堂裏曾見過他的人都已經死去,所以我一直不能確定,不過這已經不重要,因為知道池江宇還活著就夠了,且,他不但活著,甚至已經潛伏在青龍幫中,企圖竊取青龍幫的機密。”

賀敬謙的話至此,在場的眾人已經或多或少知曉他所影射的人到底是誰。

丁易不笨,並且他還是個聰明的教人心悸的人。他已經清楚賀敬謙此次的來訪的真正目地,然而他不點破,他想看看賀敬謙自青龍幫大門外的那個事件之後,三個月來所調查出來的結果。

張岷面無表情坐在原處,其他人不知道他是否聽出了賀敬謙的話中有話,他靜靜坐在原處,桌上的食物未曾動過,似乎也沒打算去動。

賀敬謙莫名地笑了一下,生活在黑暗社會的他,連笑都染上了黑暗。

“這個人不過在黑蛇會呆了一個月,就致使黑蛇會老大陳國棟險些被警方抓到把柄。而他來到青龍幫後,與青龍幫合作多年的勝德物業的董事長也被捕入獄,不僅如此,想必幫主也察覺到了吧,夜鬼已經被警方盯上了……”

除丁易、賀敬謙外,其他的視線都不約而同的移到了張岷的身上。

張岷依然面無表情,依然平靜,好象沒昉注意到眾人異樣的注目。

丁易抿吳輕笑,道:“賀老你說的是誰呢?”

賀敬謙也笑,“幫主,我說的是誰,就讓一個人來告訴你吧。”

“哦,那么他現在在哪呢?”

“您請稍等,我這就叫讓人把她帶進來。”

賀敬謙微側身,輕輕擊掌,開啟的大門外,很快便走進來了幾個人,並且,他們還把一個約莫七八歲,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小女孩推進燈火通明的餐廳。

小女孩臉蛋圓潤,眼睛炯亮,長得甚是伶秀可愛,只是在她被推進來的時候,她因為懼怕一直在啜泣,晶瑩的淚水掛滿她一雙漂亮的大眼染濕那張圓潤的小臉。

小女孩一被推進來就看到了坐在前方的丁易,儘管丁易沒什么表情,但她直覺害怕潛意識地想逃避,卻又被身後的人狠狠推了回來,差點撲倒。

被野蠻對待的她差點又哭出來的時候,突然瞅見了不遠處的一個熟悉的身影,眼睛一亮正準備奔過去時,她傻愣住了。

因為這個人正一臉冷漠地睨視她,就像在看一個跟自己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印象中的那個人從不會如此看她,雖然極少有時間陪她卻總是那么疼愛自己,那雙總是凝視她的眼睛是那么的溫暖……

小女孩的反應盡數落入賀敬謙的眼中,他目露滿意的光芒,揚起手裝腔做勢用力一掌摑在剛才推了她的手下的臉。

“怎么可以對小孩子這么粗暴,她可是重要的客人,出了差錯看你怎么辦!”賀敬謙狠狠地斥責這名手下,同時這個人也唯唯喏喏地鞠躬道歉。

賀敬謙蹲到小女孩面前,一把抓住稚嫩的肩膀,笑道:“你叫安小禾對不對?”

小女孩睜大含淚的眼睛惶張地看他,沒有說話。

“你叫安小禾,今年八歲,媽媽兩年前病逝,爸爸安承海一直在外頭工作常年不回家,對吧?你都是一個人,會不會覺得寂寞,想不想要見見爸爸?”

賀敬謙笑得慈祥,語氣和睦,但安小禾只是呆呆地看他,什么反應都沒有,似乎是被嚇到了。

“乖,不用怕的,只要你聽話,我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賀敬謙耐心繼續勸她,“而且,你很想見你爸爸對不對?他現在是不是在這裏,過去找他啊,跟他說你很想他,嗯?”

安小禾不動,視線卻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到某個面無表情的人身上。

見狀,賀敬謙更是極力勸說:“小禾,去啊,去找你爸爸,他就在這裏的對不對?你只要把他認出來就可以跟他一起回家了。來,過來看清楚,這裏的人中哪一個是你爸爸安承海,一個為警方賣命的臥底!”

安小禾被賀敬謙輕推著朝張岷前進幾步。安小禾的視線落在張岷冰冷的面容上時,她停下腳步,這時張岷一個兇狠的視線掃過來,她不由得哆嗦,哭著搖頭後退。

“怎么了,過去啊,你不想見你爸爸了嗎?”賀敬謙欲再推她,卻遭到閃避。一臉淚水的安小禾抽泣著想往門外跑,但很快就被拉了回來。

“你跑什么,你不想見你爸爸了嗎?!”賀敬謙已經脫去了慈祥的假像,惡狠狠抓住她質問。

“嗚嗚……”安小禾已經嚇得哭出聲來,看著張岷用力搖頭。

“你搖什么頭啊,他是不是你爸你說句話啊!”

“嗚……不是……嗚……不是爸、爸……”安小禾哭著說道。

“小孩子不准說謊!”沒想到安小禾會否認,賀敬謙怒憤之下沒留情地往她臉上摑了一掌,頓時,安小禾小小的身子被打飛至一邊。

張岷仍然未動,但他的整個身體不明顯的震了一下,誰也沒察覺到,離他不遠的丁易卻把這一切盡收眼底。

“賀老,你拿一個小孩子撒什么氣啊?難道你特地打斷我吃晚餐就是想讓我看這種東西嗎?”一直冷眼旁觀的丁易終於發話了,看了一眼被人至地上拽起來,圓圓的臉腫了一大塊的小女孩後,他不以為然地看向賀敬謙。

“幫主,這個女孩不是一般人,她是警方的臥底安承海的女兒。安承海可是個不可小看的角色,他曾是特種部隊的精英,八年前突然退伍,誰也不知道他去哪了。要不是我通過特殊手段再三查找,也不可能知道這個人。這八年來他一直潛入在各個幫派之間,從中竊取各個幫派的機密交給警方。白虎堂的事,白震的事,包括蘇言一在內的一些事情,全都是他做出來的!”

話雖是對丁易說的,但賀敬謙毒辣的目光卻是對準張岷的。

“哦,賀老的意思是,那個厲害的臥底安承海已經潛入到青龍幫裏了?”

“沒錯,而且那個人現在就在這裏!”

23

這次,賀敬謙再沒有任何遮掩,視線赤裸裸地落在直到現在都未吭過一聲的張岷身上。

“幫主,那個人就是現在的張岷!”

丁易的目光移到張岷身上:“張岷,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張岷仍舊未發一言,正坐在位置上,完全對目前不利的形式無動於衷。

“難道你不想為自己辯解嗎?”

終於,張岷動了一下,視線落在丁易身上,反射光芒的黑色眼睛透露嘲諷:“你們所認為的就是事實,我是否辯解改變不了什么。”

“這種時候還倔強,你會死得很慘哦。”手支在下巴上,丁易一臉意味深長。

停頓約有一秒,張岷才冷冷地哼了一聲。

丁易一臉拿他沒辦法的無奈樣,扭過臉面對立於不遠處的賀敬謙:“賀老,你是青龍幫裏德高望眾的元老,張岷則是我一手帶進幫裏,十分器重的手下……現在這種情況,真是讓我頭疼啊。我不想被人說我是非不分——”說到這裏時,丁易故意朝張岷瞟了一眼,“因此呢,賀老,儘管你說得頭頭是道,但沒有確鑿的證據就讓我定張岷的罪……好象,不妥吧?”

賀敬謙額頭上的青筋畢露,因為丁易一番話下來顯然是偏袒向張岷的。

說什么是非不分,依他對丁易的瞭解,是非的理解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看不順眼的就是錯的,這樣的人完全可以收拾一下遺物進棺材躺著去了。

最厭惡背叛,疑心深重的丁易若是在往常聽到這些話,身染問題的人物早不知道死了幾十遍!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這就是丁易的觀念。

而如今……眼下這種情況……丁易居然……

“幫主。”賀敬謙是頭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用如此不敬的語氣重重地喊了一句。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翡翠製成的扳戒在燈光中閃耀清冷的光芒。

只喊了一句,卻沒有說什么,賀敬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起伏劇烈的胸口平穩稍許後,他驀地轉身盯住不遠處的安小禾。

被他猛地盯住看,安小禾嚇得一陣哆嗦。

這就是丁易要的確鑿證據,也是他最後的底牌!

賀敬謙朝安小禾走近,安小禾慌張地不停後退但都被推了回來,最後,她的肩膀被賀敬謙抓住,幾乎要把她稚嫩的骨頭掐碎般的力道,讓安小禾的淚水湧得更快。

“嗚……痛……”

賀敬謙並不把她的哭求放在眼裏,盯住她看了一陣,便惡狠狠地威脅道:“如果不想死,你就告訴我們,那個男人,是不是你爸爸安承海!”

賀敬謙手指向張岷,並強迫安小禾朝他向去。

張岷臉上的冷漠再次讓安小禾搖頭:“嗚……不……”

“都跟你說不要說謊了,想找死是不是!”賀敬謙再也沒一絲耐心地於眼中閃過一抹嗜血,他以眼神示意一邊的手下。立刻走出來一個黑衣男人用力扯住安小禾束在腦後的長長馬尾辮,沒有半點憐惜地拖向餐桌的方向,任由安小禾痛得尖聲哭泣。

安小禾的身高比餐桌略高,這個人便把她的頭壓在桌沿上,讓她的下半身懸空,致使連接身體與頭部的僅僅是那纖細脆弱的脖子,危險的姿勢隨時會令脖子斷掉。這讓安小禾很難受,說話不但困難,連哭聲都停止了,臉漲得通紅,害怕地掙扎不停。

“不如這樣吧,我們來玩三秒遊戲。”賀敬謙仄視張岷,語氣冷酷,“我每次數三秒,三秒鐘內潛伏在青龍幫裏的某個內奸不出來喊停的話,就把這個女孩身體的一部分割下來。先從左邊的耳朵開始,然後右耳、鼻子、左右手臂……就這么一直往下,直至這個女孩的身體支離破碎遊戲才會停止!”

聽到賀敬謙的話,安小禾再次嚇得嚶嚶啼哭。桌子是長方形的,安小禾被壓在與張岷同一邊的桌沿上,臉部也正好是被迫面對張岷的,她一邊恐懼地哭個不停,視線不由自主地移到那張漠然的臉上。

張岷一直沉默,雖然沒有正視但他仍然察覺到了女孩投射過來的求助目光。他看起來很冷靜,但沒有人知道,他的手心早已經冷透,埋在桌布底下的雙腳一直抖個不停,怎么也控制不住……

“遊戲開始。”抵在安小禾脖子上的刀子移到了她被拎起的左耳上,安小禾啼哭得更大聲,賀敬謙冷笑著,“計時開始,一、二——”

張岷倏地自座位上站了起來,冷冷地凝視眼前即將發生的血腥的一幕,也因他的此番舉動,賀敬謙停止計時,等待著什么。

“堂堂一個青龍幫居然拿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開刀,傳出去一定會笑死人。這種惡質的遊戲你們要玩隨你們,我不奉陪。”說完自進餐廳後說的最長的一句話,張岷轉身欲走人。

“停下!”

比出乎意料的賀敬謙更早開口的是丁易,只見他喊住準備離開的張岷後,便看向被壓在桌子上的女孩。

“把這個女孩放開。”

丁易一聲令下,安小禾立刻從脖子隨時會斷掉的危險境地中脫離出來,但她沒來得及喘一口氣,自進到這個餐廳後莫名地最讓她感到害怕的男人從座位上站起,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丁易站在已經嚇到不能動彈的安小禾面前,靜靜地審視這個長相討喜的女孩,而後蹲了下來,微笑著輕輕撫弄她的頭髮。

“不用害怕,叔叔問你幾句話,知道就點頭,不知道就搖頭,嗯?”

丁易是笑著的,但他與生俱來的強勢令安小禾情不自禁地點頭。

“你爸爸的名字叫安承海?”丁易開始問第一個問題。比起剛剛賀敬謙的質問,丁易這種帶著撫慰的輕聲細語莫名其妙地令整個餐廳的氣氛變得更為壓抑。平靜的壓抑,似乎預兆著爆發。

在場的每一個人突然都不敢大聲喘息,現場靜得似乎連心跳聲都能清楚地聽到。

聽到這句話,安小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才稍稍止息的淚頃刻泉湧,她扁起嘴,一邊抽泣一邊乖乖點頭。

“爸爸是做什么的,知道嗎?”

安小禾搖頭,雖然不停抽泣,但她仍努力表達:“爸……爸……嗚……是好人……很疼……嗚……小禾……”

“你這么乖,你爸爸當然疼你了。”丁易揉了下她的頭髮,“來,叔叔最後問你一個問題,你面前的這個叔叔是不是你爸爸?”

丁易示意安小禾看向站在不遠處的張岷。

安小禾再次看向張岷,這個很像她父親的人,卻有與父親截然不同的態度。她不相信如此冷漠待她的人會是那個溺愛自己的父親,但是,這個人真的太像了……越看越像……

要不是這個人沒有像平日那樣溫柔地微笑,寵愛地呼喚她的名字,她早就沖上去抱住他大聲叫爸爸了。

這一刻,安小禾遲疑了。她不懂為什么那些人要捉她來這,並且一再逼迫自己承認眼前的人就是父親。

難道是父親惹上了什么麻煩?

因為是單親家庭,八歲就已經相當獨立的安小禾儘管一臉淚水,並且處於相當危險地境地中,但她的思維仍然動得很快。

就在她這么思索的時候,她一直凝望的那個熟悉的臉龐錯覺般的飛速閃過一抹心疼與無奈交雜的神色。

真的就像是錯覺,讓安小禾難以置信,也很快,她察覺到了什么。

仍然含淚的眼睛一點一點地自張岷的身上離開,當完全落在丁易的身上時,安小禾緩緩搖頭。

“不是爸爸……他不是我爸爸……”

低下頭一直搖個不停,誰也看不到她的臉,只看到她的淚一滴又一滴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乖。”丁易笑著撫摸她的頭,突然,他以閃電般的速度站起並奪過離他最近的人插在腰間的手槍。又是快得讓人來不極眨眼的刹那,他猛地推起安小禾的頭,槍口對準她的腦袋——

“呯——”

震耳欲聾的槍聲在近百坪米的空間裏回蕩,所有人猝不及防地呆住了。只有丁易,握住冒著硝煙的手槍,唇角揚著冷笑,抓著小小的頭部的手一鬆開,那具稚嫩的身軀便重重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豔紅的血自頭部迅速漫延,不到片刻,女孩白色的連衣裙被染上了血紅的顏色……

“把這具屍體拿出去燒了!”丁易把槍丟還給手下,自胸前的口袋裏扯出銀灰色的手巾擦拭噴濺到手上的血液。

看著安小禾的身體被人抬出去,賀敬謙不滿地道:“幫主,您怎么……”

“她不是說張岷不是她父親了嗎?”丁易不耐地掃了他一眼。

“可是……”

“什么都不用說了,出去!”

“幫主——”

“出去!”

丁易憤怒地一腳踹上紅木制的坐椅,倒下的椅子發出巨大的聲響,再次把其他人嚇了一跳。

賀敬謙悲憤地看著丁易,一陣沉默之後,恨恨瞪了一眼愣在原地動也不動的張岷才轉身離開。

“繼續吃飯吧。”

當餐廳裏只剩下賀敬謙到來前的原班人馬時,丁易把染血的手巾隨手丟至地上然後坐回原位。

當看到張岷怔在原處一動不動時,他微蹙眉提高音說道:“張岷,我叫你坐下來吃飯!”

過了很久,張岷才僵硬地動了一下,卻不是面向丁易,背對眾人的他向前邁了一步。

“我沒心情……不吃了……”

以沉重得壓抑的聲音緩慢地說完後,張岷邁開大步走了幾步,接近大門時,他用力拉開木門,迅速走了出去。

說要吃飯的丁易保持原樣繼續坐在椅子上,根本沒有動餐的意圖。而逐漸自他身邊傳出來的低氣壓致使留在餐廳裏的人恨不得身體上長滿絨毛避寒。

張岷趴在房間的浴室裏拼命的吐。

一整天下來幾乎沒吃過什么東西的他能吐的只剩下膽汁了。

他不是沒有見過血,再血腥的畫面他都看過,但今天,他被眼前的一幕嚇到了。那個時候,心臟像是被挖了出來,血液瞬間被抽幹……

好可怕……可怕到讓他手腳冰冷……

無力地趴在浴缸的邊緣,微熱的液體不斷地從眼睛裏流出來。

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落淚了,但此刻,他的淚水就這么不受他指喚地流個不停。

儘管已經沒有半點力氣,但他還在吐,吐到沒有東西再吐,吐到全身都在抽搐。混合著淚水的唾液順著因為不停幹嘔而張開的嘴滴下,他狼狽得像個掉入泥潭的貓。

全身不停湧上的痛苦,幾乎使他崩潰,指尖不停的摧殘身體,以為這樣能好過些,沒想到只是隔靴撓癢,痛苦變得更痛苦。

“啊——啊——”

他趴在地板上抱頭嘶聲呐喊,不久前發生的一幕還歷歷在目,折磨他,撕毀他。

沒想到自己在那個時候居然還能保持冷靜,在自己最後的希望被鮮血染紅的時候……他居然還能站得住……

淚水止不住的落下,他痛得在地上不停翻滾。

黑暗,無止境的黑暗,這一刻,他再沒有一絲希望,從此跌入絕望。

死了,名叫安承海的那個男人,死了。

24

沒有開燈已經拉上窗簾的房間,電腦顯示器裏淡藍色的光芒是這個黑暗的房間唯一的照明。

丁易就坐在這台顯示器的面前,手肘支在坐椅扶手上指背撐住下巴,他在靜靜凝視螢幕,像在思考,又像是發呆。

工作外的時間坐在書房裏丁易不是第一次,只是次數用五個指頭來數都嫌多罷了。尤其是來到書房裏什么都不做就靜靜發呆,更是從未出現過的。

夜色漸漸沉重,丁易似乎完全沒有離開這裏的打算。不知道過了多久,放在桌面上的對講機的顯示燈亮了。

注意到後,丁易終於挪動了一下坐姿,拉長手按了下通話的按鈕。

“什么事?”

“易哥,張岷說要見你。”對話機裏,傳來守在門外的阿森的聲音。

丁易沉吟片刻,才道:“叫他進來吧。”

“是。”

房間打開的時候,走廊上的燈光自門外流泄入內,一道偉岸的身影立於門口,被拉長的黑色影子讓湧到地面上的光線形成一個缺口。

比之前見到時還要顯得憔悴的身影走進來並輕輕帶上門時,丁易繼續移動身體想開燈,卻被張岷叫住。

“別開燈。”

“別開燈,現在這樣比較好說話。”張岷繼續說,喉嚨就像是被火燎傷過,發出的聲音嘶啞低沉。

丁易坐在開著的顯示器前,螢幕的光芒讓他的身影暴露無疑,但他卻看不清處於黑暗裏的張岷。

“你想說什么?”

印象中,這是張岷頭一次主動找他。黑暗的空間,處於黑暗中模糊不清的身影,不可思議地讓丁易感覺到壓抑,一種格外不適的感覺。

耳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上身穿著一件白襯衣的張岷自黑暗中向他走來,配上他沒什么血色的臉,像極了自地獄到來的一抹幽魂。

張岷向丁易走近,黑色的眼睛或許是因為背光的關係,黑得沒有一絲生命的光彩。

“丁易,你殺了這么多的人,有沒有哪一個是讓你後悔殺死的?”

“沒有。”丁易回答得很快,也很肯定,“我殺死的都是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人。”

“……等到哪天,我對你而言已經沒有任何價值時,也會是這樣的下場吧。”

丁易盯住已經站在自己身邊的男人,沉默一陣忽而嘲弄一笑:“你半夜一點多專門來找我就是為了問這些廢話?”

張岷不再說話,垂下視線也不再看丁易。

丁易在等他開口,畢竟有事找他的是他自己,雖然他一向沒什么耐心,但此刻這種寂靜的等待他還能做到。

“……丁易,我想見見你後悔的樣子。”

“很簡單啊。”

“怎么?”

“比如你半夜三更特地上門來誘惑我,而我什么都沒做就讓你回去的話,我一定會很後悔。”

張岷抬頭,難以置信地看他。

“難道我猜錯你的來意了嗎?”丁易笑得輕佻。

“……不,你並沒有猜錯……”

“那么還不快過來,再磨蹭下去天都亮了哦。”丁易伸出手,就像在誘惑不懂事的天使進入自己設計好的陷阱。

張岷深深地看他,無言地把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中,然後被包覆,有些冷的溫度才從皮膚傳至身體,他就已經跌入了不知不覺間已經習慣的懷抱裏。

“雙腳叉開坐到我腿上。”

低沉的聲音近在耳邊,張岷無言地照做。就這樣,他們形成了一種極其曖昧的面對面抱在一起的坐姿。

“雖然你挺重的,不過這種坐姿感覺真不錯。我很喜歡讓女人這么坐我腿上,然後從下面這么頂上去——”

丁易抬起膝蓋故意往張岷的雙腿之間的部位頂去。

“原來你都是用膝蓋做的。”張岷居高臨下,有的不是被惹起的氣憤,還是自心底發出的嘲弄。

“哈哈!”丁易大笑,攬住張岷腰身的雙手收緊,“我是用哪里做的你難道不清楚嗎?”

笑聲停下後,丁易靜靜審視螢螢光芒中的張岷,不久之後,低喟道:“我有說過你很漂亮嗎?”

“我沒聽到過。”

“你真的很好看,可能連你本人都不自覺,你有的是讓人目不轉睛的吸引力。”

“你跟女人做愛前都會說這種肉麻的甜言蜜語嗎?”

“哈哈,她們都會很高興。”

張岷不以為然地撇撇嘴,以示作答。

丁易抬頭凝望他,手探進他單薄的襯衣中,自有結實腹肌的小腹開始向上移動:“當然,你不是女人,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而高興……那么,就說些讓你感興趣的吧……”

丁易的手碰到了張岷左邊的乳尖,他用拇指在旁邊忽重忽輕地揉弄,直至頂端變硬挺起,才拈起繼續又搓又捏。直至主人受不了把手抵在他的肩膀上,想抵抗卻又強忍著壓抑。

丁易覺得在做這種掙扎的張岷很有趣,為了更加刺激他,丁易低下頭隔著布料含住了立起的那一點。

“你真變態……”張岷自牙縫裏吐出這句。

“只是為了讓你舒服而已。”

“只有噁心。”緊緊蹙起的眉證明他不是在說謊。

丁易抬起頭深深看他一眼,便驀地把他壓到辦公桌上,並一把扯去他身上的衣服,隨即露出一副經長期鍛練才有的強健胸膛,同時注意到:“這么冷的天才穿一件襯衣?”

“屋裏到處都是暖氣。”

低下頭,他嗅到了淡淡的清香:“洗過澡才來的?真是細心。”

掛在嘴角的邪佞的笑容看起來格外讓人不爽,張岷撇過頭哼了一聲:“只是因為弄髒了才會去洗。”

丁易看著他,突然間笑了一下:“等一下我們一起弄得更髒吧。”

說完,丁易低下頭用唇與雙手盡情的膜拜身下這具半裸的身軀。身體被一再的挑逗,誠實地作出反應,從指尖到神經末梢,每一處都開始發熱,一點一點湧上的悸動挑撥堅強的意志。

張岷閉上雙眼,雙手在桌面上移動,左手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東西,用力抓緊時,尖尖的菱角刺進皮膚,造成的疼痛讓意識保持清醒。

丁易的唇舌已經轉移至下腹,一隻手不知何時已經解開皮帶,正往那私密的地方摸去——當正在躁動的中心被帶著細繭的手掌覆上時,張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丁易,其實……你早就懷疑我了吧……”

丁易的動作頓了一下,但即刻又繼續。

“丁易——唔——”被他忽視問題,稍抬起上身想說什么時,一隻手指猛地插進身體中,讓他所料不及地抖了一下。

乾澀的地方沒有東西潤滑是很難進去的,張岷以為丁易會強硬的繼續,沒想到他卻抽了出來。

黑暗中傳來抽屜被打開的聲音,然後,借著微弱的顯示器發出的光芒,張岷看到丁易把什么東西抹在手上。

很快,帶著濕意且微冷的手指抵在了入口處,於旁邊輕輕抹了下後才直接插進去。

不知道是什么稠狀的物體給予了滑潤作用,這次丁易手指的進入變得順利,一指插到盡頭,稍稍轉動了一下就直接觸到了前列腺所在的位置。

“唔——”抖然劇湧的強烈欲望即使是經過各種耐力訓練的特工也把持不住,聲音也是不經同意就逸出然後讓主人懊悔得要死。

丁易滿意地繼續把沾滿不知名稠狀物的手覆上張岷已經腫漲起來的部位,雙手黏膩的前後夾擊,讓身下的人逃無可逃。

聽著因為快速磨擦發出的可恥的聲音,欲望侵襲的張岷咬著牙艱難地問道:“剛剛那個……到底是……什么、鬼東西……”

“不知是哪個女人留下來的護膚霜,一直忘了丟,沒想到今天還派上用場了。”沉浸於性欲中的聲音低喑,讓乍聽起來完美流暢的話透漏一絲遺憾。

張岷有點想苦笑,不知道應不應該感謝這位“哪個女人”,雖然她的護膚霜能讓自己等一下不至於痛個死去活來……

丁易抽出了手指,隨之傳來的是一陣窸窣聲,不到片刻,張岷感到某樣炙熱硬挺的物體抵在了已經被充分擴展過的入口處。

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也經歷過數次,但身體還是難抑地僵硬——

“你剛剛問我的事……”已經膨脹到頂點的欲望頂端就抵在原處,更為沙嗄的聲音出現得讓人意外,令聽的人怔了一下,“我的回答是,沒錯。”

張岷瞪大眼,又猛地闔上,就這么闖進來了,驚撼的語言,膨發的欲望,狠狠地、劇烈地撞擊身體。

“唔……丁易……”

手抵在丁易的肩膀上,咬牙承受被繼續佔據的不適,一邊強忍著說話:“你……知道我是……是誰……”

丁易居高俯視他,勾起意義不明的一抹輕笑:“你是安承海,對吧?”

真的是愣住了,看丁易就像在看一個外星人,直至身體深處被狠狠一撞,他才顫著身回過神。

“既然你知道……為什么、為什么……不殺了我……”

身體裏有欲望,也有仇恨,望向身上男人的目光,只有痛恨。

等到緊緊咬合的地方完全適應被充斥的時候,丁易淺淺退出,深深撞進……動作有條不紊,帶著冷光的眼神也是冷靜的。

“告訴你吧,我,是以不管你是什么人的都要把你留下的心態讓你加入青龍幫的。”

“什……么……”

“還有,我知道你今晚的真正目的……是要來殺我……”

不愧是專業的,安承海眼中的精光綻露,但更早看穿他意圖的丁易更為迅速的扣住了他的雙手。

抬頭看著身上的人,安承海看到了那抹魔鬼般的冷笑。

“因此,為了不讓完美的性愛被迫中止,我只能先綁住你了。”

丁易空著的手不知道何時握著解下來的皮帶。丁易的力量強大,雙手被縛的安承海怎么也掙脫不開,但是就在丁易俯下上身試圖把皮帶綁到他手上的時候,早就在準備的安承海猛地抬起上身,鼓足勁狠狠地撞上丁易的頭部。

頭部被突然並且劇烈的撞擊,頓時頭昏暈眩的丁易整個身向後仰,但安承海沒有給他任何緩衝的時機,一開始就已經抓在手中的紙鎮用力打到丁易的頭上,安承海沒有留下餘力,任是丁易也被打到頭破血流。

丁易的身形在晃,視線被從頭上流下的血模糊,手捂住不停流血的頭部。

“原來你……一直在……隱藏實力……”

話說完的時候,丁易無力的身體重重壓在安承海的身上。直到他倒下,一直緊繃身體的安承海才失力地躺回原處。

機會只有不到一秒的時間而已,面對深高莫測的丁易,一失手就完了。這是以失去一切,出賣所有尊嚴才拼來的機會,不能失敗,絕不能失敗——

安承海躺在辦公桌上,昏死的丁易壓在他赤裸的身上,他們的下半身還維持交合著的姿勢。

紊亂的呼吸漸漸平息,安承海才意識到目前是怎樣的情況,想推開讓重得讓他快喘不過氣來的身體,卻因為方才的過度緊張而暫時失去了力氣,無奈只能繼續如此……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安承海逐漸察覺自己的悲慘處境……頭扭向一邊,想笑的,為此時可笑的自己,但嘴角不由他控制的一直抽搐……淚水也不聽話的一滴一滴滑下……

他真的,真的失去了一切。

先是妻子、然後是女兒……接著呢,是一直堅持的信念,是苦苦維持的尊嚴……

一切都已經支離破碎,什么也沒有了。什么都失去了。

僅僅剩下來的,就是已經開始痛恨生存的生命了。

另一邊,自從妻子那裏得到安小禾不見蹤影的消息後,施柏耀就一直處於高度的緊張與不安之中。

雖然已經聯絡了所有可能知道安小禾去處的人都沒有得到任何線索,但他仍然希冀著安小禾不是落入青龍幫手中。

因為這么一來,就代表安承海暴露了身份,這樣就致使這對父女會死於非命。

失蹤還未到48小時,就算身為警察局長也不能濫用職權隨意派遣警力,因此也只能是拜託所有親朋好友到處去找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在焦急等待的時刻,施柏耀的手機響了,一直在等候消息的他看也不看急忙接聽,但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著實讓他震驚。

“承海?!”

不是說了只能用暗號傳送資訊么?不是說了絕對不能通電話嗎?為什么……為什么……

“施局,我已經把青龍幫的所有機密資料一部分傳送到你的郵箱裏,一部分傳真到你的辦公室裏了,你儘快去收件吧。”

“什么?這是怎么回事?怎么會這么突然……到底怎么了,承海?!”

沒有得到一直夢寐以求的東西時的激動,有的只是強烈的恐懼與不安!

“施局……”電話那頭,安承海的聲音格外的低沉與哀傷,“小禾她……已經死了……”

“……”施柏耀震驚到啞口無言。

“……施局,對不起,我不能回去了。”

“什么?承海你是什么意思,給我說清楚!承海?承海……”

電話已經被掛斷,任憑施柏耀如何呼喚都不會得到回應,想撥打回去,又因為種種顧忌最終作罷。

想到之前安承海所說的資料,施柏耀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到警局,當把在辦公室裏收到的傳真信件粗略看去時,他大吃一驚。

全是最機密的檔,安承海是如何如此快速的得到的?

帶著疑問打開電腦進入郵箱翻閱來信時,裏面的內容更是讓他震驚到再次無語。然後就是不安,全身因此而劇烈顫抖,甚至是快要站不穩。

要想一下子就得到這么多的機密資料,如果沒有豁出一切的決心,不顧被發現的危險瘋狂竊取是不可能得到的。

“小禾她……已經死了……”

施柏耀軟倒在椅子上,刹那之間,他明白了安承海的打算,他是真的已經豁出了一切,包括——生命。

阿森手中的對講機響了,拿起一看時,上頭顯示的是丁易辦公室的號碼,於是他迅速接聽。

“易哥?”

“阿森,我有事找你,先進來。”

“是。”

對講機的那頭,傳來丁易沉穩的聲音,放下對講機後,阿森打開門口,走進黑漆漆的辦公室中……

身體才完全進入到辦公室,甚至連門口都未來得及關上,一向警覺的阿森立刻察覺到身後有異樣。

“嘭——”

但他只來得及看清躲在門後的人是誰,頭部便已經被高高舉起的凳子砸中,倒地昏迷的那一霎,他盡全力按下手中對講機上的警報鍵……

但,他的意圖被躲於暗處的人洞悉,在手指按下去之前,對講機便被打飛至某處了。

阿森閉上眼睛倒在地上,門口再次關上後,走廊上照進來的光芒沒有一絲留戀的從他倒下的身體上離開。

黑暗中,安承海先是確定阿森已經昏迷,才把手中的對講機丟至一邊,然後拖起阿森的身體,牢牢地綁在桌腳上。

剛才是他假冒丁易的聲音叫阿森進來的,因為經過特訓,假冒別人的聲音對安承海而言易如反掌。

綁好阿森,安承海開始在他的身上摸索,最後掏出了他想要的手槍。把槍別在腰間,他走到了早已經被自己五花大綁在一頭仍未清醒的丁易面前。

對於這個親手殺了自己女兒的人,他恨不得亂槍打死他,但是現在不行,至少不是現在。

收起凝視丁易的仇恨目光,安承海抓住丁易的衣領,把他拖出房間……

小禾,爸爸這就去找你……爸爸要帶你離開這裏,我們一起去找你媽。等把殺了你的仇人帶到你和你媽面前的時候,我會親手殺了他為你報仇,然後,爸爸就會去找你們……在另一個世界……我們一家就能團聚在一起,再也不用分開了……再也不會分開……

25

本該是熟睡的時間,賀敬謙卻因為心裏煩躁一直睡不著而於床上輾轉反轍。

突然之間,他的眼皮開始跳個不停,正為之困惑便接到了屬下打來的緊急電話,說總部內部遭到入侵,並被大舉破壞,而製造這一切的人正是他一直想除之後快的張岷,並且,丁易已經落入了他手中。

當震驚萬分的賀敬謙迅速下床拉開窗簾朝總部中心的方向看去時,只看到滾滾濃煙一團又一團地湧向半空。

賀敬謙握住電話的手因為極度的憤恨在顫抖。

他知道,他就知道,那個該死的張岷是個留不得的危險人物!

他要殺了他,不顧一切,他都要殺了這個可惡的男人!

丁易是被濃煙熏醒的。睜開眼時,透過模糊的視線他看到了立於不遠處的安承海,以濃煙與紅色的火焰為背景,超脫一切地背對他站立。

視線在四周轉了一圈,他知道自己位於某個倉庫裏,醒來之前大火似乎就已經燒了有一段時間,很多東西都化為了灰燼。

他被丟在一個角落裏,醒來後他覺得側躺的姿勢很難受便艱難的翻了個身。全身都被綁得結結實實,現在的他想動一下都倍加艱辛。

“安承海,我問你一個問題。”身體覺得稍稍好過些後,丁易開口詢問站於不遠處的人。

聽到他的聲音,表情空洞,沒有一絲生氣的安承海側過身,蒼茫的視線移至丁易身上。

看到這樣的安承海,丁易的胸口莫名的抽了一下,但他選擇忽視。

“你的目的一開始就是要潛入青龍幫?”

“……是。”

“你是什么時候開始察覺出我是青龍幫幫主的?”

“當陳國棟被青龍幫幫主宴請的那天,你出現然後消失,接著在我被陳國棟趕出黑蛇會你再次出現說要讓我成為你手下的時候。”

安承海開始向丁易走近。

“沒有人敢冒充青龍幫幫主,甚至是以他的名義去宴請別人,我才被趕出來你就出現,隱隱約約中,我就已經猜出你的身份了。”

“我讓你成為我的手下你卻故意不答應,是在欲擒故縱?”

“因為你的疑心很重,如果我輕易答應你一定會起疑心……丁易,你說你早就懷疑我,是什么時候?”

“在你入幫會前的那次任務中。”丁易停頓了下才繼續說,“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那個員警根本就沒有被你打死,子彈並沒有直接穿過他的心臟,而是卡在離心臟約一公分的地方。安承海,我殺了這么多人,你們的這種小把戲,以為能騙得過我么?”

“那你為什么還把我留下,你不怕這樣會毀了青龍幫?”

“我當初會奪權只是因為我不想死而已。”他從來就不稀罕什么青龍幫幫主之位,若不是其他兄弟為了奪位想謀害他,他也不會為了保命成為幫主!

“安承海,如果你那么早就猜到我的身份,那么海莉其實也不過是被你利用來企圖潛入青龍幫的一個棋子,其實真正欺騙了海莉的人,是你!”

丁易冷冷地斜視逐步接近自己的人,然後看到他因為他的話而停下腳步。

“是……我是欺騙了她,欺騙了一個可憐的、善良的女人……但是你更殘忍不是嗎?你甚至奪去了她的生命!”

安承海蹲到丁易面前拽住他的衣襟大聲嘶吼。

丁易冷笑:“如果海莉還活著知道她用生命去保護的男人一直在欺騙自己,你難道不覺得比死還殘忍嗎?”

安承海開始發抖,丁易講的是實話,直接擊入他最脆弱的部分,讓他早已經破碎的心更為零碎。

“……我對不起她……我是個罪人……我甚至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了,眼睜睜地……眼睜睜地看她被你一槍擊斃……”

丁易感到脖子漸漸被衣領勒得死緊,幾乎讓他快喘不過氣來。

“我能彌補的,僅僅是儘快找回她,然後帶她到她母親身邊……然後我會過去陪她們,在另一個世界,我不會再讓她們痛苦……我會盡全力去保護她們……永遠、永遠……看她們……”

一滴水淚到丁易的衣服上,以為是哪里漏水,沒想到卻是從安承海垂下的臉上流出……

“你……”丁易的胸口被什么箍緊,窒疼得難受,想說什么卻被突然發狂的人打斷。

“丁易,你把我的女兒藏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把她還給我!把她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啊!”

頭還在痛,丁易被他這么死命地晃,差一點又昏過去。

以為他會一直冷靜,不論是遇到什么事都會淡淡地帶過,現在看到他悲痛地落淚,甚至還發狂般咆哮,丁易的心態十分複雜。

他不喜歡看到他這樣,不喜歡……看到他為了別人這樣……

“你找不到她了,安承海,你忘了嗎?你的女兒已經死了,被我一槍打穿腦袋死掉了!”

“丁易!”

安承海瘋狂地一拳揮到他的臉上,然後坐到他身上對他施以暴拳。

“你這個混蛋,禽獸!小禾她才八歲,還只是一個孩子啊,你居然下得了手,你不是人,你把她還給我,把我的女兒還給我!”

丁易被打得一嘴的血腥,在安承海停下的間隙,他暴喝:“安承海,殺她的人是你自己!”

“你居然這么說!”石頭般的拳頭狠狠擊向丁易幾乎面目全非的臉龐,“明明是你開槍打死她的——”

“但你對她見死不救!”

安承海停下了對丁易的暴打,呆呆地坐著。

“你為了你的任務,你捨棄了她,甚至對她見死不救,真正殺了你女兒的人是你自己!”

“我……是我殺了小禾……”

安承海癱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不停地喃念:“是我……是我殺了我的女兒……她明明那么痛苦,而我卻在一旁看著什么都不做……是我……對……是我殺了她……”

“是我啊……啊啊……是我殺了小禾……啊——”

雙手抱住頭,安承海接近崩潰地嘶喊,悲痛欲絕的淚泉湧而下。

“不止是你女兒,還有海莉,她們都是被你害死的。你騙了她們,殺了她們的是你……是你安承海——!”

“啊——啊——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

安承海真的完全崩潰了,他用力捂住雙耳,不願再聽,不願再承受這種非人的痛苦。

丁易殘忍地繼續打擊他,一邊拼命地往火焰飛聳處挪去,他要燒斷綁住他的繩子,他要儘快獲得自由,在安承海真正要取他性命之前!

丁易很快接近了火焰,儘管被灼燒得很痛,但為了自由,他強忍著。就在繩子眼見就要燒斷的時候,一臉淚水的安承海已經站了起來,抽出槍對準他。

“……即使這樣,丁易,你還是該死。”眼睛含淚的安承海卻笑著,笑得淒涼,“你是罪人,我也是罪人,殺了你之後,我也會自殺……”

“可是安承海,我可一點也不想跟你殉情呢!”

話音方落,手已經重獲自由的丁易猛地刮起身後的火硝用力掃向安承海,迫使他不得不掩面去擋。

趁著這個時候,丁易飛快解開身上的其他繩索,很快便重獲自由,但就在他站起來準備撲向安承海並進行反擊的時候,槍聲響起,一顆子彈穿透了他的左腿——

“唔——”丁易再次倒在地上,血流從被打穿的地方湧流,他痛得直冒冷汗。

原來受困的安承海無意中瞥見他就要朝自己撲過來時,胡亂中朝他開了一槍,直接射進了他的大腿。

“丁易,我不會讓你逃掉的,你別妄想了!”槍口,再次對準了丁易,“這次,我一定要讓你死,為小禾償命!”

在安承海準備扣下扳機的同時,倉庫的大門被人撞開,一大幫穿著黑衣手持各種槍支的人魚貫跑了進來並迅速把他們圍在中間,但槍口卻只對準安承海。

“安承海,你快點把幫主給放了,不然,我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站在入口處的賀敬謙手上的槍口也是對準安承海的,在見到丁易一身是傷並且腿部被打穿了一個洞時,他恨不得立刻殺了安承海。

無視把自己包圍住的人,更無視無數對準自己的槍口,對早已經放棄生命的安承海而言,活在世上的唯一信念就是為了殺死丁易。只要丁易死了,他不論怎么死的都可以。

安承海就抱持著這種念頭,一點一點按下了對準丁易頭部的手槍的扳機——

“安承海,你最好不要亂來——如果你真的殺了幫主,我們不會輕易放過你的!”見他如此堅決,賀敬謙慌了,但又不敢輕舉妄動。

但安承海又怎么聽得進去他的威脅,他此刻只看得到槍口對準下的丁易,一個一身狼狽,目光卻依然倨傲的男人,一個毀了他最後的生存意義的人……

“丁易,為我的女兒償命吧。”

臉上掛著悽楚的笑,安承海按下扳機。

“安承海——”

“爸爸——”

與賀敬謙驚悸的聲音同時響起的,是破空傳來的哭喊聲。

安承海全身劇烈的震了一下,猛地轉頭看向,在倉庫的入口處,他看到了被阿森扣住的一臉淚水的女兒。

“小……禾……”

安承海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是他的錯覺嗎?他居然看到了他一直以為已經死去的女兒……

“張……不,安承海,如果你敢對易哥開槍,這次,我會親手把你的女兒撕成碎塊……”

一直溫文的阿森已然化身為惡鬼,修長的手緊緊掐在安小禾稚嫩的脖子上。

他的使命就是守護丁易,現在讓丁易處於這種危險境地,不僅是他的失敗,更是他的恥辱!

“為、什、么……”安承海的手在顫抖。

女兒的頭上綁著一圈圈的繃帶,那顯然是用來包紮傷口的,他明明親眼看到丁易一槍打在她的頭上,為什么……為什么……

“我開的那一槍,只不過是從她的後腦勺擦過罷了,因此子彈的衝擊過大才會令她暫時昏死過去。安承海,我說過只殺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人——而你的女兒,對我而言,可是一顆再珍貴不過的棋子——”

所以沒有殺她,所以以她的假死逼他暴露身份……

腿上的傷口還在不停的流血,丁易還是艱難地站了起來,雖然狼狽,卻不失自負。丁易這種深沉的算計已經不是聰明,而是狡猾,就像一隻詭計多端的狼。

“丁易……”

安承海看向他,再一次感覺到心悸,他終於清楚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多么可怕的男人……

“安承海,你最好立刻把槍放下,否則……”

“嗚嗚……爸……”

阿森握在手中的短刀刺入安小禾臉上的皮膚裏,血絲順著刀尖滴落。目睹此景再聽到女兒恐懼的哭喊,安承海心都碎了。

“不要……不要傷害她……”

那種撕心裂肺的慘痛與絕望,他已經不想,甚至害怕再一次經歷。

看著還活活站在自己面前,卻又面臨死亡威脅的女兒,安承海握在手中的槍一點一點從他頭中滑下。

就在手槍掉在地上發出響聲時,槍聲響起,一顆子彈從安承海的胸前穿過……

“爸爸——”

尖銳到接近失聲的哭喊,在被熊熊大火包圍的倉庫裏回蕩。

闔上雙眼之前,安承海對著女兒所在的方向露出了一個淡淡地,溫柔的笑容——

時間在安承海倒地前靜止住了,那他已經失去力量的身體倒下時,丁易看到了舉著槍的賀敬謙。

“幫主,安承海該死!”

丁易呆呆地看著安承海倒在地上的身體,看著從他胸口流出的血一點一點地染紅地板……

殺了無數個人,也見過無數次血腥的場面,但今天這樣,心被挖空一樣的感受,卻是第一次……

胸口裏不斷湧上來的那些是什么?

痛苦?難過?絕望?仇恨……

丁易用力閉上雙眼,咬牙恨恨地低吼:“阿強,殺了他!”

阿強不知何時出現,不知何時立于賀敬謙的身後,在丁易的聲音落下的同時,槍聲響起,賀敬謙的頭頓時被打爆。

這就是這個終生效命於青龍幫的人最終的命運,但這也是他所預想到的自己的結局。就算是這樣,他也可以瞑目了,因為他親手殺了令丁易瘋狂的男人。

丁易緩慢地走到安承海的身邊,蹲下來後,他把他一身是血的身體抱入懷中,就維持著這種姿勢一動不動。

不知何時,阿森走到了他面前,站著沉聲問他:“易哥,接下來要怎么做?”

丁易抱住安承海身體的雙手收緊,他一字一句重重地道:“毀了青龍幫……把它燒掉,我要讓它永遠消失!”

“是。”

阿森與阿強聽令照辦。

他們為丁易而生,也為丁易而死,就算是他們生長的青龍幫,只要丁易一聲令下,他們也會親手毀滅。

當警車把青龍幫總部圍住的時候,這裏已經變成了火海,儘管火警竭力滅火,但仍敵不過熊熊燃燒的火焰,只能看著它被大火吞噬。

在火海的週邊,施柏耀捂住臉坐在打開車門的警車裏。

他一聲不吭就這么坐著,在遠處不停搖曳的火光照亮了從他的手裏滲出後凝掛在下巴上的水珠。

一閃一閃的,絕美而淒涼的光芒。

26尾聲

湛藍的天空,薄薄的雲朵,一望無際的大海上,一膄白色的郵輪正朝未知的前方駛去。

“啊啊啊,無聊死我了。都在海上飄了七八天了,什么時候才會到達目的地啊。”

甲板上,躺在折迭椅上的阿強張開大嘴用力打了個呵欠後,開始抱怨不停。

坐在他旁邊,一身白衣,溫文儒雅得讓人懷疑他是不是連牙籤都折不斷的阿森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下沒啥形象的阿強。

“快到了。”淡淡地丟下一句後,阿森繼續翻看手中的精裝書。

“喂,你在三天前就這么說了。”阿強很不滿地瞪他。

“三天后我還是這么說。”

“你——”

阿強很想狠狠地給面前的人一拳,但想到自己在力量方面不是他的對手而且很有可能會被丟到船下喂鯊魚,他就泄了一身的氣。

“啊,幹嘛要坐船去國外啊,乘飛機不是快多了嗎?最多十幾個小時就到了。”

“一個小孩子,兩個傷患,再加上一個白癡,你是覺得不夠吸引人注目還要去坐飛機,想故意引員警找上門來嗎?”

“阿森,你說誰是白癡?”阿強靠近阿森,皮笑肉不笑。

“你說呢?”阿森挑釁地朝他看去。

“阿森,你想怎么死,說吧。”阿強已經忍無可忍,開始摩拳擦掌。

“你那么有力氣啊,要不要到海水裏消耗消耗?”阿森斜眼看他,之前吃東西後沒有收走收刀具已然抵上了阿強的脖子。

“總有一天,我會把你打趴下的。”阿強咬牙切齒。

“別讓我等到進棺材那天都沒等到。”放下刀具,阿森繼續看書。

“……唔……那個小姑娘呢?”再繼續下去也只是再一次領教阿森的毒舌而已,還不如快點換個話題,免得他成為世上第一個被氣死的可憐人。

“她一直哭,我覺得吵就喂她吃了點藥讓她睡著了。”

“喂,給一個小孩吃那么多安眠藥不好啦。”

“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那個……不知道易哥現在在幹嘛。”

“不管他在做什么,總之,他是不想有人去打擾到他的。”

“說的也是……”阿強望向天空,看著湛藍的色彩發呆,“阿森……”

“嗯?”

“安承海沒死,真是太好了。”

“……啊,是啊。”看著書籍的阿森的眼睛閃了一下。

當初他們完成毀了青龍幫的任務回到那間倉庫時,大火眼看就要把丁易與安承海覆沒了。他們不顧一切地欲把丁易拉出來,但是他抱住安承海卻怎么也不肯動。

“易哥——快出去啊,快逃啊——”

“為什么要逃?”丁易茫然地看著他們。

“易哥?!”在那一刻,他們自丁易黑色的眼睛中看出了他一心求死的欲望。

是因為,他認為安承海已經死了嗎?因此,才會這樣……

在十萬火急的時刻,最先冷靜下來的阿森努力平靜地丁易說道:“丁易,你看清楚,子彈並沒有射進安承海的要害,如果搶救及時,他一定還能活下去的。易哥,快點出去啊,不然他就沒希望了!”

丁易一直茫然的目光開始清明起來,他猛地抬頭,確定阿森所說屬實後,想也不想,以最快的速度讓阿強背住安承海,然後在阿強的攙扶下逃離火海。

然後,在青龍幫秘密開設的醫院裏,經過數個小時的搶救後,安承海真的留住了一條性命。

身上的傷被包紮完畢一直守候在外面的丁易聽到這個消息,長長的籲了一口氣。一直守在他身邊的阿森阿守也於心中松了一口氣。

在火海中的那一刻,他們堅信,丁易是真的想死。

因為他認為安承海已經死了。

就因為這樣……而已……

什么時候開始……或許是連丁易本人都不曾發覺的時候,安承海就已經成為他生命中一個不可或缺的人。

後來因為警方追察得緊,他們便在安承海的傷稍有起色後乘船秘密遷離至國外,現在,他們就在前往國外的途中。

“今天天氣真好,跟中國不同,那邊可是四季如春啊……是個適合長期居住的地方……”

阿強享受的閉起了雙眼。

“說的是呢。”

阿森把臉抬起,深深吸了一口伴著海洋氣息的清風。

天氣真的很好,不知道為什么,連心中的陰霾都被這股一陣陣吹來的風驅離,只留下光明的期待。

或許,明天會更好吧。

同樣明媚的陽光自視窗照射進了房間裏,于一個寬大柔軟的床上,丁易的雙手穿過安承海的腰際,自他背後輕輕抱住他。

臉上沒有血色的安承海雖然已經脫離了危險,卻一直沒有蘇醒。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娃娃,靜靜地躺在丁易的懷中。

“我終於明白了,為什么當初你看不出那顆子彈其實只是擦過你女兒的頭部。因為她對你太重要了,重要到讓你看不到一切……我也是如此,才會那么不冷靜,在那一刻,我真的以為你死了……”

丁易平靜地訴說著,儘管沒有人回應他。

“……喂,你睡得夠久了,怎么還不醒來呢?你難道不想看看你女兒嗎?”

手不知道是第幾遍劃過那雙顏色很淡的唇,柔軟的觸感還在,卻那么的冰冷。

“我們接下來要去一個很美麗的地方……在那裏,沒有人認識我們……我們可以不受打擾,安安靜靜地生活……你喜歡這樣嗎?我原本不喜歡的,可是只要有你在,不管是哪兒我都會去……”

“……我問你,我對你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呢?你知道嗎?知道的話,告訴我吧……”

“算了……就算你不說,我也總有一天會明白的……還有,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一生,不,永遠……都不會讓你離開……”

低沉的聲音一直呢喃著,不停地,輕柔地,夢般不真實的。

而沉睡的人是否聽到了他的聲音?

垂在身側的手,突然之間……細弱地顫了一下。




  番外--醒著

  醒了,變的不只是眼前的風景,還有生命之中某個說不清的什麼。

  躺在床上,望著窗外,是一片夢幻般的景致,與清淨蔚藍的天空同色的海水沖上銀白色的海灘,靜靜的畫面裏,唯有海水的拍岸聲和自海面拂來的清風拂搖借大棕櫚樹葉的沙沙聲。

  這樣寧靜的景致會讓人昏昏欲睡,然而他沒有半點睡意,或許是因為睡太久了,也或許是在等待什麼。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之久,緊閉的木門彼人自外面推開,還未轉頭去看,未褪盡稚氣的女童音已經透徹的響起--

  「爸爸!」

  大病初愈,安承海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就連本該染上動人色澤的唇此刻也如白蠟般,看著就讓人心疼。

  儘管身體不適,臉色一片難看,但此刻的安承海卻笑得溫暖。

  他從床上坐起,讓女兒脫下鞋子上床坐到自己腿上,然後緊緊把她抱住,再一遍遍仔細地看著她,看她是不是瘦了,有沒有生病,或是哪兒不舒服......看見女兒的激動讓他忘了自己才是那個會讓人擔心的人,看到父親的臉色如此難看,安小禾扁著嘴眼含淚,小手輕輕撫摸他的臉。

  「爸爸病還沒好嗎?」

  女兒擔憂的表情讓安承海微微一笑,反握住她的小手,並輕聲道:「爸爸好多了,小禾不用擔心。」

  他在逞強,既使是才六、七歲的安小禾也看出來了。

  含在眼裏的淚奪眶而出,安小禾撲到父親懷裏一個勁地哭。

  「嗚......小禾......小禾......以為再也見不到爸爸了......」

  「現在不是見到了嗎?」

  安承海抱著孩子,輕輕拍著她稚嫩的背,柔聲安撫,希冀能消除她的不安。

  其實,在被子彈打穿身體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真的不會再醒過來了,但他還是醒了,睜開的第一眼,看到的卻是--他最不願見到的人。

  「爸爸,我們這是在哪兒?」

  女兒的問題讓安承海沉默,窗外的景色是美麗的,也是陌生的。醒來就發覺自己身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但卻倔強地不肯去問任何人,導致現在他也是一頭霧水。

  但若是不能給女兒一個答案,可能會讓她更加不安。

  思忖半晌,還是沒有想到一個比較好的回答的安承海選擇了轉移問題:「小禾想回去了嗎?」

  「嗯。」趴在他懷中的女兒用力點了點下巴。

  「小禾在這裏過得好嗎?」醒來前女兒的情況他完全不知道,雖然看到她似乎被照顧得很好,依然圓潤可愛,但不問清楚他是不可能完全放心的。

  女兒在他懷中遲疑地回答一聲:「好。」

  雖然她說好,但她話裏的不甘願卻令安承海不得不在意。

  「他們欺負你了?」

  安小禾搖頭:「他們對小禾很好,但小禾不喜歡他們!」

  「為什麼?」

  安小禾哪著嘴抬頭看他:「他們欺負爸爸,讓你受傷!」

  安承海呆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淺淺的笑並在女兒光潔的額頭上留下一個溫柔的吻。

  以為女兒討厭他們是因為他們曾經傷害過她,沒想到卻是因為自己,在女兒心裏,似乎他更加重要,這種不經意間的愛護,總是輕易就能夠撬開他心底最脆弱的部分。

  「小禾不用擔心爸爸,你沒事就好,在爸爸心裏,沒有什麼比你更加重要了。」

  把女兒緊緊抱在懷中,感受她身上的的溫暖,想到曾經差點就失去她,連靈魂都崩潰的恐懼又再度襲來。失而復得之後,更加會去珍惜,此刻,他可以為了保護她不顧一切。

  在沒有其他人的房間裏,他就這樣抱緊女兒,一直捨不得放開。不知過了多久,哭累了的安小禾睡著了,就像一直在監視著一樣,掩上的房門被人輕輕推開。

  安承海抬頭去看,他見到了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那個人。

  連男人都不由羡慕的高大身材,頂級藝術家傾力打造般的俊美外表,還有一雙鷹隼般犀利深邃的雙眼。

  不用任何言語,光是被這雙眼睛注視都令人感到不寒而慄。

  他就像是天生的領導者,不怒自威,即使是在茫茫人海之中,他也能夠被一眼找出來,讓人難以忽視的強烈的存在。

  他不言不語,一步一步向他走來,安承海抱著女兒的雙手不由得收緊,盯著他的眼睛閃著戒備的光芒。

  然,他最後只是站在床邊,紋風不動。

  他的視線自安承海戒備的臉上移到已經熟睡的安小禾的臉上,然後抬起右手,打了個響指,不一會兒,他的左右手之一的阿森走了進來,在他的示意下準備抱起安承海懷中的小禾。

  安承海自然不會放手,阿森沒有強行動手,他看向男人,用眼神詢問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男人的目光落在安承海無畏倔強的臉上,無言一陣,才沉聲道:「只是把她抱到別的房間睡,只要你身體好了,想見她什麼時候都可以。」

  安承海不想相信他,但在阿森再一次試圖把女兒抱走時,安承海只堅持了一會兒便松了手。

  心裏頭,他知道如果男人真心想傷害女兒的話什麼時候動手都可以,而且自己現在一身是傷,連站起來都困難更別說要保護女兒了。

  安承海依依不捨地看著甜睡中的女兒被抱離自己的視線,等到房間中只剩他與男人,他還維持著女兒被抱走時的那個姿勢。

  清涼的風自視窗吹進來,伴隨著細微的沙沙聲響,沖緩了他們之間僵硬的氣氛。

  「這邊的日照時間相當長,雖然外頭看起來沒半點黃昏的跡象,但實際上現在已經是下午六點了。」

  男人說著,坐在床邊,然後直視他的雙眼,試圖從他灰暗的眼睛中窺測出什麼不一樣的情感,但最後,他失敗了,只是沒有放棄罷了。

  「先洗澡再吃晚餐吧。」

  他下了這個決定,然後不經安承海的同意便拉開蓋在他身上的被單,盡可能小心的把他抱起來。安承海傷不在腳,而且完全跟腳沒有關係,但那顆幾乎要了他的命的子彈卻給他的身體造成了嚴重的傷害,為了不讓傷在要害的傷口裂開導致更惡劣的情況出現,他盡可能的避免大幅度的行動,包括走路。

  一開始他連澡都不能洗,現在雖然能避開傷口洗澡了卻仍然不能走動,對此,安承海覺得無所謂,但男人卻總是不厭其煩的親力而為,他想拒絕都不行。

  起初還覺得彆扭,但一段時間下來後,再多的羞恥心都被這個男人給磨個精光了。

  再加上......因為某些原因,安承海自醒來後就不再強烈的反抗他,柔順的讓丁易一開始無所適從,後來,他漸漸地察覺出了原因。

  他知道安承海是因為顧忌到女兒,害怕自己又以安小禾要脅他,才會如此聽話。

  只是,他們之間一直都不點破罷了。

  安承海不點破是覺得說不說出來根本毫無意義,結果根本不會有所改變不是嗎?

  丁易不點破,是在享受此刻的他難得的溫順,和他們之間,未曾有過的平靜。

  丁易把安承海抱到浴室裏,小心脫去他身上的衣物後,讓他坐在浴缸裏,然後打開熱水。用蓮蓬頭小心翼翼地清洗著安承海大病一場後削瘦了不少的身體。

  在兩人寧靜得可以窒息的氣氛中,熱水的霧氣漸漸彌漫整個浴室,也模糊了彼此的視線。

  「這是哪里?」

  這是安承海中彈醒來後對丁易說的第一句話。

  所料不及的丁易握住蓮蓬頭的手顫了一下,安承海再怎麼遲鈍也感覺到了。

  一句由他開頭的話之後,他們再次陷入沉默之中,就在安承海以為丁易不會回答自己時,浴室裏傳來了丁易低沉沙啞的聲音。

  「這是加勒比群島上的一座小海島,我以私人的名義暫時租下了南邊近海的一塊土地。這座島交通不便,一個月只有一次運輸食品的貨輪抵達這個偏僻的地方。」

  安承海之所以會問,是為了在女兒下次詢問他這是哪兒時可以回答,但丁易的回答卻讓他不由得想到別的。一座偏僻的交通不便的島嶼,要想逃離這兒,是不是非常困難呢?

  丁易會特別說得如此詳細,是在暗示他最好不要試圖逃跑嗎?

  就在安承海深思的過程中,丁易為他洗好了澡並用浴巾包裹住他赤裸的身體擦幹後放在床上,下一步不是為他穿上衣服,而是用被單蓋住他的身體防止他著涼後去房間的某處拎來了一個藥箱,準備為他換藥。

  丁易讓安承海躺著,解下繃帶的動作仍舊那麼小心翼翼,躺在床上的安承海不由得看向丁易,在一個不經意間,他們四目相對。

  安承海望進了那雙深邃的眼睛深處,當初醒來時所看到的一切似乎重現,那一刻的丁易不像往常那麼平靜,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仿佛下一刻他就會消失一樣,他被他抱在懷中,腦子因為長時間的昏迷鈍銼混沌,但依然清晰地感覺到丁易身體的顫抖。

  他在激動,他知道,他的眼神和他的身體透露了一切。

  只是,他為何如此激動?

  他迷茫地看著丁易的雙眼,在幾乎就快要弄清原因時,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此時,也一樣,雖然他的目光平靜,雖然他的身體不再顫抖,但在他的眼睛深處,他看到同那日一樣的光芒......

  他陷入困惑之中,想不明白丁易的雙眼為何要包含如此深刻壓抑,莫名讓他心醞的情感。

  然,沒有讓他想明白,丁易在他的額上情不自禁的落下一吻。

  如同他注視著安承海的目光,這一吻,包含了一切。

  安承海懵了,也似乎明白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安承海的傷也一天天好轉,終於有一天,已經能下地走動的他帶著蹦蹦跳跳的女兒來到細軟的銀白色沙灘上散步。

  雖然太陽還懸掛在天際,但其實已經接近傍晚,避開了一日當中最炎熱的時候,比刻白海上吹來的風已經帶苦涼意。

  安小禾赤著腳走在沙灘上,時不時彎下腰去撿被海浪沖上沙灘的貝殼,在她的身後,留下了一串串蜿蜒的腳印。

  安承海走在後面,帶女兒到處遊玩是他的心願。現任在異國的海灘上,即使此刻身不由己,但只要看到女兒開心的笑容,比什麼都還要讓他滿足。

  注意到自身後投射過來的視線,不由得轉身去看,便望進了佇立於不遠處的人的視線。就像他們的初次會面一樣,站在不遠的地方直視進彼此的眼睛中,不同的是,那次沒有避開的安承海這次迅速收回了目光。

  「爸爸你看,我撿到了很多漂亮的貝殼!」

  安小禾把貝殼抱在懷裏向安承海跑過來,他露出一徑溫暖的微笑彎腰把女兒被風吹亂的發拂更腦後,借著觀察女兒遞到面前的貝殼掩飾自己心中莫名的悸動。

  站在邊上的丁易一直看著站在遠處的那對父女,在自己面前的安承海連冷漠的目光都吝於留給自己,但在他女兒的身上,他卻傾盡所有的情感。

  丁易明白,他永遠也無法佇足於他與他女兒之間,他甚至覺得自己無法控制的對安小禾產生的黑暗情緒甚是可笑。安小禾是安承海的親生女兒,他對她好是天經地義,而他與安承海一直到現在,都處於一種曖昧不清的關係中,他們沒有任何可以連接在一起的交點,甚至之前都還是平行線般的敵對關係。

  他有什麼資格去獲得安承海的一絲關注?

  丁易明白是明白,但依然產生的負面情緒卻似乎那麼的不近人情,就像時刻在提醒他,明白是一回事,但不代表他就能擁有。

  風開始強烈了,丁易的視線自安承海身上移開,天際間,陽光已然變成火紅的顏色,白色的雲朵仿佛是被淘氣的小孩打翻了藍墨水匣般,染上了深藍的水墨色。

  丁易叫來身後的阿強,讓他去把前面的那對父女叫回來--晚餐的時間到了。

  暴風雨來襲,之前一直平靜的沖上沙灘的海水失控的狂濺,分不清是海水還是兩水,在猛烈吹至海島的風的帶動下,狠狠地沖刷著地面上的一切。

  壞天氣影響著人外出的心情,儘管屋外狂風暴雨,被一牆之隔的屋內卻寧靜溫暖。無事可做的待在舒適的屋子裏,人就會漸漸變得傭懶。

  屋裏本來有三個人,丁易坐在靠近窗子的角落裏上網,安承海則陪著女兒安小禾正電視機旁看兒童節目,或許是屋子裏太安逸與寧靜,也或許是疲憊了,安小禾最後趴睡在父親的腿上。

  安小禾什麼時候睡著的丁易原本並不知道,一直到害怕吵醒女兒的安承海把電視關掉時,丁易才注意到。

  「她睡著了的話,就讓她到床上去睡吧!」

  這麼說著的丁易通過內線電話把阿森叫進了這間屋裏,看著女兒被阿森抱走,安承海想跟著出去卻在丁易別有深意的注視下不得不留下。

  「接下來,是我們的時間了。」

  阿森抱著安小禾離開並把門反手鎖上,丁易關上筆記型電腦後,朝安承海走去。

  丁易逐漸朝自己走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的安承海的心不受控制的跳的很快,不是單一的緊張、害怕或是什麼,而是無數錯綜複雜的情緒交融在一起,無法言語也難以理清的情感。

  接下來,忘了他們是怎麼糾纏在一起的了,等到身體熱到他快要承受不了的程度令他不得不試圖轉換一下姿勢時,扭過頭的他看到了不遠處的床後,意識才稍微緩過來一些。

  床就在眼前,但他們卻猴急的等不了那幾步的時間,在地板上就這樣纏在了一塊。

  下身的某個地方被撬開,內臟被擠動的異樣感令安承海下意識地去推壓在自己身上的矯健身軀。

  這樣的事情經歷了不下數十次,但身體被強硬打開的那一瞬間,同時襲上的恥辱與排斥感卻是無論如何也習慣不了的。

  當然不會給他逃避的機會,何況他推拒的那一點動作只是下意識而為,根本沒有使上幾分力氣,在某人眼裏更是連蚊子叮都不如。為了順利進入,丁易的雙手把他的身體再分開一些,腰身向前一頂,堅硬炙熱的某個部分就往安承海的身體裏更前進了一分。

  身體被一點一點佔據,內臟被擠壓的感覺越發強烈,身體裏仿佛有什麼東西要從喉嚨裏冒出來,用力咬住唇不僅是為了壓抑聲音,更是害怕丟臉的會吐出來。

  「不要咬住唇,讓我聽你的聲音。」

  丁易傾下前身,用唇一遍遍去親吻那雙固執地閉上的雙唇。自己的頑固對上丁易的堅持似乎是那麼的不堪一擊,加上進駐他身體的舉動絲毫未停,雙重攻擊下,安承海過了一會兒後便繳械投降。

  好奇丁易是如何一心兩用的時間只是一刹那,因為他的身體仍然留有昨夜激情後的那分柔軟,他的身體一被丁易占滿就開始承受他有頻率的抽動。雖然只是緩慢有序像是享受一般的律動,但黏膜被如此沉緩的一一擦過,激起了熱意卻完全得不到滿足,如同隔靴撓癢,不過越撓越癢。

  安承海的身體越來越熱,類似發燒時的那種熱度,連臉龐都紅透了,原本稍微回來一點兒的意識此刻又蕩然無存。全身心此刻只顧與欲望對抗,但他卻懊惱的發現自己的下身正迎合丁易的進據,為了獲得更多求得滿足,他的身體不受控制的擺動起來。

  啊--

  正忙於與身體中熱得不可思議的欲望對抗,失守的胯間被丁易用手輕易覆住時,一股電流以閃電般的速度竄到腦海之中,頃刻間眼前亮起一道白光,安承海幾乎快要把持不住的吟聲就這麼逸出了嘴巴。

  他的反應令他身上的男人很是滿意,嘴唇劃出了一道完美的弧度,握住他分身的手加快了速度。

  丁易的動作熟稔而高超,不一會兒,他眼看就要到達了頂端卻被他生生遏止。

  「等我......一起去......」

  耳邊噴灑而來的是帶著灼熱溫度的濕意,丁易的聲音在此時不同平常的沙啞、低沉,有著連男人都會臉紅的性感氣息。

  他抬起上身,又開始在他的身體裏抽動,不同的是這次他加快了速度,每一次的進駐都帶著狂與力,還有一點點霸道。

  不用言語,在舉動上,他不只一次的告訴安承海,他是他的,是他一個人的......

  只是,另一個同樣沉迷於原始快感中的男人,已經沒有餘力去思考這些。

  伴隨著天邊的一聲雷鳴,他們喘著粗重混濁的氣息把白色的液體射了出來。

  隨意扯過被丟在一旁的衣服擦拭了下安承海射在自己小腹上的精液後,就著還埋在他身體裏的姿勢,丁易抬高上身不停親吻著一頭大汗的人的唇。

  深淺不一的吻,有時會與自己的舌緊緊交纏,有時只是淺淺的含住濕潤的唇,然而不管如何都不失溫柔,最後的一個吻是連舌根都被舔過的深吻,等到呼吸都變得困難時,他才肯放開他。

  雙眼迷蒙,但他卻仍然清晰地看到了身上的男人一雙黑色的眼眸。

  最讓他難以遺忘的,是被封鎖在這雙黑眸裏的某個讓人一眼難以看透的情感,他只知道,這是如何深沉壓抑......無法表述的一種情感。

  清晰與強烈,即使是閉上了雙眼,這雙黑眸仍然出現在腦海之中。

  醒來時,丁易已經不在房間裏,拖動疲憊不堪的身體在柔軟的床上翻了個身後,安承海的視線不經意間落在了放置在窗前的桌子上的筆記型電腦上。

  安承海的心跳了一下。

  是主人太粗心還是已經設置了密碼?因此才會讓電腦如此毫無防備的擺在那兒。

  雖然猜測丁易是不可能如此粗心一定已經設了防禦措施,但眼睛一直盯著電腦的安承海仍情不自禁地翻身下床,拿過睡袍包住赤裸的身體後,他一步一步朝放置筆記型電腦的桌子前走去。

  當終於坐到桌子前的椅子上後,在把筆記型電腦移到面前時,安承海不禁屏住了呼吸。再次確定房間裏只有自己一個人後,安承海才打開電腦,不一會兒,他又驚又喜地發現電腦居無沒設任何防禦措施,而且網路通暢。

  難道真的是丁易粗心大意?

  這麼想著的安承海不肯浪費任何時間,以最快的速度連接網路,然後把一封沒有任何內容其實潛藏著資訊的郵件發到了他一直銘記於心的電子郵箱裏。做完這一切後,他立刻消除上網痕跡,確認無誤正打算關閉電腦時,一道清冷的聲音驀地傳來,讓他放在鍵盤上的手輕微的顫了一下。

  「你不好奇易哥為什麼要把電腦留下嗎?」

  來者是丁易左右手之一的阿森,安承海跟他交流的並不多,但是阿森那雙似乎能夠洞悉一切的眼神令安承海知道他一定是個不容小覷的人物。

  此刻,被他發現個正著,安承海在心中做了最壞的打算。

  「你根本不用擔心。」阿森一邊朝安承海走來,一邊說道:「不管你做什麼,易哥都不會再傷害你了。如果沒有易哥的吩咐,我們也絕對不會動你。」

  阿森把端來的食物放在桌上後,又說了一句:「這是你的午餐,是易哥吩咐我端來的。」

  熱騰的食物冒著足以讓人流口水的香氣,肚子的確已經餓了的安承海此刻卻完全沒有食欲。他盯住阿森,沉聲質問:「我女兒呢?」

  阿森挑挑眉,勾了下嘴角,雖然不明顯,但安承海仍能看出他的猜疑讓他不以為然。

  「你是怕向警方通報消息後,我們會拿你女兒開刀?」阿森似乎在笑,嘲弄一般的笑,「易哥為了你連整個青龍幫都不要了,還會在乎什麼呢?更何況傷害你女兒根本得不到什麼,把電腦留下來也是因為易哥已經有了足夠的覺悟。」

  安承海露出微微錯愕的表情,阿森知道是自己的話造成的。

  「你不用擔心你女兒,你睡著時她醒了,吵著要見你,為了讓你再多休息一會兒,易哥吩咐阿強帶她到附近的小鎮上去玩了。雨在兩個小時前就停了,易哥本來想自己帶她去的,不過,她似乎還是很怕易哥。」

  給安承海解釋完後,阿森轉身欲離開。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告訴我這些?」

  身後響起的聲音讓阿森停下腳步,側過身,他看著一臉困惑的安承海,雙眸的色澤越漸深沉。

  「易哥為你付出了很多,我不想你裝做什麼都不知道。」

  阿森說完後離開了房間,安承海一直坐在原位上發呆。

  阿森最後的那一番話敲擊著他一直試圖封鎖的心。

  是的,或許他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察覺了丁易的情緒,只是他故意裝作沒看見、不知道罷了。

  接下來的日子很平靜,平靜得讓人心驚肉跳。

  電腦的事安承海知道丁易一定是清楚的,只是他完全沒表現出來,就這麼一直維持著他們之間的平靜。他們仍然同之前那樣生活著,外表看來,就像是生活在一起的一家人。

  但是突然有一天,平靜的生活發生了改變。

  那是一個晚上,吃完晚飯後,丁易突然被阿森叫了出去,安承海下意識地把坐在旁邊的女兒緊緊抱在懷裏。

  雖然還不確定,但是算一算日子,估計就是這幾天了--

  丁易一個人回來了,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阿森與阿強卻不知道到哪兒去了。他一臉凝重,坐在安承海的面前,一言不發地盯著他看。

  安承海不說話,在他懷裏的安小禾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麼,把臉埋在父親的胸前,不敢說話也不敢亂動。

  安承海以為丁易一定會暴跳如雷,但他想錯了,丁易凝重的臉色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點的歸於平靜。

  但唯一不變的,是他一直停在安承海臉上的目光。如同之前那樣,他的目光裏包含著安承海一直刻意忽略的深沉情感,雖然強烈卻不至於讓人窒息,只是一直不斷地不斷地逼著他去面對,最後令自己再也不能離開。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點流逝,夜漸深沉,但他們都沒有一點睡意。

  他們都在等待什麼?

  窗外,突然閃過一道不同於燈光的紅色光芒,起初只是一道在閃,最後連著警鳴聲響,閃爍的紅光也越來越多。

  終於,安承海忍不住了,他抱緊女兒,閉上雙眼不敢再直視一直盯著他看的丁易......

  「你為什麼不逃?」

  他們早就發現了不是嗎?要逃的話時間完全足夠的,為什麼不逃,為什麼要留下來,為什麼?

  「你不是希望我被捉嗎?所以,我讓阿森與阿強走了,自己留下來......」

  沒有任何的情緒,平靜卻低沉的聲音像是從天際傳來,令聞聲的人莫名覺得心酸。

  「為什麼......」

  他終於忍不住問了。

  下一秒,那雙熟悉的手捧住了他的臉。張開眼睛,看到他的臉向自己靠近,以為他要吻他下意識地閉上眼,但耳邊卻傳來他凝重深刻的話語。

  「因為我愛你。」

  安承海睜開眼,望進了丁易那雙黑色的眼睛中......

  一幫員警破門而入,沒有任何反抗的丁易被反手壓在地上。安承海抱著女兒被其他員警推到一旁。

  他看著丁易,丁易的視線也一直落在他身上,在最後被押出去時,他回過頭對他微微一笑。

  那是安承海第一次見到的,帶著無限溫柔與深情的笑。

  安承海呆住了。

  「施伯伯!」

  女兒突然從他的懷裏掙脫下來,隨著她的一聲興奮的呼喊,安承海回過了神,門外,出現的是他熟悉的人們......

  「轟--」

  遙遠的海面上,突如其來的爆炸聲讓所有人望向海面。

  在所有人準備坐上直升機離開這座島嶼時,已經率先起飛至海面上的直升機突然跌落至海面上後瞬間發生了爆炸。

  就像是在漆黑的海面上綻放的一朵巨大的煙火,海水濺至半空,岸上的人的臉都在瞬間染成了金色。

  所有人愣住,時間在一秒間仿佛停止了,恢復過來時,周邊一陣騷亂,警方立刻派人開快艇去仍然燃燒的飛機殘骸附近找尋生員,順便調查直升機爆炸的原因。

  檢查結果原來是直升機上早被人安裝上了定時炸彈,不過到底是誰在直升機上安裝炸彈的目前還不清楚。只是原先乘坐在直升機上的除一名員警傷勢較輕經過搶救之後沒有生命危險外,其他兩名警員加一名駕駛員以及準備押送回國的丁易全部罹難,而且丁易及另外一名警員的屍骨掉入大海中後,不論怎麼找也找不到。

  因為這件事,不得不延誤了他們離開這座島嶼的時間,徹底清查每一架直升機。等到安承海與安小禾被警方安置在旅館裏住下時,安承海以疲憊為由帶著女兒回到房間裏休息去了。

  夜已深沉,安小禾到房間後沒多久便睡著了,安承海坐在床邊,雖說疲憊但他卻沒有一點睡意。心中仿佛壓著一塊巨石,這便是丁易的死訊給他的沉重一擊,久久消不去。

  他以為他很恨這個男人,恨到如果他死了自己一定會放鞭炮慶祝!但是,當看到海面發生的那場爆炸時,儘管還不清楚到底是誰坐在那架飛機上,他的心就已經因為預知到了什麼而整個沉了下去。

  丁易,死的人之中有一個是丁易......

  聽到這個消息,他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呼吸變得困難,差點兒就倒下去。

  為什麼呢?

  心仿佛被掏空了一塊。

  明明丁易離開前那抹溫柔深情的笑還停留在腦海之中,為何下一刻就成了永別?

  填滿胸口梗塞喉嚨湧至鼻頭的醒楚是為了什麼而出現?

  沒有半點睡意,他一直在想,在黑暗的沒有一絲光亮的房間裏思考不停,一直想著想著,甚至沒有發現眼角的淚滑過臉龐,滴到了他手上,然後逐漸乾涸。

  一整個晚上,他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他將永遠也遺忘不了丁易這個曾經出現在他生命中的男人,還有他最後一別時,那傾盡柔情的笑--

  如同一顆柔軟的釘子,深深的進駐在了他心臟的某一處。

  忘不掉,也舍不了。

  過了近十天后,施柏耀告訴安承海一件事,在直升機上安裝炸彈的可能是丁易從前的對手派來的人。

  這個對手透過特殊管道知道員警準備跨國拘捕丁易時,便暗中買通殺手把定時炸彈安裝在每一架直升機上,看到丁易上了哪架直升機便引爆這架直升機上的定時炸彈。

  安承海接著問施柏耀是否已經知道了這個買兇殺人的人是誰。

  施柏耀回答他,儘管還沒有確鑿的證據,但通過一些線索以及往推測丁易死後獲利最大方這方面想,黑澤幫的幫主黑澤翼是最有可能買兇殺人的那個人。而且之前警方也獲得一些消息,黑澤翼曾經向青龍幫購買了大批軍火,他們購買這批軍火的目的就是為了消滅青龍幫,好一舉奪得黑社會霸主的地位,現在,青龍幫被丁易毀了,而身為幫主的丁易又死於非命,黑澤幫自然而然成為了黑這第一大幫。

  安承海聽完後久久不語,最後苦澀一笑。

  生生死死對這些人而言算什麼呢?

  為了爭取名利,不惜犧牲別人的生命,到頭來自己也難逃一死,即使是那麼倨傲自負的丁易,失敗的下場是至今連屍骨都找不回來......

  安承海想到這裏,以為平靜的心又開始飄蕩。

  因為很多原因,安承海最終辭去了員警的工作,目前因為還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正處於待業階段,好在他曾經留有一筆積蓄,勉強還可以支撐一段時間。

  為了不至於坐吃山空,安承海每天在安小禾上學後便開始去找工作。

  今天,把女兒送出家門後,安承海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屋子。他並不是一個做家務的能手,以前家務事還能留給妻子來做,妻子去世後,現在他不做也得做。雖然做家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但直至現在他還是手忙腳亂,忙得滿頭大汗卻無半點成效。以前他也被妻子念過不下數次,說他天生是個不適合做家務的粗魯男人。

  沒錯,射擊打架什麼的他可以玩得叫人驚絕,但一遇上家務活,他就狼狽得跟剛會走路的小孩沒兩樣。

  忙活了近一個小時,看到越整理越亂的屋子,安承海憋了一肚子的氣,看看時間,發現離他要去一家公司面試的時間所剩無幾時,他也顧不得打掃屋子了。沖進房間裏以最快速度把襯衣換上、領帶系上、西服西褲套上,再出來時,他顯然是一務正規正矩的上班族了。

  提起資料夾,奔到大門前換上鞋子的空檔,門鈴響了。

  安承海一邊納悶是誰啊這麼會挑時間?在他正要出門時找上門來,一邊把鞋子穿好,而後才把門打開。

  大門逐漸打開,出現在門外的人讓安承海愣住了--

  屋外的人一看到安承海,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就像之前的那個溫柔的微笑一,讓人心動與心酸。

  「現在我已經不是青龍幫幫主丁易,你也不再是一名員警,現在,你能允許在你身邊嗎?」

  依舊醇厚動聽的聲音不緊不緩地響起,帶著蠱惑人心的魅力,足以令聽到的人情難自禁地沉浸其中,不願也不想離開。

  沒錯,丁易已經死了,站在他面前的人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個丁易。只不過還是那張俊逸的臉,還是那雙深邃犀利的眼睛。

  是怎麼逃出來的?

  安承海想問,但怎麼也開不了口。喉嚨,被酸澀的東西梗塞住了。

  也許,怎麼逃掉的已經不重要了。眼前的這一切不是幻覺,以為已經永遠離去的那個人的確又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總是在失而復得後才越發清楚的明白,自己是那麼的、那麼的想要獲得......

  幸好醒了,幸好還醒著,所以終於能夠察覺到這一件事。

  回答?

  回答是什麼?

  回答是不經意間拉開大門的舉動,是盈淚的眼睛加上微微上揚的唇。

  迎接。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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